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挽语气有所缓和道,“虽然不是要挟,但东夷定不会白赊这份人情,一定还是需要我……做些什么的吧?”陆暮笙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槐王和父亲只是希望您能安下心来…继续当好您的太子妃。”妘挽苦笑道,“你们…还真是擅长强人所难,我那么煞费苦心地拉公子下水,就是因为这个太子妃我真的…当不下去了。”说完便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陆暮笙为妘挽续了茶,道,“在下想知道…您改变心意的缘由。”妘挽言辞闪烁道,“没什么理由,东宫里面藏龙卧虎,我这个太子妃空有其名,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陆暮笙看着妘挽道,“在下认为…这是您的借口,您不想当这个太子妃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您…对太子动了情,喜欢上了您的仇人,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对吗?”妘挽别过头去,“你…不要胡说,我…我才没有…”陆暮笙看着妘挽毫无底气的样子摇了摇头道,“太子妃您尽心地讨好虞国夫人,期初是为了缓和您和太子的关系,可这其中难道就没有您的私心吗?冬祭大典之上,您不顾自身安危地向太子示警难道只是出于道义,太子妃您的心……其实早就不受您的掌控了吧……”
“啪”一声,妘挽将案几上的茶具一扫而光,她狠狠地拍打着案几,气急败坏道,“我已经说了不是了,你难道听不懂吗,我蠢笨无知什么都做不好,让我这样的人当太子妃……对东夷毫无用处,难道你不明白吗……”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妘挽将自己压抑许久的情绪一舒而尽。发泄一通的妘挽,终是无力地靠着桌案,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中滑落,嘴里喃喃自语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样继续走下去……”
陆暮笙看着眼前沉浸在悲伤中难以自拔的妘挽,突然想起了那年初夏,阳光溢满的午后,王宫御园的清池旁,那个面带羞涩的妘挽公主本是满心欢喜向自己诉说情愫,被自己无情拒绝后,也如此这般的伤心、绝望、恼怒和悔恨,陆暮笙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心中竟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悯之感,直到被门外急促的敲门声拉回思绪,陆暮笙开门,一名侍从道,“公子,太子来了。”
听到太子的名字,妘挽赶忙擦干眼泪,整理仪容。不多时,凤凛便气势汹汹而来,只见陆暮笙站在屋外迎接太子,妘挽神情沮丧地立在屋内,几个奴仆正在屋里收拾打翻在地的茶碗,陆暮笙作揖道,“殿下见笑看,是下人不小心打翻了茶碗,实在是失礼了。”
凤凛并不理会,径直走到妘挽声旁,看到了妘挽眼角依稀的泪痕,但并未多说什么,轻声道,“怎么自己就来了,不是说好了等本宫回来的吗?”妘挽低着头道,“殿下事忙,此等小事,臣妾不想给殿下添麻烦。”凤凛道,“你的事于本宫而言从来都不是麻烦。”说着安慰似的拍了拍妘挽的肩膀,妘挽抬起头看着凤凛,挤出来一抹笑意。安抚过妘挽,凤凛也未再多言,转身对陆暮笙道,“本宫和太子妃还有事,改日再同陆公子…叙旧。”说完便牵着妘挽的手走了出去,陆暮笙仍立在屋外屈身道,“恭送太子、太子妃。”
凤凛和妘挽坐在回宫的车驾上,妘挽觉得有必要同凤凛解释些什么,可正当她要开口,凤凛却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给她,“这是西市的马蹄糕,知道你喜欢,趁热吃吧。”打开纸包,热腾腾的香气充满了整个车驾,“殿下……没有什么要问臣妾的吗?”妘挽看着手中的糕点,怯怯地问道,凤凛摇头道,“本宫不是纠结于过去之人,本宫更看重的是现在和将来。”
