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在床榻边。
楚辞抱着小知的头一动不动,感受到小知的温度渐渐消失的楚辞轻轻抚摸着小知的头发,仿佛在哄着她,告诉她不要怕一般。
这时,一个小宫女小心翼翼地进来通报,“公主,那射箭之人,找到了。”
楚辞原本如木雕一般的脸颊终于动了动,她松开一直抚摸小知头发的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脸上的眼泪,在那支离破碎的眼神下留上一抹血腥色。
楚辞十分缓慢的转过头去,仿佛那脖子其实是机巧机关一般,一点表情都看不出的她让人毛骨悚然。
“把他带进来。”
楚辞压低了声音,轻轻的吐着气说道。
被人押送而来的任文策仿佛一只丧家之犬,眼神惊恐无助。
“我是任家嫡子,我可是任家嫡子!”
慌乱挣扎的任文策看到那一袭红衣背影,突然就吓得失了声。
楚辞轻轻放好小知的身体,仔细摆好小知还未合眼的头,认真的确认着任文策跪着的方向,吩咐下人们左右移动着,已经被血泊里的红衣楚辞吓软了的任家嫡子。
终于找到了满意的位子,楚辞嘴角牵强扯了扯,满眼爱怜的望着小知,把她额前碎发挽在耳后,袖口轻轻擦了擦小知布满血迹的脸颊。
楚辞好像在对待一件一碰就碎,价值连城的玉璧。
这时,艰难站起的楚辞披着一头着沾满了血的黑发,与鲜血融为一体的红衣和她满是腥红的双手融为一体,惨白的她眼下那抹血迹鲜红,衬得她好似刚刚食了人的女鬼。
楚辞拿起从小知腹部拔出的箭,一步,接着一步,缓而有力的走向任文策。
“扒开他的嘴。”
楚辞声音轻巧,好似在朗诵歌谣。
侍卫听罢看向姜崈,站在楚辞身后的姜崈微微点头,侍卫们便不顾任文策的呜咽呼救,把他的嘴巴好似牲口一样掰开。
楚辞一手按住任文策的头,另一只手拿着箭,慢慢伸进任文策的嘴里搅动。
任文策的嘴巴瞬间就变成了异常活跃的天然泉眼,鲜血成柱状从嘴里涌出,侍卫手臂青筋暴起,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咧开任文策已经变了形的脸。
任文策的哀嚎好似拔舌地狱里受尽折磨的怨魂,让人听了都觉得这不是人间该有的声音。
一旁的下人们有的腿都吓软了,一个个踉跄坐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满口鲜血,仿佛畜生哀嚎的任文策被呛的血从鼻子里喷了出来,那含糊不清的呜咽听着都像溺了水一般。
楚辞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速度,一点一点地,左右摩擦着往前捅,那刺耳嚎叫好似战场上的号角振聋发聩。
终于,那呜咽声戛然而止,本来全身疯狂抽搐,需要四个壮汉齐力按压的任文策瞬间好像泄了气的皮球,被人吊着,只剩下一副软糯皮囊。
姜崈一声杀人无数,此时竟也从心底生出一丝恐惧。
望着他日夜思念又极其陌生的背影,他缓缓走近,轻声提醒着还在反反复复刺向任文策的楚辞。
“人已经死了,小知的仇报了。”
那红色身影骤然把箭拔出,随即转身冲着姜崈的脖子狠狠扎下去。
姜崈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楚辞的右手,那箭头离他的脖子只差两寸之遥。
楚辞不等众人反应,右手一松,左手飞快抚上箭尾,狠狠一压。
楚辞的脸上瞬间被姜崈肩窝上喷洒出的鲜血覆盖,口腔里也骤时被血腥气填满。
侍卫一把制服楚辞,本就经受着经脉寸断之苦的楚辞被人反扣在地,煞白的脸显得那血迹更加刺眼了。
“放开她。”
姜崈拨开蜂拥而至的太医和宫人,忍着剧痛吩咐侍卫。
侍卫放了手,经脉被重塑的楚辞如今也没有什么力气再次行凶了。
瘫在地上的楚辞枕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头发,最后望着躺在床上目睹着一切的小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还差一个,过几天,我给你送过去......”
再也忍不住疼痛的楚辞惨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猛然惊醒的楚辞一双杏仁眼在昏暗的烛光下透着恐惧。
大口喘着粗气的楚辞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
“醒了?来,喝点水。”
姜崈的肩膀和右臂已经包扎完备,一身便服的姜崈听到楚辞沉重的喘息声快步跑了过来。他单手拿起楚辞床头上的帕子,沾了水,一点一点地挤在楚辞的嘴上。
楚辞看向姜崈,骤然发力准备坐起,却发现整个身体都动不了了!
