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吟轻拍他的手,笑道:“还记得前些日子爹爹同你说的话吧?人我都领来了,让云霞管教了几日,都安安分分的,如今都在你院子里候着呢。你先用着,若是不顺心再换就是。”
他正说着,云霞捧着一个开盖的盒子走过来。
青栀忙接过来,送到宋杬卿面前。
宋杬卿瞥了眼,心下了然:“多谢爹爹。”
白溪吟应是正忙,送了人后略交代几句,便又离开了。
宋杬卿想起来前些日子爹爹语重心长地同他说了院里添人的事儿:“元元,之前念你年纪小,又喜欢清净,便依了你的主意,只留了几个人在院里。如今你及笄将近,也偶尔出去参加公子们的宴会,身边再只有这点人实在是有失妥当,我就想着给你多添些人伺候,一来让你更舒心,二来带出去也不失脸面。”
宋杬卿院里的人,与其他世家公子屋里的相比,确实少了些。去参加宴会时,裴然等人见他身边只带着青栀一人,问了原委,都说他这样不行。
“你可是丞相府的小郎君,身边侍儿公公没有二十也得有十五个,怎么就单一个人呢?还不带侍卫。若你及笄后还是如此,别人兴许会说丞相府苛待你呢,连个侍儿都只给一个。”这是裴然的原话。
晁吉玉也说道:“你看那诸芷儿,哪回出门不是身后跟着一二十个人?”
他又拿自己举例:“你再看我,就算是家中庶子,出门都得有五六个人跟着。”
裴然抿了口茶,缓缓道:“或许你觉得太过张扬,可京城中的郎君们都是如此,你若是太过相左,难免让人轻视。”
宋杬卿这才了然,那些宴会上众人得知他是宋家公子时都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不想惹麻烦,就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小郎君,所以爹爹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答应了。
宋杬卿让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摆张椅子,然后拿着盒子里的纸张慢慢看,青栀三人就站在他身后。
对面规规矩矩站了十二个人,八个年轻的侍儿,四个公公,面上皆带着几分不安,敛声屏气不敢说话。
其中有一两个胆子大的侍儿偷偷觑视他,心中暗道:面前这位郎君可真是……太好看了!
他们几乎都没上过私塾,没什么学识,只知道说他好看极了。不仅长得跟个仙子似的,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些平民百姓买不着的物件,果真是金枝玉叶!
纸上内容看完了,宋杬卿也对这些人有了个初步的了解,虽然身世各异,可都是些本分的人。
原来他院子里伺候的总共是九人,一等侍儿青栀,二等侍儿绿芮、红玉,然后是打杂的小阑、小筎和巧素公公,再加上小厨房的月荣公公、七白和依晴。
几年前还有一个打杂的公公,不过因为偷了他首饰被发卖出去了。
他用手指轻敲膝盖,道:“青栀,去把院里其他人叫来。”
青栀应下:“是。”
很快,其他六人都来了,知道是要添人,皆端端正正地站在一处。
宋杬卿理了理衣袖,开口问道:“你们当中,谁会做饭?”
几息之后,就有人站了出来:“回公子,我会……我做了二十多年菜了,各种菜式都会一些。”
宋杬卿看过去,是个约摸四十出头的男子,面色青黄,紧抿着唇,眼眸黑沉沉的,像森然冷寂的冰谭。
宋杬卿刚看了资料,知道他叫闵烟,原名洪水然,年少时曾与妻主合力开了个食肆,做大后妻主另娶他人,将他卖给了人牙子。
“嗯,”宋杬卿点点头,又道,“还有么?”
“回公子,我也会!我在食肆里做过学徒,会做几道菜!”又有一人说道。
他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子,虽然干干瘦瘦的,但脸还是较为清秀,目含忐忑地看着他,脸也有些红。
他叫容文,原名田容,因为家中长姐要娶夫郎没钱,母父便将他卖了。
“嗯。”宋杬卿又点点头,等了一阵子,人群有些骚乱,有人左顾右盼,却没人再站出来说话。
宋杬卿懒懒地说道:“既然再没人了,那你们二人便去小厨房。”
“是!”容文脸上立即挂上笑脸,焕烟面上也增了一分喜色。
宋杬卿比较在意自己的饮食问题,至于其他的就不太想劳神,便让青栀去安排了。
青栀认真看了那些纸张上的内容,根据其之前的际遇,做了一些安置,询问宋杬卿是否可行。
宋杬卿听了,觉得没问题,就按照他说的做。
最后安排结果就是:红玉、绿芮并提为一等侍儿,小文、小筎提为二等侍儿,其中四个年纪小点儿的就是三等侍儿,剩三位是打杂侍儿,巧素公公管教另三个打杂公公,其地位等同于小文、小筎二人。
红玉、绿芮二人闻言相视一笑,自然是喜不自胜,其他人亦是大喜过望。
宋杬卿想着这些人毕竟伺候他好几年了,也不能再将其放在和新人等同的位置。
最后,宋杬卿觉得自己应该敲打几句,便扬声道:“我院里规矩不多,切记莫要做些偷鸡盗狗的龌龊之事,也莫要借着丞相府的名号去坑蒙拐骗、仗势欺人。”
那些人毕恭毕敬的应了,宋杬卿只当他们听进去了。
许是太阳烈了些,让他徒生几分困倦,便想先回屋躺着了,剩余的就交给其他人处理。
青栀陪着他进屋,让红玉和绿芮去交代事务。
宋杬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觉得头晕,一时又觉得肚子不舒服。
青栀见他脸色发白,不似往常,手也不自觉放在小腹上,一个念头浮现出来。
“公子,你莫不是来月信了?”青栀轻声问道。
宋杬卿身子一僵,呐呐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青栀想了想,说道:“七月廿三。”
宋杬卿咬着下唇:“不会吧……上个月不是廿七么?”
