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回去吧!不要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随意就是个孬种!懦夫!”
“他滚地的样儿,就像一条丧家狗!”
“他不配当香璎侍卫!”
紧接着全场都响起“他不配当香璎侍卫!”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滔天声浪越过围墙,从场内传到场外,那些没票不能进场的人在外头也跟着振臂高呼起来。
“他不配!”
“他不配!”
“他不配!”
数万人齐声高呼形成的同频共振,震得整座竞武场都摇摇欲晃。
连穆羽信心尽失,意识到自己已无能为力,颓丧地低下头道:“殇璃,你还等什么?快出来帮我!”
煎熬中等了好一会,才听到殇璃慵懒的声音。
“哦,凭什么?”殇璃事不关己道,“我帮你那么多次,你帮过我吗?我不想再帮胸无大志、不想当天龙尊者的人!”
“殇璃,并非我胸无大志,我只想眼前事。眼下我要救出姜葇,你必须出手帮我!”连穆羽看着布拉特一步步逼近,着急道,“我要是死于他刀下,你也活不成!”
“大不了咱俩都再死一回!”殇璃还是语气轻佻,满不在乎。
连穆羽无计可施,一咬牙道:“好,我答应你,日后做天龙尊者!”
殇璃笑道:“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识长远者为豪杰!”
竞武场上空还回荡着“他不配!”的声浪。
布拉特故意拖慢步伐,精准地踩着这呼声的节奏,缓缓走向自己的猎物。
之前他用闪电般的速度击溃了对手,现在他要慢慢折磨这个信心崩塌的猎物,享受他的恐惧带来的快感。
阿古丽又急又气,跑到大喇叭前,对着收音口喝道:“随意是我的侍卫,他配不配跟你们他奶奶的无关!谁他奶奶的再喊,就他奶奶的给我滚回去!”
阿古丽霸气十足的大喝声一出,场边维持秩序的天狼铁卫们霎时将威严的目光投射向观众席,“他不配”的喊声戛然而止。
布拉特的步子随着呼声消失也突然停住。
他看一眼铜喇叭后的妹妹,皱起眉头,生气她打断了自己的雅兴。
他摇摇头,看着地面想了想,似乎在回忆被打断之前的节奏,试着朝前走了两步,这才笑起来,继续照着之前的步速前行。
布拉特忽左忽右迈着碎步,看起来像跳舞。
离连穆羽只有两丈远时,他停了下来,看着对方的鬼面,想从那张面具的眼洞里看到惧怕、求饶或哀告之类的神色。
然而那双眼里除了平静,什么都没有。
连穆羽叉开腿,执剑左手直直横展出去,歪头看着布拉特。镇南王被这个动作唬了一跳。他本以为对方会继续东奔西逃。
布拉特感觉叉腿横剑的对方像换了一个人。
“算你有种!”他劲贯右臂,飞身向前,挥刀直取连穆羽,“我这把红月之刃,专砍带种的!”
