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此处得不到结果,只能先回家,让家中下人分散到洛阳城的各个城门去问,今早可否见到右都御史陈大人出城。
半个时辰后,她得到的回答是陈听澜确实出城了,但去向不知。
莫非兄长真得只是公务缠身?
祝蘅枝当机立断,如若是这样,那秦阙一时还不会对陈听澜动手,但自己若不走,就真得走不了了。
于是问时春:“让你收拾的银票都收拾好了吗?”
时春点头,将那匣子银票和都递给了祝蘅枝。
祝蘅枝刚来洛阳,家中也没有多少侍奉的下人,便将他们都招到跟前来,给了他们一人一张银票:“我有急事要离开洛阳,你们可以另寻去处了,这些钱也够你们在洛阳谋下半生了。”
算是就地遣散了这些下人。
而后让时春抱着筠儿,从马厩中牵了马,打算立刻离开洛阳。
这时来了陈府的一个侍卫,祝蘅枝认得这人,她在陈听澜跟前见过几次。
他将一封信交给祝蘅枝,“祝娘子,这是我家主上派我交给您的。”
祝蘅枝颤抖着手拆开,看见是陈听澜的笔迹:“吾妹皎皎无需多虑,兄要务在身,来不及告别,一切安好。兄长陈伯玉。”
看完后,她算是松了口气。
本都打算走了,在洛阳新开的铺子的柳掌柜却来找她,说是前天运出去的那批货在路上遭了山匪,被扣了下来。
“您也知晓,这匹货的量大,是要送到西域的,我们才和西域那边打通了商路,按照定好的时间,重新再织已经来不及了,若是违约,后果不堪设想。”柳掌柜一边擦着汗,一边战战兢兢地道。
祝蘅枝没有说话。
筠儿拽了拽她的衣角,问:“那阿娘,我们还走吗?”
祝蘅枝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来,道:“筠儿乖,先和时春回去,阿娘先去处理这件事。”
筠儿遂跑到时春跟前,牵着她的手。
祝蘅枝看了一眼筠儿,和时春吩咐:“如若有万一,不,现在,你带着筠儿立刻走,到徐州,和南越王会合,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会回澧州。”
“不行,我怎能将您一个人留在这虎狼之地?”时春第一次拒绝祝蘅枝。
祝蘅枝不方便在这个时候和时春分析太多,只道:“听话,带着筠儿走,不要让我有后顾之忧。”
陈听澜如今不在洛阳,而秦阙已经知晓了筠儿就是他的女儿,保不齐会拿筠儿和时春来威胁自己,只有让他们先走,才是上上之策。
而且倘若秦阙真这般做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会为了筠儿,向他低头。
时春知道祝蘅枝一旦决定了一件事,就绝不会做出妥协来,只好说是。
安排好这边后,她便找柳掌柜好好了解情况。
“可知道是哪个山头上的截了这批货?”
一路到了她在洛阳的商行,柳掌柜给她倒了杯茶,“您先润润嗓子。”
祝蘅枝没有拒绝,直接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是洛阳城外虎首山上的土匪。”柳掌柜站在一边。
祝蘅枝略略思索了下,说:“他们截这批货,无非是想倒卖了,为了银钱罢了,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都不算大事,这样,你带着银票去虎首山,和他们谈,我们拿银子换那批货,而且,随意他们开口。”
她粗略估算了下,自己在洛阳的房产商铺够这些土匪狮子大开口了。
柳掌柜应了她这话。
黄昏的时候,柳掌柜带了消息回来。
那土匪头子愿意说自己不在乎银子,但要祝蘅枝亲自来见他,当面谈。
旁人谈的,不作数。
第54章 无力
祝蘅枝拨动着算盘的手指顿了下,抬首问柳掌柜:“没有别的了?”
“还有,那土匪头子说叫娘子您一人去便好,不许带别人。”柳掌柜说这话的时候立在一旁。
他也知道这个要求过分,也不是没想过替祝蘅枝争取过,但他根本见不到那个所谓的土匪头子,还是他们那个二当家的转告他的。
祝蘅枝几欲张口,最后还是作罢了,只是问了柳掌柜时间和地点,便让他退下了。
时春得了她的命令,已经带着筠儿离开了,除了尚且在外办差的陈听澜,秦阙如今并不能拿她身边的人要挟她了。
但令她惊诧的是,秦阙应当早早发现了自己离开的事情,竟然没有气急败坏地追出来,她在洛阳的这一日,仿佛就如昨夜之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如果不是因为那真真切切的记忆,她几乎要以为昨夜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了。
虎首山的头匪头子定的时间是在三日后的晌午,地点也是鸣玉坊。
她不是没有犹豫过,但她知道,自己短时间内凑不出数量一样的货来,必须要找到这个土匪头子来将被他劫走的那批货物拿回来。
一旦解决了这件事,她便离开洛阳。
她想和过去一刀两断,她不想让秦阙帮她回忆起那段荒唐的经历了。
等待和那个土匪头子谈事情的三天,于祝蘅枝而言,仿佛过得无比漫长。
这三天里,她既没有陈听澜的消息,秦阙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有一种面对未知的恐慌。
以至于三日后去鸣玉坊约好的雅间时,她甚至是提前一个时辰到的。
但对方似乎早有意料她会早到。
也没有如平日里谈事情那样唤歌妓与小倌,只是隔着一层纱幔站在里面。
即使是这样,她也可能看得出里面的男人带着一张银色的面具。
“提前了一个时辰,还真是心急。”
祝蘅枝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但由于男人的声音是隔着面具发出来的,因此不太清晰。
只以为是自己这两日忧思过度没有休息好的缘故,遂摇了摇头,让自己的神识清醒了几分,才道:“你比我到的早,应当比我更急吧?”
