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太子妃啊,那事情可多了去了。”碧草有些兴奋地道,“公主,咱们呢来得晚,这东宫啊以前可热闹了,她们说这位太子妃与旁的宫妃不同,别人入了后宫都是谨小慎微、想法设法地讨太子欢心,可太子妃却很有自己的想法,不仅做事常常出人意料,而且若是意见相左,连太子殿下她也是敢顶撞的。”
“顶撞太子?”泠芸角吃惊道,“殿下素来严苛,难道从未惩戒于她吗?”碧草道,“奴婢听畅春阁那边的人说,太子妃惹太子殿下生气也不是一两回了,虽然每次殿下都被气得面红耳赤,但是太子妃运气好啊,每每都能化险为夷,对太子妃而言最大的惩罚大概也就是禁足思过了吧。”听到这儿,泠芸角自嘲般地笑了笑,然后若有似无地自言自语道,“她哪里是运气好,不过是有人偏爱罢了……”原以为是因缘际会,让我进入了你的视野,如今才发现你能将我看入眼中,不过是因为我身上有她的影子罢了。
晚膳后,凤凛亲自来了暖云阁看望泠芸角,往日里一听到太子来,泠芸角都会喜上眉梢,可如今太子近在咫尺,泠芸角却没有一丝喜悦之情,凤凛同往常一样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眉眼道,“平日里都是眉开眼笑的模样,今日为何这般愁眉不展?”
泠芸角恋恋不舍地看着凤凛温柔如水的目光,想着若是他看得是自己该有多好,但她终是骗不了自己,“殿下,您抱着芸角之时,心中牵挂的明明是另一个人,您觉得芸角和那个人……到底谁会更幸福些?”
话音刚落,凤凛柔和的目光瞬间归于寡淡,他平静地看了一眼泠芸角,道,“看来…你今日确实病了,本宫改日再来。”说完起身正欲离去之时,泠芸角一把拉住凤凛的手臂道,“殿下,芸角是真心爱您,仰慕您,芸角不敢奢望得到殿下全部的爱,但请殿下亦不要将芸角当做任何人的替代品,而是完完全全有血有肉的女人,殿下,呜呜…”凤凛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泠芸角,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默默地抽身而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暖云阁。
之后一连好几日,太子未再踏入暖云阁半步,泠芸角也开始自暴自弃,整日以泪洗面,妘挽多次来看她也被她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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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曲终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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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凤凛刚下了朝会回到东宫,便看到已在畅春阁外等候多时的妘挽。看到凤凛,妘挽行完礼后正欲开口说话,没想到却被凤凛抢了先,“有什么话进来说吧。”既然太子发话了,妘挽也只得跟在凤凛的身后进了内室。凤凛入室后先是净手,退去宽大的外袍后,便去到屏风后更衣。虽然站得不近又有屏风相隔,但仍能依稀可见人影身形晃动,让妘挽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也许是知道有人在等,凤凛更衣的速度倒是利落,但却是半敞着衣襟就出来了,妘挽不敢看,只得微微低头,道,“殿下,臣妾……所请不过些许小事,不着急,臣妾还是在外……”“啧,你如今是越发没用了,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凤凛不悦地斥责声打断了妘挽,似乎是王召在给太子系脖子上的襟带时,弄痛了太子,王召连忙松手,后退两步,很是无奈道,“殿下恕罪,奴才手指粗笨,自是不如…女主子心灵手巧。”说完后便有意无意地朝妘挽看去,妘挽一看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若自己还装傻充愣没有一点求人的姿态,怕是不用张口,便可自行打道回府了。于是乎,妘挽便硬着头皮上前,因为是第一次服侍太子更衣,妘挽试了好几次都不得其法,好在有王召时不时地从旁提点,这才系得有模有样了。虽然这次更衣的时间略显长了些,但凤凛似乎并不介意,全程倒是很配合。
“你来…可是为了张院士之女的婚事?”凤凛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妘挽道,“殿下明察,臣妾确为此事而来,臣妾曾在太学……读书,张院士对臣妾多有照拂,其女亦是臣妾好友,她如今觅得佳偶,臣妾心中欢喜,明日想去喜宴…凑个热闹。”
凤凛道,“他们的婚事乃父王殿前钦定,本该热闹一番,但太学毕竟是庄重清净之地,不宜过于铺张喧闹,所以父王下旨着内廷司在宫中安排宴席,让大家尽兴,你若想凑热闹,进宫便可。”妘挽一听,这出东宫不成,反而还要进王宫,心里便打起了退堂鼓,“臣妾…出宫也是为了想同昔日好友叙旧,若是进宫…怕是见不到的,既如此那臣妾不去也罢…”
“太子妃,”凤凛略显生硬的声音打断了妘挽,妘挽抬头,凤凛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你认为…为什么不管是贫家寒门,还是簪缨世族,结亲之时都喜欢大摆筵席?”