‘现在和将来吗?’妘挽心里想着,拿起一块马蹄糕放入嘴中,香甜软糯,滋味甚佳。看着妘挽吃下糕点,凤凛又道,“对了,今日你问本宫的问题,本宫已经想好了答案。”只听凤凛掷地有声地说道,“既是本宫的太子妃,那不管出了多大的事,自由本宫替你担着,本宫的意思,你…可明白?”此刻的妘挽眼含流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凤凛,口中的糕点再也品不出香甜,心跳也仿佛停滞了一般,这是一个承诺,虽然了了数语,却重若千斤,这是他轩辕凤凛在向她许诺他们美好而值得期许的将来。妘挽的眼眶渐渐湿润,原来听自己喜欢的人说着心意相通的话是这般的让人心神荡漾,可感动之余却也有那么一丝丝失落,她多么希望凤凛的这番话是对堂堂正正的羌?说的,而不是此时眼前这个冒名顶替、不伦不类的妘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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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中有一个字显示不出来,那个字念ran(三声),是由“冉”和“羽”组成,是个生僻字,经与客服沟通后仍无法显示,给各位读者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第75章 忙碌的年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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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凤凛看着妘挽喝下安神汤,沉沉睡去后方才离开月漓阁。阁外,凤凛吩咐王召道,“传本宫的口谕,两日后请东夷陆公子卯时在城郊马场想见,本宫有要事相商。”“是。”王召应道。
冬日里草地荒芜,马场上白雪皑皑,凉风瑟瑟。既是太子召唤,卯时不到,陆暮笙便在马场中早早地候着了。冷风呼啸,寒气袭人,即使坐在场台之内,也挡不出灌入的冬风,陆暮笙紧了紧衣领,猛喝了几杯热茶,才稍稍感觉有一丝暖意。太子相约的是卯时,可直到过了辰时,东宫的车驾才缓缓地驶入马场,当陆暮笙看到太子的那一刻,便知其今日来着不善,不管当日驿馆发生了什么,太子定是将仇记在了他的头上。
果然,只见太子悠哉地下了马车,打量了一下冻了一个时辰的陆暮笙,不怀好意地笑道,“陆公子久违了,本宫刚刚…有些要事处理,故而误了些时辰,请陆公子不要介意。”陆暮笙颔首道,“太子殿下言重了,理当以国事为先。不知殿下今日…召在下前来有何要事?”凤凛笑了笑道,“今日风清气爽,不如我们到外面走走,边走边说如何啊?”言罢,便不等陆暮笙反应,就走出了场台。开阔的马场中,太子和陆暮笙在前,其他十余人十步开外紧随其后。
虽然太阳已然升起,阳光照在身上有些许的温暖,但仍旧抵不过耀武扬威的寒风。两人在凛冽的风中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可谈得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直到陆暮笙不停地咳嗽起来,凤凛才“体贴”地意识到,陆暮笙来自东夷,可能不太适应炎国的寒冬,便故作忧心道,“是本宫的疏忽,只顾着谈国事,委屈公子了,还是快些回程吧。”
确实有些冻着的陆暮笙刚想开口谢太子,却被凤凛接下来的话给堵了回去,“走着太慢了,来人…去牵两匹马来。”很快马来了,本想拒绝的陆暮笙,被侍从们强行架上了马,谁知其刚一坐定,便有侍从在后面使劲儿抽了一下马屁股,吃痛的马儿飞也似地跑了起来,坐在马上的陆暮笙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刮过的寒风像锋利的尖刀一样割裂着裸露的每一寸肌肤,陆暮笙只得紧紧地抓住马绳,强撑着,希望这一切快些结束。
好在他们走得并不远,当到达场台的一瞬间,冻僵了的陆暮笙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看着被自己折腾得不轻的陆暮笙,凤凛觉得自己抑郁了几天的心情终于舒畅了许多,寒暄了几句后便命人将其送回了驿馆。回到车驾上,凤凛拿起早早预备好的热腾腾的姜汤一饮而尽,然后眼带笑意地说道,“回宫。”
陆暮笙回到驿馆便病倒了,好在诊治得及时病情很快得到了控制,可在床上也足足躺满了七日。
自打太子妃面带愁容的从东夷驿馆回到月漓阁,辛禾等人虽然发生不知何事,但料想太子妃不免又会消沉几日。但谁知没过两日,东宫一众院、舍的管事、主婆便来给太子妃请安,请太子妃对年尾各项大小事宜作出示下,此时妘挽才意识到往年里都是凝霜操持着这些,她只是迎来送往撑撑场面罢了,如今要亲自下场主持这些琐事,想想都有些头大。
