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东夷国,芳宁宫中,王后身着华服,神色凝重,目光紧紧的盯着宫门,自从送完妘挽公主出阁的仪嫁,王后便被命令留在芳宁宫,不得外出。魏王后依旧穿着祎衣,端坐于堂上,身边只有一个宫女侍候着,似乎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宫门慢慢的打开,槐王迈着威仪的步伐,缓缓入内,看到王后的样子,不屑地道,“王后还未更衣吗,你就这么贪恋这些荣华富贵吗?”王后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臣妾是王后,是后宫之主,只要臣妾一日是王后,就要保持王后该有的气度。”“什么气度,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槐王附在王后的耳边戏谑地说道,好像故意地要惹她生气。
王后强压心中的怒火道,“臣妾…是王上亲封的王后,手持王上亲授的玉印,掌管后宫事务十几载,殚精竭虑,上对得起君王,下无愧于臣民。”“呵呵,‘好一句上对得起君王,下无愧于臣民’王后还真是巧言令色啊,你的苦劳…不过掩盖你得位不正的托词罢了,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所做所为,当真无愧吗?”槐王呵斥道。“原来王上今日是来和臣妾清算旧账的啊,哈哈,那说道得位不正,王上…又何尝不是呢?当时若无平远侯府和安陵侯府的支持,如今君临天下的…未必就是您吧……”突如其来的一个巴掌,打断王后的话,也把王后打倒在地。
“这一巴掌是本王替沫儿给。当年你们强加给沫儿的痛,今日本王一并奉还。”槐王冷冷地道。“哈哈,哈哈哈,王上…您还是这么喜欢自诩痴情,可您的痴情…感动的只有自己罢了,臣妾斗胆问一句,事到如今……您还记得阮初沫的样子吗?呵呵,这个世上…没有人比臣妾更了解您的了,什么痴情,都是借口,您恨的…不过是当年臣妾父亲对您的逼迫、对王权的挑衅罢了。”王后愤愤地道。“不错,本王永远也忘不了你父亲当年对孤王说的话,正是因为他,本王的发妻不能位列中宫,郁郁而终。如此咄咄逼人在平民之家尚且不能忍让,更何况孤是王上,所以不要怪本王心狠,要怪就怪你的父亲,怪你生错了人家。来人,传旨,王后近日忧思成疾,需静心调养,一切宫务皆有戚夫人代理,王后无诏……不得出芳宁宫。”下过诏书,槐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芳宁宫,没有一丝留恋。
从东夷国到炎国都城惠阳,以现在走走停停的脚程来算需要两个月左右,中间会有大大小小的驿站做休整。如今乱世当道,边境不稳,盗匪横行,所幸迎亲队伍有炎国麒麟军护卫,一路走来也算平稳。所谓天潢贵胄,整日里见的都是京都的安宁繁华,百姓的疾苦也止于坊间的话谈。如今妘挽行至边境一带,竟少有完整的房舍,残垣断壁随处可见,一路上所见流民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怀抱婴孩儿者,有甚者不顾性命,企图阻拦车驾以求施舍,护卫见状,以剑击之,欲杀一儆百。
“住手,炎国士兵的剑应诛杀敌人,而非毫无反抗之力的饥民。”听到妘挽的呵斥,队伍最前面的将领骑马走来,来人不下马,手持长枪拱手道,“公主,末将麒麟军右副将王贲,公主此行的安全由末将负责,流民众多,恐有宵小伤及公主,故而拦之。”妘挽道,“王将军思虑周全,但拦之不如救之,给流民们分些食物,他们自然会退。”王贲有些不屑道,“公主久居深宫,有所不知,流民狡诈,你施舍一回,就会有下一回,你施舍一人,就会有百人闻风而随,我军食粮有限,总不能都散于流民吧。”妘挽道,“王将军此言差矣,为君者自当救百姓于水火,本公主所嫁之人乃炎国太子,太子将来要恩威社稷,福泽万民,又岂会见死不救。本公主和东夷随行众人可以减膳缩食以慰流民,请将军成全。”王贲略略思索后,便同意给这些流民发放些食物,并命令手下士兵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兵刃相向。“本公主替那些百姓……谢过将军今日之恩。”
