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韵把那堆文件里的几份文件挑出来,摆放在时常面前。
可时常现在根本无心这些。
他站在落地窗前,不停的拨打着尤里里的电话,换了好几种的联系方式,都无人接听。
现在是十二点整,他得出去一趟。
“文件你代签,我出去一趟。”
“好。”陈韵稍一犹豫,随后应下。
陈韵身为助理,几乎不过问时常的私事,这也是她能够坐到现在位置上的原因。
时常拿了车钥匙便直奔地下停车库,地下车库阴凉,车子里也散发着透骨的凉意,就连系安全带的手都在止不住颤抖,车子随后被启动。
一阵嗡声而过,车子飞速驶出了地下车库。
现在正是中午,太阳毒辣辣的挂在天上,四十度的高温几乎要将人晒得睁不开眼。
可时常不敢懈怠,被挂在悬浮手机支架上的手机仍在不停的拨通着尤里里的电话。
结果仍然一样。
时常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几下,然后拨通了山山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持续声,直至五十九秒,电话被自动挂断。
无人接听。
砰!
时常将手一拳打在了车门上,力道虽大,可不足以让他泄愤。
车子飞速行驶在公路上,穿过高楼林立的市区,走上通往乡野的公路。
一路上,有不少的近山公路路段被泥土埋没,时常心里那个想法愈发的让他恐惧。
握着方向盘的手在颤抖,他努力让自己忘却脑海里的那个想法。
青山村不会有事的,尤里里也不会有事的。
车速很快,时常几乎要把油门踩到底,完全忽略了路边限速路牌的提醒。
窗外一闪而过的电线杆像是定格成的动画。
风景虽好,可时常心思全然不在。
青山村出入的路口。
救援队正在全力施救,大片大片干涸的泥土凝固在地面上,只能用铁锹一点一点砸开。
那些被砸中的泥块儿四分五裂。
很快,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终于见到了几人口中的那个红色车身。
开口虽小,可依旧能看清,车子里的男人胸腔起伏着,透过那块儿碎了的后视镜,看到后座上女人身下护着的一个小婴儿。
见到这一幕,方煜深深的缓了口气。
哪怕他救过数不清的生命,可看到这一幕,还是喉中一紧,鼻子酸胀。
不单单是方煜,站在一旁的那些救援人员,护目镜内侧起了一层薄雾。
方煜调整好情绪,将手里的重力钳探到车里面,带着安全手套的双手正在用力,方煜憋得满脸通红。
车架很结实,方煜调整了好几次才夹断一半,另一半,是一整个车梁在支撑。
“上人!再来一把重力钳!”
另一把重力钳递了过来,夹到了方煜相反的方向。
“队长!就算夹断了这车梁,门也打不开啊!”
方煜握着重力钳的手紧了紧,似乎更用力了。
“只有这一个办法,等土再干一些了,更不好弄。来!多上几个人!用点力!争取一下夹断!”
站在身后的救援人员纷纷走上前,跟随着方煜的倒数声,渐渐用力。
“来!三!二!一!用力!啊!”
众人咬牙切齿,看着眼前的车梁一点点变形,从空心的管子变成挤在一起的铁片。
终于,在咯嘣一声过后,车梁断了。
声音惊醒了车子里女人身下正在熟睡的婴儿。
哇哇的哭闹声从车子里传出来,护着婴儿的女人动了动手指。
女人背上压着的车子的顶部,她动弹不得。
女人抬不起头,只是虚弱的发出着微弱声音。
“队长!里面有人说话!”
方煜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上前,用手挡着从头顶掉下来的土块儿。
“听得见我说话吗?”
女人动了动手指,算是回应方煜的话。
“救......救孩子......”
