霍准这才确信,他眼底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行了,你退下罢。”
杜林躬身离去。
霍准又回过头看了眼寝房的方向,才背着手往书房走去。
当晚,裴若兰发现,晚膳竟然多了一道药膳:煨鹿尾,霍准还殷勤地给她舀了一碗,她试着尝了一口,发现味道醇厚,鲜美爽滑,全无一点药材的味道,便将余下的都用了。
霍准看她这副模样,眼底透出一丝笑纹,“你若喜欢,便让厨房常备着。”
裴若兰不动声色的觑了他一眼,敏锐的察觉到,今日的他似乎出奇的温柔,难道就因为她说要给他绣个香囊?
想到香囊这茬,裴若兰心里有些烦躁,早上说给他绣只香囊,只是权宜之计,如今她已化险为夷,自然不愿意落下一个这般明显的物证在他手中。
这般想着,她清了清嗓子,望着他道,“今日王爷走后我仔细地瞧了那只香囊,上面的平金法极为高明,以我的技艺恐怕难以效仿。”
“既然有难度,那就算了。”霍准答应的极为痛快,目光深邃的看着她,“府里有绣娘,不必你废那些神。”
“多谢王爷体谅。”
用完膳,桑云带人将碗碟撤了下去,霍准和裴若兰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说话。
许是吃了一小碗煨鹿尾的缘故,裴若兰总觉得心绪有些烦躁,一口接一口的喝茶,喝到第三杯时,霍准将按住她的手,“再喝下去,夜里要睡不着了。”说罢,让婢女冲了一盏玫瑰露过来。
裴若兰捧着水晶盏,饮了一口,甜蜜又滋润。
烛光中,霍准看着裴若兰润泽娇艳的红唇,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甜吗?”
裴若兰捧着杯子,“那让桑枝给王爷也冲一盏?”
霍准鹰隼般的眼眸轻眯,觉得她实在不解风情,干脆起身走到她面前,从她手中抽出杯子,弯腰含住她的唇。
“是很甜!”辗转过后,他将她拥在怀里,看着她皎洁的眉眼说道。
裴若兰脸上挂着醉人的酡红,眼底乌润润的,只静静的看着霍准,便能勾起他心底深处最猖狂的野望。
月上柳梢头时,他抱着她去了净房。
这晚,裴若兰觉得霍准跟疯了一般。
次日,她睡到巳时末才醒,拖着疲惫的身子下榻吃了药,才叫人进来服侍。
书房里,霍准已精神奕奕的处理完所有的公文,正在看内造司工匠送来的观音画像,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最后干脆自己动笔画起来,画完后一看,忍不住笑了,这哪里是庙里的观音,分明是他心里的观音。
又修改完善了几处,他将图纸交给杜林,“交代工匠尽快雕琢,一个月内本王要见到这尊玉观音。”
“是,王爷。”杜林领命离开。
次日,是魏王府宴请今科进士的日子。
一大早,裴若兰就被外头的喧哗声吵了醒来,她捡起床边的中衣罩在光裸的身子上,想到陆鸿鸣会来魏王府赴宴,眼底一片复杂。
第18章 让那位新宠出来助个兴
在得知霍准和孙神医是旧相识前,她做梦都想离开魏王府,和鸿鸣团聚,可如今她已决定为了兄长永远留在魏王府,那么鸿鸣她再不想放开也必须放开。
何况,如今陆裴两家已经撕破脸,他又有承惠郡主的爱慕,来日之路必定光明灿烂,她的存在只会是他的污点。
这般想着,裴若兰眼眶微微发红,心如刀绞,良久她才起身。
桑云听到动静,从外头进来伺候,看到裴若兰微肿的杏眼,泛红的鼻头,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然后轻声道,“奴婢伺候您净面罢。”
擦完脸,桑云帮又裴若兰上了点妆,才掩去她脸上哭过的痕迹。
这时,已有新科进士入府,裴若兰清晰的听到那些人向霍准行礼问安,殷勤又周到。
