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十指交叉置于桌上,江忆声音低沉:“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咱们付出无数心血做出来的文抄被剽窃了,今早正式发行。”
江忆拿出早上买的《风尚长亭》,从桌子上滑到对面,“就是它。”
几人翻了翻,当看到一个字都没变的内容时,王卿脸皱成一团,骂了一句——“他娘的!”
“事已至此,骂人起不到任何作用。”江忆因为心里早有判定,说话噎了王卿一把,“现在更重要的是补救。”
听到她的话,王卿表情更不好了,但什么都没说。
孙奉书把手里文抄掐成一团皱巴巴的纸,握着道:“不先把偷稿子的贼找出来吗?”
江忆摇头,“不,先把问题解决了再说,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咱们加急再做一份,要从创意和质量上都超过《风尚长亭》,把属于咱们的市场份额抢回来。”
孙奉书疑惑:“什么是市场份额?”
“……”江忆说不出这个名词具体的意思,只能用通俗话把上面那句解释一遍,“就是咱们做的更好,两相比较,读者就会优先选择咱们的文抄。”
“所以今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有得忙了。跟家里人交代一声,可能连续几天都要留下来加班。”
这次没有怨声载道,这是必经之路。
说完话,江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走人,众人纷纷起身收拾东西,准备赶紧回家睡觉。
王卿发现江忆一直没动,作势推门的手停了下来,“您不走?”
江忆听出他称呼的变化,心里冷哼一声,做出无奈的表情,“想出来几个好点子,我先略微整理一下再走。”
王卿点点头,说了句「注意安全」,和孙奉书一起走了。
一梦竹寒要留下来陪江忆,被江忆撵回了家。
等屋里就剩她一人,江忆插上门栓,还真的有模有样的设计起来。
直到打更的梆子声传遍街道,她才搁下纸笔打了个哈欠。
然后拿起手中纸页扫了一遍,满意地抻了个懒腰,系上披风回家。
好像是太急了,她忘了锁门。
江忆装作迷迷糊糊的往前走,心里暗暗盘算着。
其实她是故意自己留下来,也是故意没锁门的。
这是在钓鱼,钓那条内鬼鱼,而她刚整理出的「好点子」,就是饵料。
今天被魏辙闹了一通,消息传开后,下次印刷时不得不掐掉人物专访那一栏。
到时失去了很重要的一部分,老板势必要想办法填充上。
这个内鬼聪明的话,就会把主意打到新鲜出炉的「好点子」上,偷出去卖给惊语书肆老板,合作共赢。
而江忆要做的就是找个不易被发现的地方等着内鬼来。
再往前几步正好有个岔路口,江忆刚要拐弯,突然被人拉了进去。
“飞——呜……”
江忆吓的心肝乱颤,要喊飞殇,嘴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只能发出零碎的「呜呜」声。
熟悉的气息喷在耳朵上:“这么大声,不怕被你等的人发现吗。”
是他。
江忆提起的心瞬间落了回去,抬手捋平耳边发丝,放下手时摇摇头,笑了。
沈千离披了件黑色暗纹大氅,几乎要融入到夜色中,把她让到身侧,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好笑的,低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
其实江忆是在笑自己。大半夜突然被拉到角落里,就算是认识的人,这事放到旁人身上第一反应都是要责怪两句的。
可她第一反应是整理头发。
这一瞬间江忆能确定,自己不是一时冲动,是真的动心了,还动的厉害。
“你怎么来了?”江忆转移话题。
沈千离靠在墙上,反问:“你认为我能放任你半夜不回家?”
两人并排站着,离得近,江忆能感觉到他大氅已经凉透了,说不定在这儿站了多久。
心软了,语气也柔了:“怎么不进去找我?”
沈千离不置可否:“我进去不就坏事了么。”
他确实入了夜就过来了,听暗卫汇报猜出来她要做什么,一直在外面等着。
再次感叹这男人太聪明,江忆点头道了个谢。
沈千离不干了:“我在外面站了两三个时辰,就等来你一句感谢?”
江忆一句「又不是我让你来的」刚要出口,想了想,临到嘴边换成了:“那你想要什么?”
