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采购齐后,大家一回来,就迅速地铺床、贴画、摆瓜子和糖果。
晚饭后,县政府的干部、家属,还有县委那边的人,都来参加赵彬和冯宝珠的婚礼。赵彬的房间,一时挤得水泄不通。幸好有懂板的人,他们挤进去,看清楚了坐在床边的新娘子,就赶忙退出来,让后面来的人进去,然后顺手在外间的桌子上抓把瓜子,到院子里说笑去了。
没多久,刘哲和郑勇来了。坐在外间吃糖的人,纷纷向刘哲打招呼。可那些拥在进里间门口的人,全然没注意刘书记的到来,都只顾伸长脖子,朝里面张望。刘哲笑着把靠门外一个扳着门框,踮着脚尖,把头晃来偏去朝里面看的人的肩,轻拍了下。那人回头一看,见是刘哲,忙朝里面大喊一声:“刘书记来了。”
挤在门口的人,瞬间向两边闪开。赵彬闻声,急忙走过来,把刘哲和郑勇迎了进去。肖静见刘哲朝这边走来,就俯身对坐在床缘的宝珠说:“小冯,刘书记来了。”
宝珠立起身,蹙着眉头,对已站在面前的刘哲,叫了声:“刘书记。”
刘哲笑咪咪望着宝珠,“哎”,应了一声。他见宝珠面容清丽,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睫毛很长,一根接一根挤在一起,看不到缝隙;乌黑的短发上缠扎着一束红毛线。看到这里,刘哲心里想,这女子的形象和清新的气质,让人一见,就有种从心底流露出来的舒服感,也难怪赵彬对她一见钟情。他见宝珠的头又垂了下去,忙和蔼地对宝珠说:“小冯,你以后如有什么困难,尽管跟给我说。”
宝珠点了点头。这时,站在刘哲旁边的郑勇,佯装严肃地对宝珠,指着赵彬说:“小冯,以后赵县长要是欺负你,只管来找我,看我怎么收拾他。”说时,将袖子撸起,晃着拳头。
在场的人,被郑勇逗得哄然大笑。刘哲也哈哈地笑起来。赵彬也笑出了声。一屋的人,唯一不笑的自然是冯宝珠。刘哲这时望着宝珠和赵彬,朗声说道:“赵县长、小冯,祝你们新婚快乐!愿你们相亲相爱,同心同德,一生幸福!”
刘哲话音一落,众人“哗哗”地鼓掌附和。刘哲随即笑着对大家说:“你们在这里玩,我有事,先走了。”
赵彬送刘哲出来,两人走到院子里一棵树下站住。刘哲拍了拍赵彬的肩,笑着说:“你眼光果然不错!不过,人是娶回来了,但毕竟是挖墙角,后面的事,就看你自己怎么处理。”
赵彬点头:“非常感谢组织对我的关心。我知道,后面还有难题。不过,我有信心。”
“有些事,我还会负责。”刘哲笑道,“你回去吧,多休息几天。”
赵彬说:“休息一天就够了,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
“一天,怎么行,至少要陪小冯三天。”刘哲抿笑道,“快回去吧。”
赵彬点了点头,转身朝新房走去。
第6章 赵彬婚夜接任务,郑勇之妻陪宝珠
“呯呯呯,呯呯呯……”凌晨四点钟,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赵彬从睡梦中惊醒,他第一时间,摸起枕边眼镜戴上,然后披上棉衣,趿着鞋,打亮手电筒,快步走到外间,把门打开,见外面站着刘哲的秘书。刘哲秘书急切地对赵彬说:“赵县长,刘书记要你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
赵彬知有紧急情况,就说:“好!我马上过去。”
刘哲秘书转身又通知其他人去了。
赵彬这时心想,一定出大事了,不然刘哲不会半夜派人来叫他。赵彬迅速穿好衣服,飞快地洗漱,然后摘下墙上的匣子枪,和军用皮包,交叉斜挎肩上,又走到桌子旁,拉开抽屉,摸出一张纸和一支铅笔,借着窗外一缕月光,匆匆写下:“小冯,我有急事走了,饭票在桌子右边第二个抽屉里。”他拿砚台把纸条压好后,就开门直奔刘哲那里。
赵彬从后门很快来到刘哲办公室。刘哲一见赵彬,就神情严峻地对他说:“出大事了!”
