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柠每天都起的很晚,杜若晴每次看见她出门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月柠和谁都聊得来,不过在天界居然没有什么朋友,整日也就是在院子里闲逛,或者是陪着杜若晴一起唠唠家常,就算是要出门,也是拉着杜若晴和恪儿到附近的什么地方赏赏景,看看鸟,辽阔天际总有一两只神鸟飞过,这对他们来说倒是一件稀奇事。
阿荀的百岁宴快到了,月柠作为阿荀的姑姑,自然是要提前几天到青丘的,月柠说她想给阿荀带些礼物,不过她不知道该带些什么好,天界似乎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也带不走,美不胜收的景,稀世罕见的宝珠,到了这里仿佛没了心意。星复早就已经挑好了礼物,送也是以他和月柠的名义送出去,不过那些礼品单上每次写着的东西都千篇一律,说到底也就是一些珊瑚珠宝制成的物什,月柠总感觉还少了些什么。
说起星复,杜若晴似乎只在大婚的那晚见到了他,之后他一次都没有出现过,那座神秘的宫殿也总是闭着门,也就难怪这座仙府横看竖看都有些冷清,没有什么人气
月柠有自己的房间,离星复的寝殿有些距离,虽说二人是名义上的夫妻,不过实际上他们私下并没有什么来往,似乎也只是共事的仙僚,恰巧住在了一个地方。如果没有那一纸婚约,或许他们俩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我猜今年东海龙王肯定又是送的夜明珠,浮花岛送的肯定又是几大罐花膏,年年都是这个样子,真没新意。"月柠蹲坐在地上,百无聊赖。
"别这样说,或许就是因为好,他们才每年舍得送出去吧,好歹也是一份心意。"杜若晴道。
月柠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问杜若晴:
"对了,若晴姐姐,凡间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物什,我买来给阿荀耍耍,我这个做姑姑的可不能亏待了他。"杜若晴虽然与她讲过几回凡间的趣事,不过她从来没有主动谈起过自己的家世。
"这......我也不太清楚。"这句话是真的,从小到大,杜若晴收到的礼物也都是些珊瑚珠宝,绫罗绸缎,只有在十四岁的时候收到过一把匕首,那把匕首是父亲派人特地去做的,匕首上还镶嵌着几颗宝石,不过杜若晴在父亲出事后再也没有带过它,就算是逃亡的时候也没有将它带出来,现在估计早就被锁在皇宫的某处库房里了。
月柠凝神一想,随口问了一句:"那,我们去凡间逛逛吧,说不定就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呢。"
"这......恐怕不行,先不说能不能出的去,凡间的东西也带不到天上来。"
"说的也是,不过谁说看了就要当时买,也可以在出发之前买下嘛。不过要说下去也没有那么难,"月柠微笑,"人可以上天,甚至还能和神仙结为仙侣,神仙就不能下地了?"
"说得有道理,不过即便如此,南天门的守卫会放我们出去吗?"
"不会。"虽然南天门没有所谓守卫,但是不远处就是天兵的大营。
"那你说这些做甚?"杜若晴疑惑。
月柠轻咳了两声,"只有公务在身的神仙才会走南天门,至于其它的嘛,只要驾着腾云就能下去了,我可是打听过的。"
好像没什么毛病。
"况且人界的时间过得比天界要慢一些,我们就下去几个时辰,回来了说不定也就过了一刻钟,去了也不碍事。"看来月柠是谋划了很久的,也许给小外甥挑礼物是一回事,自己顺带去凡间玩玩又是一回事了。
"可是,最近不是说,魔界那边有什么动作吗?"杜若晴依旧不放心,月柠答道"话是这样说,只不过魔界离人界还有些距离,况且中间还隔着个苍齐山,听说山里有个神兽镇着山头,魔军是没有办法轻易混进里面的。"
"其实,天界和人间有专门的通道,不用怕被半路袭击。"月柠眨了眨眼,"心动不,要不要去看看,待上恪恪宝宝。"
杜若晴立刻答道:"不妥,恪儿还小,集市上人很多,一个不留神就走丢了,还是不要带他去了。"
"这样说,你同意啦?"月柠的直觉准的吓人,一下就捕捉到了一丝希望。
杜若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反而只是开口道:"最是人间留不住,可堪数?那灯火人间,却又最惹人眷恋。"
"这些东西,我都没体验过,"月柠站了起来,往前迈了两步,"不过现在倒是能体会到人间那些诗人笔下的思乡之情,拂也拂不去,赶也赶不走,听之任之,反而更加郁闷了。"
"既是如此,那不妨走一遭?"杜若晴不知何时已站在月柠身后,素衣出尘,衣袂飘飘,本就是清秀佳人,此刻居然又有了股淡雅的书卷气,仿佛那蒙尘的明珠终于又重现天日。
"不过,人间这么大......哪里才最热闹?"月柠没想到杜若晴答应得这么爽快,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飒爽之气,自己反而变得中气不足了起来。
"自然是,长安。"
杜若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既兴奋,又心酸,不知道长安还欢不欢迎她,这个落荒而逃的旅人。
来到长安的郊外,二人最先做的事便是改换了身上的衣裳,月柠身着浅粉烟罗绮云裙,眉尖朱砂鲜艳依旧;杜若晴则是一身月白绫缎留仙裙,一颦一笑尽显风华。她们俩就像是从富贵人家里走出来的千金大小姐,不管是谁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不过,杜若晴从包裹里拿出两块面纱,将其中一块递给了月柠:
"长安人多口杂,恐有不便,还是谨慎些为好。"
月柠点了点头,戴上了面纱,突然就变得神秘了起来,二人这时却又像是仗剑游历的侠女,只是看长安热闹,便凑来看看烟火。
"若晴姐姐,我感觉我们手上拿着剑似乎更合适点......"
