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刻意在某个称呼上拉长了尾音,南棠抿了抿嘴唇,慢条斯理地叹了口气。
“先不要关注我嘛,”他说,又冲着窗外抬了抬下巴,“没看到吗?小鱼都被那个姓卫的黏住了,你看她真的好乖哦……都被人牵着节奏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不知道怎么拒绝呢。”
“她有她的交流圈子,只要没有发展到威胁她个人安全或是令她严重不适的程度,那么这种私事我不会干涉。”言殊淡淡道,依然没有半点要转过头的意思。“倒是你,想要干什么?”
南棠转过目光,无限幽怨的瞥了他一眼。
“警官,你说你不会干涉她的事情,但你现在在干嘛?”他有点不满的抱怨起来:“拦着我不去看她吗?”
“你不在她的社交圈子内。”言殊平静道,“不要把自己臆想的东西当做真实存在的现实,你和她今天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见。”
南棠笑容收敛,忽然就不说话了。
他盯着言殊的眼睛,眼底渐渐流出几分凉薄锋利的笑意,苍白齿列缓慢咬紧咖啡的吸管,像是在撕咬什么无形存在的干涩血肉。
“……说的你像是个多清白的家伙似的。”
他忽然就换回了更加清朗的男音,只是习惯了伪声说话后,本音听起来便有些微妙的哑,南棠的手臂撑在桌子上,慢慢倾过身子,直勾勾地盯着言殊那双看似冷静的眼睛。
“别忘了,我们是‘同类’。”
南棠似笑非笑的提醒着,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蛇信嘶嘶,伴随某种若有若无的冷意缠绞对方的喉颈,慢条斯理地提醒着:“换了个看起来还不错的身份,藏起绣春刀,剪掉了象征走狗的头发,你就觉得你能从头开始,属于这个世界啦?
警官……‘言统领’,您应当很清楚的,你能找到我靠得可不是什么这个时代里的侦查手段,靠得是我们身上‘同类’的气味。”
“我知道。”
言殊慢慢道。
“所以我会盯着你,不是你说的么?‘同类’——既然如此,同类理应最了解同类,我会盯着你的,别想做点什么?”
“我可什么也没做啊?”南棠忽然又换回了娇柔婉转的女声,温声细语地强调着:“我又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小鱼又没特意留给我什么,唯一还算有点价值的就是这张脸吧?所以做做视频博主,日常拍拍自己喜欢的照片,积累一点喜欢的材料,跟着推送内容到处走一走,在这里是很常见的情况吧?您觉得我犯法了吗?”
他眼睛弯起,眼底恶意浓稠又冰冷,像是缓慢流淌的黑色岩浆。
“……您没有证据的,言警官。”
南棠笑眯眯地说。
言殊盯着他,眼底温度愈发冷淡。
“您没有证据说我有问题,我也完全没有违法乱纪的行为……哦,应该说,在这边没有,”他忽然嘻嘻笑起来,双手一推面前分毫没动的托盘,当着言殊的面直接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随时都准备往外走:“而且还有一点,您不能和当时一样,随随便便就动手……”
他做了个思考的姿势,又长叹一声,无比满足的点了点头:“哎呀,从这点来看,我还真喜欢这边。”
“我买了单的,言警官可以继续在这里坐一会,不过如果你还想买点别的就得自己掏钱了。”南棠摸出手机,摆弄了一会后还是没有重新打开直播间,临走前他又一次看了看窗外的位置,那里已经没有了熟悉的身影,只有路边垃圾箱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束残损捧花。
门口风铃声响起,南棠再一次离开了他的视线,然而这一次的言殊却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他坐在那里很久,五分钟,十分钟,甚至更久?总归是自己没有计算的,但言殊回神的时候,面前的冰咖啡里的冰块已经完全融化殆尽,他又盯着杯壁上的水珠沉默了一会,这才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站了起来。
“把你们这的单子给我看一下。”他走去柜台旁边,比划了一下,“要可以打包外卖的。”
店员拿出塑封的精致菜单,言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字全认识,放在一起全看不懂,他干脆拿出手机直接给某个人发了条微信,“出外勤中路过甜品店,进来呆了一会,现在就这么直接出门感觉怪怪的,买点什么,给点建议。”
本来也已经做好了要等一阵子的准备,不过没关系,他现在闲着没事干,可以等。
但许白鱼回复的很快,完全不像是沉浸两人约会旁若无人的状态,更像是随时随地都在关注手机,耐心等着什么机会:“言哥你随便点个咖啡就好了嘛!一般店里都能提供的。”
“喝不惯那乌漆嘛黑的洋玩意,提神我喝茶就行,”言殊微微挑起一侧眉毛,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仿佛上班摸鱼一般精准又迅速的回复速度,他默不作声地对着屏幕咂摸一会,忽然唇角略微上扬,眼底情绪也柔和了几分。
“快点,给你个薅羊毛的机会,只能点一样,回去我放你家门口。”
“言哥你还在店里?”