这时的她才开始慌乱,无论楚辞如何使力,那身体就好像不是她的一样,怎么也不听使唤。
“道士说,重塑筋骨还需时日。你会有一段时间动不了身子,不过也就一月的功夫,便与常人无异了。”
楚辞听罢,脸上的愤怒化作眼泪不收控制地往下流,不信邪的她全身颤抖,五官因用力都挤到了一起,却还是无济于事。
“对不起,这次是我没有计划清楚,是我,我太急着见你了。”
姜崈的手指轻轻擦拭着楚辞满脸愤怒的泪水,眉头紧蹙的他语气愧疚,看着眼前痛得成了碎片一样的楚辞,人生头一次感到了后悔。
“事情原本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姜崈语气里全是悔恨心疼。
看着还是不死心的楚辞,姜崈只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
楚辞把所有力气都集中在了手臂,突然感到手指力量的她,低声开了口,“常人无异......”
她声音特别小,连她自己都听不太清楚,她嘴唇一张一合,不停重复着‘常人无异’着四个字。
“你说什么?楚辞你大些声音,可是还要喝水?”姜崈焦急俯下身子。
楚辞倾尽所有力气,竟然抬起了手臂!
她一把按住姜崈右肩,艰难挪动着手指,狠狠扣进姜崈肩窝里的伤口。
姜崈吃痛闷哼一声,周遭侍卫和宫人们纷纷跑向床榻方向,小小一间寝室,如今全是宝刀出鞘的铮铮之声。
姜崈立即举起左手,制止住了正在跑来的宫人,用力克制着自己的痛感,倒吸一口凉气说道,“都出去。”
“殿下!”
“都退下!”姜崈呼吸急促,眼神冰冷扫视着寝室内的所有人。
众人散去,房间里只剩下姜崈和楚辞两个人。
楚辞不停的留着愤怒的眼泪,一双杏仁眼怒视的姜崈,指甲狠狠尅进姜崈肩上的纱布。
姜崈吃痛,另一只手忍不住按住了楚辞手腕,可就在准备甩开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反击之力的楚辞的时候,他松了手,任由着她用力把整整一个指节都按进了他肩窝的伤口里。
直到姜崈疼得脸色发白,额头和脖颈都流出了豆大的汗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楚辞手腕一软,再无任何反应的她瘫在了床上。
姜崈疼得趴在床榻,在平躺着的楚辞身侧大口喘着粗气。
肩窝里流出的血早就已经浸透了姜崈胸前的衣襟,脖子上的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在烛光下闪着血光。
伴着艰难呜咽,姜崈缓慢坐起,一双丹凤眼紧紧闭着,眉间与鼻梁本来流畅的线条拧成了丘壑。
姜崈的头抵着床阚,薄唇微张,不停的倒着气,时不时吞咽着疼痛的喉结上下滚动。
望着一直死死盯住自己一言不发的楚辞,姜崈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第85章 把簪子还我
刚刚又打了一场胜仗的姜崈快步走向楚辞的院子。
“公主还是不进食?”
姜崈身着钨金甲,右手被纱布吊着动弹不得,身形挺拔的他站在楚辞房门口,焦急问道。
“是。”一位伺候的老嬷嬷皱着眉回道。
楚辞绝食已经是第三天了,再这样下去,她会饿死的。
“孤进去看看。”
“殿下现在还是别进去了,”那老嬷嬷身体往前急急一横,“公主......公主她刚刚在榻上,忍不住小解了。”
姜崈愣在原地,脖子上的青筋在阳光下泛出长长阴影,努力克制的他身体有些抖,眉眼里都是心疼和不知所措。
“那,劳烦嬷嬷,定要好生照顾,她心气高,务必要顾到她的情绪。”
姜崈竟冲着那老嬷嬷微微颔首行礼。
“太子言重,奴才以前伺候过公主,公主是个好人,从不苛责下人,奴才们也定会尽心尽力回报公主的。清洗打扫全由老奴一人打理,绝不让外人插手,还请殿下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吧。”
姜崈再次见到楚辞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抬到院子外面晒太阳了。
看着楚辞深陷的眼窝,和干瘪的没有血色的嘴唇,姜崈走到她的跟前,单膝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一直盯着远方,无神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楚辞。
姜崈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搭在了楚辞的腿上。
“滚。”
楚辞声音虚浮无力,仿佛随着那风一吹就散了。
姜崈听到这一声滚的时候,一直仰着看着楚辞的头不由得低了下去,不苦涩吞咽着他满心的悲痛。
定了定神,姜崈从怀里掏出了那三截白玉簪。
“你若是肯吃饭,我便把这簪子还你。”
楚辞这时才动了一动,看着姜崈修长白净的手掌里那三段白玉,簪头上隐隐约约泛着的‘玄夕’二字,瞳孔似乎动了动。
