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杬卿沉默,这话听着有点像……
“公子,这墨小姐在邀约啊!”青栀直截了当地说道。
“咳……咳咳……”宋杬卿被自己唾液呛到了,“你别胡说。”
青栀赶紧拍拍他的背。
宋杬卿一面收了荷包往回走,一面问道:“她姓‘墨’?”
“那位小姐是这么说的。”青栀跟上他。
墨这个姓倒是挺少见的,让宋杬卿想到了白溪吟曾提过的墨贵君。
墨贵君乃墨大将军长子,样貌才情皆是不俗。墨家是武将世家,代代护卫凌国疆土。如今墨家众人正驻守北关,镇卫边境,威名赫赫,无人胆敢进犯。
女主到底是墨家的血脉,在战场上立下不朽功绩,让达奚国君主动立下圩年之约。
青栀随口道:“公子,墨小姐也戴着面具,你说,那些东西是不是就是她派人送的呀?”
“是么?”宋杬卿微微凝眉,都带着面具,不会吧。
他低喃道:“墨小姐脸上那副面具,我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
只是他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青栀回想了下:“我记得……那送东西的人戴的是黑色的面具,一双眼睛好似带了煞气,看起来好生赫人。”
他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又道:“这墨小姐虽然也带了面具,但身量修长,风度翩翩,举止有礼。若是出身勋贵,有功名在身就更好了!”
青栀忍不住问道:“公子,乞巧节那日,你去不去呀?”
“不太想去,”宋杬卿摇摇头,一脸纠结,“可是要还钱。”
他怎么就轻易地信了那人的话呢?
青栀忙道:“没事的公子,还了钱我们立马就走,而且在那天晚上,我们还能逛夜市。”
他想到那个场景,眸中放光:“公子,往年乞巧节你都不曾出门,不知道那日夜晚有多美呢!”
宋杬卿不算宅,喜欢去飘香楼吃饭,偶尔出门逛街。但就是因为不随白溪吟参加宴会,便传出个“久居深闺”的名号。
他逢年过节甚少外出,不过倒是不拘着身边的人,青栀他们若想去玩,他都允了。青栀只在几年前的七夕祭日与红玉等人去过一回,后来就陪着宋杬卿了。
“今年的七夕佳节,”青栀试探性地开口道,“公子不如借着还钱契机,好生逛逛晚上的京城,还可以去荣安桥下放莲花灯!”
“是你自己想去吧?”宋杬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青栀笑嘻嘻道:“哪儿能呀,还不是为了公子~”
……
七夕将近,京城各处热闹了许多,也早早有商家贴上了相关横幅,挂上了莲花灯。
某日,宋家众人难得齐聚一堂,共用晚膳。
宋晏之这几日心情很是不错,据说是因为东阳侯允了崔白月在乞巧节那夜出门。
宋于修见着长姐就算是吃饭,面上都带着笑,不禁觉得牙酸,嗤笑道:“长姐,用得着这样么?你及第那日都没乐成这样吧?”
宋晏之漫不经心地瞧了她一眼,悠悠道:“于修,你不懂。”
“你!”宋于修一噎,“不就是有个夫郎么,我也会有的!”
“阿姐,你现在还没有呢。”宋杬卿毫不客气指出这一点,随后连忙夹了块肉扔嘴里,一脸无辜。
“我……”宋于修脸色爆红,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才道:“我总有一天会有的,我夫郎定是京城最美、最温柔的小郎君!”
宋晏之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知信没信。
宋宥与白溪吟相视一笑,并不多言,想着次女或许好事将近了。
宋于修是武将,动作风风火火的,就连吃饭速度都极快。不多时,她便搁了碗筷,做在椅子上小憩。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元元,乞巧节那日,白涵彦想约你去逛逛,你去不去?”
“咳……咳咳……”宋杬卿被饭粒呛到了。
“誒,元元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宋于修赶紧给人倒茶。
宋宥觑见白溪吟微蹙着眉,赶紧道:“于修,你怎么说话的,你该唤涵彦表姐才是。”
“母亲,”宋于修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她就比我大半个月。”
宋晏之放下碗碟,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说道:“于修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一事,前日涵煦也来找我,问元元你七夕那日可有约了?若没有,她想与你一同览清湖月色,看万家灯火。”
白涵煦原话可不是这样,她哪会这么文绉绉的话,说的直白多了。
此刻宋杬卿是一个头两个大,两位表姐还没放弃他么?
宋晏之问他:“元元,七夕佳节,你赴谁的约?”
