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了吗?恪儿不想再走了。"
"......当然,恪儿会平平安安地长大,娘亲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杜若晴轻轻地抚摸着恪儿的头发。不管怎样,她的恪儿一定不能再去沦为什么斗争的牺牲品了,自己已经亏欠了他太多太多。
门外突然热闹了起来,清脆的欢笑声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涌来。看来他们已经到了,杜若晴只是轻轻地扒开了窗,只看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她甚至能想象出他们的表情。心又开始痛了起来,身子却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维持着这个偷窥一般的姿势。
"外面是什么声音啊,娘亲?"恪儿正要推开门。
几乎没有犹豫,杜若晴一把拉回了恪儿,将门锁了个严实,强忍下恶心的感觉,轻声轻语地对恪儿说道:
"是爹爹和月柠姐姐回来了,恪儿,不要出去,不要给别人看到,等他们忙完了自己的事......也许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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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落入夜幕,人声逐渐消落,屋殿依旧明亮。
恪儿早早地便睡了,躺在熟悉的床上,他很快就困倦了双眼。杜若晴拉开衣柜,里面放满了各色各式的衣裳,平整地叠好放在一起。她轻轻地合上衣柜,走到小桌前倒了一碗茶,清茶的味道倒是相差无几,反正都是淡到几乎没有味道。
窗外的微光忽然被一抹身影挡住,那人犹豫了一会儿,随后又将门轻轻推开。
长身玉立,发黑如瀑,玄袍鎏纹,浅笑如荼。
星复将杜若晴一把揽在怀里,身上带着浅淡的香气和残留的酒味,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这笑意直达漆黑的眼底,他将杜若晴搂得更紧了些,满怀柔情地问道:"布置得可还满意?住得习惯不习惯?"
杜若晴摩挲着星复肩膀上的衣料,颇有些不自在。
"自然是无可挑剔的,没想到你还记得它的样子,那么像。"
"我怎会忘记?遗憾的就是天界没有这样的木材,搬上来后很快就腐化了。"星复的语气有些失落,漆黑深邃的眼睛里泛着暗淡的光。
"不过晴儿,你莫要担心,我还在想办法找着这样的木材,总能找到适合的......"
"不必了,星复,"杜若晴与他分开一些距离,抬头望着他,"这个样子,已经足够了。"
感觉到一丝不妙的气氛,星复的语气变得有些慌张,不自觉间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星复竭力想要说明些什么:
"你莫要担心,清云宫这里只有我住,周围并没有什么别的神仙,你若是在这里待着无聊,可以让一两个仙侍陪着你去外面看看,那里风景很美,你和恪儿会喜欢的......如果......如果不想出去,也可以在院子里转转,我在园子里种好了很多花,一年四季都会盛开。"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很惊讶,你不必过于紧张。"杜若晴有些受宠若惊,急忙摆了摆手,"这些我都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了......"星复怔怔的望着她,眼底似有化不开的柔情。"白天,也许我不常在,每天都要和一堆情报打交道,其他时候,我一直都在。"
这话听着有些不太对劲,杜若晴脸色微红,佯装无事道:"我知道,你忙你的。"
"那……不用管你和恪儿?"
"那倒不是。"
"那便是了。"星复一脸得意,像是一个尝到了甜头的小孩。
"没想到你竟如此能说会道,为什么我听月柠说你在天界的风评可不太好啊,冷面战神?"
"你......你莫要听他们的话,我不会对你冷脸的,什么时候有对你冷漠过?"这次星复脸红了,"一见到你,我就有好多话想要说。"
杜若晴别开了脸,正想问月柠的事,去叉开这个肉麻的话题,一道稚嫩的声音便像火炮一样悄无声息地炸开:
"娘亲,爹爹!你们想要说什么呀,恪儿也想听!"不知何时,恪儿居然已经醒了,大眼睛直直盯着二人,身体沿着竹床一跃而下。
......
"没什么。"
"没有啦,只是爹爹好久没有出现了,当然会有很多话要说啦。"杜若晴轻轻推开星复,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恪儿面前。
"那你们要说些什么呀?"恪儿不赖账,坚持要问。
"爹爹想说,恪儿是不是在装睡,结果我还没问,恪儿就醒了。"
然后,星复便一把掐住恪儿的腰,激得恪儿咯咯地笑了起来,他和杜若晴都凑了上去,脸上不约而同地带着一抹坏笑。恪儿眼见大事不妙,全身缩了起来,结果被星复抱起来放到床上闹了。
不忍心,戳穿这个糖衣炮弹似的美梦,每次面对孩子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变成一幅温柔的样子,不管是杜若晴,还是星复。
直到天空完全变成黑色,天上慢慢出现了几点繁星,竹居里的灯才渐渐熄了下去。
第二日清晨,星复早早就走了,新婚燕尔,自然是有很多要做的事,昨夜他没有穿繁复的婚服,一声不吭便来了她的房间,反而抛下那个"正牌仙侣"不管,仙君府内的仙侍想必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一些,不过今早杜若晴带着恪儿出来时,碰见的仙侍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对除了自己职务之外的事情漠不关心,除了仙侍,杜若晴也再没有看见过其他的人了。
不过,一名粉衣仙侍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杜小姐,君上为您准备了一些瓜果,都是刚刚采摘来的。"
杜若晴有些好奇,天上与人间不同,怎会出现瓜果,于是开口问道:"天界,也能种瓜果吗?"