东夷国丞相府内,书房中,陆丞相看着陆暮笙带来的书信,“笙儿,你觉得为父送这样一位公主去当太子妃,于我们的谋划而言,可有助益啊?”陆暮笙道,“依儿子之见,助益不大。”“噢,看来笙儿…不是很看好这位公主啊?”陆丞相笑道,“妘挽公主聪颖却不狡诈,活泼却不失端庄,她有王家的格局却无王室的野心,这样的一位公主,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个变数。炎国太子年少成名,野心勃勃,对于他那样渴望成就功成名就的人来说,无论什么样的美人,也只是迷其一时,难祸其一世,卫国和鲁国就是前车之鉴。”陆暮笙说道。
“笙儿与这位公主……私交如何?她…可是在府中小住过些时日,以笙儿的品行样貌,鲜少有女子能把持得住……为父想着她…”陆暮笙打断陆丞相的话道,“父亲多虑了,儿子与公主乃…君子之交,不过儿子很感激她为…公主做的一切。再者听丹夏所言,公主似乎心有所属,不过与那人也仅仅一面之缘罢了。”
“是啊,年少时的春心萌动,最是刻骨铭心。”陆丞相嘴中说着像是充满了无限感慨,他看了看身旁的陆暮笙,自从妘挽公主亡故,就鲜少听见他的笑声,年轻的脸庞布满了忧伤。有时陆云青也曾想过,他是否太过自私,不知真相前,笙儿曾经是那样的快乐,可如今却被他拖入这万丈仇恨中苦苦挣扎,但他们如今…已然无法回头了,陆云青幻想着…等有一日他们一家人团聚了,那时他一定会好好补偿对这个儿子的亏欠。
同样关注妘挽的,还有炎国的太子,炎国东宫,凤凛看着手上的飞鸽传信,失笑道,“这位东夷国的公主人还未到炎国,就知道打着本宫的名号行事了,有些意思。”近卫桀道,“公主仁爱,此乃太子之福。”凤凛道,“王贲将军护驾有功,赏金帛五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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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洗尘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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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历时两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抵达了炎国的都城惠阳,这个九州当时最为繁华的城邑。炎国的君主武王为了显示对结亲的重视,特派炎国的兵士于城中列队相迎。公主的马车行驶在城中平坦的街道上,妘挽透过晃动的窗纱,依稀可见外面林立的商铺和熙攘的人群,这里充满了欣欣向荣的生机,与途径饱受战乱后的残破荒凉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
走了好一会儿,东夷国的车驾终于来到了炎国的王城门口,一路护送公主仪驾的麒麟军功成身退,由王城禁军护送进入王城,走过一条狭长的甬道,便有早早等候的内侍上前请示,王城之内,禁宫之中,需徒步行走,无诏不得行车走马。妘挽便在炎国侍女的搀扶下缓缓下车,与东夷国的使者一道,在内侍的引领下前往鸣鸾殿,觐见炎国王上、太子和百官众臣。公主随行的侍婢、随从及长长的陪嫁物品则在禁卫的护送下,前往礼宾司登记入册后,送至东夷公主暂时下榻的行宫。
炎国的鸣鸾殿上,此时殿外百官群集,殿内宗室齐聚,王子、世子和郡主亦在其中,皆是为迎接东夷公主的到来。如今时局,炎国称霸峣山以西,东部诸国以东夷国势力最强,如今两国强强联手,可谓创世盛举,万众瞩目。
炎国太子轩辕凤凛年少成名,风姿卓越,世人皆言,能配得上他成为太子妃之人,放眼天下不过耳耳,而如今这个成为准太子妃的东夷国公主名不见经传,既没有惊世之貌,也没有传世之才,唯一能被人记住的,便是这位公主九死一生的经历了。所以这位公主能成为炎国的太子妃,不外乎她有一个强大的母家罢了,可即便如此,满朝的达官显贵也都伸长了脖子张望,争着一睹这位东夷公主的芳颜。
