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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右手腕上戴着的黑色佛珠。“许晨，你吓死我了！”
他稍微抬了抬头，明显目光盯在我手中的日记本上。“这就是那本日记本？”
“对啊。嗯？你怎么知道？我，我只跟陈警长说过，一会要把本子给他……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你手机上装有跟踪软件，还有监听软件。”他老实回答。
我一愣，自己不是早就把软件卸掉了吗？许晨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慢悠悠地低声说：“我又给装上了。”
“为什么跟踪我？”
“我也不想啊。无奈答应了人，不能让你出麻烦。上次你出车祸，我没及时赶到，已经反省了。”
“所以就在我手机上装跟踪，装监听？你答应了谁？”
许晨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只是问：“本子里写了什么？”说着，他拿过来，翻了翻，看得直皱眉头。这些鸡爪刨一般的字迹，我可是一点一点花了不少时间连猜带蒙才估计出大体意思。
他又把本子还给我，态度很好地微笑：“你应该看完了吧。你来告诉我。”
我仍旧被他的气势压倒，乖乖把里面大体内容告诉了他。又大体讲了一下上午和李夏菲的谈话经过。
许晨听后，闭上眼想了一会儿。老僧入定，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偷着跟踪监视我的家伙。我气哼哼地划着手机，在一堆APP里面到处乱翻。
“跟踪定位软件最好不要删。”他好似有感应一样，猛然睁开眼睛，微微沉下脸。
一瞬间，我觉得周围气压变低了。就像父亲眼睛一瞪，不用说什么，我都会乖乖照做一样，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我立刻又变成了一个讷讷的包子。
他用左手轻轻转了下右手腕的佛珠，说：“这个事情疑点很多。已经把一家四口都绑起来，嘴也封死了，暂时不会暴露，为什么需要临走前杀死他们？逃犯并不担心他们看到自己的脸，他们已经已经被全国通缉了，而且也不用担心李家人会告诉警方自己行踪，李家人并不知道。
就算是只是单纯想把人杀死，为什么手法各不相同？用枪杀死父亲，而且是额头一枪毙命；母亲吃了安眠药，只是昏迷；女儿手脚捆住，胶带封住口鼻；而那个最小的儿子却只是简单捆起来，很容易就让他挣脱了。这不是很奇怪？这么麻烦干什么？而且……”
他伸出食指，指了一下那个笔记本：“越狱还一直带着一个累赘的笔记本就够奇怪的，还在闯入别人家的时候，这么不小心把笔记本弄掉，让别人捡到，有机会交给警察。有这么巧吗？”
“你是说……？”我也懵了，想想也是。不过，脑子一会转不过来，只好问他：“你说是怎么回事？”
他抬起眼，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能让我跟那个女孩子和她弟弟谈一下吗？”我有点犹豫，那孩子的脸色，最好不要频繁打扰。“先把日记本给陈警长送去吧。明天去找夏菲他们。”我说。许晨点点头。
我提起背包，看着他：“在屋子里有必要还戴着连衣帽吗？”
“你不是也在戴着棒球帽和墨镜吗？”
“我是没办法啊……”我一边对他说一边推开面馆的门，走了出去。刚吃面时，口罩放在口袋里，这会儿没及时拿出来。
“……没办法……是因为……啊……啊嚏！”我正好扭头，脸冲着他解释着。外边空气中花粉密度太大，我终于没忍住。阳光中，我看到自己喷出的水珠在空气中一闪一闪地发出亮光，到达高点后好似一场小雨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他用袖子抹了把脸，低声说：“幸好没像上次在肯德基里一样，吃鸡腿的时候喷，那样的话更难擦。”