那名仙侍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怪异的表情:"天界虽然种不了凡间的物什,不过每天都能从青丘,南平那些地方运来新鲜的瓜果,天上的神仙都能吃的。"
"只不过若是不快些吃,不过半天便会坏了。"
"凡间的瓜果林木既是如此,一到了天上便会坏掉,那......凡人呢?"
那名仙侍的表情更加怪异了:"那些死物怎能和活物相比,不论是凡人,就算是人间的牛马来了,也能在天界活蹦乱跳的。"
"娘亲,那我们死了之后,岂不是连骨头都不剩了。"
"话是这样说,不过小朋友,死了之后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哪里还用去管尸身是何形状,若是只剩下一副躯体,又该如何?"那么仙侍弯下腰来,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原先疏离的眼神不知何时沾上了一些光点,在鲜花绿叶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动人。
"芝蓝姐姐,你在这里做甚,不是说那些瓜果......"另外一名仙侍看着年纪稍小,在看见了杜若晴后立刻收敛了起来。
"芝蓝......这个名字,好熟悉。"
"你说,你叫芝蓝?"杜若晴探身去问,隽美的眼睛里刻上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是啊,芝兰玉树的芝,蓝天白云的蓝。"芝蓝有些疑惑,当时的表情让杜若晴想起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鬟,现在,也只能叫故人了。
"没什么,这个名字很好听。"
芝蓝突然想起来什么,拍了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了,我本是来引你去吃瓜果的,自己倒是忘了。"
"小姐,公子,那瓜果已经放了有些时候了。"那名年纪稍小的仙侍轻声提醒道。
"哦,好,不好意思了。"尴尬地笑。
到了一座凉亭下,桌上也只是摆放着西瓜,葡萄等寻常的品种,不过每一样都被细致的分好,摆放在不同的盘子里。
"这是刚从青丘送来的水果,君上让我们给你们准备着。"
杜若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谢,身旁的恪儿反而先咽了口口水,鲜艳的色彩不断地吸引着他去品尝,不过他还是紧紧拉着母亲的手。
"不过,芝蓝仙子,这么丰盛的水果,我和恪儿两个人恐怕吃不完,这么美味的东西若是不吃也是浪费了,要不,"杜若晴端起一大碟葡萄,上头还挂着晶莹的水珠,"芝蓝仙子和这位仙子,叫来府上其它的仙子,一起把它们吃掉吧。"
"不......小姐,这不符合规矩。"
"为何,你方才不是说天上的神仙都能吃吗?"
"这是君上特地为您准备的,我们不能——"
"我们都不说,这件事情便没有其他人知道了。"杜若晴又端起了另一盘西瓜,"帮个忙吧,我也不想让星复君上的好心白付。"
芝蓝与那名仙侍面面相觑,随后芝蓝颤颤巍巍地开口:"好吧,不过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君上知道。"
"就算君上知道了也不要惩罚我们。"另一名仙侍亦是颤颤巍巍地开口。
"当然,我们一个字也不会说,对吧,恪儿?"杜若晴笑着看向恪儿,恪儿虽然嘴馋得不得了,但隐隐约约知道了母亲的意思,亦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最后,五六盘瓜果被顺利地解决了,最后来的仙侍也不过八九个,不敢相信偌大的一个仙府,居然只有十来个侍女,她还是未出阁的千金时,家中动辄便有上百号家仆,就算是后来的王府是武将世家,家里仆婢的数量也是丝毫不逊色,而到了阆苑仙宫,这天界颇有名望的上神府上,居然就只养着这十来号人,这绝对是不可能的,或许其他人应当是不想来吧,亦或是在忙着一些别的事,实在是走不开了。
"杜小姐,清云宫的全部仙侍便都在这里了,"芝蓝说,"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吩咐我们,平时君上都不在府里,我们也没有什么活差,整日清闲着。"
杜若晴差点把口中的水喷了出来,地段偏远便罢了,她的父亲之前还时不时在郊外置办一些家产,而这偌大的仙府竟如此冷清,不知星复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还是......他自己就喜欢清静。
认识了他那么久,杜若晴觉得还是后一种情况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过,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星复吗?