女人似乎要断了气息一般,说话声断断续续。
方煜听在耳朵里,他能理解此刻一个母亲的心情,可他能做的,也只有在拼命救援外的安慰。
“孩子需要母亲,你不光给了他第一次生命,你又用生命护着他,让他有了第二次生的希望,你很伟大,请相信我们。”
没有时间再给他们继续感慨。
方煜伸手掰了掰被剪短的车梁,看来还得继续。
不远处的马路边上,堆积着几十盒的盒饭。
尤里里坐在一旁,看着施救情景。
其实她不是怪山山,山山冒险救了她的性命,或许,她是在怪她自己没有能力罢了。
面对死亡,面对我的生命和他的生命,或许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保护自己。
可尤里里心里就是不舒服,她从前吐槽人性、怒骂人性,可今天,她竟然在自己身上将人性看的一清二楚。
紧急情况下,她是个自私的人,或者说,她本就是个自私的人。
只不过在面对多余的事物时,我们都会以分享的方式展现自己的大方与讨好。
山山拿来了一盒盒饭和一双木筷子,放到了尤里里怀里。
“你得吃饭,这都是村民自己做的,饭盒是从前赈灾时留下的,以备不时之需,里面有李婶儿炒的土豆丝,你尝尝吧。”
“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就吃。”
尤里里拒绝了山山的好意,把怀里的饭菜放到了一旁。
不远处,施救还在继续。
一块儿硕大的被剪得七零八碎的铁皮被扔到一旁,在一阵又一阵的呼喊声中,抱出了一个小婴儿。
婴儿哇哇的哭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似乎诉说着得救的不易。
紧接着,是已经不省人事的男人和受了重伤即将昏迷的女人。
旁边的救护车已经来了许久,担架早已经放置在空地上准备接着伤员回H城医院。
一群人忙忙碌碌,最终救护车驰骋离去,救援队和民兵收拾着道路上的残局,救援队队长方煜打电话通知拖车。
在忙碌的背后,一辆黑色轿车猛地刹车,惊醒了忙碌中的众人。
一个满身尘土的身影盯着时常看。
方煜眯着护目镜下的眼睛,再三确认来者的身份。
“尤里里!”
时常下车还没来得及关上车门,穿过烟尘与人群,一眼便看到了路边坐着的尤里里。
灰头土脸,而且看起来有些丧气的尤里里。
山山识趣的挪开了位置。
“尤里里!”
被从木讷中唤醒的尤里里抬头,看见了一身风尘仆仆的时常,他站在她面前,喘着粗气,眸中担忧流转化作。
“怎么不接电话。”
尤里里下意识摸了把口袋,按亮屏幕后她才看见,手机没有信号。
“没信号。”
手机放在时常面前晃了晃。
尤里里想要起身,由于长时间下蹲而腿脚麻木。
时常眼疾手快的扶稳了尤里里的胳膊。
“小心。”
手臂上传来的潮湿和温热,沿着胳膊直达胸口。
或许是才从无人伤亡的后劲中缓过来,尤里里仿若泄了气一般,全身只剩下用力支撑着自己的那两张大手。
“差一点,他们就没命了。”
尤里里抽泣着,嘴角弯下抽搐,眉尖抽动。
直到现在,她才敢将所有的情绪发泄出来。
时常伸手将尤里里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伸出手,犹豫着、小心翼翼地拍打着她地后背。
他只能轻声安慰。
“我看到了,救护车把他们带走了,上天眷顾的人都会长命百岁。”
尤里里攥着时常胸前的衣服,在手掌里攥成紧紧的一团,脸颊连着脖颈都被她哭出热汗,眼镜粘腻腻的,是汗水混着泪水的缘故。
“哎呦!这是里里不是啊!这是你男朋友哇?”
从村子里走来抬着绿豆水的几个村妇走了过来,看见两人靠在一起,眼睛盯得发亮。
“小李啊!你快来!这是不是你家闺女!”
尤里里从时常肩膀处抬头,转身用平静着自己的情绪。
时常顺势挡在了她的前面。
“村民们都没事儿吧!”
面前的村妇看了好久,这才想起来在哪儿见过时常。
“你是那个开发我们村子的人吧!”
“是。”
“那你怎么赶回来啦!路上危险不危险啊!到处都是流下来的泥浆吧!”
时常顺着话点头,替尤里里争取一些喘息的时间。
“还好,没有这里严重。”
“我跟你说,我们村子如果要被开发,后山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好,不然人家来旅游,下个雨什么的回不去了,想来的人也进不来了,这是个大问题。”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尤里里整理好了情绪,转过身子,对上李女士试探的眸子。
从小到大,每当李女士心疼自己的时候,便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帮妈给大家伙儿发绿豆水。”
“嗯,好。”
尤里里的声音中还带着鼻音,不过李女士并没有过多询问。
人多力量大,没过一会儿,路上干涸的泥土便被清理干净了。
救援人员和民兵被村民们拥着走上前,发了盒饭和绿豆水。
村主任竟然当着大家的面抹起眼泪,那些和村主任年龄差不多大的,也感慨万千。
说是老泪纵横,一点也不为过。
“谢谢你们呐!真是谢谢!”