“早膳已经备好,姑娘现在要用吗?”桑云见裴若兰的注意力都在外头,低低的提醒了一句。
裴若兰瞥了她一眼,轻轻颔首。
在她喝下第一口粥时,耳边蓦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学生陆鸿鸣见过王爷。”
下一刻,一颗滚烫的眼泪落在粥碗里,桑云见状,递了张帕子给裴若兰,然后悄悄的朝外退去。
帕子上熏得是龙涎香的味道,裴若兰怔了一下,知道桑云这是在提醒她。
她轻轻的将眼泪拭去,听霍准将陆鸿鸣引荐给承惠郡主。
而承惠郡主对陆鸿鸣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从他殿试的应答问到他的籍贯,又问到他家中的人口。
别说陆鸿鸣,在场的各位进士都察觉到了承惠郡主的心思,有些活泛的,便开始从中说和。
陆鸿鸣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沉默居多,应答甚少,最后还是承惠郡主呵斥众人,替他解围。
能考中进士的都是聪明人,宴席上的氛围越发融洽。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嘲讽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听闻魏王近来得了位新宠,极为疼爱,想必那女子定是色艺双绝,今日这般高兴,不如唤她出来唱个曲、跳个舞,助助兴。”
霍准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冷眼看着宋勉之,吩咐杜林,“宋榜眼喝醉了,你带他下去醒醒酒。”
杜林应了一声,走向宋勉之,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宋榜眼,请!”
宋勉之闻言,重重放下手中酒盏,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的看向霍准,“王爷这般不由分说的护着她,我今日却偏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狐媚子勾的王爷流连忘返,连未婚妻子的生辰都能忘记!”说罢,他摇摇晃晃的起身,直奔正房而去。
霍准见他撒起酒疯,脸色越发难看,朝杜林使了个眼神,杜林想强行将宋勉之拉走,却被他灵活的挣脱,晃着身子一面往正房走,一面道,“我今天就把那个贱人拉出来,让大家好好的看看。”
寝房中,裴若兰看着宋勉之距离正房越来越近,脸上煞白一片,她可以为了医治兄长的双腿委身霍准,没名没分的跟着他,哪怕一辈子,但却害怕被人拉到太阳底下,如游街一般任人审判。那样,不止她会失去所有尊严,裴氏一族也会永远的抬不起头。
正焦急着,桑云突然从外头走了进来,表情严肃的冲她道,“姑娘的身份不能被发现,您和奴婢将衣裳换了,去净房躲着。”
情急之下,裴若兰只能答应。
两人刚换完衣裳分开,宋勉之就从外头冲了进来,他看着背对着他的桑云,冷笑道,“就是你将魏王迷得神魂颠倒?”说着,他扒着她的肩膀将人转了过来。
“是你?”看到是桑云,宋勉之大惊,随即又摇头道,“不,不可能是你,定是你忠心为主,将那个贱人藏了起来!”说着,便在寝房中翻找起来,一副要将寝房翻个底朝天的模样。
“你还没闹够吗?”霍准见他如此不依不饶,用力扣住他的肩头。
宋勉之回头瞪向他,“昨日是我姐姐的生辰,你却只顾宠幸新宠,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你可知她喝了一整夜的闷酒,回房时险些坠入荷花池丢了性命!”