一道凌厉红光向连穆羽疾速袭来,然而他却视而不见,如如不动。
眼见长刀逼近连穆羽,距离面门不到一尺,看台上的阿古丽惊惧得从座位上立起,右手已朝下方伸出,要救连穆羽于顷刻之间。
千钧一发之际,雕塑似的连穆羽忽地动弹,疾向右闪,避过一击,随即挺剑刺向对手,这一击电光火石,迅捷非常,可布拉特也非等闲之辈,刀下劈空之后,毫不犹豫纵身向一旁跃起,飞霜剑贴着双足从身下掠过。
布拉特在空中翻了个身,在左手边十余丈远处稳稳落地。回头看向突然间动若脱兔的对手,暗暗吃惊。
眼见瞬时峰回路转,连穆羽转危为安,阿古丽又坐了下去,长出一口气。
“难道随意是要后发制人?”她暗自揣摩,思忖连穆羽示弱的原因,“是了,这么盛大的场合,他要先给镇南王面子,先礼后兵。”这样一想,眉头渐渐舒展开。
现在殇璃成了连穆羽身体的主宰,他可不会再像连穆羽之前疲于招架,东躲西藏。
殇璃展示出来一个截然不同的香璎侍卫:镇定、冷静、从容、无畏。
阿古丽也看到了心目中的那个“随意”。
他正对着北面看台,洒洒落落,持剑的站姿风度翩然。一阵风来,长长的银色发带缓缓飘起,红蓝两色袍服哗哗掀动,泛着霜色的长剑横向身侧,岿然不动。
阿古丽往后一靠,安心坐稳,往嘴里塞入一颗桂花口味的梅子干,就像吃下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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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稳操胜算的布拉特躲过一击,心下泛起一丝疑虑,但仍旧胸有成竹。他认为只是自己一时大意,才给了对手一次主动出击的可趁之机。
连穆羽的沉稳姿态激起了布拉特的好胜心。之前他是出于玩乐心态,想在观众面前显摆一番,将自己扮成一个老练的猎人,把猎物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今这个东奔西逃的猎物突然不逃了,稳稳当当站在猎人面前,眼带嘲弄与挑衅。
布拉特不能容忍。竞武场上,他是唯一的猎手,唯一的主角,唯一的焦点,决计不允许猎物表现出从容不迫。
他默念咒语,手里的猩红长刀慢慢竖立,握刀的手腾出蓝色火焰,墨玉黑衣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淡红光里。
布拉特埋头朝连穆羽冲过去,身后拖着长长的淡色焰光,红月之刃就似一支火把划过白昼,虽不像夜间那般扎眼耀目,却也光彩鲜明。
他埋着头,眼光却投向前方,见连穆羽还是叉着两腿,沉稳如山,如同一头被绵羊激怒的野狼,加速蹿向前,包裹在焰火中的红刀随即挥出,在空中竖劈横切,两道十字刀光便朝连穆羽劈面袭来。
看到哥哥发出的刚猛一招,阿古丽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坐在她身后的林忘尘和吴羡仙也紧张得攥紧了拳头。
连穆羽没有躲闪,随手在身前一劈一切,同样两道十字剑光向前迸出,朝着刀光迎头撞去。
白色剑光与红色刀光在连穆羽身前一丈多远处相遇,碰撞出一片红白相杂的光雾,转眼便星散无踪。
看台顿时哗然。
阿古丽也颇为惊愕,哥哥那两刀明明势大力沉,挟有千钧之力,而连穆羽挥出的两剑只如蜻蜓点水,却居然轻轻松松就将之化解,属实不可思议。“果然是先礼后兵!”她赞叹道。
最惊讶的莫过于布拉特本人。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哥舒的提醒。对面的香璎侍卫,根本不是一只任他戏耍、玩弄、宰割的猎物。香璎侍卫刚才随性划出的两剑,明明白白就是在复制他的刀法!而且对方不费力气,轻易就破除了自己妄图毕其功于一刀的招数!
轮到布拉特手心出汗了。
连穆羽只用一招就镇住了镇南王。
他与镇南王相距四丈,清楚看到他眼里充塞着疑惑与惊恐。他心满意足的低下头,轻声说道:“谢谢!”
“谢什么谢!啊……”殇璃听起来就像打了个哈欠,“对付这种货色,就是小菜一碟!你只要乖乖听话,做个有志气的家伙,别惹我发火,我三招之内就能把他摆平!”
想到之前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连穆羽忽然想笑:“殇璃,你可是红衣修士,这么小心眼?”
殇璃道:“我不小心眼,你就不会把我当回事!”
连穆羽道:“怎么会?赢下这一场,我就拜你为师!”