妘挽道,“自是为了分享喜悦,见证新人的白首之约。”
凤凛道,“此其一也,其二,四方亲朋相聚一堂,少不了把酒言欢,此时也是通人情晓世故的良机。太子妃身为东宫后嫔之首,应与各世家主母广结善缘,这也是太子妃的职责之一,你平日里既不善于打理庶务,又懈怠于立身处世之道,太子妃到底是觉得你的地位稳如泰山,还是对其不屑一顾啊?”凤凛的话一针见血地刺中了妘挽的要害,那骇人心魄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看穿、看透了,在如此强大的压迫感下,平日里巧言善思的妘挽竟心虚地说不出话来,胸中像有一团东西堵着,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良久沉默后,妘挽沉叹一口气道,“殿下之言……让臣妾受教了,臣妾明日便去宫中赴宴。”
凤凛仍是义正辞严道,“本宫的话,太子妃最好真心听得进去,否则……往后的日子怕是会更加难熬。”说完便随手拿起了一旁堆积的奏报,头也不抬道,“退下吧。”“臣妾告退。”说完妘挽便躬身而退。
太子妃离开后,书房中除了太子翻阅奏报的声响,静得出奇,王召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适时地研磨、倒水、整理批阅好的书文,手上忙个不停,脑子也在不停琢磨着刚刚太子训导太子妃的一幕,太子向来不会在无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眼下他亲自下场指导,明显是给太子妃点明利害关系,但比起之前的谆谆善诱,如今倒是单刀直入,说明太子以后不会再容忍太子妃的任意妄为,这是对太子妃的警告,看来太子对太子妃要动真格的了……
南宫慧得知太子妃要去宫宴,便也来央求太子让她也去,太子没怎么想便答应了,珠儿却有些忧心忡忡道,“良娣,您最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奴婢实在担心您的身体,您还是静养为上……”自从七个月后,随着身子越发沉重,南宫慧便开始出现各种不适,头晕心悸都是常态,要靠进食大量的补药才能维持略显精神的状态,可即便如此,南宫慧也丝毫没有当回事,毕竟怀孕生子本就是凶险之事,况且医师也说并无大碍,“无妨,只要遵医嘱按时吃药便可,听说是太子钦点让太子妃去的宫宴,我若不去,岂不是会被她给比下去……”
毕竟是王上亲赐的婚事,内廷司一切安排的都十分妥当,本以为自己会疲于应对众人的寒暄客套,好在南宫慧的出席替妘挽分去了大半的注意力,她才能半隐身般的乐得清净,可坐久了也着实发闷,便起身出去走走,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国文阁”。
想当初国文阁初建,名家学士无不称赞,各方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布满街头巷尾,函公半生心血皆汇于此处,可惜自己却始终未踏入其中半步。妘挽站在阁外踟蹰良久,本欲上前一步,却被门外看守的侍卫拦下道,“太子妃留步,此乃宫中重地,后宫嫔妃不得入内。”妘挽有些尴尬地收回将要上前的步子,正欲离开,谁知阁门打开,出来一身穿官服之人,正是柴桑,妘挽颔首笑道,“先生,不,柴大人好久不见。”看到被拦在门外的妘挽,柴桑会意道,“太子妃……是要去宫宴吧,下臣给您带路。”
许久未见的两人一前一后,安静地走在宫道上,妘挽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还是柴桑打破宁静道,“今日喜宴,下臣本以为太子妃会去宫外凑热闹,没想到竟在宫中遇见。”妘挽无奈地笑了笑,“太子未允,我已经很久没出东宫了,想见一见朋友,谈谈心也成了奢望。”柴桑道,“王上赐婚后,下臣曾去太学道喜,大家…一切都好,太子妃不用挂心。”一直以来柴桑都知道岚烟的心意,如今她成亲,不知道柴桑心中是否难受,许是看出了妘挽的顾虑,柴桑笑道,“王公子乃人中翘楚,又一片深情,她能觅得良配,下臣真心地为她高兴……”妘挽道,“以前…我总觉得先生活得太不洒脱,如今看来倒是我浅薄了,还是先生活得通透、明白。”
