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斟酌道:“能看得出来情绪不好,小姐你去看看吧。”
她不说江忆也得去看看。进到锦姨房间,江忆发现阿晗不在,轻轻吁了口气。
回到自己房间,果然阿晗在这里,他坐在床沿,小腿晃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阿晗。”江忆坐到他身旁,牵起他的手。
男娃小手紧紧攥着,即使江忆把它握在手心,也没有松动的迹象。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娘,我爹没殉国是吗?”
江忆心里酸涩不已,他还是看出来了。
看来对于父亲在哪里这个问题,姜奕给孩子的交代是殉国了。
这确实是最好的解释,否则让孩子知道了佟佐是个什么样的人,难保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亦或是姜奕自己也难以启齿,不想承认曾爱过这么个人渣。
甚至包括现在,江忆也能从这具身体的生理反应上感受到姜奕对佟佐的厌恶。
江忆确实是恶心佟佐,但也不至于真的干呕出来。
毕竟一个是心理反应一个是生理反应。
不可否认的是,每一次被佟佐触碰后,那种恶心感都是来源于身体内部的。
是原身姜奕的反应。
即使灵魂已经不在了,身体也牢牢记住了对这个人的厌恶。
江忆拍着阿晗的手,“是的,你父亲确实还在。对不起,是娘说谎了。”
斟酌了一会儿,她又道:“因为你的父亲呢,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娘不确定你会不会喜欢他,所以一直没告诉你真相。”
“你能原谅娘么?”
“嗯……”阿晗没有迟疑,嗯了一声,抱住江忆胳膊,小脸埋在她衣服里。
被他贴着的地方渐渐湿了。
江忆心疼的要命,她一直努力保护着的小天使,还是伤心了。
"娘,“阿晗吸了吸鼻子。”
“娘在。”
“我不喜欢他。”
“好。”江忆把男娃揽进怀里,“那咱们就不见他。”
这晚阿晗是在江忆房里睡的,江忆守着他,一宿未眠,思考着摆脱佟佐的对策。
她深深地后悔。
后悔那一刀怎么没扎到佟佐的脖子上。
现在,刀尖反过来,扎到了她心上。
剜肉刮骨一般的疼。
江忆睁着眼熬到天亮,把被子给熟睡的男娃盖好,亲了亲他额头。
方洗漱完毕,一梦过来了,说门口有人找她。
明儿才是中秋,是沈千离提前回来了?
不对,瞧一梦的反应,分明是不认识来人的,江忆走到前厅一瞧——
呦,又一个仇家找上门来了!
方绍这几日也不知遭遇了什么,整个人没精打采的歪在椅子里,撩着眼皮,胡渣丛生。
看着江忆,他「啪」地坐直身体,眼神幽幽怨怨地飘过来。
看到他眼神的一瞬间,江忆差点以为他是来捉奸的。
那眼神里明晃晃的写着:你这个负心女!抛夫弃子在外面养汉子,奴家恨你!
江忆莫名其妙,在他对面坐下,“稀客啊,方少爷怎么来了……”
方绍下巴点点地。
江忆低头才看到,两人之间放了好大一个竹篓,上面用麻布盖着,不知装了些什么,竟还在动。
江忆问:“这是什么?”
方绍语气也幽幽怨怨,“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江忆不太想看,但正巧有事求方绍,不好意思拒绝,两根手指捏着布盖,撇着嘴掀开一角。
还没等看仔细,里面立马窜出来一只青黑色的大东西!