我反应过来，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巾，一张递给他，一张擦了擦自己流出的鼻涕和口水，又连连道歉。
8
已经过去五天了，警方一直在追踪那两个人。听说，有人在纽约上州，靠近加拿大边界的一处小树林附近看到过被通缉的这两个人。
“这下糟了，他们想逃进加拿大。加拿大地广人稀，树林众多，有很多远离人群的小镇，如果逃到那边去，如同鱼儿溜进大海，就更难找了。最好能在他们到达加拿大边境前拦住他们。”陈警长担忧地说。
我听说，警察曾经根据线索追到距离美加边境不远处的小镇，小镇当地教堂中的神父说，他们每天有祷告和圣经小组学习，逃犯中的那个沙漠獴每天都来。
“他很虔诚，为人诚恳谦逊，又乐于助人。大家对他印象很好。他一连来了四天。后来说，因为有事要离开小镇。还对我进行了忏悔。”神父对警察说。
警察无奈道：“他忏悔了些什么？”
“他只是说，自己犯了很多罪。希望得到上帝和他的父亲的原谅。只要能得到原谅，他就有活下去的动力。”
我听了，对陈警长说：“这倒是跟他日记中所讲的内容和愿望一致。看来，这本日记确实是他写的。”我想了想，又问道：“既然他这么崇拜父亲，又很想见到他，能不能让他父亲来进行劝说？”
陈警长扁起嘴，摇摇头：“上次看完日记本，就马上派人去找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以前是纽约曼哈顿警局的一个老警察，早就已经退休了。老头子的意志很坚定，他坚决不认这个让人丢脸的儿子，说什么也不肯再跟他扯上关系。”
陈警长挠挠头：“本来还想让他上电视，对他儿子呼吁下，让他回来。老头子说，如果上电视，他会只说两个字：去死！或是四个字：赶紧去死！最后，我们只能算了。不过，仍然派了人监视他的住所，以免逃犯偷着去见。”
回到家，杰克凑过来，用黑色的身子使劲蹭着我。我摘下棒球帽，墨镜，口罩，看看靠厨房门的瓷砖地上，猫粮碗空了。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罐头，打开，用小勺挖着，连汤带肉倒进猫碗中。杰克兴奋地“喵呜、喵呜”叫着，大吃起来。
身为一只猫，杰克对于鱼味的猫粮和罐头却兴趣缺缺。以前每次朋友送的鱼味罐头它都不怎么碰，只吃鸡肉味的罐头。原因应该就是它的前主人从小只喂它鸡肉味的猫粮。
杰克是9个月大时我领养的，它的主人要搬家去市中心的公寓，那里不准养猫。前主人也告诉过我它的口味特点。如今，杰克已经三岁多了，不管我怎么利诱威逼，它就是不啃吃鱼味的猫粮，我只好作罢。所以我在网上订了一大箱鸡肉味的猫粮罐头，以供猫主子享用。
在一只猫身上，从小形成的习惯力量都这么强，简直可以从一定程度上违反它的天性。如果换了人呢？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沙漠獴逃犯的脸。
杰克吃饱了，躺在阳光透过窗户、在屋内地板上投下的方形亮光内，舔着身上的毛。他的身体像一只黑香肠一样在阳光下滚来滚去。
我盯着它，黑色的毛中好似浮现出李夏菲那黑色的指甲，黑色的长发、黑色的衣服和亮晶晶的黑蓝色双眸……四天前，按说好的，我带许晨去李夏菲的住处。
当李夏菲看到许晨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许晨是当时跟我一起抓住蜘蛛人的朋友。”我向女孩介绍道，以快速建立起她对许晨的信任感和亲近感，我知道拜媒体所赐，抓住蜘蛛人的我们被塑造成了所谓的英雄。
李夏菲却立即说道：“我知道，在新闻上见到过他。”说着，她脸红了，眼神显得有点慌乱，接着，转过身跑进卧室。
我正在纳闷，却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本子跑过来。本子是粉色的，上边还有一只大眼睛的小鹿，这种公主日记风格的本子被她巫婆般的十只黑指甲抓住，看起来是那么不和谐。我心中暗笑，黑暗哥特风的小丫头原来内心却住着一个小公主。