“我谁都不赴,”宋杬卿蹙着眉嘟囔道,拿手帕擦了擦嘴,“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见宋杬卿步履匆匆,白溪吟轻叹道:“你们都该知晓元元的意思了,日后就莫要再做这牵缘的事了。”
宋于修耸耸肩:“爹,我只是个传话的,可没和白涵彦保证什么。”
“元元当真无意?”宋晏之微凝着眉,缓缓说道,“我看着两位表妹皆是人中龙凤,无论嫁给哪一位,日后待元元必定视如珍宝,我等也会放心。”
她又道:“虽自小便听元元说‘近亲不宜通婚’,可如今世间多少世家不是‘亲上加亲’,或许是这个缘故,两位表妹才不曾断了想法。”
“尽管元元与她们并非是真正的表亲……”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缄默,或许这才是二人不放弃的缘由。
“元元说不喜欢,那便是真的不喜欢。你们呀,也别想太多了。”宋宥乐呵呵道,“就算元元没碰上喜欢的,一辈子不出嫁,都有我们护着呢。”
宋于修闻言悄悄翻了个白眼,哪有小郎君不出嫁的。
不过她转念又想着,若元元当真一辈子不嫁人,她和长姐护着就是了。
总不会让元元受欺负的。
寥寥几日过得飞快,今日便是七夕节。
今夜的京城热闹非凡,各处张灯结彩,欢笑声不断。
晚厢阁。
宋杬卿今夜穿的是那日渟裳阁买的红裳,是明艳的丹雘色,佩戴上了精美的翠微玛瑙珠串,裙袂挂着朱樱色的流苏,手腕戴着璬玉手镯,腰系和田云纹玉佩。
他坐在梳妆台前,青栀为他绾发。
青栀在他鬓边各留下一缕青丝,只在发尾处松松地系上红绳,余下的发丝用月白的发带绑了个高马尾。
他看着手上不同的两只珠钗,一时犹豫不决:“公子,今日该戴哪只珠花好呢?”
一支是鹅黄梨花攒珠簪,一支是碧蓝镂空牡丹钗。
宋杬卿眸中暗光微闪,从右手边的铁匣子里取出一支苕荣蜀葵步摇,缀着红玉。
他嗓音清泠:“用这支吧。”
“公子,这不是——”青栀动作一顿,还是将其接了过来,为他簪上。
青栀看着宋杬卿,一脸欢喜:“好了!公子今日定是京城最好看的小郎君!”
宋杬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微扬。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发间的蜀葵步摇上,眸中划过某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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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可爱反应bug,我当初写的时候确实没有细究“表亲”的问题,现在改了改,应该会好些。
第14章 第十四章
夜幕已然降临,华灯初上,万盏灯起,今夜的京城,无比繁华。
宋杬卿同青栀一路逛着,买了许多小物件,早就把今日出来的要事给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青栀一面将铜板递给商贩,一面冲宋杬卿笑道:“公子,你看多好玩儿呀!”
宋杬卿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含糊道:“嗯,是很有意思。”
“那往年过节,你为何都不出来玩儿呀?”青栀也咬了一口手上的糖葫芦,红糖很厚,又酸又甜。
宋杬卿语气淡淡:“……没什么,就是不想出来。”
宋杬卿记性不好,上辈子的事过去许多年了,可他却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妈妈对他从未有过好脸色,爸爸对他也是从不上心,一切只因为他是男孩子。
后来她们终于如愿,得了个女儿。她们对妹妹很好,温声细语,百般疼爱,而且逢年过节都会带妹妹出去玩,将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趴在窗前,透过半旧的玻璃看着外面的欢声笑语。
外面很热闹,但与他无关。
童年的记忆太深刻,以至于他长大后虽然离开了那个家,却依旧没想过谈恋爱或者结婚。
毕竟,他可不希望某一日闯过鬼门关后,从未来妻主口里听到一句“怎么是男孩!”之类的话。
宋杬卿一愣,怎么突然就想起上辈子的事了?
“公子小心!”青栀惊呼,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宋杬卿正觉疑惑,下一瞬感觉鼻尖一疼,原是撞到人了。
他一手捂着鼻子抬头一看,对方也转过身来,是个戴着老虎面具的年轻女郎,身着华服,腰上戴着的玉佩质地上乘,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家。
宋杬卿退后一步:“失礼了,还望小姐海涵。”
老虎面具人盯着宋杬卿沁上水光的瞳眸,勾起唇角,道:“无妨。”
宋杬卿收回思绪,轻一点头后便换了个方向走了,裙袂飘飞,发间步摇微晃。
那女郎盯着宋杬卿的背影,眸中闪过几分兴味。
宋家郎君真是个美人坯子,就是有些迷糊。
青栀拍拍胸脯道:“公子,刚才好生惊险,若对方是个胡搅蛮缠的,指不定得讹上你呢!”
“说什么呢,”宋杬卿轻笑着,“那位小姐一看便知是世家贵女,岂会那般无礼?”
