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些, 这一切都只是游戏而已。
红衣的新娘将金钗的尖端对准对方的喉咙, 这名仆从的身体不比纸偶那样轻若无物,但也是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得失去了原本的“轨迹”,就像游戏里出现了bug,他无法按着一切已知的既定可能做出反应, 毕竟在他得到的指令里,没有一条是可以处理这样的情况的。
但是……
这名仆从试图挣扎,却没能成功做出任何反应。
单薄又瘦弱的新娘再怎么出其不意,顶多也只能突然攻击成功而已, 以她的现有力气怎么可能压着自己这么久, 以至于现在连手脚都仿佛被重物压制一般,动弹不得……?
这种感觉就像是什么呢……
死仆的眼珠晃动着, 终于迟缓的, 犹豫的,惊疑不定的……看向了大开的祠堂门口。
……就像有什么本地的东西, 在帮着她压制自己似的。
*
许白鱼的手指依然捏着他的喉咙, 她等了一会, 并未等到对方的回应,她随即用了些力气, 感觉到掌心之下没有活人应有的温度和心跳,反而是某种松弛绵软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
……哎呀。
她微微皱着眉,随手摆弄着这张苍白诡异的死人脸,忽然啧了一声,有点好奇的问道:“你不是活人诶?”
“你早说嘛。”新娘顿时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很轻松的说道:“你早说啊,早说我就不犹豫这么久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自己的金钗。
*
……
过了一会,大约是十几秒,也可能是更久的时间。
许白鱼收回了压住死仆的手和金钗,但是她没有马上起身。
——人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阈值的,无论是精神还是□□上。
所以,即使身处这样的环境、即使完全不知道这个游戏的结局,必须要用这样的方法才能继续往前走,也还可以保持冷静么?
许白鱼听见自己的回答声。
她慢慢地,坚定地,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
可以。
还可以。
还没有到可以恐惧的时候,还没有到可以放松大脑的时候,这里没有可以信任的对象,这里没有可以依靠的对象——
但是我还要走,我还要回去,只有将这一切当做游戏本身才能勉强获得一点喘息的余地……
她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自己的金钗,擦拭的过程中手指还有些隐隐发抖,但依然很努力的稳住了手腕,重新将发钗别回了自己的发间。
将双手从发间放下的那一刻,她的呼吸频率已经大致恢复如常。
许白鱼平静了一会,从对方身上摸出了一串钥匙,她大致看了看,钥匙大小不一,粗粗估算,应该还有可以解开少年穆云舟身上镣铐的。
她只略作迟疑,便捏着钥匙,重新走回了祠堂。
依然是被镣铐扣着的少年,血衣斑驳,瘦弱伶仃,一双眼如幼犬般温顺,随着新娘踏步进来,他漆黑黯淡的眼底也随之映入了一点仿佛鲜活的暖光。
许白鱼在他蹲下来,小声问道:“我放你出来的话,你能告诉我怎么离开穆家吗?”
十六岁的穆云舟看着她,张了张嘴后犹豫了很久,最后才很愧疚的摇了摇头。
许白鱼没觉得气馁和失落,只是觉得,啊,果然如此的感觉。
按着上一次自己被莫名其妙拽入梦境的理由,是因为穆云舟想要看自己和自己说话,那么此时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切应当就只是一场梦……一场以穆云舟为主体,太过真实的漫长噩梦。
以这个作为前提,那么她来问十六岁的穆云舟,大抵是问不出什么的。
大的已经异变成了什么样子姑且不说,这个小的被关在祠堂,这么多年就像是一只被习惯了带上枷锁后就寸步难行的小狗,早就遗忘了挣扎的感觉。
许白鱼想了想,左右靠自己是没办法一路杀去祠堂的……而且换算成游戏剧情的实际进度,就算去了她也就是守着棺材绕圈圈,不会有什么实际的进展突破。
那么按着惯常套路,就该轮到她对着小可怜嘘寒问暖,给予爱与关怀了。
……唉。
刷boss好感度这种事情,游戏里自然无所谓了,实际操作起来果然还是有点无奈的。
“夫人……很想走吗?”
“我又不是属于这的呀。”许白鱼索性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咕哝着,“是你们莫名其妙把我抓过来的吧,那我为什么不能走。”
十六岁的穆云舟瞧着她的侧脸,垂下眼睫。
“我也不是你夫人。”许白鱼又说。
然而这一次,穆云舟却又一声不吭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按着穆家的传统,她穿着嫁衣坐在这里等着晚上的拜堂,怕是三书六礼的流程都已经走完了……许白鱼不用看他也知道这小古板在琢磨点什么,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的嫁衣上,难得说话时的语气带了点孩子气的固执:“……我在选好这个图样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第二个人穿上它。”
“你不认自然是没关系的,你是个无辜的姑娘,穆家选亲的手段一向特别,这种事情本就不该牵扯上你……”少年垂着头,低声说着:“但我是不是要认,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许白鱼顿了顿,回头看着他。
她一时间忽然也分不太清,和自己说话的这个,究竟是那只诡异又任性的伥鬼虚构的幻影,还是真的十六岁那年,被关在祠堂的穆云舟了。
“你认不认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对我又有什么影响?”许白鱼有点好奇的问道,“退一万步来说,就当你认了我这个夫人,我也不打算再反驳你,可我现在还是想走,你又如何?”
穆云舟抬起眼,默默看着她。
“夫人一定要走吗?”