本子被李夏菲打开，她带着些许害羞的兴奋向许晨展示打开的这一页：“你还记得吗？在医院，你曾经给我签过名。”
我伸长脖子，从旁边侧过头去，看向本子里。这签名是另一种螃蟹体的张牙舞爪。不过，她刚才说什么？医院？她在医院遇到过许晨？
一贯冷静的许晨，却显得有点尴尬，只是扯着嘴角点了点头，就急忙把本子合上，递还给李夏菲，低声说：“记得。”
李夏菲满脸笑容，开心地看着他：“没想到能再见到你！你剃成光头，更好看了！”这种到处反光的脑袋，到底哪里好看了？我瞪着许晨，没说话。这家伙到底去医院干什么？
李夏菲正满面春风地把许晨让进屋里，让他坐在沙发上。还忙不迭地把地上的一些废纸捡起来，扔进垃圾箱里，又把凌乱的茶几整理了一下，问许晨想喝点什么。
她的弟弟亚当听到声音，含着手指头从自己房间里探出头来，她又赶紧笑着给弟弟介绍许晨：“……这个哥哥可厉害啦！能抓住坏人。”哥哥？这个男人已经快三十了，叫叔叔一点也不冤。
许晨看了看墙上的几幅画，画面里有点类似于魔幻风格，黑灰色的眼睛、四肢在深蓝的天空上乱飞，不过，构图竟十分和谐。
“你画的？”他指着画问，李夏菲点点头。
“看起来很不错。”许晨微笑道：“下次也许可以教教我。”
女孩连连点头，带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脸涨的通红。
看着这个少女飞红的面容，眼中好似星光坠落其中般闪烁，羞涩又开心的神情，有点手忙脚乱地烧水泡咖啡的样子，我心中暗自好笑：事情好办了。她喜欢许晨，肯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令我大失所望的是，她回答的内容和那天告诉我的，没什么不同。至于许晨那天提出的种种疑问，她只是使劲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许晨点点头，没再追问。
第28章 越狱疑案（9）（10）
9
从李夏菲那里出来，许晨只有一句话，这个女孩没说实话。
“那你知道些什么？”我发动了车。
他微笑着看我：“她都没说实话，我能知道些什么？只是事情应该不是她说的那样。”
“对了，你去医院做什么？你经常莫名失踪，是去医院吗？”
他在副驾驶座往后一倒，闭上眼睛，假装没听到。
我无奈地叹口气，转动着方向盘。车窗外阳光明媚，空气中飘舞着点点柳絮，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从我的墨镜里看，世界却一片淡墨色。还有两个周，这个可恶的花粉期才过去，马上就熬出来了。
忽然，我心一动，想起李夏菲刚才拿出来的粉色日记本。在这个女孩的眼中，世界到底是什么颜色？是冷酷的黑色，还是甜蜜的粉红色？她到底还隐瞒了些什么？她的花粉期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
杰克舔完身上黑色的毛，站起身来，慢慢走来。我也回过神来，看到刚才有个未接来电，听了听陈警长的留言，他告诉我，李夏菲的母亲醒了。
医院里，李夏菲的母亲殷梦陷在白色的被单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她面色发黄，显得憔悴无力。在门口，我遇到刚录完口供的警察小刘。这个小伙子刚警校毕业不久，据说成绩全校第一，由陈警长带。我经常见他，觉得他很精神，做事有一股锲而不舍的劲头。他看到我，摇摇头，我就知道情况不妙。
果然，当我和许晨问她时，这个四十岁的女人只是疲惫地摇头，什么也不肯说。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流下来。许晨连忙拉住我，眼神示意，让我不要再追问了。我只好闭嘴。
我问录口供的小刘，他说也不能算完全一无所获。他一开始问是否两个逃犯闯入家中，殷梦点点头。又问，是否歹徒们把他们绑起来，并拿走家里的现金，她也微微点头。