等了许久,轩辕希夜有些沉不住气了,“大哥,听说这位公主性格强势,曾当众诓掌侯府千金,往后二哥和她…不会打起来吧。”轩辕沐阳听了,笑道,“怎么会,太子宽仁,定然会让着她的。对了,三弟,以后不要叫二哥,要尊称太子,君臣有别。”希夜吐了吐舌头说,“知道了,知道了,大哥,你好啰嗦。”
轩辕沐阳看了看立在自己上首的轩辕凤凛,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也许对他而言,这位公主美貌与否、贤德与否并不重要,他需要的不过是这个公主的身份罢了,没有强大支持的太子很危险,尤其对于炎国当前纷繁的朝局,所以他们的父王为太子下了一步好棋。说起他们的父王,沐阳余光扫见,此时的武王正端坐在王座之上,目视前方,眉眼微翘,时不时还同身旁的太子交谈几句,显得格外的随和。这父子温情的一幕似乎有些刺痛了沐阳,曾经他和他的母亲也拥有过这些,可如今拥有的却是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他别过头去,将目光伸向远方。
随着一声“东夷国公主和使臣觐见”,在场所有人的思绪都被拉回了鸣鸾殿,目光紧盯着上殿之人的步伐,在万众瞩目下,东夷公主头戴青纱,身着华服,在侍婢的搀扶下步履优雅地跟随东夷使者进入了殿内。公主千金之躯,为显庄重,以纱遮面亦在情理之中,只是白白浪费满朝文武的好奇心。东夷公主和使者先向王上行了大礼,之后便由使者宣读东夷国为祝贺两国结亲的颂词,而东夷公主始终眉眼低垂,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一动不动地立在一旁,修养可见一斑,最后随着公主一声,“愿两国缔结友谊之邦,情谊长存,福泽万世。”以及在场朝臣们一片贺词声中,这场朝会便结束了。原本为欢迎东夷公主和送亲使团,武王准备晚上在宫中大宴群臣,但东夷公主以大婚前新娘不宜抛头露面为由婉拒了,如此武王便为公主在后宫另设家宴,由后宫娘娘们和宗亲夫人为公主接风洗尘。
朝会后,妘挽本欲前往行宫休息,顺便为晚上的宴会做些准备,谁知刚行至殿外,便被一名内侍拦下,说虞国夫人想见见公主,请公主移步书房,妘挽不解道,“公公,不是晚宴上觐见吗,如何提前了?”那名内侍倒也沉稳答道,“许是…某位夫人和公主格外投缘,等不及想见了吧。”妘挽无法,只得随内侍前往。
鸣鸾殿旁的章琚宫是武王平日的书房,不似前庭的金碧辉煌,倒是一处清幽别致的所在,妘挽行至门口,内侍禀告后,便由另一名内侍引妘挽进入室内,青罗幔帐,幽香绕绕,武王已褪去朝服,身着便衣,煮水烹茶。妘挽上前行礼后,武王道,“公主不远千里而来,辛苦了,赐座。”妘挽谢恩后,便起身落座,小心地四处打量,屋内并未见什么夫人,而武王也意在烹茶,不愿与她多做寒暄,难道夫人竟然晾着王上,还没到吗?妘挽心中疑惑,但又不敢冒然开口。
过来一会儿,一名内侍进来轻声禀告,“王上,虞国夫人来了。”武王听后,笑着起身相迎,妘挽也忙起身恭候,只见一名身着素衣的虞国夫人在一名年长宫女的搀扶下走进了书房。虞国夫人一进门,便正好迎上武王,她先是一拜,便被武王亲自扶起,“夫人来得正好,本王这儿…有刚煮好的茶,是你爱喝的香山芽,外面寒风瑟瑟,先饮一盏暖暖身子吧。”武王如此殷勤,若是碰上其他的后宫妇人,怕是早被感动的一塌糊涂了,可这位虞国夫人却视若无睹地说道,“谢王上,王上日理万机,妾身本不应打扰,今日前来只为见一见东夷公主。”说完便起身直接越过武王,向妘挽这边走来。
妘挽一时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还是那位年长的宫女好心提醒道,“公主殿下,这位是太子的生母,虞国夫人。”原来她就是太子的生母,那个陆暮笙口中炎国后宫特别的存在,亏得妘挽反应快,不及多想,去掉掩面的青纱,向虞国夫人恭恭敬敬地拜道,“妘挽,见过虞国夫人,夫人万安。”“快起来,好孩子,吓到你了吧。”虞国夫人扶起妘挽道,“我素来不喜宫宴的喧闹,可你是凛儿未来的妻子,于情于理我都想见见,如今这般安排确实有些唐突了,你莫要见怪。”妘挽忙道,“夫人喜欢清净,妘挽作为晚辈自当前去拜会,如今劳烦夫人,是妘挽的失礼。”
虞国夫人只顾看着妘挽,丝毫没有留意旁边武王的尴尬,想起武王亲煮的茶,妘挽笑道,“夫人,您的手…有些凉,想来是外面寒风萧瑟,不如…先饮些茶水,您要是喜欢,妘挽就陪您多说说话,可好?”见夫人没有拒绝,妘挽便先服侍夫人坐下,倒上了两盏茶,一盏端给武王,一盏端给了虞国夫人,妘挽端的茶,虞国夫人不好推辞,便饮了一口,武王见状一笑,便坐在一旁自斟自饮起来。