"确实,剑可以防身,也能驱挡一些不务正业的人"杜若晴看着月柠,原本柔和的眼神忽的变得犀利了起来。
这样一说,感觉她们更像是话本里说的那种江湖游侠了,月柠怀疑杜若晴之前就是江湖剑客,一提到刀剑这些东西眼神就变了。
"若晴姐姐,月柠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是什么?"
"若晴姐,你以前,当过剑客吗?"月柠的眼里泛着崇拜的光。
杜若晴有些发愣,没想到月柠是这样想的,"自然是没有的,我在二十岁前一直住在长安,之后到一座山里住了几年,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那,若晴姐之前待的人家,想必不是言情书网,便是高官贵族吧。"
"你、你怎会知道?"
"这有什么难的,能文能武,非富即贵,在凡间只有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才养得出这样的女儿。"月柠叉着腰,想着自己那么多话本总算没白看。
杜若晴也没去狡辩,只是默认了。
"既然如此,那你又怎么舍得离开长安,跑到一座山里去了呢?"
杜若晴叹了口气,而后答道:"浮生寥寥,说来话长,我们先上街,这些事情,改日再聊。"
午后初晴,路上反而多了些游玩的行人,杜若晴和月柠走出青石小巷,汇入了滚滚的人流。
--------------------
这一章和下一章的小故事连在一起,看内容太多了才分两章写的?
第30章
不知是入了哪条街,街上商肆林立,游人如织,在月柠眼里,处处都是新奇的东西。
街上的人穿着各式装扮,每一处望去都是不一样的感觉,仗剑行经的侠客男女也有好几,故而杜若晴和月柠的装扮并不那么稀奇,反而真正吸引人的是街道两旁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论是谁,总会忍不住在一两个商铺前停下脚步,要么观望,要么掏出腰包,竟也没有什么人去抢他们手上的钱袋。
"长安可比青丘热闹多了,"月柠就算隔着一块面纱,也忍不住四处张望,"若晴姐姐,你以前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可真幸福啊。"
杜若晴捏紧了手中的剑,淡淡地开口道:"政通人和,若是政治清明了,百姓也就安居乐业了。"
"说的也对,不过也不是每一个皇帝都有这样的觉悟,对吧?"月柠小声说道,杜若晴没想到月柠竟了解这些,轻笑道:"不错,生逢盛世,也没那么容易,中间的血泪倒是流了不少。"
月柠啧啧感叹道:"宫廷里的争斗可真血腥。"
"其实,卷入争斗的,也不止宫里的那些人。"杜若晴看了月柠一眼,而后说道:"我们到前面去看看吧,说不定能碰到些小孩子玩意。"
又往前走,月柠被一些小玩意吸引住了,一名佝偻的老者推着一辆小木车,上头摆着小风车,拨浪鼓这些新奇物什,那老人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了,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和蔼。
"姑娘家里有小孩或者是弟弟妹妹不,买些小东西回去给他们玩玩呗。"那位老人操着外地口音,随和地介绍道。
"我这里啊什么都有,拨浪鼓、小糖人、还有泥叫叫咧。"说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泥叫叫,那个泥叫叫做得像一只小鸡,黑亮的外壳上涂着花花绿绿的颜料,"这泥叫叫啊可受孩子喜欢了,只要放到嘴边一吹,它就能发出清脆的声音来......"老人正要演示一遍,月柠一把叫住了他:"诶,老人家,这个东西倒还稀奇,不知道一百岁的孩子玩不玩得......"
"老人家,她说错了,是一百天。"杜若晴尴尬地笑着。
那老人家也没在意,毕竟人生在世,偶尔口误几下也在所难免,他满脸堆笑,露出和善的表情答道:"那肯定喽,孩子还小的时候就爹娘吹给他玩,再大一点就能自己吹着玩咧。"
"那感情好,这件事情也让哥哥参与参与,增进增进父子关系。"月柠笑道,拿起一个泥叫叫盘在手上。
那老人顺嘴问了一句:"姑娘,这是给你侄子买的呀。"
"对呀,十来天不见面,怕他这个小侄子忘了我。"月柠将那个泥叫叫放了回去,重新问那个老人:"老人家,这个泥叫叫有没有狐狸样儿的?"
