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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疑案事务所——雪地黑猫【完结】

时间:2024-05-06 14:49:12  作者:雪地黑猫【完结】
  我表面若无其事,心里简直哭笑不得,不知道这件事在这些孩子中是怎么传的,是不是已经给传奇化了。
  “那个女人不是我的姑妈。”李夏菲终于说话了,她也随之吐了口长气。她看看我:“老师,我给你泡杯茶吧。”
  我点点头,也坐到沙发上。客厅旁边就是一个只容两个人的小厨房,她拿起一只黑色电暖壶,从水龙头上接好水,按下加热按钮。接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小玻璃茶壶。
  她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茶叶,最后耸了耸肩膀,问我:“老师,我这里没茶叶,你喝热巧克力吗?”
  “没问题。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我问道。
  刚才从一进房间,我就起了疑心。这个住处明显不像经常有人打扫,很像是青少年凌乱房间的样子。风格也是,大电视,游戏机,家庭味儿不是很足。而且,卧室地上、床上的衣服风格也显示出衣服主人是年轻人,跟鲜艳肉球身上的穿搭完全不是一种。
  李夏菲拆开一袋巧克力粉,倒进玻璃杯里。电暖壶里的水在加热,发出微微的声响。亚当喊了一声:“热巧克力。姐姐,我也想喝。”
  “OK,那给你也来一杯。”她回答,又拿了一袋巧克力粉。在对弟弟说话的时候,她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下来,嘴角也戴上一点微笑,原来那种冷漠的神气完全消失了,显得很温柔。
  “那个女人是我雇来的,是演员。演得还不错吧?我已经用她很多次了。以前我在学校的家长会,也是她去开。在警察给她打电话之前,我就在卫生间用手机给她打过电话,让她扮演我的姑妈。”
  我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小鬼,花样真多。
  “那这个房子是谁的?也是你的?”
  “是啊。我买下来的。有时我会带弟弟来这里住。这里离法拉盛市中心也不算很远,走大概十几分钟就有公交站,可以换地铁。很方便。”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李川福给的。”
  “你父亲?”李川福是她的父亲的名字,我注意到她没有叫爸爸,而是直呼其名。她点点头,脸色又阴沉下来。
  “买房需要一大笔钱,而且,你是未成年,房子不应该在你名下吧?”
  她瞪我一眼,一副“关你什么事”的样子。我回瞪着她。怂包大人战胜个小鬼头应该没有问题。
  终于,她眼睛垂下来,低声说:“这个房子是属于我爸爸的。不是李川福,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挑起眉毛,什么?
  水开了,沸腾的声音传过来。李夏菲站起身去倒水,她个子很高,虽然只有十六七岁,个子却比我还要高一个头。她端着两杯热巧克力,分别放在我和弟弟亚当面前的茶几上。又冲泡了第三杯,握在手里。可能觉得玻璃杯太烫,她拿了一会儿也放到桌上。
  当她递给我玻璃杯的时候,我一眼瞥见了她手腕延至手臂内侧的深深红印,心里不禁一惊。这些红印一道道,像一堆红色蚯蚓般重重叠叠,这种伤痕我以前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也曾经在试图自杀的学生手腕上看到过类似的,应该是自残的刀伤。但李夏菲手臂内的这些伤,更多更深,触目惊心。
  随后,她慢慢地对我讲述着,这个故事就像一条河流在我们之间缓缓流淌。亚当呵呵地傻笑着,喝完热巧克力,很快跑到沙发旁边的地毯上,玩起乐高来。我的眼前逐渐展现出一个让人心惊、心痛的故事画面。讲完之后,我们都没有说话,久久地沉默着。