可是这个感觉的确和他每回月事来之前的感觉很像……
青栀没猜错。
宋杬卿换了衣裳窝在床上,一脸不愉。
看来他又得瘫几天了,大夏天里,不能吃辣的,不能吃凉的,人生多没趣儿?
青栀语重心长道:“我的好公子,忍忍就过去了。我会紧紧看着,你这回可不能再偷吃了,不然便会像从前那次一样。”
宋杬卿偏过头去不看他,因为他心虚。
他初次来月事时,没忍住偷吃了一个香辣猪蹄,半个时辰后就痛得冷汗淋漓、神志不清,感觉自己差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还是古太医医术精湛,将他救了回来。
他就偷吃了那么一回,结果还那么惨淡,家里人就不准他在月信期间吃一丁点辛辣寒凉之物。
青栀也是不厌其烦地同他讲,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分明他是足月出生的,可是就是天生体弱,每次月信期都不太舒坦,若吃了不该吃的简直是痛不欲生。
恰时,红玉进来了:“公子,晨管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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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自己加油!
第17章 第十七章
且说红玉来通报晨管家来了后,其与青栀一同将放置在一旁的红木墨画秋海棠围屏移到正中间来,再将晨管家请进来。
“公子。”管家宋晨冲屏风后的人略一拱手,才道今日之事。
原来是白溪吟定了个主意,说是他院里既然添了人,自己也要学着管家,故而让管家每月月初给他三百两,他院里的侍儿公公们的月钱从他那处拿,就不走晨管家那边的账了。
宋杬卿微怔,点点头:“我知晓了,多谢晨姨。”
三百两,这么多?
他每个月的月钱就有10两,还不算每季的布匹和新打的首饰。虽比不上宫内的皇子们,但在京城的郎君们当中,这也算多的。
爹爹该不会是借着这个名头给他塞银子吧?
难不成是前几日买衣服找人借钱的事被爹爹知道了?
咳。
宋杬卿面色微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他很有钱的。
他叫青栀进来,问他侍儿公公的月例银子是多少。青栀的他知道,每月一两五钱。
听得青栀细说,他才知道,他院里规矩是二等侍儿每月一两,三等侍儿每月八钱,打杂侍儿公公每月五钱。
他院里的要比白溪吟院里的稍次一些,但待遇不错,而且逢年过节还会有额外的奖赏。
宋杬卿小腹不舒服,略听了些便睡了,青栀为他掖好被子。
虽然是快八月的日头,可他自小体寒,锦被也不厚,不会捂得慌。
外头绿芮同红玉二人正在同新来的人交代每日所做任务。
绿芮沉静,红玉活泼,性子都是极好的。二人此刻也是温和又不失威严地同他们讲,只要一心为公子着想,工作上不出岔子,他们以后的日子定不差。
晚厢阁不小,前面有个院子,后面还有一座庭院,花草树木多的是。每日需要洒扫庭除,以保持阁内洁净。
不然屋子里放那么多人做什么?
