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时辰,马车在桂花巷子停下,云舸扶着裴若兰下车,阿九则去叩门。
裴叔慢慢将角门打开,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裴若兰,“姑娘,真的是您,老奴这就让人告诉夫人和大公子您回来了。”
“且慢!”裴若兰拦住他,笑着道,“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外祖一家一起,有劳您先将正门打开,再去禀报母亲和阿兄。”
“好好好!”裴叔答应了一声,先带着小厮将门打开,然后指了一个最机灵的去后院回话。
这时,老太爷和老夫人也走到了门口,裴若兰陪着两人往里走去,刚走到前院,裴夫人就扶着婢女的手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见到头发花白的老太爷和老夫人后,她柔弱的身子微微发抖,眼圈慢慢的变红,良久,才哽咽着开口道,“爹、娘,女儿不孝,竟让你们两个花甲老人千里迢迢的来看我!”
老太爷和老夫人也都红了眼睛,老夫人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多少年了,好不容易见了面,该高兴的,别哭了。”
裴夫人点了点头,用帕子抹了泪,又向萧舅舅和萧夫人行礼,“阿兄、嫂嫂!”
萧夫人忙伸手将人扶起来,“你从小身子就不好,不必多礼。”
接着一行人往后院走去,裴夫人嗔了老夫人一眼,“您和爹怎么不提前写信告诉我你们要来?”
“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话落,老夫人又问起裴日文。
裴夫人笑着道,“日文治好了腿后,便住去了白鹿书院求学,想在今秋下场一试。我已经让人给白鹿书院送了信,让他带着阿珩一起回来,给你们接风洗尘。”
之后,裴夫人又说起裴日文治腿时的艰辛,老夫人听的泪涟涟的。
到了后院正房,众人落座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近些年各自的生活,越发热闹。
裴夫人得空,交代裴若兰,“你带人将厢拾掇出来,东厢给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住,西厢给你舅舅和舅母住,到时候日文和阿珩一起住前院。”
“那我呢?”裴若兰没忍住反问。
裴夫人默了一下,笑着道,“你这么久没回来,娘想你的紧,你便继续住在跨院,那里离娘近,可是时常过来跟娘说说话。”
裴若兰眼中浮起一抹苦涩,喉头咽了咽,嗓音极轻道,“好!”
裴若兰带人将东西厢收拾好后,回到正房,悄悄的冲裴夫人点了点头。
裴夫人接收到讯号,看向老夫人,“等日文和阿珩回来,估计要到傍晚了,您和爹连续赶了这么多天路,定然累得很,我让人带你们去东厢歇着。”
随后又看向萧舅舅和萧夫人,“阿兄和嫂嫂便住在西厢。”
萧夫人正欲答应,却见老夫人忽然变了脸色,冲裴夫人道,“你兄长和嫂嫂随我跟你爹一起住东厢就好。”
“这样会不会住不开?”
“不会,就这样吧!”说罢,她起身扶着老夫人朝外走去,萧舅舅和萧夫人也跟了上去。
裴夫人见众人都离开,朝裴若兰看去,苦笑着道,“既然你舅舅和你舅母住东厢,那你就继续住在西厢罢!”
裴若兰已经习惯母亲对自己的态度,她福了下身,转身离开。
东厢,萧夫人和萧舅舅回房后,压低声音问道,“娘怎么非要我们跟她和爹一起住东厢?”
萧舅舅一脸茫然,正要说“我怎么知道”,但下一刻,忽然想起了什么,无奈道,“裴家的宅子一共就两进,妹妹住在正房,我们要是把东西厢都占了,若兰从哪里出嫁!”