这些事霍准的确不知,但这并不是宋勉之在魏王府撒野的理由。
他扣着他肩头的手再次用力,一提一掼,直接将人扔出寝房,宋勉之落地时单膝跪下,还未来得及继续与霍准分辨,便听见他冷声吩咐道,“将宋榜眼送回信阳侯府,若无本王允可,日后不得再踏入魏王府一步。”
杜林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动了真怒,他带侍卫入内,堵了宋勉之的嘴将人拖走。
宋勉之被拖走后,整个正房都安静下来,霍准在寝房中环视一周,朝净房的方向走去。
打开净房的门朝里望去,果然看到躲在屏风后的裴若兰,她脸上布满惶恐担忧,霍准的心脏顿时一紧,上前几步用力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摩挲她的后脑勺,哑声道,“放心,有本王在。”
裴若兰伸出手,慢慢的环住他的腰,闭上眼。不论起因为何,在他将宋勉之丢出去的那一刻,她很感激他没有让她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保住了她的自尊,也保住了裴家的世代清名。
霍准察觉到裴若兰的主动,眼里闪过一抹复杂,又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才带着她朝外走去。
将她安顿好后,他出去继续招待那些进士。
因着承惠郡主的缘故,陆鸿鸣就坐在霍准下首,两人距离不过三尺,在霍准去而复返后,他很清晰的在他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若兰的味道。
第19章 只认她一个妻子
可若兰怎么会在魏王府?错愕过后,陆鸿鸣忍不住看向坐在主位的霍准。
霍准察觉到陆鸿鸣的目光,唇角微勾,目露审视,“陆员外郎一直看着本王,可是有话说?”
陆鸿鸣看着面前极具威势、俊美无俦的男子,蓦地想起去岁冬他带兵孤军直入匈奴王庭的孤勇,这样一个国之砥柱、民族英雄,怎么可能会掳了他的未婚妻子,这般想着,他温和道,“日后鸿鸣在户部当差,定会恪尽职守,为您分忧。”
霍准倒是没想到陆鸿鸣会对他示好,停了片刻,才道,“希望你会一直记得自己今日所言。”
霍准身上沾染的幽兰香味越来越淡,陆鸿鸣只当自己太过思念裴若兰,方才才出现了错觉,拿起酒盏敬了霍准一杯,之后便安静的坐着,聆听宫伶的伴乐。
正房中,将两人对话听的清清楚楚的裴若兰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茶盏,鸿鸣眼下竟是在霍准掌管的户部当差?这到底是巧合,还是霍准的运作?若是后者,以他对鸿鸣的敌意,鸿鸣只怕危矣。
想到那个温润如玉、直如松柏的少年不久后可能会被罗织构陷,性命难保,裴若兰厌恶霍准之余,竟隐隐希望他能接受承惠郡主的爱慕,这样便有了庇护。
此时,宴席之间,承惠郡主也在想着怎么引起陆鸿鸣的注意,令他对她倾心,正好看到他对宫伶所奏的曲子十分感兴趣,便自告奋勇的向霍准道,“魏王兄舍不得自己的心头肉为大家助兴,那不如便由我给大家表演个节目助兴?”
霍准看了承惠郡主片刻,优雅的抬手,“既然郡主有这个兴致,那便随你。”
承惠郡主朝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很快地送了只陶埙过来,承惠郡主立在席间,朝着陆鸿鸣的方向吹起陶埙,她吹得是《战台风》,气势磅礴、大开大合,在场诸人没有不善音律的,眼前皆浮现出大漠戈壁黄沙万里,金戈铁马轰轰烈烈的场面。
最热血之时,承惠郡主弃了陶埙,接过婢女扔来的长剑,身姿飘逸的表演了一段剑舞,她的身子柔韧灵活,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毫不费力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舞毕,众人都还沉浸在她营造的氛围中,她却用力的拍了拍手,朗声道,“本郡主亲自为你们助兴,各位将来的国之栋梁难道不该表示表示?”
她话落,立刻有婢女端着托盘过来,霍准率先扔下腰间一块玉佩,有他率先垂范,其他进士也都取了身上值钱的配饰放入托盘,陆鸿鸣是最后一个,只见他摸出一只荷包,又从荷包中倒出一锭银子放在托盘上。
承惠郡主见状挑了下眉,笑眯眯道,“旁的进士给的可都是自己身上最贵重的东西,陆公子这样未免太过小气,你不会是看不起本郡主罢?”