殇璃不再说话。连穆羽仰起头,栗色瞳孔中映照出滞在半空的布拉特,他手中弯刀与火焰融为一体,在日光映衬下似流光溢彩的长形火晶石。
镇南王凝神聚气,将浑身内力输送至臂膀,灌注于刀柄,送达刃尖,手腕翻转间,已劈、砍、剖、削、切、旋出十数刀。
连穆羽稳如山岳,向着斜上方如法炮制地挥动飞霜剑,十数道亮白剑光嗖嗖向上飞出,将扑面而来的一众刀光消弭于无形。
他紧接着一甩左手,剑尖掠出一道白色弧光,布拉特大惊失色,向后跃出老远。
看着惊慌后撤的布拉特,连穆羽也惊诧不已,好奇问道:“殇璃,你刚才那十几剑,使的是什么功法?”
殇璃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模仿对手招式。可以叫……依葫芦画瓢,或者照猫画虎什么的。”
连穆羽更加惊奇:“对手招数这么好模仿吗?”
殇璃道:“你比对手厉害几个档次,当然就容易模仿他的招数,如果相反,你就没法模仿对方,而是被对方模仿。谁模仿谁,取决于功力高低。”
连穆羽想着,殇璃随便一出手就能化解布拉特的进攻,显然已经胜券在握,姜葇很快就能回到自己身边,心中顿时涌起无限欢喜。不过当他看向观众席,见到姜婉木讷的神情时,又惭愧起来。
布拉特看着一派轻松的连穆羽,想不到他竟然如此举重若轻就破掉自己的大招,而且用的招数几乎就是全然照搬自己的刀法。
对手能在瞬息之间就能复制自己的招数,并将其轻易化解,其真实实力得有多可怕?布拉特不敢想像。
“他如果使出自己的杀招,我哪里能够接得住?”布拉特想着,舔了舔嘴唇,额头的汗不知不觉流入眼中。
自负的镇南王不敢再妄动。后悔的情绪潜滋暗长,慢慢蚕食掉之前累积的骄傲与狂妄。他看到一头狼从身体里逃遁而出,一只兔子窜了进来。
连穆羽将布拉特的犹疑尽收眼底。一想到可怜的姜葇,他就迫不及待想结束这场比试。
“能一招放倒对手吗?”他故意刺激殇璃。
“一招就可以送他去阎王殿。”殇璃道,语气云淡风轻。
“不!”连穆羽紧张道,“不需要送他见阎王,只需要将他打倒,让他认输!”
“简单!”
殇璃话音刚落,连穆羽就感觉拿剑的左手酸胀起来,一股股前所未有的热流自周身各处涌入那只手臂,就似百川归海,万流归宗。
他眼看着左手被一团莹润白光包裹,手中长剑也覆上层层霜气。急迫地一蹬脚,身子轻盈如风,飘然而起。布拉特看到连穆羽主动出击,心里咯噔一下,嗤嗤两刀向空中划出,心一横脚一蹬,也窜向空中。
布拉特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想退缩让两万多人看笑话。他建造这座竞武场,就是要灌输血性,他要是在这里临阵退缩,无异于自扇耳光。
更何况,背后还有他心仪的女孩在看着。
眼下就是展示血性的时机。
连穆羽在上,布拉特在下。
看见一头燃烧的巨狼朝自己扑上来,连穆羽心中一颤,但他的恐惧刚刚冒头,就被殇璃的元神死死压了下去。
他听到殇璃道:“这有何惧!”左手往下轻轻一点,一簇白霜自剑尖射出,击破红色刀光,将龇牙咧嘴的狼形布拉特击落。
布拉特跌落在地。连穆羽紧随着落下,拿剑指向布拉特胸口:“你输了。”
布拉特瞟一眼明晃晃的剑尖,瞪向连穆羽:“我可是镇南王!”
连穆羽道:“镇南王更得讲信用!”
布拉特道:“我是主宰一方的藩王,帝刹王的亲生儿子!你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输!”
连穆羽道:“我以为婼朗人只崇尚力量,不讲究尊卑!”
布拉特道:“可是人无论尊卑,都会在乎脸面!你让我颜面扫地,日后如何面对臣民?”