回忆起上辈子时的寂寥早已被他抛在脑后,宋杬卿拉着青栀来到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
他兴致勃勃地看着摊子上的面具:“我瞧着刚才那人戴的面具挺别致,我们也买一个。”
宋杬卿挑了个红色狐狸面具,再看青栀,他挑了个兔子面具,还挺合适他。
宋杬卿终于想起来今天出门的要事:“好了,先去还钱吧,到时候再继续逛。”
凌陌玦早已在桥下等待,她今日一身帝释青长袍,腰戴浮雕双螭玉璧,身材颀长,器宇不凡,引得行人纷纷投来目光。
众人见她面上带戴着玄青面具,不知容貌,又见她手持一盏莲花灯,猜测应是在等人。
她身后站着迟方、符竹二人,皆是一身玄衣,很好地融入夜色。
她虽站着,可视线却不断望向四周,试图寻找那人身影,周围人的心声不断涌入她的耳中。
『不知是哪家女郎,在等心上人吧?』
『她的面具好生别致,为何不露眼睛?』
『我想同表姐一起放莲花灯。』
『张小姐,我来赴约了。』
『我绣的荷包,不知她可喜欢?』
『我明日便上门提亲!』
『好多人啊。』
……
凌陌玦视线一顿,目光久久停在一人身上。
他一袭红衣,裙袂摇曳,面上戴着一张狐狸面具,墨玉般的瞳眸里泛着点点笑意,正向她走来。
她手指紧了紧,差点捏断手中的细杆。
宋杬卿也注意到桥边的人,他冲青栀示意一旁卖花灯的摊子,说道:“青栀,你先去那边买两盏花灯,我很快过来。”
“好的公子!”青栀去了。
宋杬卿于凌陌玦身前五步距离停下脚步,敛了些神色,道:“墨小姐。”
话落,他拿出一个钱袋递给她,直接说道:“那日多谢墨小姐出手相助,这是三百五十两,请自行清点。”
“……好。”
凌陌玦伸手将钱袋接了过来,也没看数目,直接放入袖中。
宋杬卿轻眉微挑,这人就不怕他还少了?人傻钱多?
凌陌玦抬首再看,便瞧见宋杬卿发间的苕荣蜀葵步摇,目光一怔。
那支步摇不是……
宋杬卿感觉对面之人似乎在发呆,可是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不禁心生无奈。
他本想着戴着这支步摇来试探一下,看它是不是这人送的,可是这面具把她大半张脸挡得牢牢实实,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他便歇了心思:“既已还了钱,那我就先走了。”
话落,宋杬卿转身欲走,下一瞬听得身后传来一句:“宋公子今日头上的步摇……倒是十分精致。”
宋杬卿脚步一停,扬起唇角,转过身来看着她,环手于胸:“墨小姐此话是何意?”
“在下并无他意。”凌陌玦不自在地偏过头,看着他嘴角的笑,只觉心尖微痒。
“难不成……”宋杬卿突然上前几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我这步摇是墨小姐送的?”
宋杬卿只是试探性地问问,其实心里也没几成把握,却没想到眼前之人陡然一阵剧咳,并慌乱退后几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宋杬卿眸中浮现讶异之色,这副模样……
凌陌玦见那双漂亮至极的瞳眸看着她,内心不愿欺瞒,只得如实相告:“宋公子所言非虚……此物确乃在下所赠。”
宋杬卿敛了笑意,又道:“这么说,所有的首饰衣裳,都是你送的?”
“……是。”凌陌玦声音低了些,衣袖下的手微攥。
宋杬卿声音微沉:“男女有别,墨小姐日后莫要再如此行事了。还望墨小姐说个处所,我让人把东西一并送回去。”
说着,宋杬卿当即取下那支步摇,上前来想还与她。
凌陌玦面具下的眉头紧锁,下意识想伸手推拒却又想着“男女有别”,便又后退一步,说道:“人多眼杂,宋公子还是收回去吧。”
她忍不住又道:“我手下之人常戴面具,行事谨慎,定不会让他人知晓是我所赠,宋公子不必担心。”
最后还是耐不住心中念头,加了句:“我送的这些,你可喜欢?”
宋杬卿“啧”了一声,昂着头冷声道:“对于藏头露尾之人送的东西,本公子一概不喜欢。”
“小姐这‘墨’姓,该不会亦是诓我的吧?”
“我……”凌陌玦顿了下,内心在挣扎,可面对宋杬卿的“逼问”,她脑子里想不出任何说辞来,只得老实交代,“我并非有意欺瞒于你,我曾在你面前戴过这张面具,你应当是忘了。”
凌陌玦抬起右手搭在面具上,缓缓取下,露出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容,那双幽深的赤瞳直直地看着宋杬卿,里面夹杂着诸多情绪。
她嗓音低沉:“若我告知你我姓‘凌’,今夜你可还会来?”
宋杬卿呆住了,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听见,见着她的眼睛时他便立即意识到这人是谁,一瞬间他只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蹿上,迅速蔓延至全身,脑子也混混僵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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