半愉快半惊讶地结束了一天的前半段,杜若晴带着恪儿在房内歇下。刚想熄灯,便看见窗外又有一道残影闪过,杜若晴原以为是星复,便轻轻喊了声"等等",窗外的身影定住了,映在窗纸上竟带着一片红色,杜若晴意识到了些什么,立刻下床去开了门,才发现门口站着的是月柠。
眉间一点朱砂,上挑眼尾勾人心弦,月柠依旧穿着在青丘时常穿的衣服,只不过披下的长发已经全部梳起,用做工精巧的钗子固定好,仿佛在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
不过,月柠的言行还是没有变。
杜若晴走出房间后,轻轻把门带上,月柠便一把扑进她的怀里,像个小孩一样哭诉了起来:
"呜呜呜......若晴姐姐,做神仙的仙侣好累,每天都要去见一堆不认识的人,还要装作落落大方的淑女,就连我怎样走路怎样吃饭都要被管教,好想青丘啊......还好若晴姐姐你和小恪儿来了,不然我就要憋死了。"
"刚开始......确实是这样的。"杜若晴回想起来少年时期的自己,每天被各种规矩束缚着,就算是生在富贵人家也并没有那么开心。
"星复兄说,过了十天便可以不去串门了,这十天可得怎样忍啊......"
"眼睛一眨,就过去了。"杜若晴眨了眨眼,其余的也不知道该怎样说。
月柠知道若晴姐姐也无能为力了,只好讲些别的话题:"虽然天上规矩多,不过景还是好看的,勉强能比得上青丘吧......改日,我带着你和小娃娃一道去那边玩玩吧。"
"好是好,不过要是被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不会的,我看那些地方几乎没有几个神仙会去,估计他们整日都忙着公务吧,到时候,乔装一下,我再略施点小计,就能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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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如此这般过了好几日,杜若晴和恪儿算是和清云宫里头的仙侍混熟了,她们对于小孩子十分好奇,也耐得下性子去和恪儿玩,于是杜若晴不时便带着恪儿去找芝蓝等人,她们在天上生活了也有几万年,听说过许许多多的奇闻逸事,恪儿正是处在好奇心旺盛的年纪,经常缠着芝蓝给他多讲些故事,讲完了故事,芝蓝再带着他到四处去闲逛,小家伙整天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
杜若晴很快就熟悉了清云宫的事物,这座仙府初看是沉朴幽静,再看却只有挥之不去的冷清,满庭鲜妍,云烟袅袅,美则美矣,却像是被抽离了灵魂的木偶,不管怎样看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苍凉。
不知道宫殿内是什么样的,星复的寝殿,也是像这样冷清吗?
鬼使神差般,杜若晴一个人来到了星复的寝殿前,雕花的大门紧紧的关着,杜若晴轻轻伸出手,那座看似笨重的门在她的手触碰到它的那一刻突然弹开,把杜若晴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杜若晴惊魂未定地望着大敞四开的房间,从门口望进去,只能望见一个纯白的屏风,杜若晴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一股凉飕飕的感觉突然从她的心底竖了起来。
她绕过屏风,进入的像是一个空旷的空间,房间虽大,摆设却只有寥寥几件:一把修颀雪白的长剑,一张不大不小的案桌,上面堆满了厚厚的公文,一张四平八稳的矮床,被褥之上还隐隐冒着凉气,还有......一幅画,安安静静地挂在床的正对面。
杜若晴凑近一看,画上的却不是星复,而是一名白衣女子,头上只挽着一个低低的髻,剩下的几缕碎发漫不经心似的搭在瘦削的肩膀上,那名女子脸上纯无血色,像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整张脸已经接近透明,她只身一人站在漫天雪花中,身上已经沾染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而她穿得是那么单薄,好像脆弱到下一刻便会消失在这茫茫白雪中。
亦或是,这么女子马上就要和这纯白的天地融为一体了,周身散发的除了淡淡的忧郁外,还有一股不可名状的圣灵之气。
远看时,这名年轻的女子的神态与自己有几分相像,再去细看,却发现这股疏离冷漠的感觉反而与身着长袍的星复更有几分类似,这名年轻的女子,想必是星复的生身母亲吧,就算他整日穿着黑漆漆的衣服,依旧压不住那股寒霜似的气质。
杜若晴好像从来没有听星复提起过自己的父母,虽然自己也没有过多地谈起自己的过去,不过如今想想,他们好像还没有完全了解彼此,就走在了一起,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都感觉他们之间少了点什么吧。
"画上的女子很年轻......"杜若晴喃喃道,而星复说他独自在这里住了很久,而府上的仙侍也没有提起关于她的事,而关于星复的父亲更是只字不提,也许——
杜若晴大胆地猜测,事实应当和自己的猜想相差无几,关于这段过往,星复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他在杜若晴自己讲起这些事的时候,好像一直都是在倾听,中心总是关于杜若晴自己的故事,而她,一直都是在说的那一个。
杜若晴回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了风斫,剑身雪白,剑柄却是乌黑,带着一股怪异的美感。好久没有拿过剑了,杜若晴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一步一步地走近那把熟悉又陌生的剑,一只手伸了出去,轻轻握住了细长的剑柄,结果暗淡的刻印霎时间便恢复了那副金灿灿的模样,像是有一股气流顺着杜若晴的手向外推去,直直通向尖锐的剑刃,剑身发出了耀眼的白光,接着,一股刺骨的寒气倏忽拍向杜若晴的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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