他这句话意思很清楚,就是情人之间的小索求、小情趣。
虽然有些羞耻,江忆莫名想接下来试试。
果然,沈千离扬扬下巴,“站到我面前来。”
江忆听话的向前跨了一步。
沈千离打开大氅,抱住她,将她裹在里面。
“这样就不冷了。”
江忆被他环着腰,耳根有点烧。
他不像看起来那么瘦,小臂有力,胸膛坚实,透着灼热的温度。
顺着胸膛往上看,露出的一小段脖颈弧度优美,与脖根相接处有两个明显的凹陷,此时好像乘满了月光,晶莹玉润。
江忆越看越好看,要溺在里面了。
“看什么呢?”沈千离诧异女人的配合,得偿所愿享受了一会,看她扬着头不说话,低声问。
声音苏苏的,江忆在心里呸了一声,一根老黄瓜竟然肖想着弟弟的肉体。
可不嘛,江忆心理年龄三十二,而沈千离从面相上看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俩人差了十岁,可不止普通的老牛吃嫩草那么简单。
是老黄牛,和刚抽芽嫩绿嫩绿的小草。
一时间有点羞愧,江忆挪开目光,含糊的应了一声。
若说刚才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看到现在这个反应,沈千离琢磨两秒,恍然大悟,然后嗤了一句「肤浅」。
这女人就这么喜欢他的皮相吗?
那句嗤笑声正好在耳边,江忆耳朵瞬间全红了。
沈千离觉得好玩,欣赏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种更有趣的玩法,唤了一句「江忆」。
江忆应声抬头。
昏暗的光线自头顶打下来,他的面目看不真切,只觉得应该是在低头看着她,骨节匀称的手按在领口,停顿片刻,随即轻轻扯动。
一片光洁的的皮肤就暴露在眼前。
低磁的声音在她头顶道:“喜欢?看个够。”
江忆差点原地爆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男人看着她,笑的越来越深。就在这时,铺子那边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内鬼来了!
一瞬间所有绮念都没了,两人对视一眼,探头望去,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套着黑袍,左右张望着,手搭在门锁上。
来人头上也罩着黑色的帽子,离得远看不清面目。
江忆皱了皱眉,这人显然不是她猜测的王卿,因为王卿矮且微胖,不是这个体型。
第38章 如果没有他
沈千离能感觉到,江忆撑着他前胸的手指蜷了起来……随即又恢复原状,似乎刚才的紧张只是个幻觉。
可他知道不是。
对于这个重感情的女人来说,无论内鬼是除了矮冬瓜之外的哪一个,她都难以接受。
而内鬼偏偏就不是王卿。
来人黑袍遮的严严实实,就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沈千离轻轻刮了一下江忆手背,想鼓励鼓励她。
没刮到,扑了个空。江忆掀开大氅,侧颜对着他,语气沉稳:“在这儿等我。”
说完就走了,沈千离看着她坚定的背影,继续靠回墙上。
差点忘了,她是江忆,她强大如斯,她不需要鼓励。
她从没选择过退缩,无论处境多么不利,选择多么艰难。
沈千离看着月亮,抱起手臂。
来人很谨慎,进去后还不忘关上门。隔着纸窗能看到火折子微弱的光,和翻动纸页的纤细身影。
站到门前那一刻,江忆问自己,真的要推开吗?
她很少置疑自己的决定,几乎是思考了好几十秒,她告诉自己,要。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上心头,笑的、闹的,激动的,落寞的……
随着吱呀一声,都化作轻轻一句叹息。
一张清丽的小脸映入眼帘,江忆淡淡道:“竹寒,我真没想到是你。”
竹寒左手拿着火折子,右手的宣纸塞进袖筒里一半,另一半还露在外面,听到开门声俏脸煞白,看到来人后却又恢复了一贯的神态。
“现在知道了,然后呢?”
三分疏离七分傲慢,竹寒总是这幅神情,只是从没这样看过江忆。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江忆定定的看着她,许久才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在家里竹寒是管钱的,她不缺钱,这么做对她没有好处。
从竹寒对江忆一直以来的照顾看,她们主仆的感情也很好。
她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还装?”竹寒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讽刺,“你说呢?”
我说?
江忆怔住了,开始回想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
除了曾赶鸭子上架让竹寒去走秀外,她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竹寒的事。
而且走秀那次最后是她自己出马救场的。
兀自想着,江忆在记忆里仔细搜寻,突然看到竹寒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刀。
刀尖锋利,闪着寒光。
竹寒手抚过刀刃,瞥了她一眼,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狭小的空间:“和你主仆一场,我不后悔。今天被你抓到了,我也不后悔。”
江忆心猛地一沉,低声喝道:“竹寒!”
