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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迭港——烧星云【完结】

时间:2024-05-14 14:37:57  作者:烧星云【完结】
  顾影轻轻嗯一声,“不是你要他走的吗?”
  “……”
  过了很久,嘉宁坐直身体,揉一揉眼睛,若无其事地拉起顾影的手,“不管他。我们去吃饭。”
  说是这么说,这顿晚饭仍吃得食不知味。
  大厨专程从南法飞过来备的餐、从全球当日空运的珍馐食材,鲜花摆了满桌,嘉宁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刀叉。
  管家夫人很紧张她,几乎是蹲下来哄,“你的胃不能受饿,想吃什么,叫后厨去做好不好?你不喜欢这个大厨,我们重新换一个?”
  嘉宁张了张唇,没发出声音,突然别过脸,“呕”一声吐了个天昏地暗。
  旁边一圈伺候的人都吓了一跳,还是顾影先反应过来,去摸嘉宁的额头,烫得烧心。
  整个庄园平日里都是围着嘉宁转,她一病,家里简直是人仰马翻。管家夫人指挥着女佣把嘉宁搬回她的卧房,家庭医生很快来了,指挥他们擦酒精降温,喂药挂水,打仗一样。
  冰凉的针头刺入手背,嘉宁眼皮动了动,短暂地清醒了片刻,“……小影姐姐……你还在。”
  顾影俯身,手交给她握住,“我不走。”
  嘉宁茫茫地睁了睁眼,意识又开始涣散了,眼珠干涩地转了转,一滴泪从眼角冒了出来,“Mommy,我系唔系返屋企啊?……香港疃尺悖亢枚嘲。想食生滚粥……”
  管家夫人用凉毛巾擦拭着她的额头,无有不应,“bb,我O翻深水湾啦……要食粥?好好,等阵就!”
  管家夫人着急着哄人,但并没有想过,法餐大厨虽然拥有十二颗米其林星星,但并不会做中国粥。家里的佣人个个术业有专攻,偏偏不擅厨艺,要是从伦敦另请一位粤菜师傅,赶紧赶慢也要一个钟头。
  最后是顾影进了中央厨房。法国大厨解下围裙把中心灶台让给她,顾影摇了摇头,只用了一口小锅,一把珍珠米。剩下的食材有什么用什么,切下边边角角丢进去熬煮。
  大厨不能欣赏这种随心所欲毫不严谨的东方厨艺,耸了耸肩离远了。
  锅里咕嘟咕嘟上了气,顾影发着呆,握着木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透过厨房这边的窗,正好看见庭院中一闪而过的车灯。车速很快,在门口急刹,等了很久,却不见有人下车。
  管家轻叹一声,“少爷又回来了。”
  但他不现身。
  顾影端起粥上楼,那碗粥被她煮得很糯很香,嘉宁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米汤,脸色渐渐红润过来。
  “小影姐姐,你会做粥。”她迷迷糊糊软糯地说。
  “嗯。”
  “谁教给你的?”
  “不用人教,上了小学,有一天自己就会了。”
  有会在每个早晨烂醉回家的母亲,就会有端着脸盆为她卸去浓妆、踩着板凳做早饭的孩子。
  “可是你做得真好,比在香港吃到的更好。”
  顾影抚了抚她的发丝,“其实……我不擅长做饭,你只是太想家了。”
  嘉宁呆了一呆,过了片刻,小小的肩膀颤抖起来,“我……我想妈妈了。哥哥太坏了、太坏了,我不要再理他了……”
  顾影抱住她,等她哭累了,湿漉漉的睫毛低垂,呼吸平稳下来,才静悄悄地离开。
  外面的走廊明明刚刚还有佣人来来往往,此时却已寂静无人。顾影左右看看,走廊长得看不到尽头,墙壁上一步点着一盏暗黄的灯,无论往左还是往右,除了两侧陈设的艺术品不同,其他的装饰格局都一模一样。
  她迷路了,远处的门洞黑黢黢,不知何处来的风声呼啸,令一切都显得那么森气森森,连墙壁上的油画人像都看起来面目不善。
  顾影深吸一口冷气,正打算静悄悄退回房间里时,后背响起一道低沉微哑的声音,
  “发什么呆?”
  顾影心肺骤停,膝盖一软,手指趁乱间扶住了什么,咚一声,双眼紧闭抱着一尊花瓶跌到地上。
  “……”
  光照的半明半暗处,沈时晔背光的身影动了动。
  在室内他脱掉了大衣和西服外套,领口与袖口解开,真丝衬衣松散地包裹着上身,几乎可以透过光线描摹出肌肉线条,懒散但丝毫不减掌控感。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半晌,“小姐,你要是喜欢这个花瓶,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必采取这种方式。”
  不说也就罢了,他这么一强调,顾影垂眼看清花瓶底部戳印六个大字“官窑雍正年制”,人已经恍惚上了,揽着花瓶一动不敢动,怕自己今天和这只八位数的古董同归于尽。
  大约是她呆得他受不了,他伸出一只手,漫不经心地示意她,“怎么,要我请你才肯起来?”