可转念一想,虽然年尾忙碌,但都多少有惯例可循,不至于像大家现下说得这般毫有章法,便问道,“本妃明白年尾事多,但都有宫例可依,怎会如此慌乱,莫不是嫌本妃初次掌事,愚钝好欺吗!”往日里听说太子妃平易近人,可一旦发火竟也是这般让人心生畏惧,众人连忙跪下,一个机灵的婆子上前移了两步,仍是跪着低头应道,“太子妃息怒,奴才们怎敢欺瞒主子,只不过……不过今年着实有些特别。”
妘挽冷冷地道,“有何特别?”那个婆子犹豫了片刻,咽了咽口水道,“启禀太子妃,年尾诸事却有宫例可依,可…明年便是武王的天命之年,炎国老一辈的人都信奉“破四迎五,泽沐天命”,因今年年尾应着“破四”的坎儿,故而…很多事与往年都多为不同…”妘挽静静地听着,觉得也在理,毕竟各国的习俗却有不同,又转头看了看蒋姑姑,只见她亦点了点头,便了然道:“既是如此,本妃也不会让你们难做,你们今日先回去准备,明日起便把宫务呈上来吧。”跪着的众人舒了一口气,齐声应道,“是,奴才遵命。”
于是乎,月漓阁很快又忙碌了起来,太子妃用过早膳,诸位管事便拿着账簿一一进内堂禀告,蒋姑姑毕竟是老人,很多事在她的指点下,妘挽能很快地处理,但也有一些事妘挽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便按照蒋姑姑说的,将事项记录下来,面呈太子定夺。这些琐碎的宫务是极消耗人的时间和精力的,有时妘挽能在午时末顺利地处理完事务,匆匆用过午膳后,便赶往太学,可有时事务太多,甚至用过午膳后还要再处理一些,以至于赶到太学的时候都过申时了,函公怕妘挽劳累,提议过完年节再授课不迟,妘挽却婉拒了函公的好意,说道‘自己的课业本来都不够精进,若是过了年节,不知还要落下多少。’
于是在年节前,妘挽的生活就变得繁琐而又充实,与此同时她同太子的关系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为了“定夺”东宫的庶务,太子特意在他百忙之中抽出了一个时辰同太子妃一道商议对策,有时他们在月漓阁,有时在应晖堂,若是晚间无风,又恰逢微雪摇落,在园中的廊庭下也是有的。若是宫务处理妥当,他们还会闲聊,但往往是凤凛在说,妘挽在听,多是凤凛往年征战四方所听所见的趣闻,也许平日里听来会觉得无聊,但在忙碌了一天后能有这么闲适的时光,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美事。故而妘挽的日子虽不再像往日里那么悠闲,但繁杂的宫务似乎也挤掉了她自怜自艾的机会,再加上凤凛时不时地从旁开导,妘挽燥郁的心境倒是开阔了不少。
最近东宫的风向变得很快,当月漓阁被围的水泄不通时,丽孺人和乐孺人多是幸灾乐祸,等着看太子妃出丑,可当她们得知太子妃以公务为由时常出入太子的院落后,又妒忌得咬牙切齿。唯一知晓其中隐情的除了作为始作俑者的太子,便是最能体会主子心意的王召王常侍了。
一日,王召手下的一名侍从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嘴,“常侍,您说殿下这是何苦呢?若是要寻太子妃的不是,多的是方法,可眼下这个,受累的到头来还不是殿下自个吗?”王召眼皮微抬,轻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侍从道,“哼,你啊,道行太浅。咱们殿下要是找谁的不是,都是直来直去,从来没打过马虎眼儿。眼下殿下这么做,不仅不是在为难太子妃,反而是…在给太子妃机会,懂吗?”那个侍从倒也聪明,口里念着“机会”,脑中将近日里的情景过了一遍,瞬间茅塞顿开地笑道,“哦…哦…懂了,懂了,还是常侍您…能体恤殿下心意。”
这边妘挽被诸事所缠脱不开身,连陆暮笙离开惠阳也是丹夏抽了个空闲告知妘挽的,顺便将陆暮笙临走前的话说给了妘挽听,“公子说,逆天改命难为,不若顺势为之,兴许会别有生机。”妘挽苦笑道,“顺势而为吗?似乎我也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她总是在想,如果她当初没有来到炎国,那么现在的她兴许只是一名普通的村妇,远离权谋,逍遥自在,如果当初在黎国没有遇见凤凛,那么她或许就不会爱上他,陷入如今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她想过太多的如果,可人生却哪有什么如果啊……