当问是否逃犯们杀死她的老公，并试图杀死她和儿女们时，她的眼珠好像定住了，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半空中，最后闭上眼睛，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好像昏睡过去了。后边，再任小刘怎么询问，她都不再开口。
陈警长也曾经让李夏菲和弟弟到警局来分别接受问询。李夏菲的话一直没变过，没任何新信息。
“那么她弟弟亚当呢？”我问陈警长。
他揉了揉鼻子：“用了局里最有经验的问询警官，亚当跟姐姐说的完全一致。说是有两个坏人闯进家里，把他们四个人绑起来。先杀了爸爸妈妈，又杀了姐姐，幸好自己挣扎着跑掉了。而姐姐和妈妈也活过来了。”
“绑亚当的绳结跟其他人不一样对吧？”许晨问道。我们那时正在警局里，查询这次案件的一些物证。
“嗯，很松，也容易挣脱。这很奇怪。看起来，是逃犯们故意让亚当挣脱的。”陈警长搓着手：“确实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可这李家人都不肯合作，拒不开口。只有把逃犯抓住，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逃犯也未必说实话啊。”我提醒道。陈警长开始两手一起使劲挠头，这是他烦恼抓狂的标志。我和许晨赶紧离开警局。
虽然这次没有委托人，可我们俩不约而同地都对这起案件有兴趣。想着两个被判终身监禁的越狱者在逃，就像任凭两只危险的巨大野兽游荡在居民们的住处，让人心中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即使没有任何报酬，也肯定要想办法帮忙。
两个逃犯越狱后，过了一个多周，终于从美加边境的彩虹桥附近传来好消息，警察们击毙了其中一个逃犯，另一个却逃进密林之中。
彩虹桥是在美国和加拿大之间设置的一个边界关卡。那里是世界上最大的瀑布——尼亚加拉瀑布的所在地。尼亚加拉瀑布作为横跨美国、加拿大边境的标志，被两国共同拥有。
以瀑布为界，瀑布一边是美国，而另外一边是加拿大。这里是世界最著名的旅游胜地之一，连严寒的冬天，旅游淡季都是游客如织。彩虹桥是离瀑布不远，在下游处架起的一座桥梁。桥的一边是美国，另一边是加拿大。
我还记得我十几岁的时候，学校放暑假，父亲曾经带我和弟弟去尼亚加拉瀑布玩的情景。声势浩大的瀑布犹如巨大的洪荒时期的白色巨兽群，银白色透亮的水花形成它们庞大的身躯，蕴含着宇宙深处的强大能量，它们一路奔腾怒吼，随后咆哮着从山崖处一跃而下。
即使离瀑布几尺远的地面，都会被空中的水滴所打湿。每次听别人提到瀑布，我都会想到父亲，他的爱也像这种强大的瀑布，汹涌急促，有时甚至让人心惊。但这种爱蕴含着巨大能量。突然，我脑中像黑暗的暴风雨夜出现一道闪电，难道爸爸真的没死？
尼亚加拉瀑布两边都是娱乐城，游客区。但出了这个区，就是一望无际的密林。如果人逃入其中，恐怕很难被找到。从纽约的法拉盛到尼亚加拉瀑布，开车需要大概七个多小时。确认逃犯就在那边活动，陈警长也马上赶了过去，跟当地警察一起搜索。
这个消息传来的第四天晚上，许晨要我跟他一起再去李家发生命案的房屋一趟。他的原话是：“去看看现场，是否有什么遗漏。”
“跟陈警长说一下，我们可以白天正大光明地进去，为什么要晚上偷偷摸摸地去？”我问道。
他和气地对我笑了笑：“按我说得做就行。”
虽然他是在笑，却眼神坚决锐利，说话也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我的脸僵住了，感觉心中有一个懦弱的小人在这种气场的压制下立即双膝跪地、连连磕头求饶。我赶紧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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