萧夫人:“……”她这小姑子也太不把若兰放在心上了了罢,怪不得若兰宁肯去济州、去漳源,都不肯留在上京。
宫里,陛下得知霍准已押解忠王回京,立刻宣人进宫。
乾元殿中,霍准一身紫色蟒袍,带着浓重的威压,向御案后的陛下拱手行礼。
陛下眼神复杂的盯着他看会儿,才笑着道,“皇兄不必多礼,这次活捉忠王,你算是立下大功,不知想要什么赏赐。”
霍准与陛下对视了一眼,垂眸推辞道,“为陛下分忧,为国尽忠,是臣的本分,臣不敢居功。”
陛下沉吟了片刻,说道,“听说当日皇兄连堂都没拜完,便启程去了漳源县,不如朕便赐你们一场婚礼,让你风风光光的娶裴氏进门。”顿了顿,又道,“聘礼和嫁妆都从朕的私库走,随你挑选。”
“如此,臣就先谢过陛下了!”霍准躬身谢恩。
第207章 打听
裴若兰带着云舸回了西厢,重建的西厢比从前更加清雅精致,中间一条宽阔的青石甬道直通厅堂檐下,甬道两边是小花园,正值夏日,园子里奇花烂漫,卷舒开合,煞是好看,花园后则是两座小跨院。
两人走到檐下,云舸刚推开门,身后突然传来阿九的声音,“奴婢做了些消暑的汤羹,姑娘饮上一盏再去歇着。”
裴若兰转身朝她看去,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三人进了厅堂,阿九将汤羹摆在桌上,见裴若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道,“正房和东厢那边,奴婢会安排人将汤羹送过去。”
裴若兰这才端起瓷碗,用银勺舀了一口汤羹送到唇边,入口后,只觉得清凉又香甜。
“这羹好香甜,是怎么做的?”裴若兰有些好奇的问。
阿九一板一眼道,“先将绿豆熬成汤,然后滤掉绿豆花,再将菊花、荷叶、薄荷叶依次加进去,最后调点蜂蜜就好了。”
“你的心思真巧。”
阿九低下头,这道汤羹其实是她在御膳房执行任务时学会的,不过她离宫后没多久那个御厨就死了,她就成了这世上最后一个会这道汤羹的人。
酉时初,裴夫人院里的婢女过来传话,说是裴日文和萧珩回来了,请裴若兰过去一起吃团圆饭。
云舸服侍裴若兰换了件家常的青色衣裙,主仆两人往正房的方向走去。
到了正房,刚到檐下,就听到一阵笑声,是她娘的,裴若兰停下脚步,默然伫立了好一会儿,才往里走去。
厅堂里,所有人都在,外祖父和外祖母坐在主位,母亲和兄长坐在右侧,舅舅和舅母则坐在左侧,表兄挤在外祖父身边。
裴若兰朝众人行过礼后,正要走到外祖母身边挨着她坐下,谁知兄长先一步站起身,“若兰,你过来这边!”
见裴若兰不动,他走过来,眸光清润,笑盈盈道,“许久没见外祖母了,阿兄想多陪陪她。”
裴若兰点了点头,走到母亲身边坐下,她并没有打量母亲的脸色,而是将目光落在兄长的腿上,只见他脚步利索的朝主位走去。
在老夫人身边坐下后,裴日文冲妹妹点了点头。
裴若兰知道他的意思,他的腿已经好了,她不用再担心他。
酉时正,下人进来禀道,“夫人,家宴已经准备好了。”
裴夫人摆了摆手,接着引着大家移步饭厅,她先安排老太爷和老夫人在主位坐下,又引着萧舅舅一家三口在左边落座,这时只剩下三个位置,老夫人在裴夫人开口前,冲裴若兰招了招手,“若兰,你过来坐我旁边。”
裴夫人眉心微皱,她原本的打算是自己挨着老夫人,日文挨着她。
“还不去外祖母身边坐下!”裴日文催了裴若兰一句,他自幼早慧,心里自然知道母亲的打算,但他亏欠若兰的实在太多,不想再让她受一点委屈。
在众人的注视下,裴若兰走到外祖母身边坐下,随后,裴日文也扶着裴夫人坐下,他则坐在了萧珩旁边。
桌上的菜都是请了京中名厨来做的,但席间的气氛却十分微妙,除了天生钝感的萧珩,其他人都没什么胃口。
用完晚饭,老夫人冲裴若兰道,“早些回去歇着,今晚我跟你娘睡。”
裴若兰点了点头,带着云舸离开,其他人也都退了出去。
裴若兰刚离开正房,就听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兄长微微喘着气,站在他面前。
“阿兄的腿刚好,慢点走。”说着,她将手中的素帕递给他。
裴日文接过后,轻轻的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我送你回去,正好和你说说话。”
裴若兰“嗯”了一声,两人缓缓的往西厢的方向走去。
“离京的这些日子,你过的还好吗?”
“一切都好。阿兄你呢,下个月就要下场,有信心吗?”裴若兰目露担心,“还有你的身子,能受得住号舍里的闷热和逼仄吗?”
“放心,阿兄受得住,便是为了你和母亲,也会坚持下去。”
说到裴夫人,裴日文的眉头微微皱起,“阿兄知道这两日娘的一些话让你心里不痛快了,明日我去找她说说,我的腿已经好了,她不应该再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我身上。”
裴若兰知道兄长也是好一番好意,没有说什么,只是唇角的弧度有些发苦。但很快她又安慰自己,就算母亲偏心,她还有阿兄和外祖母的疼爱,以及霍准的偏爱。
想到霍准,裴若兰估摸着他今晚若是得空应该会来找她,恰好不远处就是西厢,她停下脚步,冲身边的兄长道,“我到了,阿兄早些回去歇着吧。”
裴日文温润一笑,月朗风清的面庞好像春日梨花,“我看着你进屋。”
裴若兰转身前,像是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有个好消息忘记告诉阿兄你了,你做舅舅了!”
裴日文眸光一亮,“我是添了个外甥还是外甥女?”
“外甥女!”说罢,裴若兰不等兄长再追问,径直转身离开。
裴日文站在原地,看着裴若兰进屋后,面上的欢喜渐渐褪去,转为忧心忡忡,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回到前院,见萧珩正在石桌前饮酒,他挑了挑眉,踱到他对面坐下,“表弟兴致不错!”