许白鱼点点头。
少年张张嘴,目光真诚,像是在同她做一点最后的努力:“与我成亲的话我不会管着你的,夫人想做什么都好,等我做了家主,你就是想要挖祠堂的地砖我也陪你。”
许白鱼双手搭在膝盖上,一双琥珀色的剔透杏眼写满了强烈的怀疑和不赞同,心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将来不但不陪我挖地砖你还用鬼的冷气反复打扰我睡觉。
于是她说:“不行,我还是要走。”
少年便不说话了。
他安静而长久的凝望着自己的新娘,少年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此时却莫名生出几分年长者才有的怜爱柔情,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却是示意她靠近些。
“……把你那只金钗留下吧。”他轻声道。
“有人从这里逃出去,总要有个说法的,余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许白鱼想了想,将那只金钗从发间拔下来,放在了穆云舟的面前。
少年没和她继续讨要钥匙,而是神色自若地拿起金钗,尖端对准镣铐的锁孔,手指上下拨弄几下便是解锁声响,叮当几声,手腕的镣铐便落在了地上。
许白鱼看得有些发愣,又看着对方从从容容的反手解开了自己脚踝上的镣铐,这才重新扬起头,用与刚刚全然无异的温柔神色看着自己,又说了一遍:“好啦,你该走了,余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她有些看不懂了。
穆云舟想要做什么,这一个穆云舟到底是真是假,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又是什么情况,她原本清醒的脑子忽然又像是被混沌附着,一切原本清楚的认知忽然全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但是她总不能真的就这么为了一个问题留在祠堂,女孩有些迟疑地摩挲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钥匙,按着游戏剧情来说,她现在离开祠堂只能前往偏院暂时避开耳目,其他地方都有大量的人手巡逻,遇到就是死路一条。
只有那处偏院还算是安全,是长大后的穆云舟爱去的地方,因着这场冥婚的主人公之一便是死后的穆云舟,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忌讳,他生前流连之处都是尽量避开的,以此来减少新郎阴气四散,避免影响仪式的效果。
这条路要如何走,又要如何避开那些巡逻的死仆和纸人,其他地方的细节剧情可能来不及想起来,但是这种不知道尝试了多少回、后期更是因为各种卡关气到恨不得摔键盘的地方,许白鱼还是可以记得很清楚的。
但她现在走在这条路上,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走位和卡视角的问题,身边像是有一层模糊而朦胧的薄雾,将她与那些巡逻的纸人偶隔绝开来。
偶尔,女孩能听到风中传来的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他们提起那个令人惋惜的嫡长子,才华横溢,温润如玉。
他们评价他的美丽,才能,品德,以及一切美好的东西……随即又无限惋惜的提起他的十六岁,十六岁的穆云舟最后一次被压入祠堂,那一次他犯了前所未有的大罪,家法打断了又换了新的,祠堂的大门关了又开,他被关在里面被家族长老们反复逼问,认了罪,又没认罪。
但是再从那里出来以后,他便是所有人后来记忆中的长公子了。
只是从来没有人提起他十六岁那年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初始是不会提,后来是不敢提,穆家长子唯独对这件事情缄口不言,像是握住他人生中最后一点叛逆的鲜活,被他死死咬在嘴里,混着十六岁濒死的血和痛,硬生生地吞进了身体。
最后,他们说,长公子之所以走的那么早,和十六岁那年重新被关祠堂时险些被打死,大概脱不了关系。
第39章 小公子
……许白鱼开始无法理解了。
梦中的故事, 亦或者说游戏里发生的事情,是可以影响到现实的吗?
她有点搞不懂了,问题是这种事情细想下去就很难避开自己之前在祠堂的放飞自我, 如果这些仆人剧透的历史是真实的,那不就相当于自己之前在祠堂的时候反向坑了十六岁时候的真穆云舟……想到这里的时候, 女孩的思路瞬间被自己强制终止, 拒绝思考这种“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就算是有何,难道还要反过来怪我吗。
……因果倒错了吧。
她很冷静的想。
说到底, 难道不是因为大号的那个莫名其妙把我塞进来的关系吗?她的人设很稳的, 现代社会的普通女孩子,理论上和八百年前的古老世家八竿子打不着。
她就算真的影响了什么,那也不是因为她的强求。
成功阻止了自己的思维走向死胡同陷入无限循环内耗的许白鱼平静了一会心情,准备继续按着记忆里的剧情走向往下走:从祠堂逃出来后的玩家左右不知该躲到哪里才合适, 最后寻到了一处偏院避开了这一波巡逻的人手,顺便还能在这里找到些好用的东西。
守门的死仆在游戏里本来也是用拿下来的牌位偷袭砸晕的,她用金钗永久解决问题避免了力气不够导致中途背刺,四舍五入效果一样。
这里就可以选择要不要返回祠堂, 因为新娘逃跑成功, 盯着祠堂的人手调走了,玩家可以选择是否继续抠人家地板砖挖人家祖坟, 把人家祖宗的骨头从地里面挖出来, 有没有什么其他隐藏效果不知道,但许白鱼知道那玩意再过一会可以用作威胁堂上的几个长老。
这场冥婚与其说是一场弥补长公子生前未曾婚娶的婚礼, 不如说是某种阴损又恶毒的仪式。
她顺着记忆里的方向摸索着往前走, 但印象里的荒草丛生旁人远比的败落画面没有了, 脚下曲径通幽,周边栽种着各种名贵的香草兰花, 翠竹交错掩映,慌张奔逃的新娘一身华贵红衣没入其中,翠竹,红衣,本该是色调对比强烈的画面,可那若隐若现的薄雾只在小路尽头轻轻一散,她的身形轮廓竟也被不动声色地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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