柴桑道,“怎么活只是一种方式,因人而异罢了,就像下臣以前羡慕太子妃,明明是后宫妇人,却可以在堂前学道,拜得了隐士高人为师,有热闹就去凑,见不平便相助,在太子妃的身上下臣似乎看不到道教礼法的束缚,规矩体统的压抑,您活得张扬、惬意,又乐在其中,所以…从始至终您都没有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您得以活得如此与众不同的原因。”
妘挽驻足,凝视柴桑道,“先生…此话何意?”柴桑道,“太子妃初入炎国,您特立独行的行事方式似乎让人倍感新鲜,所以无论您如何任性,大家就像是在看戏一般,愿意包容,可新鲜感终会过去,您的卓尔不群如今已然成了刺眼的棱角,没有人再去包容您,所以您就成了这宫里的众矢之的,前些时日东宫发生的事情…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妘挽很是惊讶地看着柴桑道,“先生…怎么会知道?呵…原以为只是南宫慧独断专行、公报私仇罢了,如此看来…却是有人‘借刀杀人’,是我之前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柴桑摇头道,“太子妃不仅是对事,怕是看人也看得太过简单了,太子妃您…了解太子殿下吗?”妘挽沉默了良久,摇了摇头道,“以前…我以为我多少了解一二,如今倒是越发地看不清了。”
柴桑道,“太子本应是您最大的依靠,没有他的庇护,您之前不可能那么逍遥,虽然作为外人,下臣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太子妃您似乎……触碰了殿下的底线,他要收回曾赋予您的那些特权,拔掉您曾沐浴自由的羽翼,磨平您与众不同的棱角,让您变成一名平凡的深宫妇人。”
柴桑说完看向宴席那边的众生百相,妘挽会意,急切道,“我…我不想成为像她们一般没有思想,任人摆布的傀儡,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柴桑道,“那就请您积蓄力量,在没有正面对抗的能力之前,务必忍耐,太子是以兵道一统天下之人,行的是雷霆之法,用的是阴诡之术,长的是铁石心肠,不要妄想用虚无缥缈的情感作为牵绊,只有绝对的利益才能成为您的筹码……”
妘挽刚要继续发问,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急促地问道,“为什么,先生今日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柴桑躬身道,“下臣…已向殿下辞官,后日便要离开惠阳了,下臣曾听过很多遗世绝尘的女子不敌世俗…最终无声淹没于后宫之中,太子妃是下臣故交,下臣不愿见您……最终也同她们一般,故而临别赠言,望太子妃三思。”
“都会离开的…是吗?原本席开晏晏,却终有曲终人散的一日。”妘挽心中顿时无限感慨,“先生得太子倚重,有满腔抱负,何以…中途而退?”柴桑道,“满腔抱负…可能不过空有一腔热血罢了,我要去南海蛮荒之地传书育人,在朝堂,没有我自会有别人为主子们出谋献策,可在那里,没有我便是真的一个都没有了…”
妘挽试掉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勉强笑道,“先生为心中大义得偿所愿…乃是一桩幸事,眼下情形,妘挽不便…为先生送行,今日一别,怕是以后…再难得见,前路漫漫,望先生…千万珍重。”柴桑的头深深低下,看不清楚表情,只听他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道,“太子妃…亦多加珍重,柴某…告辞。”说完向妘挽一拜后,孑然一身离去,一如妘挽初遇他时的模样,形单影只,孤绝独立,妘挽不忍再看下去,便转身回到了宴席之中,可周围越是热闹,妘挽的心中却越发地凄凉。几杯酒下肚,却举杯浇愁愁更愁,妘挽实在撑不到宴席结束,便借口不胜酒力早退了下去。
可刚走到宫门口,车驾外竟传来不绝的争吵声,打开车窗一看,竟是范薇…在与宫门口的公公争执不休,眼前的范薇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消瘦的仿佛只剩下一个骨架,哪里还有昔日眉眼如画,风姿绰约的美人样,虽然范薇不知何时入了歧途,但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妘挽终是于心不忍,便下车上前查看。