连穆羽一想也对,自己当着大庭广众,将镇南王打倒在地,拿剑指着他,确实会让他威信扫地。他不由得抬头望向观众席,看到一张张惊愕的面孔。
正当他犹豫着该怎么办,布拉特左手暗中一抖,弹出一枚梧桐果大的丸子,在连穆羽面前爆出一团绿烟。
连穆羽大叫一声“不好!”一个鹞子翻身,向后腾出十五六丈远,然而还是有少量绿烟钻入鼻腔。他闻到一股栀子清香,但立刻就感到口鼻窒息,头脑昏沉。
落地后顿觉四肢麻木,眼前一片模糊,四面人头攒动的看台也旋转起来。
连穆羽拿剑杵地,一头栽倒。
阿古丽远远看到那团绿烟,认出那是炎海宫的独门迷药栀香迷魂丸,情知大事不妙,不假思索就从座位上飞出。
布拉特从容起身,拍拍身上的黄尘,拎刀走向昏倒在地的连穆羽。他确信连穆羽是真昏过去了,因为还从来没有人能逃过栀香迷魂丸的威力。
他慢慢走向不知天高地厚、令他蒙羞的对手,决心从他身上找回失去的尊严。
“布拉特!”阿古丽落到哥哥身后不远处,大喝一声叫住了他,“你太卑鄙了,竟然不择手段使用迷药!你这分明是诡道!”
布拉特没有回头,冷笑道:“诡道也是道!只要能够取胜,使用什么手段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是把对手撂到,是将果实攫取到手里!”
阿古丽担心着连穆羽,一纵身朝前方跳去,但布拉特还是赶在她前面跃到连穆羽身前,正要拿刀在他胸前留下一道伤疤作为惩罚,没料到连穆羽竟睁开了眼,抬手摘掉了面具!
“你……”布拉特大惊失色,“你竟然没有中毒?”
“我没有。”连穆羽笑道,躺在地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区区迷香,能奈我何!”
“可是……这世上就没有栀香迷不晕的人!你明明闻到了栀香,怎么没有昏倒?!”
“我没有昏,但倒了呀!”连穆羽指了指身下的黄土,随手抓起一把,撒落下去。
“那你为何要假装昏倒?”
“为了给你捡回面子呗。我打倒了你,你迷倒了我,互不相欠,谁也不占谁的便宜。”连穆羽道,“待会儿喇叭里可以报你赢了。可是,有一个条件要改。”
“什么条件?”
“你之前说,我只有赢了你,你才会把姜葇送给公主,但现在我输了,你也要把人送出去。”
布拉特看着地上的连穆羽,啼笑皆非。
阿古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见连穆羽中了栀香毒后都安然无恙,惊喜交加,更加觉得自己的侍卫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布拉特,这世上没有比香璎侍卫更厚道的对手了,你知足吧!”阿古丽蹲下,掏出手帕替连穆羽擦去脸上的汗水,“你叫播报员宣布你赢了,把姜葇给我,我们互不相欠,谁也不吃亏!要不然……”她向哥哥投去威胁的目光。
“好!一言为定!”布拉特求之不得,赶忙答应。他将右手往下稍稍一压,装作捅了连穆羽胸口一刀,抬手将刀插入鞘中,以胜利者的姿态高举起两手。
看台上的观众迷糊了半刻,忽地爆发出滔天的欢呼。连穆羽打倒布拉特的一刹那,他们震惊,布拉特出阴招迷晕连穆羽,他们一头雾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多人以为镇南王出其不意,反败为胜。
场上又响起“镇南王”的震耳呼声,然而这洪流般的大合唱中,零零星星有人逆着大众,叫出“香璎侍卫”的名字。
也就是说,虽然绝大多数观众还蒙在鼓里,以为布拉特取得了最终胜利,但有一小撮清醒的人还是敏锐地看出来,布拉特动用了不干净的手段,连穆羽才是真正的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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