“怎么回事?”赵彬迫急地问道。
刘哲说:“岩堡乡农会副主席,一家三口被杀害!”
“啊!什么时候的事?”赵彬惊得倒抽口冷气。
“两个小时前发生的。我一得到消息,就派刘秘书去叫你。”刘哲望赵彬说道。
赵彬表情凝重地说:“岩堡那一带,山高路陡,地势险要,以前就是土匪经常出没的地方。但我们的部队,前年已将那里的顽匪剿灭了,难道有漏网之鱼?”
刘哲蹙着眉头说:“极有可能在这次土改复查中,有反动地主在搞破坏活动。”
赵彬果断地说:“我马上去岩堡!”
刘哲面露难色地说:“我今天上午要去地委,开一个紧急会议,你刚结婚……”
赵彬不等刘哲话说完,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昨晚,我还要你多休息几天,哪知道……”刘哲正说着,郑勇赶来了。
三人立即开了个短会,会上刘哲命令郑勇带区里民兵搜索岩堡鹰嘴山;赵彬带区、乡干部去枫树村出事现场调查。时间紧迫,赵彬和郑勇一接任务,就快步下楼,来到院子。两人的警卫员,已牵着马在院子里候着的。赵彬和郑勇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清晨,一束阳光穿过樟树的枝梢,射到卧室的窗户,又从窗帘的缝隙映在宝珠的脸上,宝珠从梦中惊醒过来,她眼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坐了片刻,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禁不又侧身一倒,将脸埋在枕头里,呜呜地哭起来。哭了一阵,又坐起来,披着棉衣,靠在床栏上。她将凌乱遮住脸的几缕头发,捋到耳后,凝望着窗户,忍不住想起几天前,她跟吴元见面的情景。她来县政府开会的第一天中午,吴元到招待所来看她,两人坐在床缘说了一会话后,吴元拉着她的手,说:“走,我们到布店里去逛逛。”
她说:“那里有么子好逛的。”
“我想给你买布做衣服,城里的裁缝手艺好些。”
她说:“结婚的衣服,妈准备啦。”
吴元站起身,双手握住她的手腕,笑着说:“各准备各的,走吧!”
她不想去,就说:“中午这么一会时间,就是看布,也看不好。”
吴元凝望了她一会,说:“那干脆等你散会了,我们再去办这事。”
可是她散会的当天下午,一吃过晚饭,就随白岩土改复查队走了。想到这里,她眼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泪水又像暴雨一般,涌流不止。过了一会,她拿手巾将泪痕擦掉,望了眼赵彬睡的枕头。实际上,赵彬半夜走时,她知道,她是故意闭着眼睛,佯装睡着了;而外面有人敲门,赵彬匆忙洗漱,她都晓得;但就是没听清外面的人,对赵彬说的么子话。赵彬走后,她因几个晚上没睡好觉,实在太困了,就把被子紧了紧,闭上眼睛,不一会就睡着了。冯莹正想着,忽听屋外远远近近传来很多脚步声,她知已到上班时间。可是她并不想起床,因她不知起来后干什么。她就这样坐在床上,东想西想。大约过了一个钟头,她才掀开被子,下床把衣服穿好。见窗户下有个条几,上面摆着一个镜子,和一把梳子,她便走过去,拉开窗帘,在条几前的椅子上坐下。她拿起梳子,对着镜子梳头。这时,她猛然看见镜子里的人,面颊瘦削,眼窝凹陷,脸色像菜帮子样。她大吃一惊,怎么三天没照镜子,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她像赌气似的,把镜子“叭”一声撂倒,转过身,背对窗户呆坐那里。坐了好一会,她才举起梳子把头发梳顺。梳好头,她起身来到外间,见洗脸架横杆上晾着两条脸巾,一条新,一条旧,就走过去,取下新脸巾丢进盆里。