看到妘挽的一瞬间,范薇似乎有些胆怯地向后退了两步,低下头不敢看她,妘挽便问了守门的公公发生何事,公公道,“启禀太子妃,这位小姐说是要赴宫宴,可…并未携带宴帖,奴才不能放行,这才…起了误会。”妘挽道,“这位是范宗正之女,许是她出门急…忘带了吧。”那位公公看了妘挽一眼道,“太子妃…可能有所不知,内廷司那边说……范小姐…身体…有恙,故而……”
公公还未说完,一旁的范薇突然情绪激动道,“胡说,本小姐哪里有恙,如今本小姐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到底是哪里传出的谣言…”范薇的丫鬟赶忙拉住范薇道,“小姐…小姐…咱们回府去吧,这里是宫门口,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又该骂您了…”范薇瞪了一眼丫鬟道,“我不走,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本小姐惊才绝艳,哪一点比不得她们,凭什么她们资质平平…都能嫁得显贵,而我…我却连宫门都入不得,这不公平……不公平…是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没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刚刚还好端端的范薇不知怎地突然神情呆滞,胡言乱语起来,妘挽看出了范薇的异样,上前关切道,“薇儿,薇儿你…怎么了?”范薇慢慢抬起头,看向妘挽的一瞬间,原本浑浊不清的眼神竟变得清明起来,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妘挽的手臂,近似疯魔道,“他是个恶鬼……是个可怕的恶鬼,快逃…快逃…逃得越远越好,不要让他找到…快逃啊…”范薇的举动吓坏了众人,太子妃的侍婢们赶忙上前用力地想要掰开范薇的手,将自家主子解救出来,守门的公公一看情形不妙,赶忙跑去叫人。
妘挽虽然被范薇抓得生疼,但仍然不停地安抚范薇的情绪道,“薇儿…你冷静下来,这里…这里没有什么恶鬼,不会有事的,放心…不会有事的。”可范薇好像对周遭的一切失去了感知,只是死死地抓住妘挽,满眼含泪无比悲绝道,“你曾说…人无论身份如何,都有权力选择属于自己的活法,我选了,可我……似乎选错了,错得一塌糊涂…他们都怨我活该,可我…我该怨谁呢…”妘挽问道,“薇儿,你说清楚一些,你选错了什么?他们是谁?”谁知范薇还要说些什么,一个侍卫突然出现在范薇身后,抬手劈向其后背,范薇吃痛,双臂瞬间失去了力量,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那侍卫道,“范宗正之女宫前失仪,属下等人奉命送范小姐回府。”说完,两个侍卫便架起了范薇将她拖了下去,而被拖下去的范薇仿佛失去了生机,垂着头,像失去了灵魂的纸偶。
许是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又太过震惊,妘挽直到回到月漓阁,被辛禾上的药蛰疼了,才缓过神儿来,辛禾道,“这范小姐怎么好端端地就疯了呢,竟抓得这么用力,还好侍卫及时赶到……”妘挽道,“听她所言好像…在说一直有人在逼她做一些违心之事,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丁香道,“太子妃,您就别想了,奴婢已经让小春子打探过了,这个范小姐呀,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有了疯癫之症,什么半夜满府晃悠啊,时不时地自言自语啊,莫名其妙地大喊大叫啊,听起来啊,吓人得很咧,人都疯了,她的话多半也是疯言疯语,不能当真的。”妘挽蹙眉道,“是吗?可当时她看我的眼神…似乎不像是疯了……”丹夏道,“太子妃,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如今她这么一闹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了,咱们帮不了她。”妘挽叹了一口气道,“是啊,眼下咱们自身难保,又怎么能帮得了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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