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蔚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沈军生的手。
她左侧的耳朵嗡嗡作响,短暂失聪中,所以没做声。
这一切充其量只能算家事。
贺誉没有理由替江蔚出头,也压根没想这么做。
他和沈军生寒暄了几句,两人便握手作别。
贺誉转身之际,沈军生立刻怒视江蔚,毫无慈爱不说,甚至有点厌恶。
江蔚眼瞅着贺誉要走,无视沈军生,匆匆两步跟了上去,“贺总,我跟您一起。”
开口的刹那,嗓子喑哑。
贺誉偏头睨着她,语气淡凉,“先处理你自己的家事吧。”
不知是不是江蔚的错觉,他冷峻的面色之下,藏着浓浓的不悦和距离感。
这种距离感来自于昨日的反差。
江蔚心里明白,沈军生当街认女,自己身份上巨大的转变,一定会造成某些误解。
包括余高杨看她的眼神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江蔚强撑着耳膜的不适,小幅度地拽了拽他的外衣下摆,“贺总,让我跟您一起,我可以解释……”
贺誉知道江蔚一直有心接近他,却从没听过她用这种近乎祈求的语气和他说话。
第15章 作对
不远处,沈知嫣见状想要跟过去,却被沈军生一把拽回。
江蔚跟着贺誉走了,沈军生扯着沈知嫣的手腕,转身上了停在道边的豪车。
沈知嫣坐稳就开始发脾气,“爸,你没看到江蔚在缠着誉哥嘛,你拽我干什么?”
沈军生哄了她几句,随即话锋一转,“囡囡,你跟爸说实话,她怎么会认识贺誉?”
“我哪知道啊。”沈知嫣耍性子地踢了下前排座椅,“前阵子她就总出现在誉哥面前,爸,你说她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明知道我在跟誉哥接触,偏偏她也来凑热闹。”
“前阵子你们就见过?那你怎么没跟爸提过?”
沈知嫣支支吾吾,“我、我忘了嘛。”
沈军生一向偏疼这个女儿,不忍苛责,幽幽看向窗外,深思着什么。
*
与此同时,江蔚如愿跟着贺誉离开。
坐上车,她按了按耳朵,不似之前那么难受,失聪的现象也略有好转。
江蔚侧目看着身畔的男人,见他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想了想,没出声打扰。
副驾驶的余高扬回身递给江蔚一瓶水,问出心中疑惑,“你和沈知嫣真的是亲姐妹?”
“不是。”江蔚并不想和沈家沾亲带故,坦言道:“是同父异母,我和沈家这些年没什么往来。”
余高扬点点头,似乎还想问什么,又犹豫不决。
江蔚瞧出他的迟疑,转头看着窗外,若他不问,她也不打算再多说。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说多了像诉苦。
时过境迁,最难的日子已经捱过来了,她不需要借此来博得同情。
没多久,车子停在了得闲酒庄。
江蔚没来过,心中不解。
余高扬只通知她说要跟着贺誉外出,却没说外出做什么。
下车后,江蔚拿出化妆镜检查了一下左脸。
有个红印子,不显眼,但也不容易被忽略。
她喟叹着把刘海儿往左侧拨了拨,能遮一点是一点吧。
三人穿过酒庄文化廊,来到会场接待厅。
江蔚走近,注意到摆放在门口的标识。
——榕商协会理事会第七次筹备会议。
余高扬适时给她科普:“这两年榕城的经济复苏,加入榕商协会的企业家也越来越多。这次的筹备议题是讨论协会以后的发展和纳新。”
江蔚望着前面那道挺拔贵气的身影,小声打听,“贺总在协会担任什么职务?”
“副会长。”
江蔚默默记在心里,路过签到台,拿了份协会的介绍。
这样的理事会,宛然是企业家的聚会,商人的名利场。
江蔚第一次参加,谨慎的不行,生怕出错给贺誉添麻烦。
理事会开始不久,坐在后排旁听席的江蔚,手机突兀地响了。
她连忙静音,猫着身子来到走廊,“妈……”
那端不知说了什么。
江蔚闭了闭眼,“是,刚才在街头碰见了。你别担心,没有起冲突,我现在有点事,等晚点回家再跟你说。”
江代兰怕耽误她的工作,仓促嘱咐了几句,便把电话挂了。
江蔚低头靠着墙,重重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两三分钟的光景。
她调整好情绪,转身回会场的脚步却陡地受阻。
江蔚险些撞到来人怀里,一抬头,“贺总?”