  “你们俩暂时自己生活没问题吗?如果医院里有你母亲的消息,我会及时告知你。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有什么事,我可以开车过来接你。如果你觉得还有什么事想说,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离开的时候,不停地说着,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这种故事,恐怕大多数人听了都不能保持心平气和。她看着我,点点头,像一只驯服的小猫。再也没有了先前一开始见到的那种张牙舞爪,桀骜不驯的气势。
  我又快速抱了她一下,向她摆摆手,走出房门。她一愣,也微微抬了抬手,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了声:“好的。再见。”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我肚子饿了。我开车来到一家自己经常来吃的面馆。这家纪大婶面馆里的牛肉面很好吃。老板娘就是个白胖,一脸喜气的大婶,我一看她就觉得开心。
  面馆生意也很好,虽然不在市区,但有很多回头客。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馆内的客人并不多,这正合我意。
  我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纪大婶看到我来了:“樱桃,还是牛肉面吗?”我笑着点点头。
  “好嘞。”她响亮地回答着:“马上来。”
  看向窗外马路上被微风吹得摇曳的树枝,偶尔路过的车辆和行人。我想起刚才听到的李夏菲的故事,心又沉下来。
  6
  李夏菲的亲生父亲也姓李,是个在公司里朝九晚五的程序员,母亲自从生下弟弟亚当后,就全职在家照顾姐弟俩。那时,李夏菲六岁,这是一个普通的中产之家,一家人幸福而温馨。
  生活的变故就像本来风平浪静的海平面上突然出现的一股狂风,接着劲风卷起巨浪,把本来安稳行驶的小船抛向浪尖,随之打入深深的海底。李夏菲的父亲在回家的时候,被一个醉驾的司机撞成重伤,在医院苦苦撑了两个多月以后撒手离去。
  这个家失去了顶梁柱,虽然有保险金和公司发的补偿金,但在填了医院住院费、医疗费的深洞之后,也所剩无几。母亲又没有工作,一家人只能卖掉原来的房子,搬到条件比较差的居民区,其实,也就是贫民区。
  那里治安很不好,他们住的房子只有一间,破旧不堪,经常在白天也能看到老鼠鬼鬼祟祟的身影,还有蟑螂。母亲雇不起保姆,只能白天照顾姐弟俩,在晚上去夜总会里陪酒赚钱。
  那时,母亲殷梦不到三十岁,白皙又漂亮,眉间还有股淡淡的哀愁,吸引了不少顾客。其中,就有李川福,这个比母亲大十几岁的富商。虽然李川福有家室,但他深深被殷梦所吸引,天天来夜总会,最后把她给包下了。知道殷梦的生活困境,还给她不少钱,并答应要跟现在的妻子离婚,娶殷梦。
  “妈妈那几年受了很多苦。家里没有人保护,在那个贫民区,治安很差,警察也很少巡逻,她有时在路上都会受到流氓调戏,还有一次被抢走了包,里面的证件和钱都没了。我还记得她当时回家,绝望大哭的样子。”李夏菲说着,紧紧抿起嘴,一脸暗淡。
  殷梦知道李川福想娶她,很开心。哪里想到,一场改变了她两个孩子整个人生的噩梦就此开始。李川福的妻子知道丈夫有了小三,要跟自己离婚,怒火中烧,她雇了几个穷凶极恶的流氓,给他们钱,要他们去找李夏菲一家。
  李夏菲还记得,那是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在外边的闪电和阵阵雷声中,他们一家就此堕入了地狱。那几个被雇佣的强盗闯入他们的家,轮奸了她和妈妈,又把在婴儿床上的弟弟头朝下摔到水泥地上。
  在医院里,她觉得全身的骨头像被一只巨手挤碎了一般,下身全是血,血流不止,医生给她紧急输血,命才保住。整整半年,她都躺在病床上,下身动了好几次手术。医生说,她的肠道都烂了,需要手术修复。