原来是一只大螃蟹,又大又肥,江忆没留神被吓了一跳。
看她害怕,方绍也慌得不行,赶紧去扯螃蟹腿。
这筐螃蟹十成十是今早刚捕的,欢实得很,这只刚捉到手,下一只就横着跳了出来,一眨眼功夫,全都噼里啪啦越了狱。
这下江忆也不得不蹲下去抓螃蟹,两人手忙脚乱,等蟹大爷们全都回到筐里时,江忆和方绍的手都被夹破皮了。
这下轮到江忆语气幽怨,“有你这么报复人的么,你放条狗过来都比这劳什子的螃蟹强。”
方绍欲哭无泪,“现在正是吃蟹的时节,这筐是东边翠湖最肥美的,我本意是想送来给你尝尝,哪知会弄成这个样子。”
江忆其实知道他是好心。刚才捉蟹挺有意思的,尤其是方绍一个公子哥儿,一脸严肃认真撸胳膊挽袖子的样子特别好玩。
于是她便想逗逗他。
江忆这才憋不住笑出来,“谢谢,我这就叫厨房把螃蟹蒸了,中午留这儿吃吧。”
方绍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幸福来的这么突然,狐疑道:“真的假的……”
“假的,你走吧。”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在锦姨蒸螃蟹的这段时间里,方绍一直四处打量,坐了一会又说要去看看园子。
这阵儿正好阿晗醒了,江忆没功夫招待他,让他自己随便逛,她去给阿晗洗脸。
阿晗黏黏糊糊,经过昨天那事更离不开江忆,等把他收拾好了……几屉螃蟹伴着四个小菜都在桌子上摆了好一段时间。
主人和客人不上桌,锦姨和一梦也不上,江忆说了她们两句,把阿晗抱到凳子上,方绍这才逛完回来。
江忆也不问他去哪里了,左右这个宅子也没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挑了只最大的螃蟹捡到他碗里,方绍受宠若惊,拆开壳子眼珠子一转,把肉剔到了阿晗碗里。
剔肉是个慢活,期间他一直欲言又止。
江忆最后忍不下去了,嗔道:“你想说什么,麻利的说出来不成……”
佟佐挠挠头,看看一梦锦姨又看看空着的其他凳子,“是不是少了什么人……”
家里一直就这几个女眷,哪里还有什么人。
江忆答:“没有,怎么了……”
“那……”方绍放下筷子,歪着头,“长工呢……”
“长工什么长工……”
一是江忆的身份不适合接触太多人,二是家里活不多。
所以江忆从没有过再花份钱雇个人的想法。
方绍这么一问,倒是把她问懵了。
“我这儿一直没有长工啊。”
方绍开心。
方绍愉悦。
方绍十分想笑。
他挺起胸脯,垂着眼,把额发捋到脑后去,抻长调子:“那你想不想雇一个呀……”
一大早,厨房里就忙的不可开交,三个女人吵吵嚷嚷,锦姨和馅,江忆搓球,一梦打糯米。
锦姨嫌一梦力道小糯米不劲道,一梦嫌锦姨的馅不够甜,江忆嫌她们干活太慢。
江忆迫切的想要快点搓完汤圆,迫切的期望夜晚快点降临。
因为晚上沈千离就能回来了。
就这么一面干活一面等,时间倒也过的飞快。
下午江忆正剁鸡剁的忘我,听到厨房门口一声咳嗽。
转头一看,沈千离正挑着眉,似笑非笑地望着已经被她大卸八块的小母鸡。
江忆飞速扔掉高高举起的刀,“不是我剁的!”
“我知道,你哪有这么大力气。”沈千离过来揽住她的腰,“是鸡自己解体的。”
“主要是……唔……”江忆刚想到更好的说辞,就被男人一个吻堵了回去。
一个绵长的吻后,江忆哪还有心情剁鸡,直接和沈千离去花园里说了好一会悄悄话。
可怜的鸡妹,自己一个鸡、不,自己一堆鸡块,等了许久才等来一梦,陪它走完最后的鸡生。
它最后变成了一盆鸡汤。
鸡汤旁边是八个热菜,还有昨个剩下的螃蟹。
锦姨捧着碗汤圆一溜烟儿跑过来,烫的嘶嘶哈哈,“阿晗!快洗手吃饭!”
“来啦……”阿晗却没听话洗手,小胳膊背到身后,用脸颊蹭了蹭江忆,神秘兮兮地喊了句娘。
「嗯」江忆把碗筷一一摆好。
“送你个礼物。”
“什么……”
阿晗这才把手拿出来,微微张开的手心里躺着一块糯米面团。
「这是老虎」江忆猜。
“不是。”
“兔子……”
“不是!”
大概是嫌母亲太笨,阿晗漂亮的小脸蛋皱成一团。
江忆实在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了,只得讨饶,“娘猜不出来,快告诉娘吧。”
阿晗这才笑开,“这是牡丹!”
“唯有牡丹真国色,送给娘这朵牡丹花儿,祝娘越来越美,国色天香!”
江忆眼睛都笑弯了。
这男娃,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
她把阿晗抱起来,在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谁教你的」江忆问阿晗。
"没人教,"男娃声音糯糯,“阿晗自己在书上看来的。”
江忆还没来得及夸他,只听身后立马接上一个凉飕飕的男声。
沈千离道:“就这么学下去,以后说不准要娶多少房老婆呢。”
江忆愣了一下。
这家伙,他竟然,吃醋了!
沈千离怎么能不吃醋,同样都是送花,他凭什么就没有这个待遇!