  男人手掌宽厚指骨分明如玉,但顾影哪里敢接,细长的眼睫紧紧闭合,憋出一道包含怨气的哭腔,“脚崴了……”
  家庭医生走到半路,又被急急地请了回来。
  客房里灯火通明,管家夫人严阵以待,医生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直到看清那把纤细无损的脚腕,“……”
  这个崴脚伤,要是他来得再晚点,也许已经愈合了。但医生不敢说出口,因为年轻的老板正在旁边目光如炬地监工。
  本着要在雇主面前好好表现的信念,医生掏出一把雪亮的长针,“针灸吧,一针就好了。”
  顾影:“……”
  你们香港人……!
  她怒目圆睁,被沈时晔精准地捉住了,饶有兴味地看她片刻,“看我做什么,这也要怪我?”
  脚踝被医生固定住,针头朝她磨刀霍霍,顾影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你藏在那里吓人……”
  沈时晔唇角一丝笑意似有还无,“你和嘉宁在背后讲我的坏话,我怎么好出声。”
  “我……”顾影警觉,“我可没有讲你的坏话,别冤枉人。”
  医生趁她心思全被沈时晔引走,眼疾手快扎完了针,提起药箱告辞。
  等房间里的外人都散尽了,沈时晔才淡淡地应,“本来指望你可以跟嘉宁讲一讲道理。”
  “嗯……嗯?等下。”顾影目露疑惑,“讲什么道理?”
  沈时晔探究地审视她片刻,得出结论,“你陪了嘉宁那么久,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我的气。”
  顾影哽住了,“……她只是一直哭。”
  “你不问她?”
  “嘉宁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不说,自然就是有我不该听的事。”
  沈时晔瞥她一眼,“你倒是谨慎。”
  被他拿话点了,顾影反而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沈先生,我签过保密协议的。什么不该看不该听,我都懂。”
  “嘉宁拿你当贴心朋友,你这样说,有没有想过她听了会难过?”
  顾影脸上怔忪的神情一闪,但她想得明白,很快释怀地笑笑,“沈先生,是在你面前我才实话实说。嘉宁小姐当我是朋友,我当然很感激。但我为小姐工作、服务,从你手上领薪水,不能不知道分寸啊。”
  沈时晔脸色淡然地点点头,“我听管家说,你今天为嘉宁忙前忙后,事事尽心。照你的意思,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这一份薪水。”
  “是。”
  沈时晔听不出情绪地反问,“只是因为这样,就没有一点私心?”
  顾影出了一后背的汗,几乎以为自己被他看穿了。
  沈时晔却将她的沉默解读为截然相反的方向,气息冷峻地点点头。
  “顾小姐,我妹妹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你虚与委蛇也好,只当工作也好,请你都给我把这个玩伴演好了。”
  顾影本来不想应他的,但他公事公办起来,眼神幽暗,实在比谁都冷淡无情。
  她忍了又忍,抬起脸瞪向他,长长眼睫下面的眼神委屈得要命,“沈先生如果记性不是太坏,就该记得这份工作并不是我自己想要的!我只会教书,自认愚钝,不懂虚与委蛇也做不到你的要求,你若是不满我随时都可以走人――”
  沈时晔很久没被人这么贴脸输出过了,真是新鲜。
  他双臂懒散抱在胸前,如数听完所有指责后,轻撩眼皮,“说完了?”
  “……”
  顾影被他眼风一扫,心里紧了紧,知道害怕了,咽喉连连吞咽,“说、说完了。”
  “顾小姐,你说的很对,我反思。”他转身进了电梯,在金属门缓缓合拢的同时,绅士而云淡风轻地承认,“但是,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请你忍耐。”
第11章
  Chapter 11
  凌晨三点,顾影躺在床上,人却去世得很安详。
  管家为她准备的客房空旷得吓人,一个厅套了又一个厅,最里侧才是床。绸缎的窗帘被外面的风吹起,发出沙沙的怪声,顾影与床头油画里的人像大眼瞪小眼,仍精神得像只鬼。
  干脆爬起来对着笔电想实验,聂西泽的邮箱主页挂在面前,那一张冷漠如无机质宝石的脸,对内可煞气腾腾,对外可镇宅驱邪。
  她一面给聂西泽写长邮件汇报工作,一面将电话听筒夹在耳侧拨出内线,“需要一片安眠药……嗯,是的……床很舒适,不用换,我的问题。”
  值夜女佣答应了送药,又体贴地推荐了浴室内的助眠精油。
  挂了电话,顾影后知后觉自己浑身冷汗黏黏,的确很不舒服,索性去重新泡澡。那款精油的确有玄妙的作用,香味在水汽中层层叠叠地放大,沁入满心满肺。水声潺潺,波涛轻漾,柔和地推送着轻薄如玉的后背曲线。顾影手臂垫在脸颊下面,身体温软,眼皮渐垂,模模糊糊地生出困意。
  不久,有人敲响木门,稳定悠长的三声。顾影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迷迷糊糊地套上外衣,伸手开了门,“多谢你,精油很好,我已经――”
  轻快带笑的声音一瞬间截停,下一秒,顾影目光滞住,像个被上了发条的木偶人,抬起一只手摇了摇,呆呆地打招呼,“沈、沈先生。”