“在啊,单子上的东西我也不认识,这不是还在等你江湖救急呢祖宗。”
“定位!定位!!!言哥你在哪儿,在市里的话定位发我一个!!!”对面的感叹号带着一种几乎快要戳破屏幕的凶狠力度,还没等言殊这隐藏中老年电子仪器困难户研究明白定位怎么发,许白鱼的下一句话就迫不及待发过来了:“不在市里也行啊,言哥我打飞的过去找你啊——”
“……”
他盯着屏幕那几个字符,好像莫名其妙地就能从里面拼凑出一个清晰又具体的轮廓,慌慌张张又强自镇定,可怜巴巴的。
毫无预兆地,言殊低着头,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只觉得原本淤堵在胸口的一口气忽然散了个干干净净,于是他很干脆地切出对方的电话号码,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拨通键。
不到三秒,对面接起了电话,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轻柔甜软,带着点隐秘的迫不及待:“言哥?”
“不用定位,你现在回头往回走,先前扔花的位置,这儿有棵古樱树,挺显眼的……好了,停下来,转身,三点钟方向,能看到吗?”
言殊站在小店的玻璃窗边,耐心至极地对着手机说话,他看着那纤细轻盈的身影再一次匆匆忙忙地跑进他的世界里,茫茫然地左右转着,寻找着什么的样子——
他的心脏忽然仿佛被细丝绞紧,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连呼吸也变得轻缓又小心。
下一秒,她倏然回身,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与自己对视,瞬间绽开再纯粹不过的轻快笑意。
于是那勒紧心脏细丝在瞬间崩裂,血液回温,心脏震动,呼吸的频率也得以重新恢复如常。
风铃声再度响起时,许白鱼推门而入,女孩子的声音清亮亮的,像是琥珀糖融化出过多的甜蜜,带着毫无掩饰的雀跃欢喜。
“言哥!”
第35章 覆面系的精髓
接到言殊的信息求助纯粹是意料之外。
彼时她正和卫绍之在街上走着, 找着合适的花店准备补偿那一捧蓝色鸢尾,虽然事后许白鱼反复思,最后也没咂摸明白到底是怎么变成了自己反过来补偿他一束花的……但是当时的许白鱼肯定是一种放弃思考任人摆布的麻木状态。
毕竟卫绍之一声不吭, 却也是一张美人面自顾自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她脑子一懵, 一束花而已, 说买也就买了。
言殊看着她,眼里也没什么叱责恼怒之意, 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软着嗓子抱怨的对象某种意义上也是需要针对的对象之一, 便只笑眯眯的听着,任由她天南海北毫无重点的吐槽一堆。
许白鱼越说越感慨,愈发忍不住唏嘘:“之前刷网上一些表演类节目,说怎么哭得好看也是一门学问, 现在我信了。”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哭这种东西带来的第一印象往往都是提泪横流嚎啕大哭的样子,要不然就是人类幼崽那远超承受极限的尖锐爆鸣声,卫绍之哭成这样她也不是没考虑过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但是人的本质是双标, 哭得这个人又是从头到脚按着她的审美长的, 脑袋发懵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然后就懵到现在了?”言殊随口一问。
“噫,可不好乱讲, ”许白鱼有点恼怒地纠正道, “确切来讲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啦,打个比方, 你上班开会的时候总不能说老板我看你不顺眼我就先走一步了吧?”
言殊一听就乐了:“你把和那小子的相处过程当做开会啊?”