方煜接过递来的绿豆水,黝黑的皮肤上闪着汗水折射出来的光。
“我们的职责。”
恍然间,方煜和时常的眼神交错。
第20章 同父异母的弟弟
现场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村民们抬着担子准备回村,山山和苏亿送走了前来帮忙的民兵。尤里里顺手收拾起了被吃完的餐盒。
时常站在一角,对面是救援队队长方煜。
“你什么时候调到这个地方的?”
时常说话的语气放松一些,转头看了眼身后忙碌的几人。
方煜衣服上的泥土已经变成灰黄色的泥点子,他伸手扣了几下,发现无用,只能带回救援中心清洗。
“半年前。”
怪不得,时常想起来,面前这家伙也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没理会自己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凝结,尴尬之际,方煜一拳头砸在了时常胸口。
“哥!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他知道吗?”
一提到他,两人面色皆是一阵收敛。
而时常口中的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无用自怒的父亲,时城山。
方煜轻轻晃动脑袋,给出否定答案。
“他整天喝的烂醉,我和......我妈已经单独搬出来了。”
方煜现在正在经历的,就是时常从前经历过的,那种无助的颓然感。
面对这个,方煜感到怜惜,同时也为那个再次嫁给自己父亲的人感到不值。
想起儿时的那些日子,白天上学,下学跟着母亲摆摊,夜晚母亲还要做手工,甚至一个晚上也挣不了二十块钱。
时常就在安顿好那个酗酒的爸后,趴在沙发上,看一旁做手工的母亲。
后来,两人离婚的原因,无非是欠钱了,过不下去了。
其实时常知道,时城山早就在外面有了女人,也就是现在方煜的母亲,只不过小时候的他因为家庭的不幸福,而更加的害怕母亲一个人过的艰难,可他错了,没了那个人,母亲过的更好了。
于是在他上小学的时候,母亲边考国际护理师资格证边攒钱,两人成功移居国外。
时常该是感谢,还是愧疚,对于方煜,他只是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怜悯感。
身后救援车上的人已经在朝着方煜招手。
时常知道,方煜在他面前,始终把自己当作亲弟弟,所以时常先开了口。
“去吧!有时间多给妈打打电话,还有,需要帮忙的话,找我。”
方煜丝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他明白时常口中说的‘需要帮忙的话’,指的是离婚。
可方煜劝不动母亲,宁愿在家伺候那个男人,也不愿离开。
方煜想不明白,所以带着母亲逃出来的。
他和母亲一样是个心软的人。
眼看着面前的救援车开走,拐弯过了山坡,消失没了踪影。
尤里里也已经把地上的垃圾收拾干净,足足一人高的黑色垃圾袋装满了杂物。
“我来吧!”
时常接过尤里里手里的垃圾,一把扯到了旁边推来装垃圾的两轮拖车上。
车子是活装的,车身木板和车轮可以分开,垃圾刚放上的时候,轮子向前滚动了一下。
在时常的印象里,他见到这样的车子还是小的时候。
尤里里见时常动作熟练,有些好奇。
“你用过这样的车子?”
在尤里里的印象里,这车子只是在村子里适用,是被经常用来推拉村子田地里杂草的。
时常已经挽起衣袖,主动抬起了车子压在地上的扶手,吃力的将车子换了方向。
“用过,小时候这种车子很常见的。”
尤里里走在一旁,两人肩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其实尤里里很难想象,时常这种精致的人竟然会做过这样的事情,当然,尤里里记得时常说过的话,那就是他小时候过的并不好。
可他这种人过的不好,怎么会和普通人过的不好一样呢。
尤里里让自己不要去可怜面前这是个人,因为他可是一条会伪装的变色龙。
只是尤里里不知道,变色龙只在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最真实,最坦然,时常亦是如此。
上坡路的时候,车子险些滑落下来,尤里里帮了一把,一旁时常的胳膊上青筋格外夺目。
“你有点瘦。”
尤里里冷不丁的来一句题外话,隔了两秒,时常才反应过来是在说他。
“我吃不胖。”
时常这句话简直可以让所有女生嫉妒的发疯。
吃不胖也就算了,时常还拥有着连女生都羡慕的好身材,肩宽腰窄,身材四六,简直是一个衣服架子。
车子推到了村子口不远处的垃圾站点,时常拍拍手,打掉了上面的木屑。
尤里里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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