陆鸿鸣拎着袍摆站起身,拱了下手,“郡主若是觉着这十两银子太少,等下官回府,再送上百两黄金去忠王府便是。”
霍准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手中的荷包和腰间的玉佩,开口笑着调和,“她可不缺银子使,只是想讨个彩头罢了,陆员外郎若舍不得玉佩,将手中的荷包给她也是使得的。”
“魏王兄说的是,本郡主只是想跟大家讨个彩头,可不是贪你们的银子。陆公子,你肯用你手中的荷包当彩头吗?”
席间众人都将目光投向陆鸿鸣,神色不一,正房中,裴若兰也透过窗户将目光投向陆鸿鸣。她既怕他不答应,拂了霍准和承惠郡主的意,失去庇护,又怕他答应,将她送他的第一件信物轻易赠人。
陆鸿鸣的神情倒是一片平静,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承惠郡主的脸上,客气又无情的道,“抱歉,不管是这只荷包,还是腰间的玉佩,下官都不会将它们当做彩头,因为它们是下官的未婚妻所赠,是下官心里最珍视的东西。”
“这是裴氏女送你的?”承惠郡主有些错愕,随即又道,“陆裴两家的婚事不是作罢了吗?”
陆鸿鸣容色坚定道,“下官今生今世只认裴姑娘这一个妻子,除非横死,否则绝不会作罢!”
他的言辞如磐石一般沉稳,席间众人都沉默下来。
正房中,裴若兰捂着嘴,已泪流满面,也正好错过了霍准看向她的那个冷得让人发毛的眼神。
啪啪啪”,收回目光后,霍准接连击掌,看向承惠郡主,“既然陆员外郎那般诊视这两样东西,郡主便不要为难他了。”话落,又看向陆鸿鸣,“陆员外郎对未婚妻一片情深,希望你的未婚妻也能如你一般,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可话像是好话,可陆鸿鸣听着,心中总觉得别扭,只微微颔首。
午后,宴席散去,霍准立在中庭,朝正房看了一眼,并未看到裴若兰的身影。
想到陆鸿鸣在宴席上的表现,他冷哼一声,朝书房的方向走去,一进书房便吩咐杜林,“将桑云叫过来。”
杜林领命退下,不一会儿,桑云战战兢兢的从外入内。
霍准双手撑在桌案上,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将裴姑娘今日的表现仔仔细细的说一遍,若有隐瞒,仔细你全家人的性命!”
第20章 明日就去退婚
在霍准的威势之下,桑云哪敢有一字隐瞒,当即将裴若兰从晨起到现在的表现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霍准听到裴若兰多次为了陆鸿鸣伤心流泪,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哪里还能看得出昨日的温柔。
桑云战战兢兢站在那里,良久才听到霍准让她退下。
桑云走后,霍准看向杜林,冷声吩咐道,“你亲自去裴家一趟,查清楚那瓶求子药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林躬身退了出去。
霍准看着书房的门打开又关上,用力的捏了捏紧皱的眉心,有些事情他不想细察,可结果终究不如他的意。
天色擦黑时杜林才回到魏王府,霍准寒眸微眯,朝他看去,杜林拱手道,“当日裴姑娘托裴公子买的其实是避子药,是裴公子自作主张,将避子药换成了求子药。”
一直刻意忽视的真相到底到底摊开在霍准面前,纵然已有心里准备,霍准心口还是堵的厉害,像塞了团浸满水的棉花。他摆了摆手,杜林朝外退去。
寝房中,裴若兰坐在梳妆台前,眉心拢着一片轻愁,素手握着象牙梳子,随意通着乌黑的长发,今日鸿鸣在席间向承惠郡主表明自己的心意时,她就知道霍准不会轻易放过她,她早早就做好了承接他怒火的准备,可不知为何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回来。
现在,她头顶上像是悬着一把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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