  沈时晔还穿着西装三件套,领带饱满地紧束在喉结下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着茶盏,里面的热牛奶冒着蒸汽。
  起初,顾影没想起来哪里不对劲。是沈时晔的眼神先定住了,然后欲盖弥彰地、很绅士地移开,她才后知后觉地低头。
  脑子“砰”地一下爆炸了,她想到人类的起源,奇点,大爆炸,第一颗恒星的诞生,超新星,红巨星,白矮星,寂灭……
  一言以蔽之,很想死。
  佣人为她准备的睡衣是一件吊带裙,天蚕丝的质地,像云朵一样裹着身子,轻若无物。
  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有一点不对,这件裙子原是专门定制给嘉宁的。
  嘉宁是纤细的少女身材,她的衣服穿在顾影身上,只有腰身是正好,胸和臀都紧紧贴身,裹得浑圆紧翘,裹不住的地方,便露出大片欺霜赛雪的白,由不得别人不去注意。
  顾影呆到不知道要跑。走道里的一面古董雕花更衣镜纤尘不染,里面忠实地倒影,他西装革履高贵冷淡,而她衣不蔽体面红耳赤,妖娆与禁欲对比强烈。
  沉默了好久,落地钟的指针走过一圈圈,滴答、滴答。
  沈时晔终于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罕见地烦躁到拧了拧领带。
  “顾小姐,你不冷吗?要不要去披件外套?”
  这个庄园内部一年四季一天二十四小时恒定二十七摄氏度,最是舒适宜人。这个台阶递得生硬,但是有什么办法?
  顾影如梦初醒,冲进房间里裹上了大衣。背对着门口,她垂头丧气地,深深吸了几口气。
  她不知道,这样香艳的、隐秘的美丽,已经过于直白地造成冲击。更何况,新浴后的她,雪面桃腮,还氤氲着温热的香气。
  以前,她和聂西泽去宴会,有个人喝酒喝昏了,当着她的面不干不净地说,聂二少好艳福,女朋友是高材生,却不只是学问深。男人再高挺的鼻骨,也够不到顾小姐的深度呢。
  顾影越想越要哭。裹着大衣走回来,双手紧紧交叠在胸前,唯恐他误解什么,“沈先生,我在等女佣送药,不知道是你……”
  沈时晔终于重新看向她,确认她现在除了脸通红、双眼含水窘迫得要哭,没有别的不好。
  他神色如常,“听管家说你要了安眠药?不要乱吃。”
  顾影真的很感激沈时晔的波澜不惊,极大地安抚了她脆弱的情绪。
  “没有乱吃……”她双手合十在胸前,完全是无意识的,“谢谢沈先生。”
  “你得过抑郁,类似的镇静药物要问过医生再用。”
  顾影眉眼间闪过怔意,“我……我早就好了。”似乎是为了佐证这一件事,她仰起脸,笑得格外乖巧明媚,“难为沈先生记这么久。”
  沈时晔深深看她一会儿,将牛奶杯递给她,沉静的眼底没有一丝笑意,“端稳。”
  她用双手紧紧捏住茶杯,不知道该说什么,唇角落了下来,干巴巴道,“谢谢。”
  沈时晔瞥她一眼,“除了谢谢你还会说别的么。”
  顾影哑然,试探着问,“晚安、慢走?”
  想要送客的心思不要太明显,简直是写在脸上。
  沈时晔本来是准备走的,也被激出了逗她的心。教她说,“你也不懂要礼尚往来,问问我怎么也没睡。”
  “我知道你在……工作。”她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恨自己嘴快,轻轻咬住唇瓣。
  她绝对不会说出来,方才辗转反侧之时,她也注意到了庄园顶楼的另一盏灯。隔着不远的距离,她猜想了很久,他凝眉伏案的身影。
  沈时晔弯了弯唇角,催促她,“然后呢?”
  “然后……然后……”顾影被他压迫得舌头几乎打结。
  她实在不会编漂亮话。
  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解救了她。
  凌晨四点的电话铃也实在古怪,顾影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没来得及避开沈时晔,于是他们同时看清了来电人显示,聂西泽。
  手机在掌心不断震动,顾影手指僵持地停住。
  “不接么。”不间断的铃声中,沈时晔问,仿佛事不关己。
  “嗯……”
  顾影轻轻发出一个音节,下一秒,沈时晔从她手心抽走手机,她愕然睁大眼。
  “你干什么?!”
  沈时晔居高临下盯着她,单手划开接听键。
  急促的呼吸先从听筒里传出,聂西泽喘了好大一口气,“为了给你打这通电话,我跑了两座山头才找到信号。”
  “……”
  顾影仰头瞪着沈时晔,憋着一口气,耳根粉红。又不敢出声,怕被聂西泽察觉到什么。
  “我看到你写给我的东西了,我已经能想象到学会那帮老头,明年在我们面前汗流浃背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虽然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聂西泽假如不是天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但她的确很久没有见过他如此癫狂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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