“我也不想啊, 但是他一句话十八个坑等着我, 一不小心就跟着他的节奏走了,感觉怪怪的……啊, 我要点这个。”许白鱼在外面晃了一天,费时费脑费体力,脑子清净下来后顿时觉得难以忍耐的口干舌燥,左右看了看,先给自己点了杯柠檬气泡水。
警察叔叔很体贴的把这一单算在了自己身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许白鱼和言殊重新坐下的时候,她总觉得那位帮忙点单的服务生表情好像有点不对劲,看看自己又看看言殊,最后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许白鱼搅了两下杯里的冰块,一口气喝了半杯,然后才腾出空闲,茫然道:“他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言殊坐在她的对面,单手撑着脑袋,一双长腿懒洋洋地曲起,听到这个问题时习惯性地从衣兜里摸了烟盒出来,摩挲几下又放了回去。
“看我之前和另外一个人一起坐了一会,现在又看我和你坐了一桌,觉得我在脚踏两条船吧。”
许白鱼:“……?”
许白鱼:“……啊?”
他声音音量没控制,那拿着托盘往回走的服务生背影顿时出现了一种尴尬的僵硬感,许白鱼看看狼狈离去的可怜服务生小哥,又看看神色自若的言殊,没搞懂什么情况。
“没事。”言殊笑嘻嘻的补充道,“之前那桌看起来是个女的其实是个男的,你上网搜他都能搜到他仿妆和伪音的教程视频呢。”
许白鱼没说话,但她感觉那位离去的服务生小哥好像有一瞬间像是背影失去了灵魂的支撑,整个人走路都是发飘的。
“东西喝完了?”
许白鱼猝不及防被转移了话题,她看看手里只剩冰块的杯子,点点头。
“成,先回去,余下细节路上慢慢和你聊。”
言殊起身站起来,却是几步走到了摆放着蛋糕甜品的橱窗旁边,看这意思,竟然还没忘之前说的小蛋糕:“挑一个,回家了。”
“诶,还有哦。”女孩子的眼睛亮亮的,选了个看起来最朴素便宜的,言殊也没改她的选择,抬手接了袋子后,这才接着转头,带着点得意洋洋的炫耀意味,笑眯眯地说:“当然啦,警察叔叔没骗你吧。”
*
怎么回去是个问题,有了几次印象不佳的前车之鉴,现在的许白鱼并不是很想被任何一个陌生或者不陌生的男性冲上来搭话,好在言殊能完美的替她屏蔽这个问题,毕竟吸铁石的影响姑且不提,他看起来就很像是那种因为看谁不顺眼,顺手就能把人堵在小角落里打一顿的类型。
言殊看着她无比自然地上了自己的副驾驶位,这才找回了一点心满意足的稳定感。
“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模仿犯问题吧?”
许白鱼点头。
“本市之前有几起比较特殊的案子,本质就是专门针对单身女性的入室抢劫案,不过前期的作案手法上和某个人有点类似……总体来说,像是教唆犯罪加上模仿犯作案,不过因为案子的前提条件有点特殊,我这段时间不在,主要是和隔壁部门合作来着,估计接下来也会有点忙,短期内没办法正常回家。”
女孩呆了几秒,反应过来这是在和自己交代行程。
“哦,好。”
“至于说的那个在甜品店里遇到的前桌问题嘛,”言殊笑笑,没怎么避讳,坦然答道:“我主要是跟着某个人进来的,只不过没什么证据,所以和他聊了几句后就让他走了。”
要不要告诉许白鱼对方是谁呢?
出于安全考虑的话,的确有这个必要提醒一句,但这个念头只在言殊脑子里转了一圈就被他压了下去,一来是因为这人看起来遵纪守法,是个尽职尽责又乐于助人的人民好警察,但骨子里仍是根深蒂固的封建家长作风,主讲的就是一个“小事你随意,大事你别问”。
他乐意在包括她个人的私交问题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规规矩矩一字不问,但是一旦涉及到这种情况,他的脑回路就会无比自然地转向另外一种不可言说的方向。
二来嘛……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法治社会没证据就不能动,他没办法拎着绣春刀提前开门送温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也不是个会因为被盯着就学会收敛的类型,倒不如说如果提前告诉她小心一个叫南棠的家伙,她会不会继续睡不好觉姑且不提,那小子肯定是要先兴奋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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