见暖水瓶放在桌子旁一个独凳子上的,就走过去,正要提瓶子,忽然看见桌子上有张纸条,拿起来看,是赵彬写给她的,看完,将纸条丢进挂在墙壁上的字纸篓里,然后提起暖水瓶,走过来,往盆子和漱口缸倒了些热水。洗完脸,她拿起洗脸架搁板上的百雀玲,揭开盖子,见还没启封,知是昨天新买的,就用手指挑了一小坨,点在手心上,对掌搓了搓,一面往脸上均匀地涂抹,一面到桌子前坐下。她拉开桌子右边第二个抽屉,果见里面有饭菜票。可她现在不想吃饭。她把抽屉合上,站起来,倾身把桌子前的窗户打开,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是,她没有关窗离去,而是迎着寒风,站在那里,望向院子。现在已是上班时间,院子里已看不到什么人了,就只大门口有个战士在站岗值勤。一看到值勤的战士,她马上想起昨晚做的梦:昨天夜里,她梦到她和肖队长,还有郑县长坐着一辆吉普车,车开进院子停稳后,她从车上霍地跳下来,朝大门拼命跑去。可她还没跑拢大门,就被五六个战士给拦住,结果她被肖队长和郑县长又拉回去……
想到这里,“唉!”宝珠长叹一口气,把窗户重新关上。转过身,见地下尽是葵花壳和糖纸,就拿起门边的扫帚,因没找到撮瓢,就将垃圾全部扫到门边墙角堆着。做完这事,她不知再干什么了,只好在屋里这里走走,那里靠靠。可无论走到那里,不管靠在什么地方,她都觉不自在,都觉像住在别人家似的。
这时,宝珠感到身上越来越冷,冷得有些受不了,于是就走到火盆边,想把炭火生燃,可她四下找了下,虽把木炭找到,但生火的柴禾怎么找,都找不到。宝珠只好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踱着。
过了些时间,忽然有人在“呯呯”地敲门,宝珠以为是赵彬回来了,就垮着脸走过去,准备把门一拉开,转身就走。可她把门打开,却见门口立着一个三十多岁,中年微胖妇女,她穿一件蓝布大襟偏襟衣服,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后面还跟着一个约两岁多的小男孩;她看人时,眼睛流露出一种贤淑、善良的神情。这中年妇女见宝珠在打量她,忙笑道:“小冯,我是郑勇屋里的,我叫夏菊,住你隔壁。”
宝珠惊道:“你是郑县长的爱人啊,夏大姐,进屋坐。”
夏菊把头伸进房里瞧了一眼:“你屋里没生火,走,到我家烤火去。”
宝珠笑着对夏菊说:“夏姐,我不冷,我以后去你家玩。”
夏菊连忙说:“怎么不冷,今天没得太阳,天气冷得很。”说时,用一只手臂搂着孩子,另只手挽着宝珠的胳膊,往她家去。
小男孩挺机灵,他见阿姨不动,就上前握住宝珠的手,拉她往前走。宝珠被小男孩逗笑了,就一弯腰抱起他,去了夏菊家。
夏菊一进屋,就把孩子放床上,接着端起架在火盆上烤着尿布的竹笼,搁地下,又从门边拉过一只箩筐,用火钳从筐里夹了几块木炭,放在火盆的炭火上,随后对宝珠说:“小冯,快坐,快坐,你看我屋里,扯得乱七八糟的。”
宝珠用脚把椅子稍挪了下,坐下来,说:“有小孩,肯定忙不过来唦。”
宝珠说话时,见桌子上有一堆没洗的碗筷,门边木盆里也泡得有衣服,就把抱着的小男孩放下来,走到床边搂起那个婴儿,对夏菊说:“夏姐,我带孩子,你去洗碗,洗衣服吧。”
“小冯,莫管他,让他睡铺上,你烤火,这些事,我等会一下就做了。”
“我反正没事,他叫么子名子?”
“他大名叫郑建设,小名叫军军;这大的叫郑解放,小名牛牛。”
宝珠哦了声,把婴儿放臂弯里,用亲切的语气对婴儿呢喃道:“你叫军军啊,军军,你喜不喜欢阿姨抱。”
“他喜欢你抱。”站宝珠身旁的牛牛,一本正经地说。
宝珠被牛牛惹笑了,就一只手搂着军军,一只手把牛牛揽到跟前,问他:“你几岁啦?”