一等侍儿常要贴身服侍宋杬卿,管理钗钏盥沐,精通针黹之事;二等侍儿则是端茶倒水,浣洗衣物,修枝浇花;三等侍儿则是看门跑腿,打水煮茶;粗使打杂的侍儿公公,要经常擦洗地板、梁柱,掸灰除尘。
若宋杬卿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发现裙袂染上重重的灰尘,那便是他们工作不上心。
至于小厨房里的人,一要砍柴,二需烧火做饭,时而做出些爽口小食,哄得宋杬卿开心了,奖赏自然不会少。
这些人都是由白溪吟身边的云霞管教过的,又都签了死契,如今见公子容貌又好、性子也柔,干起活来自然卖力,莽足了劲儿想让公子记着他们。
这几日宋杬卿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
而且这几天许多食物他吃不得,菜中不见一丝辣味儿,他觉得自己舌头都快没味觉了。
母亲和姐姐们让人送了许多补品来,爹爹见着他一副病殃殃的模样,自是心疼极了,少不得多嘱咐几句,不过还是勒令身边人不准偷偷给他准备辛辣寒凉之物。
宋杬卿不便行走,连宋于修新给他弄来的说是开白花的垂丝海棠树,他都没能动身去看。他让人种在后院了,待来年三月,他便能看见满树的白海棠。
他的庭院里种了许多花,牡丹、秋海棠、芍药、蜀葵、扶桑等,树木有梨树、泡桐、桂花树、海棠树等等。
月信期一过,宋杬卿又是一位“身强体壮”的小郎君,爹爹也不拘着他,准他出门了。
他离了床第一件事,便是去飘香楼大吃一顿。
他这回出门,可是好大的排场。马车后跟着十来个侍儿公公,再加上爹爹安排的侍卫,个个腰佩刀剑,面容冷酷,远远看着就觉得不好惹。
他还去了不远处的茶楼静坐,这儿的果子茶味道别具一格,还请了位说书的夫子。
宋杬卿坐在二楼,隔着一道帘子听着她讲一本鬼怪异志,略有些浮夸,但他觉得挺有意思,在场的其他人却是兴致缺缺,一脸索然。
有人忍不住叫唤:“说来说去都是这个故事,能不能换一个?”
“是啊是啊!”立即有其他人附和着。
那中年的书生见众人如此,脸上也觉得有些臊,这个故事她也实在是说腻了。
她眼眸一抬,脑中划过一个念头,倏地拿起那惊堂木一拍,发出“啪”的一声。
众人目光立即被声音吸引了去。
书生扬声道:“好!既然诸位都已经听惯了这故事,书人便换一个,来说说凌朝那位赫赫有名的煞神!”
“好!”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应和。
又有人小声道:“非议皇室子弟,恐怕有失妥当……”
此人话还未落,便有人抢过话茬:“怕什么!我朝民风开放,前些日子黄师台的张夫子酒后大论凌帝后宫之事,如今不也无事?”
帘子挡了视线,宋杬卿看不到人,听着声音觉着是个年轻女郎,似乎带了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
那人笑道:“李夫子莫不是怕了?”
想必她是清楚李、张夫子素日不和之事。
那李夫子,即是那说书人立即涨红了脸,竖着眉,高声道:“如何不敢?”
她随即又是一拍那惊堂木,清了清嗓子,说道:
“想必诸位都知道,那位煞神就是当朝宣王。这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生父墨贵君乃墨大将军长子,生母乃当今圣上!听闻此人天生赤瞳,此乃不祥之兆!墨贵君诞下宣王后,没几年便香消玉损,有人猜测其缘由或许与宣王有关。而且——”
李夫子骤然一顿,忽抬手拿起茶碗呷了一口,悠闲之貌,让其他人看了牙酸。
有人忍不住叫嚷道:“李夫子,你说话莫要藏一半露一半的,快说下去!”
那李夫子见众人皆眼巴巴看着他,哼笑着,示意一旁扎着两个小辫的女童拿着小簸箕下去。
众人见此纷纷白了她一眼,嘴里发出哂笑声,可还是一个接一个掏出铜板扔进去。
甚至有人扔了些碎银子,估摸着有一二两的样子。
听着不断响起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李夫子笑着多喝了口茶。
宋杬卿觉着有趣,示意青栀将那小童唤过来。
那小童本来见着簸箕里银钱比往常多了许多,脸上笑意不断,如今又见眼前这位公子如此容貌,穿金戴银,出手定是阔绰,脸上笑意更甚。
然后她就看见眼前这位公子温温柔柔冲她笑着,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铜板,在她眼前晃了晃,放进去。
小童惊愕地望着他:!
宋杬卿无辜地看回去,眨眨眼,见小孩快哭了,心下不忍,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文来,手放进去,久久未松开。
小童深吸一口气,眼神死死盯着他的指尖。
宋杬卿松开手,那枚铜板落下去,发出“叮”的一声。
小童飞快的将簸箕抱在怀里,“倏”的一下溜走了,脚底抹油了一般。
宋杬卿在那儿笑弯了腰,身后的几人亦是忍俊不禁。
“好了不闹了,青栀你给她送去。”宋杬卿拿了一块碎银交给青栀。
那小童估计不认得他了,当时还想偷拿他荷包来着。
李夫子见收来的簸箕里银钱数目不少,心中顿时得意起来,笑眯了眼,缓缓说道:
“而且听闻当时柳侍君亡故亦与宣王有干系,故而陛下勃然大怒,将宣王交给远在关外的墨将军抚养,据说在这期间,宣王还曾私逃出宫——”
立即有人嚷道:“这莫不是你胡诌的吧?”
“咳……书人也是道听途说,不知真伪。”李夫子话头一转:“这宣王虽身有不详,可其在军事上颇有才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赫赫威名不输墨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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