  妈妈也受了伤,但比较轻,恢复得快。最惨的是弟弟亚当,他本来是健康活泼的一个一岁半的男孩,被摔得头着地后,虽然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保住了命,但大脑受损,从此成了一个痴呆,智力低下,只会傻乎乎地笑。
  很多个夜晚,李夏菲哭叫着从梦中醒来,她的眼前晃动的是恶魔般狞笑的面孔,冷酷的大手,心中坠入深渊般的恐惧和身体撕心裂肺的疼痛。看到弟弟那涣散的眼神,她痛恨这些凶手,甚至痛恨一切。
  她的身体花了两年多才恢复正常,但她的心却永远坠入黑暗之中。
  李川福还算有良心,知道这一切,很内疚。他迅速离婚,跟妻子分开。又包了她们的医药费。在母亲殷梦出院后不久,就跟她结了婚。李川福没有孩子,就把他们姐弟俩当做自己的孩子。
  在母亲和继父的鼓励下,李夏菲坚持看了两年的心理医生,逐渐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弟弟也受到了很好的照料,虽然他再也不会成为一个正常人了。
  曾经,李夏菲一家就是住在这个爬山虎的楼房内,那时,她的亲生父亲还在,这里充满着她美好的童年回忆。这是李夏菲让李川福重新买下来的。听她的意思,继父李川福确实平时给她不少钱。
  “可你并不喜欢继父,对吗?”我观察着她每次提到李川福时,都蔑视地耸起鼻梁,皱着眉头,不但不叫爸爸,连像叔叔、大伯这样的称呼也用,而是直呼其名。
  “我讨厌他!”李夏菲看着我,很干脆地承认道。
  “为什……?”
  她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不要再问了!……你不是想知道那两个逃犯的事吗?他们闯进屋子,把我们捆起来,又吃又拿。正如你们看到的,他们杀了我妈妈和继父,也试图杀我。只不过我和弟弟命大,没死成。”
  “你妈妈可能也没死,她正在医院抢救。”
  听到这话,她瞥了我一眼,眼中闪着复杂的神色,没有说话。
  “好了,那你好好休息。对了,你中午有饭吃吗?”
  “我有好几张卡,可以叫外卖。我和弟弟经常在这里住,我们对这些很熟。”
  “你们自己住,父母不管?”
  “当然。”她利落地回答。
  ‘所以才能让你钻空子,雇人去开家长会。’我心里暗暗说道。她的母亲和继父真是太心大了。
  “那我走了。”我打开门。
  “等一下”她突然叫住我,又犹豫起来。
  “什么?”我看着她。
  夏菲从那个红色的运动包里翻出一个旧的褐色牛皮面的本子,扔给我。
  “这是……”我打开,里面的字迹像一堆螃蟹在沙滩上爬过留的痕迹一样,笔划全都勾在一起,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
  “这是其中一个逃犯不小心掉在沙发后边的,像是他的日记本,我把它藏进我的床底下。他们走得很急,没发现就离开了。我在刚才出门前收拾衣物的时候,一起拿过来了。你看看吧,也许对你抓住他们有帮助。”
  “逃犯的日记本?他还来得及写日记?”我很惊讶,又翻了翻手里的本子。
  夏菲也露出一副难以置信和好笑的样子,这时,她那冷漠忧郁的神色完全从脸上消失了,显得很孩子气,说道:“是啊。我也很难相信。可那个逃犯还念圣经呢。我听到他在客厅里连续低声读了好几段。圣经是从我家书橱里拿的。我从楼梯缝里看到他在跪着读,特别虔诚的样子。”
  我摇了摇头,说了句谢谢。收起褐色日记本。虔诚的基督徒,跟越狱的逃犯,试图杀死一家四口的凶残歹徒完全不搭边啊。
第27章 越狱疑案(7)(8)
  7
  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桌来了。我大口吃着,刚才在等面的时候,给陈警长打了个电话。他告诉我,现在已经确认是两个逃犯破窗而入,离开前除了试图杀死这一家四口,他们还卷走了家里的一些现金。现在,整个美国都颁发了通缉令。
  “希望很快能抓住这两个混蛋!才逃出来两天,已经两条人命了!”听着这气愤的口气,我仿佛看到对面陈局长的大饼脸扭曲成一团的样子。
  不过……两条人命?他们在手机店撞死的警察是一条,另一条肯定是指头部中弹的李川福。“李夏菲的妈妈救过来了?”我问道。
  “嗯,只是还在昏迷。医生说,她体内有过量安眠药。”
  “安眠药?为什么她会吃安眠药?”