走廊的灯光很亮,从上方落下来,清晰的让面部瑕疵无所遁形。
比如江蔚脸上的巴掌印。
贺誉垂眸看着她,微肿的脸颊藏在凌乱的头发之下,鲨鱼夹也歪了半边。
状态其实很低迷,明显提着一口气在硬撑。
贺誉:“跟我过来。”
江蔚跟着往前走,小心翼翼地询问,“您不继续参会了?”
她摸不透贺誉的脾气,也不确定他会回答。
毕竟从公司出发到会场,贺誉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正想着,耳边传来男人淡漠的嗓音,“露个面就行,其他的余高扬会处理。”
第16章 关照
酒庄西图澜娅西餐厅。
欧式风格建筑,用餐区由延伸到屋顶的酒柜隔开,私密性绝佳。
酒庄的主事人正在同贺誉寒暄。
江蔚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安静地等着。
不多时,贺誉走了过来,目光温温淡淡,“怎么不找地方坐?”
江蔚心说没敢。
一来不清楚贺誉带她来这里的目的。
再者,不确定他是否还在介意自己和沈军生的父女关系。
见江蔚目光闪烁的不吭声,贺誉朝着酒柜后面的餐桌昂了昂下巴。
两人入座,服务人员适时送来了一个冰袋,“小姐,您的冰袋。”
江蔚诧异地接到手里,对面正在用手机发消息的贺誉低声道:“冰敷一下,会舒服些。”
这突如其来的关照,让江蔚已经压下去的委屈,再次涌了上来。
江蔚喉咙发堵,哑声道谢。
她把冰袋敷在脸上,缓解了火烧般的刺痛感。
贺誉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仿佛漫不经心,却无形中让江蔚得以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服务员端来了两份牛排,还有一瓶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红酒。
贺誉拿起热毛巾擦了擦手,并示意江蔚开动。
气氛挺和谐的。
江蔚喝了几口红酒,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贺总,您和沈军生有生意上的合作吗?”
可能被沉甸甸的情绪压抑太久,她直呼沈军生大名,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贺誉挑起眉梢,“你是想替他打探消息?”
“那是沈知嫣会干的事。”江蔚用分酒器给自己的空杯再次注满,“我和沈家没有往来不是骗你的,你千万别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
酒精能麻痹神经。
江蔚紧绷的状态逐渐松弛,说起话来也少了些拘束。
贺誉目光淡淡地看着,没有阻止她一杯接一杯的酗酒行为。
不知喝了多少,江蔚渐渐不胜酒力。
双腮泛起酡红色,有种人比花娇的艳。
贺誉喉结微起伏,挪开视线的同时,问了个莫名的问题,“大学是在榕城念的?”
“对,在榕城大学。”江蔚有点飘飘然的微醺感,还没醉,所以时刻惦记着正事,“回头我给您发一份简历吧。”
“嗯。”
见贺誉没拒绝,她又忍不住开始自荐,“其实我大学时期成绩很好,如果大三那年能顺利出国当交换生,现在我也不会为了生计跨行就业……”
金融专业没有强悍的背景支撑,她一时找不到可心的工作。
刚毕业那两年赶上母亲生病,她经济压力巨大,不得已选择了现在的公司,起码能赚的多一些。
贺誉举杯抿了口红酒,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以沈家的经济实力,送你去国外读书应该不成问题。”
“那肯定不成问题,沈知嫣就是在国外上的大学。”江蔚边说边笑,语气娇软没有半点难过,“可我姓江,不姓沈,人家没理由供我读书。”
贺誉看着她目光平静地讲述过往,能深切地感受到她对沈家的抗拒和敌视。
江蔚眼瞅着喝醉了,贺誉引导似的提出最后一个疑问,“当时准备去哪个国家做交换生?”
“美国。”江蔚单手撑着下巴,悠远的目光仿佛隔着斑驳的岁月梦回大学那几年,“要是去了美国交流,我就有机会到华尔街逛逛,说不定能见到赫南德。我们学院的学生都很崇拜他,有段时间课堂上几乎天天分析他的跨国投资经典案例……”
第17章 失落
江蔚喝得有点上头,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很多赫南德的事迹。
贺誉一言不发,点了支烟静静地听着。
余高扬来到西图澜娅餐厅时,就看到江蔚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什么。
江蔚说到高兴处,正好打了个酒嗝。
余高扬适时走上前,将手里的资料递给贺誉,“这是今天筹备会的倡议,纳新建议暂时还没拍板。听柳会长的意思,他准备召集您和其他几位副会长一起研讨后再公布。”
贺誉接过文件,咬着烟嘴声音模糊地问:“研讨时间定了吗?”