吃了汤圆喝了汤,一家子人撑的肚皮鼓鼓。
阿晗等中秋这天等了很久了,方撂下筷子,就嚷着要出去放灯。
江忆正好也想出去逛逛,「嗯」了一声,笑着建议:“大家一起去吧。”
“晚上风凉,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出去了。”锦姨连忙摆手,开始收拾桌子。
一梦看看小姐,再看看姑爷,牵起阿晗的手,“我去。”
江忆买的宅子离集市不远,几人没备马车,慢慢走两刻钟就到了。
几人去的算是晚的,集市里此时已经挤满了人,熙熙攘攘。
人挤人人挨人,江忆怕阿晗被挤散,低下身子想把他抱在身上。
一梦先一步抱起男娃道:“小姐放心,我会看好小少爷。”
江忆自然放心一梦,笑笑就转过身继续往前挪。
集市很大,锅碗瓢盆日用品一应俱全,沈千离身量高,一直仗着身高优势护着她,江忆便肆意地东看看西看看,买点这个买点那个,酣畅淋漓地逛了半条街。
看到一个糖人摊子,江忆想问问阿晗要不要糖人,方一回头,发现一梦和男娃已经不见了。
她这才明白一梦来的目的。
是要把阿晗带走,给她和沈千离留一个二人世界。
虽说她并不嫌阿晗碍事,但机会已经制造出来了,她总不能辜负一梦不是……
江忆微微颔首,目视前方,清了清嗓子,悄悄地,用自己小指,勾了下沈千离小指。
勾完她脸就红了。
呸,害不害臊呀,她在心里啐自己,你都三十三岁了,怎么还勾搭人家小鲜肉牵手呐。
然而,还没等她吐槽完,五指落入到一只干燥微凉的手掌之中。
握住还嫌不够,那只手顺其自然地分开手指,插丨入到她指缝里。
形成了一个十指交握的姿势。
江忆咬住唇瓣,只听上方低磁的声音,带着笑意穿过喧闹:“这种事该是我主动的,这次对不住,下次我注意。”
第50章 修罗场
江忆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人要是放在现代,铁定是个情场高手类型的,说情话脸不红气不喘。
古人不应该是很害羞的吗。
边吐槽,江忆边反握住了他的手。
左右他不害羞,她也没必要害羞。
集市里这样牵手走着的人并不多,加之沈千离虽乔装过,气质也极出色,总能吸引来一些女性的目光,所以看她们的人越来越多。
江忆有点脸热,脸热之际却是把男人的手握的越来越紧,如宣示主权一般。
沈千离无奈的笑了笑。
这是在笑她行为太幼稚江忆此地无银:“笑什么,这里这么多人,不拉紧点容易失散。”
“人是很多。”沈千离先是肯定了一句。
他一这么说话,江忆便知道肯定有后文。
果然,沈千离接着说:“不过江儿,你知道为什么她们都看咱们吗……”
乍一听到「江儿」这个称呼,江忆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
就跟老板叫下属似的,江忆瞬间脑补出一幅画面:沈千离披着衣服,一手端着保温杯,一手拍拍她肩膀,“江儿,最近表现的得不错,继续努力!”
江忆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可他没叫自己小忆,也没叫自己大名,而是取了一个单独的昵称。
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昵称。
江忆还挺喜欢的。
这样,就好像他们之间的联系又紧密了些。
江忆问,“为什么……”
"因为,咳、“沈千离轻轻咳嗽一声,俯下身子。”
热气喷在耳朵上的感觉痒痒的,他在江忆耳边道:“你仔细听一听,她们是怎么说咱们的。”
干嘛要在意别人怎么说不过沈千离已经开口了,江忆便也听话的竖起耳朵。
旋即,她听到了诸如"龙阳之好"「断袖」之类的词高频出现。
江忆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抽出了的手。
怪不得他刚开始不牵她!
怪不得她们两人遭到了围观!
因为……因为她现在,是一副男装的形象啊!
江忆恼羞成怒,离沈千离八丈远。怒了后又觉得好玩,竟然笑了。大概沈千离也是这么个想法,两个人对视一眼,顿时笑做一团。
笑着笑着,右后方突然插进来一个幽怨的声音:“什么事,这么开心……”
屋漏偏逢连夜雨。
江忆不想应答,想装作不认识这人,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回了头。
她挂上假笑:“又见面了,方少爷。”
刚才说话的正是方绍,他今日刮了胡子,就是精神状态一如既往地糟糕。
方绍幽幽道:“看起来你并不想见到我。”
这话说的,典型怨妇!
江忆莫名紧张,方绍这话一出,就好像她们俩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似的。
她用余光瞄了一眼沈千离。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果然还是误会了吗江忆连忙解释:“方少爷你这是说哪儿的话,咱俩是朋友,怎么能扯到愿不愿意见面上去。”
她把「朋友」两字加大音量。
沈千离还是面无表情。
江忆暗自着急,寻思先把方绍弄走,回头再和沈千离慢慢解释。方要开口,被方绍一句话噎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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