“三岁。”牛牛望宝珠奶声奶气地说。
“哟,你个子蛮高哈。”宝珠拍牛牛的头说。
夏菊在火盆边坐下,笑着说:“他还没得三岁,才两岁十个月;这娃长个子,不长心。”
宝珠推夏菊说:“夏姐,你去洗衣服,今天没得太阳,但有风,快点洗了,还得干。”
夏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第一次来我们家,就帮我带孩子。”
宝珠忙说:“没事,夏姐,我反正是烤火。”
夏菊见宝珠这样说,就站起身,笑着说:“那我做事去了。”
夏菊走到桌边,把那堆碗筷,捡到盆里,端到门边台板上,“晃荡晃荡”地洗着。
宝珠见夏菊这样忙,就问她:“夏姐,公家怎么没给你们请保姆?”
夏菊笑道:“行政科是说要给我们请保姆,你看,我们家这么窄,保姆来了,没得地方住;再说,我这人做事做惯了,如请个人来干活,反而不习惯。”
宝珠点头:“哦,是这样。”
“阿姨,你会不会折‘老鼠’?”牛牛拍宝珠的手说。
宝珠笑道:“会折。”
宝珠从兜里掏出一条花手帕,她用臂膀挽抱着军军,腾出的手三两下就把手帕折成一只“老鼠”,然后提着“老鼠”的尾巴,对牛牛抖着:“老鼠来啦!”
牛牛看了,呵呵地笑起来。宝珠把“老鼠”放一只手掌上,另一只手盖住“老鼠”,随后用托老鼠的几个指头,往前一扣动,“老鼠”便“嗖”的一声蹿出去,掉在地下。牛牛“哈哈”大笑地跑去捡“老鼠”。
夏菊将碗筷洗好后,走到木盆旁,坐在小凳子上,边洗衣服,边跟宝珠聊天。
宝珠从夏菊谈话中,得知夏菊和郑勇是父母包办的婚姻。解放后郑勇回老家,把夏菊接到这里。
夏菊搓了一阵衣服,直起腰,边歇气,边对宝珠说:“昨天半夜,我起来给娃换尿布,听到有人敲你们家的门,没过好一会,又有人来喊娃的爸,可能哪个地方出事了。看样子,赵县长和娃的爸,今天可能回不来。”
宝珠不言语,只轻轻点了下头。
这天,宝珠在夏菊家一直玩到晚上十点钟,才回去。饭也是在夏菊吃的。宝珠一回来就洗漱上了床。白天跟夏菊说话,和逗孩子玩,宝珠没时间想别的事,可现在,她一躺下来,脑子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这时她想:吴元是怎么回事呢,未必他不晓得我结婚啦?按说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晓得啊。他住得又不远,县委就在院墙那边,可到现在都没见到他的人影。他这人啦,从来就胆子小,他肯定怕得罪领导……哦,也可能他来了的,我在夏姐家,但他喊我,或敲门,我听得到啊,我耳朵又不聋。说实在的,到了这步,我也并不是非要看到他,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态度。他不来也好,我已和赵彬结婚,赵彬不在家,我也要注意影响。现在看来,他这人就是懦弱。没得用的东西!你以后就是想见我,我也不理你……
这夜,宝珠又没睡好觉。
第7章 赵彬破案快如神,宝珠闻言生敬意
宝珠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她起床洗漱后,去食堂打饭,饭厅没什么人了,只门边那张桌子,还围坐着几个人在吃饭。宝珠在窗口打了饭往回走时,听到那桌有个人在说:“杀人犯是昨天中午抓到的。”
另一人说:“好惨哦,一家死了三口。”
宝珠心里怦然一震,忙走过去问道:“哪个地方出事啦?”
有个人认得宝珠,就说:“冯同志,岩堡出事了!”
“杀的么子人?”宝珠又问。
“岩堡乡的农会副主席被杀了。”这人说时,用筷子点了下他对面一个人,“小张,你是从岩堡来的,把那里的情况给我们过细讲下,我东听一句,西听一句,好多情况都没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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