“把簪子还我。”
楚辞虚弱得很,但语气十分坚定。
姜崈把那三截白玉放在楚辞腿上,单手拄着膝盖迟缓站起,握着白玉佛串的手轻轻示意嬷嬷端上吃食。
看着楚辞终于张开的齿关,姜崈的脸色终于有了些缓和。
“让孤来。”姜崈急道。
姜崈把佛串套在手腕,一只手艰难盛起一勺吃食,小心递到楚辞嘴边。
楚辞马上侧过头去,牙关紧闭。
姜崈面露尴尬,失望地放下勺子,“只要你吃饭就好。小知他们的葬礼我会尽快安排。”
“你手脏,别碰他们。”
姜崈握紧了拳头,手腕不停地微微抖动,带着那白玉佛串一晃一晃的。
两天后,稍作收拾的楚辞,被人抬着来到了小知,小安和北言的灵堂。
一袭黑衣之上,楚辞的脸白得透明,只有一双充满了血丝的双目算是她周身上下唯一的颜色。
楚辞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三具棺材,看不出一丝忧伤。
姜崈这两天以来,每日都会来给楚辞按摩,无论楚辞多么厌烦,不管她每次怎样恶语相向,他还是会坚持每隔两个时辰,便来帮着楚辞疏通筋骨。
一转眼又到了时间,姜崈正准备俯身按摩楚辞手臂。
“我求求你......”本来面无表情的楚辞突然眼泪连成了线,颤抖着抽泣,“别在他们面前碰我。”
姜崈的手停在半空,那白玉佛串跟着一震,打到了楚辞的脖颈。
“我......我本对太子之位无意。我曾经还幻想,若我就是个闲散王爷,让姜湛当上太子,他会不会看在我这个大哥对他那么好的份上把你让给我?可造化弄人啊,你是烨家的姑娘,当时的烨家,当年的烨楚辞,便只能做太子妃。”
姜崈放下悬在楚辞肩膀上方的手,在微微抽泣的楚辞身后娓娓道来,头埋得低低的,继续诉说着情愫。
“我姜崈这一辈子,只发过一次愿,便是与你日日相见,朝朝不离。”
姜崈突然走到楚辞身前蹲下,搭在椅子上的指节用力抓着扶手,皱着双眉的他语气开始变得急促。
“无论是一定要得到这太子之位也好,还是让我丢了这江山也罢,只要能娶到你我都会去做!我本是生下来就要早死的人,因为想着你,多少次阎王殿前走一遭我都爬了回来!你抬眼看看我!我对你的心意,并不比他们任何人少啊!”
“所以呢!”
楚辞终于正眼瞧了姜崈,那满脸的泪水化作仇恨,语气仿佛碎冰寒冷刺骨。
“所以你就设计亲弟,害他生母被草草处死,终身不得入庙!所以你就挑拨林家,杀我双亲!待我入宫对我照顾备至,然后让我手葬凶手,认贼作父,还要为他这种肮脏杂碎洗白伸冤?!”
楚辞突然转泣为笑,但那笑声却比那撕心裂肺的哭丧还要让人心疼,“姜崈,难道你?还要我感激你对我的这份痴心吗?!”
“我不想的,我原本不想的......”姜崈不停摇着头,清隽线条的脸上都是焦急,“我对这世间事向来算无遗策,但唯独对你,总是屡屡漏算,漏洞百出。我一直在不停补救,可......”
楚辞一声讥笑打断了有些语无伦次的姜崈。
“你的补救,就是逼我入宫,害我家人,致我瘫痪?我懂了,只要我这具身躯能留在你身边,你便欢愉了。”
“小知他们三个的事情不是我本意。我,我本想着让他们三个陪着你,可是!”
楚辞眼神转向眼前的三具棺椁,“你滚出去,我才不要他们三个,跟你这种腌臜之人待在一个屋檐之下。”
姜崈失望地低下头,那双本来有些急躁又慌乱的丹凤眼散出一丝怒气,却又被他狠狠压住。
他站起身来,左手带着那摇曳的白玉佛串靠近楚辞,试图想要给她擦掉脸上和脖颈上的眼泪,却被楚辞愤恨的瞪了回去。
“你这些日子发些脾气也是好的,别憋在心里,让人看着难受。”
“我叫你滚出去。”楚辞脸侧向一边,冰冷回道。
姜崈下巴动了动,眼睛斜目盯向地面,脸颊微微凹陷着,颤抖着,叹出一声长气。胸口起伏明显的他吃疼闷哼一声,扯到了还在发炎的肩窝伤口。
左手拿着那白玉佛串不停捻着佛珠,在姜崈身侧发出声响,那声音好像在试图提醒他不能发怒一般。
“好,我走,”姜崈平稳思绪,随即转身撤出灵堂,“你再激我也没有用,我步步为营,终于得你在身边,你定要长命百岁,才不枉我这终身算计。”
“滚!”
姜崈眼神里的怒气在一脚踏出灵堂的时候夺眶而出。直喘着粗气的他站在院子里昂着头,似乎想把心里的不平不忿全从那口里吐出来。
“殿下,殿下不好了!”一个老奴焦急跑了过来。
姜崈还是昂着头,只是眼神瞟了一眼那老太监。
“陛下!陛下他不太好了啊......”
姜崈这才低下了头,表情严肃看向太监,半晌吩咐,“回鸾。”
“殿下,那任文策......还没下葬。”
“送回任家,”姜崈便往灵堂外走边交代,突然他停下脚步,“太子妃与弟弟感情深厚,送去任家前先把任文策拿进东宫,给太子妃看一眼。务必,要让她亲眼检查。”
“是......”
太子回鸾的车驾已经在路上行走小半个月了。
舟车劳顿的姜崈正坐在草坪上休息,看着銮驾忙碌整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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