萧珩冲裴日文晃了晃酒壶,醉眼朦胧道,“要喝一杯吗?在我看来啊,白鹿书院什么都好,就是禁酒这条,忒不近人情!这古往今来,哪个大诗人、大文豪不爱饮酒!”
“好,我陪你喝几杯。”
一杯下肚后,裴日文状似无意的问题裴若兰在济州时候的事,萧珩已经有些醉了,但胡闹的本性依旧,他冲裴日文嘿嘿一笑,“我可不能白告诉你,不过,看在你是我表哥的份上,你喝一杯,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好啊!”裴日文笑着应道,他执起酒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道,“第一个问题,魏王和若兰是什么时候和好的?”
萧珩打了个酒嗝,“他们具体哪一天和好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在元宵节那天,若兰将他介绍给了祖父、祖母还有爹娘……”
第208章 恼羞成怒
裴日文摩挲着酒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片刻后,又拎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送到唇边饮下后,继续问道,“在济州时魏王待若兰好吗?”
萧珩笑了笑,“王爷自然是看重若兰的,不然若兰也不会答应嫁给他!”
裴日文怔住,眼中划过惊讶,“他们在济州成过亲?”
萧珩指了指酒壶,裴日文急着知道答案,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然后朝萧珩晃了晃空了的酒杯。
萧珩这才道,“二月份的时候,他们摆了场酒,请了济州知州一家和我们一家观礼,不过还没拜完堂,魏王就奉命去了西北,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裴日文眸光淡淡,面上一派温和,心里却想着,当初霍准都能追到济州向若兰求和,两人更是差点成亲,如今他们有了孩子,成婚更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样若兰的一辈子就有着落了,他也不用饱受心里的折磨。
“表哥,”他正出神着,萧珩突然叫了他一声,疑惑的问道,“你这么关心若兰,怎么不去问她?”说着,他给两人又分别倒了一杯酒。
裴日文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若兰面皮薄,我若是直接问她,只怕她不愿意说。”
“哦,”萧珩答应了一声,还要再给裴日文倒酒,裴日文伸手盖住酒杯,笑着摇了摇头,“明日还要早起,我先回去了,表弟也早些回去歇着。”说罢,起身朝前院正房走去。
萧珩有些扫兴地摆了摆手,“我再喝几杯就回去……”
裴日文确定裴若兰和霍准之间的感情没有变故,回房后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上床睡了,因着喝过酒的缘故,他睡的很沉。
也就没有注意到,半夜房门被人推开,萧珩跌跌撞撞的走进来,外裳都没脱,就在他身边躺下。
半个时辰后,萧珩觉得下腹有些胀痛,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往净房摸去,一坐上恭桶,他就痛快的释放出来。
浑身舒坦后,他伸手去拿草纸,却发现架子上是空的,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朝着外面喊道,“来人呐!来人!给我拿点草纸过来!”
一直喊了几声,都没人理会他,萧珩只能暂且牺牲了自己的亵裤。
从净房出来后,他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房间,正要回自己房间,顺便穿条裤子,这时肚子又闹腾起来,他环顾四周,突然快步朝窗下的书案走去,随手抽了本书,往净房窜去……
“事急从权,只能对不起表哥的书了!”
萧珩一边念叨着,一边翻开书撕了几页,解决完自己的问题后,他正要起身,这时有一页纸从书里掉出来落在地上。
萧珩只好先将纸捡起来,他本想看看这是从哪页掉出来的,却在看到纸上内容后变了脸色……
次日辰时,裴日文才悠悠转醒,他按了按眉心,唤秋棋进来伺候。
秋棋见自家公子一副宿醉的模样,试探着问,“用不用让厨房给您煮点醒酒汤?”
“不用了。”裴日文不想让旁人知道他昨晚饮了酒。
梳洗过后,他让秋棋拿了薄荷油过来,在太阳穴上抹了些,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出了房间朝后院走去。
后院正房,裴夫人得知裴日文求见,立刻让婢女将他请了进去。
“起的这么晚,可是昨夜看书看得太晚?今日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米酒圆子,娘特意让人给你留了一碗,就在小厨房温着,现在让人送过来?”裴日文一进来,就听裴夫人喋喋不休的说道。
“好。”裴日文答应了一声,米酒圆子很快被端到他面前。
吃了几口后,裴日文放下碗,裴夫人立刻问道,“可是今日厨子偷懒,做的不合你胃口?”
裴日文摇了摇头,他慢慢肃了容色,“娘只记得我爱吃米酒圆子,可还记得若兰爱吃红糖圆子?”
听到裴若兰的名字,裴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片刻后,挑眉道,“她跟你告状了?”
裴日文面露失望,“娘怎么会这么想?”
裴夫人别过脸去,低声呢喃,“她定是和你说了什么!”
“若兰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是娘你变了。我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若兰,你告诉我,女子立身艰难,我必须要好好习文断字、勤练武术,考取功名,将来才能为妹妹撑腰,护她一生平安喜乐,可现在你却一次又一次的忽视她、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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