"诶呦姑娘,这倒没有咧,小猫小狗倒多的是,要说狐狸,我倒真没见过。"老人挠了挠头,而后打开了箱子,里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泥叫叫,又笑着对月柠道:"姑娘,要不您看看这些有没有满意的?这些都很可爱咧。"
月柠望着这些花里胡俏的小物什,不知道该选哪个,有些头晕,她朝着杜若晴求救,杜若晴只好指了指最边上的那对小鱼,朝着月柠说:"这个可以吧?"
"鱼?虽然我爱吃鱼,但是不知道阿荀以后爱不爱吃。"月柠有些疑惑。
"鱼好哇,年年有余,好事成双,姑娘您眼光好嘞,今天就剩这一个了。"那老者拿起那个泥叫叫,一对小鱼紧紧靠在一起,身上的花纹也格外鲜艳。
"那好,就要这个,老人家,包起来吧。"
"好嘞,五文钱,姑娘。"
月柠掏出一块银子,放到桌上,甜甜地笑道:"老人家,不用找钱了,这个泥叫叫我们俩三天后再来这里取,你可不要卖给别人啊。"
那老人佝偻着背,似乎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他伸出干枯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一块不大不小的银子,他瞪大了眼睛,抬头望着杜若晴和月柠,眼眶居然有些湿润。
"谢谢二位姑娘,善人有善报,二位姑娘是有福气的人呐......"
离开那个老者,二人径直往前走,月柠有些疑惑,对着杜若晴问道:"那个老人家拿了银子,怎么还哭了起来?"
杜若晴叹了一口气,"各家有各家的苦,即便是承平盛世,依旧有人在苦苦挣扎。"
二人顺着往前走,拐进了一家茶楼,打算修整片刻便回到天界,杜若晴原本只是想在街上逛逛,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毕竟她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回到那一无所有的家,不过待她一走进茶楼,便被一阵叫骂声给吓住了。
"奸臣!"
"真是不可饶恕!"
坐在正中央的说书先生黑发黑须,神色苍老,他挥了挥手,示意全场安静下来,他的脸色却是通红,想必刚刚是讲到了群情激愤处。楼上楼下坐着不少茶客,望见他的手势后渐渐安静了下来,等着那名说书先生接下来的故事。
杜若晴和月柠要了壶茶,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月柠一脸激动地说道:"若晴姐姐,在凡间喝茶还能现听故事,这可比一个人读话本好玩。"
那说书先生干咳了一声,全场立刻又静默无声,只见他捏了把胡须,又重新开口道:
"话说那宰相杜寿存与镇远大将军王谋勾结谋反,这本就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蒙混过去,终于啊,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那镇远大将军终于在圣上眼皮子底下里露出了马脚......"
杜若晴突然站了起来,全身颤抖,拿起手中的剑便要往外走,月柠一把拉住了她,小声地说道:"若晴姐姐,这是怎么了,故事还没完呢......"
楼上有人低骂了几声,几双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杜若晴,她没有回头,只是对着月柠说道:"没什么,我有些不舒服,你去听吧,我在外面等着。"
"诶,你走了我也不想听了。"月柠也跟着站起身去,只见杜若晴直直地往门外冲去,月柠有些不知所措,楼下那个说书人继续讲着,具体讲了什么月柠也没有去听,只觉得周围的人很吵,店小二突然从半路冲了出来,一把拉住月柠的手臂便大声喊着"姑娘你还没结账呢,可别想就这样跑了......"
月柠一把甩开店小二的手,扔出几块银子,只说了一声"不用找了"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月柠跑了出去,只看见杜若晴狼狈地站在不远处,路过的行人大都会好奇地看她一眼,那把剑在她手里紧紧攥着,然后突然松了下来,杜若晴转过身来,眼神出乎寻常地平静,但就是说不上来的陌生,月柠跑了过去,也没说些什么,只是说:"现在,要回去吗?"
那个宰相姓杜,她也姓杜,还有什么不好猜的?
沉默了半晌,杜若晴开了口:"在走之前,我还想去一个地方看看。"
"好,你带路。"
杜若晴没有去王府,而是绕了好几个弯拐进了一条绿荫巷子,路上已经长了青苔,想必是许久没有人来看顾了,砌起的高墙已出现了几处裂痕,角落隐约有烧焦的痕迹。原本威不可犯的大门也变得残破不堪,瓦片成块摔落,用烫金大字写着"杜府"的牌匾也早已掉在了地上,汉白玉雕成的台阶边上长满了杂草,只有深红木门上交叉的封条还算崭新。
"草木青,人已去。"杜若晴走上台阶,伸出一只手放在有些掉漆的木门上,冰凉的触感从手掌直直传到心底。
月柠咽了咽口水,从未见识过此等荒凉,看着杜若晴单薄落寞的背影,月柠突然有些想哭,虽然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这种想象不出的悲惨,反而是更悲惨的。
树影斑驳,人影摇曳,杜若晴身着月白留仙长裙,脸上蒙着薄薄的面纱,后背却微微拱了起来,秀丽的脸庞贴在老旧的木门上,似乎在听着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转过身来,红着眼眶走下微微翻起的台阶,脸上挂着几行清泪,她伸手抹了个干净,她没有对月柠说"我们走吧",而是说:"那段往事,就算说了出来似乎也无妨,反正早就已经传遍了全城。"
15/62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