  “我也很奇怪,李夏菲有说什么?”
  “没什么新的消息,一切都跟警察预料得差不多。不过,她偷偷拿走了其中一个逃犯掉落的日记本。本子在我这里。我一会给你送过去。”不过,在这之前,我会先看看。我心里暗说。从背包里拿出那个褐色封面的旧本子。
  吃完面,我付了钱,仍旧坐在那里,一页一页地翻起本子来。现在是下午,人很少,坐在这里不会影响纪大婶的生意。
  这个日记本上的字很难认,倒是很像我在博物馆里看到的所谓狂草。我吃力地辨认着,我猜这个应该是较为年轻的那个三十多岁、眼睛总像受到惊吓、像沙漠獴一样警惕的男人写的。
  日记写得断断续续的,有时一个月才写一小篇,还有空白几个月的,有时又连续几天的记载。他的文笔不好,全是大白话,倒是便于理解。
  从日记中,我看出这个男人是个开锁小公司的老板,对于铁器活儿很在行。他能轻易地打开各种锁。他对于父亲,十分崇拜。父亲是个警察,本来他想跟父亲一样,去当个警察,可又不愿意去读警校。
  他痛恨读书,所以高中毕业就自立门户了。不久后,他跟一个高中同学结了婚,很快有了两个孩子,平日经营着自己的小公司,日子也算过得平静安稳。
  可在一次高中同学聚会后,他的平静日子就不复存在了。有两个跟他原来比较要好的高中同学,看中了他开锁的本事,撺掇他一起去银行做一票。他当然不肯。同学就用他的孩子来威胁他。有一次,趁他妻子不注意,从公园游乐场抱走了小孩,逼得他不得不答应。
  但他说,到时候只负责开锁,开完就离开,同学同意了。可银行抢劫的时候,就由不得他离开了。因为要他开的是保险柜的锁。在抢劫过程中,同伙杀了个人质。他也在慌乱的逃跑途中,跟警方交火,稀里糊涂地打死了一个警察。
  抢银行一共有五个人,后来那两个高中同学又叫了两个年龄比较大一些的朋友一起。最后,这五人被警察打死两个,这个男人和另外两个同伙被抓住。
  因为他开枪打死警察,被判了终生监禁,不得保释。另外两个判得跟他一样。这次越狱,他就是跟其中一个同伙一起逃出来的。还有一个胆子太小,死活不跟他们一起,只是答应对越狱计划保密。
  在日记中,他多次提到自己的父亲,说自己让父亲非常失望,后悔不已。希望父亲可以原谅他。他说,自从抢劫案,他就再也没见到父亲的面,也没听到他的话,他很渴望能见见父亲。
  可是身为警察的父亲,大概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彻底失望,坚决不见。这次他越狱,也是希望能有机会去找父亲,见他一面,在他面前赎罪。这个男人在日记中还多次提到上帝,不断请求上帝的宽恕。看来他的确是李夏菲看到的那个跪地祈祷的基督徒。
  最新的一篇日记,写道他们在手机店后门撞死警察的事。但只是匆匆写了几行字。从这几行字,我明白,当时开车的人是那个四十岁的男子,他很生气,因为说好了只是拿枪吓唬人,而不能真正杀人。但没想到,直接把人撞死了。
  写到这里,日记就断了,并没有描述他们是怎么打算杀死夏菲一家的。看来,是还没来得及写就把日记本弄掉了,后被夏菲捡到。
  “看什么这么带劲?”对面的一句低沉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抬头一看又是一惊,对面人一身黑,戴着连衣帽,半个脸都在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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