顺利回到东夷的陆暮笙被文姝郡主嘘寒问暖了好久,才得以脱身去见父亲。陆暮笙将他在炎国探查到的事情挑了些重要的禀告陆云青,但独独隐瞒了那日他与妘挽在驿馆里的谈话。陆云青闻言,思索了片刻后道,“笙儿,你觉得轩辕凤凛心性如何?”陆暮笙道,“此人城府深沉,野心勃勃。”
陆云青道,“所以,这样人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除非他自己心甘情愿,刚刚听你说言,为父觉得……轩辕凤凛似乎很是在意我们的公主,有意思,事情似乎在朝着一个更有意思的方向发展。”
“可是……”陆暮笙刚要说些什么,却被陆云青打断,“那笙儿觉得…我们的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陆暮笙道,“个性爽朗,心思单纯,虽然爱耍些小聪明,但并不擅长尔虞我诈。”
陆云青笑道,“那你认为……咱们的公主是否也会对轩辕凤凛动心呢?毕竟整日里…面对的是轩辕凤凛那般的人中龙凤……”陆暮笙心中先是一惊,稳定心神后道,“公主自始至终都知道轩辕凤凛是灭她家国的仇人,儿子认为……若公主尚存理智,就不会痴心错付。”
“哈哈,笙儿啊,感情这种事……怎会是区区理智可以左右的,”陆云青看了一眼陆暮笙,幽幽地道,“不过,无妨,她动心也罢,不动心也罢,他们之间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毕竟那个人的死……也是轩辕氏的手笔……”听到此,陆暮笙心中波澜起伏,沉声道,“父亲,我们这么做…对公主而言会不会有些残忍,也许让公主嫁到炎国本就是个错误,也许…也许还来得及…”
“马场的事为父已经听说了,既然太子那么介意你们的过去,以后炎国…你还是少去为妙。”陆云青打断了陆暮笙的话,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陆暮笙形单影只地立在原地。
一年一岁常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每到年尾,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微笑,并会虔诚地向上天祈福,希望来年自己曾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可是现实往往冰冷而残酷,再虔诚的愿望也穿不透王宫沧桑厚重的围墙,打不破世俗腐朽固化的门第,可即使明知会失望,人们依然对未来翘首以盼。
日子一天天在平静和忙碌中渡过,应付完了年尾的各项庆典和宴会,妘挽她们这些后宫妇人便退居幕后,作为太子的凤凛便登上了主场,拜访侯爵王公、有功之臣、将士遗孤及恩养在家的老臣,还要接见炎国各地前来惠阳述职的官员们及络绎不绝从诸国而来的使节等,凤凛的行程被安排异常紧凑,甚至有时连午膳都未进几口,就开始了下一次会面。这事儿若是搁在妘挽身上,估计早就把她累得半死,烦得要死,但凤凛却未见丝毫的懈怠,反而更加神采奕奕,眼神也是光彩异常,虽然妘挽还是注意到他的脸颊瘦削了几分。
一日,太学的渊文阁中,妘挽无心看书,看着院外角落处的梅花发起呆来,不知过了多久,妘挽突然旁若无人道,“太子可真忙啊!”早就注意到妘挽心不在焉的函公,抬起眼皮看了妘挽一眼,然后又翻了一页书应道,“怎么,心疼他了?”妘挽下意识的“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可突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又赶忙摇了摇头,赶紧装模作样的把书立起来挡住她略微发红的脸颊。
函公轻笑几声后,道,“有一种人啊,生来便不是池中之物,唯有广袤无垠、波澜壮阔的天地才能与之匹配,作为太子而言,武能攻城略地、文能安邦定国,确实是不可多得啊。”看到函公的心情还不错,妘挽又怯怯地问道,“那他……会成为一名英明的君主吗?”也许这个问题有些深奥,函公放下了手中的书,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远方,万物好像都入了他的眼,可他的眼中好像又什么也没有,思索良久后道,“这个问题,为师无法回答,但为师希望你……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自己的答案”妘挽心中默念着,又看向了那株吞吐着芬芳的傲雪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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