“还没,估计就这几天。”
两人说话期间,江蔚没打扰,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本就漂亮干练的女人,慢慢沉静下来,便多了些温柔小意的味道。
离开酒庄,已过八点。
临上车,会长的秘书匆匆走来,在贺誉耳边低语了几句。
贺誉转头对余高扬撂下一句吩咐,“你先送她回去。”
随即和会长秘书返回了酒庄。
江蔚贴着门边,望着贺誉远走的背影,眼皮越来越沉。
回程路上,余高扬和司机闲聊,偶尔关注下后座的江蔚。
她好像睡着了,虽说喝了不少,但酒品还不错,不吵也不闹。
红灯,车停。
余高扬舒展肩膀,突然想到了什么,叮嘱司机道:“对了,周六你别忘去机场,航班信息我发给你了。”
“放心,没忘。”司机一副老熟人的口吻说道:“是纪小姐回来了吧?上次好像还是半年前,一晃都过去好几个月了。”
到了老城小区,江蔚正好醒了。
余高扬见小区里面光线不好,本想送她进去。
江蔚笑着婉拒,转身走进了夜色中。
她没醉。
只是走路有点打晃。
沁凉的夜晚让混沌的大脑清明了几分。
江蔚不禁思索,那位纪小姐,好像跟贺誉身边的人都很熟悉。
从他们的态度来看,显然不是沈知嫣能比拟的。
江蔚压下心头那股无端而起的失落,进了家门,给江代兰回了个电话。
江代兰的性子偏柔,说话声调很像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
江蔚问她:“妈,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江代兰温声细语的否认,“没有,我就是听说你们遇到了,所以问问你。”
江蔚摸着自己被打的脸颊,不信她的说辞。
沈军生这人极度自私,且唯利是图。
多年来对她们娘俩儿不闻不问。
今晚冲突过后就联系了江代兰,不用想,准没好话。
江蔚了解母亲的为人,要是她不想说,怎么问都没用。
她索性安抚了几句,并决定周六回老家一趟,娘俩儿当面沟通。
*
平静地过了两天,江蔚脸上的印子彻底消了。
恰逢贺誉近几日出差,她便心无旁骛地投入到手头的工作当中。
马上临近周五,贺誉要求提交新方案的截止日近在眼前。
江蔚跟小组同事忙着收集数据和整合方案,晚上也加班加点。
新方案出炉这天,恰好赶上部门经理向姐的lastday。
接任的汪华早早就在群里提议,下班后给向姐安排个欢送会。
汪华选的是一家挺高档的带餐自助KTV。
同事们被连日来高强度的工作压迫的有点逆反。
到了KTV就开始撒欢儿。
有人唱歌,有人玩骰子拼酒,花样层出不穷。
江蔚混在人群里吃着自助,对这类小游戏敬谢不敏。
开场不到一小时,迟文律竟然也来了。
他先走到向姐跟前寒暄了几句,给足了面子和重视。
随后,汪华便把迟文律推到了酒桌中央,“来来来,迟总百忙中特意过来捧场,大家敬迟总一杯。”
迟文律也不含糊,端起杯一饮而尽,“都别客气,今晚大家敞开了玩,所有费用我包了。”
不知谁喊了句“迟总万岁”,几乎是一呼百应,场子瞬间热了。
江蔚冷眼旁观,只能说迟文律在公司还是颇受员工爱戴的。
到后来,这场给向姐举办的欢送会,因为迟文律的到来,显得喧宾夺主了。
江蔚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想提前回家。
但手机上却收到了汪华的信息。
隔壁空包厢。
江蔚敲门进去。
汪华手里夹着细细的女士烟,边招呼她,边自我打趣道:“那屋同事太多,没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抽烟。”
江蔚坐定,淡淡地笑了下,“女生抽烟没什么,大家也不会介意。”
汪华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看样子是憋得够呛。
半支烟后,她整个人都舒坦了,看着江蔚,说道:“我单独叫你出来,是感觉你最近状态不好。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难题了?”
江蔚茫然脸。
她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哪里状态不好了?
空包厢里没开灯,只亮着一排墙角的灯带。
光线原因,导致汪华没能看清楚江蔚的表情。
江蔚没做解释,客套地说道:“目前没什么难题,如果遇到克服不了的,我及时跟你说。”
汪华掐了烟,刚准备说话,门再次开了。
江蔚侧目,顿感无语。
哪怕来人背着光,她依然认出了对方。
迟文律,真是阴魂不散。
江蔚起身,汪华也跟着站了起来。
“迟总来了。”汪华笑吟吟地率先说道:“那你们先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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