虞国夫人看着妘挽道,“公主平日里可有什么爱好?”“回夫人,妘挽作为公主,自幼教导便由父王安排,经史子集,琴棋书画,皆有涉猎,但若问平生所好,妘挽不敢隐瞒,当属击鞠和狩猎。”“是吗?我也很喜欢骑马打猎,只不过…如今多年不骑了,想来技艺应是生疏了许多。”虞国夫人有些惋惜道,“三月春猎将近,夫人到时候也可一同前往。”武王适时地插了一句话,“是吗?王上、夫人那可太好了,到时候我同夫人一道,骑马晒阳,领略大好风光如何?”看着妘挽天真无邪的表情,虞国夫人竟生出难以拒绝之情,便岔开话题道,“公主…平日里可有什么喜欢吃的?这里虽然吃穿不愁,但终究不比故乡,若有什么需求直管同太子说便是。”“对,对,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对太子说便是。”武王又不时地插上了一嘴,“谢王上、夫人,妘挽既嫁到了炎国,炎国就是我的家,王上和夫人待我如同亲生父母一般,妘挽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若真是想家了,妘挽就做一些东夷国特色的糕点,尝一尝故乡的味道,以寄相思。对了,妘挽拿手做一些精致的小香糕,等三月春猎之时,请王上和夫人品尝。”“嗯,不错,公主有心了,本王还没吃过东夷的香糕,咱们啊…有口福了。”武王笑道。
书房外阳光怡然,书房内武王、妘挽、虞国夫人三人一言一语气氛融洽,原本以为会很快结束的会面,不想竟聊了许久,茶水续了一盏又一盏,直到虞国夫人略显疲态后,这场谈话才结束。看着虞国夫人和妘挽离去的身影,武王心中不免有些怅然,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与自己坐下来品茗说话了,虽然他们之间存在的隔阂无法消除,但若能像今日这般,如同一家人一样同坐闲谈,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你…觉得这个…太子妃如何啊?”武王问道,从东夷公主到太子妃,称呼的转变已经表明了王上的认可,伺候在一旁的薄公公听出了武王的话外之意,恭敬地道,“回王上,夫人喜欢她,就挺好。”“是啊,如此甚好,甚好。”武王笑道。
走出炎国王宫,坐上回行宫的马车,妘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虞国夫人,没想到自己最先见到的竟然是她,在争奇斗艳的深宫中,她不着华服,不施粉黛,不善言辞,亦不功于心计,却仍能得到武王的尊重和爱护,也许只是因为……情之所钟吧。
在东夷国的时候,陆暮笙就告诉过她,虞国夫人是炎国王室中特别的存在,彼时的她还好似玩笑的问道,高高在上的炎国王上和平民女孩的相遇一定很浪漫吧?陆暮笙沉思片刻答道,也许吧,也许命运的安排让他们相遇,可这种宿命的牵绊于那个平凡的女孩儿而言未必是一件幸事,当时她并不理解,丈夫是炎国的王,儿子是炎国的太子,拥有炎国最具权势之人的爱护,怕是普天之下所有女人的期望吧。
可今日妘挽见到了这位虞国夫人,她面色苍白说明她常居于室内,眼窝微暗说明她常常夜不安睡,手指发软无力说明她终日忧思,还有她眼中那总不经意流露出的一股化不开的忧伤。也许正如陆暮笙所说的那样,宿命的牵绊与她而言无异于无形的枷锁,华丽的深宫最终成了禁锢她的囚笼……
回到行宫,稍作准备,妘挽就带着给后宫诸位嫔妃和几位侯爵夫人的礼物,又起身前往炎国的王城。今日的惠阳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为了欢迎他们未来的太子妃,城中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难得没有宵禁,所有的店铺可以开门到很晚,路边的小摊铺也都早早地摆了出来,希望抢占个好位子,城中的百姓几乎都出门赶个热闹,一时间街上人头攒动,好似年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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