竹寒声音却是不停,嘴角挂上了笑,“如果没有他,也许我会是你最忠诚的仆人。”
她看着刀尖的眼光里满是浓重的爱意,江忆手心渗出一层冷汗。
张了张嘴,竹寒好像想说很多,柔肠百转,最后只化为一句,“可惜造化弄人。”
“来生,请让我与你们再不相见。”
“竹寒!”
刀尖扬起,江忆几欲窒息,迅速扑了过去。
可晚了,一蓬红色血雾喷溅四射,眨眼间眼前人心脏已被穿透。
江忆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没想到竹寒会寻死。
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她十分钟前绝对不会选择推动这扇门。
“为什么……”江忆抱着她,低声呢喃。
竹寒嘴里不断涌出血沫,声音断断续续,看着门外,却是笑了:“你知道的,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放过我……”
“死在他、他手下……太残忍……不如……我……自己了断……也许还能……还能……”
头无力垂下。
江忆擦干她嘴角的血,声音消散在寂静里,“他是谁?”
没人能回答。
不同于南方的雨,北方的雨好像总是急切的,挟卷着风,来了便走。
纸钱也被带走了,只剩坟头孤零零的几张。
阿晗缩了缩脖子,小脑袋埋在江忆颈窝里,“娘,竹寒小姨要去哪里?”
“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安宁和乐。”江忆想起她临死前说的话,摸着阿晗的头,“没有我们,也没有纷争和嘈杂。”
“那她会不会孤单?”
锦姨听着母子俩的的对话,又拿出手帕擦眼睛,“有咱们记挂着,她不会孤单。”
已经在这儿站了半个时辰了,一梦怕江忆手酸,把阿晗从她怀里接了过来,拍着男娃后背道:“这是竹寒小姨自己的选择,她不孤单。”
这句话表面上说给阿晗,实际上是说给江忆听的。
竹寒的真正死因锦姨不知道,江忆只告诉了一梦。
在置办竹寒后事这几天,江忆一如平常理智冷静,将所有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
一梦放下心来,把准备好安慰她的话全说给锦姨了。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江忆对着竹寒的牌位发呆,才知道她的自责内疚其实从没放下过,只是不想展示于人前。
江忆看了看一梦,道:“风大,你们先带阿晗回去吧。”
“你不走?”
“我再陪陪她。”
听她这么一说,锦姨哭的更厉害,一梦知道江忆想自己静一静,扶着锦姨下了山。
竹寒埋骨的地方江忆想了几个,最后选在了一座孤山的半山腰,皆因她死前的愿望——来生,请让我与你们再不相见。
江忆在她坟前驻足半晌,才想起来竹寒也许并不愿见她,拿石头压住纷飞的纸钱,往山上走去。
脚步沉重且没有方向,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想随便走走。
山上几乎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江忆一路拉着树枝往上爬,爬到山顶时,竟看到了一座凉亭。
凉亭小而破败,牌匾半吊着,已经腐烂,字迹模糊辨认不清。
亭子里赫然坐着一位玄衣男子,背对着她,黑发在风中扬着,不乱,反倒添了些生动的味道。
否则她要以为那是雕塑了。
玄衣男人没回头,温声道:“过来坐。”
江忆看了那背影一会,揉揉脸坐过去,发现他们之间摆了一个棋盘。
“你何时来的?”江忆问。
沈千离没抬头,执黑子落在棋盘右上角,“不久,我也来送送她。”
围棋这个东西江忆很感兴趣,但没系统学过。只是手机上下了个电子版,压力大的时候就下上两盘。
她拿起白子占角,两人不假思索落下前几子,江忆能感觉出来沈千离在故意让她。
于是她略一思索,伴着淡淡的问句,“愧疚了?”压了一着。
沈千离黑棋跳起,补强左上角,“确实惋惜,但没有愧疚。”
白子「啪嗒」一声重重落下,“你可知她的心意?”
江忆一直没猜出来竹寒口中的「他」是谁。
前几天收拾遗物时,翻到抽屉,又看见了里面唯一的一张小笺。
瞬间明白了,也懂了。
“知道。”沈千离语气淡淡。
白棋攻势加剧,“为什么逼她自杀?”
黑棋不慌不忙,“叛徒不应该留着。”
“可她——”白子反刺,“可她是为了你!”
沈千离执棋的手陡然停下,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眸子中有一股隐隐的攻击之意,江忆清楚的感觉到,这男人生气了。
他转开目光,看似无事的布下一子:“别的女人惦记我,你倒是要传达个清清楚楚。”
落白子的手越来越重,“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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