男人没有否认,反而是轻笑了声:“见你,我当然心急。”
祝蘅枝看着男人并没有从纱幔中出来的意思,便坐在了外面的桌案旁,自顾自地斟了杯茶:“说吧,什么条件?”
“什么什么条件?”
祝蘅枝吹了吹盏中的浮沫,稍稍抬眼:“你要什么条件才肯将那匹货还给我?”
他戴着面具又隔着纱幔,祝蘅枝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些轻狂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土匪抢来的东西还能还回去?”
祝蘅枝蹙了蹙眉,说:“也不是让你就这么还回去,我是问你要多少银钱?我自己出钱将自己的货物买回去。”
男人闻言,反倒轻飘飘地问她:“可是我想要的,不是银钱,又或者说,我根本就不缺钱,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祝蘅枝勉强压着心中的怒意:“那你想要什么?你别告诉我你们土匪也要这些精细艳丽的绫罗绸缎?”
她已经许久没有被人这么为难过了。
男人似乎很认真地沉思了一番,才开口:“这样吧,你和我回去做我的压寨夫人,这些绸缎我不但悉数奉还,还给你一份厚重的聘礼。”
祝蘅枝怎会听不出他的轻佻之意?
但现在毕竟是她有求于人,只能继续耐着性子说:“我已经有儿女了。”
“我只要你。”男人声线沉沉。
祝蘅枝将茶杯重重地掷在桌子上,力气之大,让当中的茶水也飞溅了出来。
“简直是无稽之谈!”
男人并不以为意,“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批绸缎可是关乎着你整个雾绡阁的命脉,真得不再考虑考虑吗?”
祝蘅枝拂袖起身:“我奈何不了你,大燕的律法不会饶恕你!”
“大燕的律法吗?”男人只是轻声重复了一遍,任由着祝蘅枝走了,也没有挽留。
祝蘅枝坐在回去的马车上,算着时间,今日一谈,那土匪头子并不想善罢甘休,以生意场的手段看来是不能解决这件事的。
她本不想惊动洛阳尹的。
毕竟她不打算在大燕久留了,而此事一旦呈到洛阳尹案上,必然逃不过秦阙的眼睛,她并不想和秦阙有任何联系了。
她估算着时间,为今之计,也只能先等陈听澜回来了。
但迟迟没有等到陈听澜的消息,离西域诸国说好的时间也不远了。
祝蘅枝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的状态中。
她也让柳掌柜再去过虎首山,但得到的回答都大同小异。
无非就是那个土匪头子说祝蘅枝如若想好了,他便亲自来祝宅下聘,而后立即将扣留的那些货物护送往西域诸国。
山穷水尽,却始终没有柳暗花明。
祝蘅枝只能写了状子递到了洛阳尹案上。
但秦阙就好像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样,也一直没有过什么动作。
祝蘅枝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毕竟秦阙作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去理会这些杂事呢?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预期的流程进行。
祝蘅枝也照例被传去了官衙。
但她等来的人不是那位京兆尹大人,而是秦阙。
看到来人的那一刻,祝蘅枝大脑一片空白。
秦阙却只是勾了勾唇,撩起袍衫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转头以再自然不过的语气问她:“怎么了?蘅枝看见我,好像很意外的样子?”
祝蘅枝攥紧了手,但背上还是生出了冷汗,毕竟在这个地方,秦阙想公报私仇,根本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陛下,草民要求见的,是洛阳尹大人。”
“怎么还自称‘草民’呢?蘅枝你分明是朕的皇后啊。”秦阙的声音如同一阵阴冷的雾,萦绕在她的耳边。
“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蘅枝是觉得,这件事朕不应该管是吗?”
他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祝蘅枝若是说一个“不”字,就是挑战帝王威严。
祝蘅枝只好忽略这句,回答了他的上一句:“陛下,这里没有什么蘅枝,只有草民祝氏,寡妇祝娘子。”
“哦——”秦阙拉长了声调,偏过头来看她,“那是不是要我和他们一样叫你‘皎皎’,才好?”
祝蘅枝脊背上一阵战栗,立刻起身,垂首立在一边。
“还请陛下慎言。”
秦阙翘着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朕瞧着你是陷入了麻烦,不过无妨,朕倒要看看,是谁敢为难皇后。”
祝蘅枝站在一边没有吭声。
“和我回宫吧,做我的皇后,我的妻子。”
祝蘅枝如若此刻抬头,便会发现秦阙的眸中透露着一种近乎于偏执的缱绻。
这句话无意间和之前在鸣玉坊的土匪头子的声音在祝蘅枝的大脑中重叠了。
“你和我回去做我的压寨夫人。”
但很快她又打消了这个想法,以秦阙的身份和性格,怎么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让自己妥协呢?
祝蘅枝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屈膝道:“草民扪心自问,并没有让死人复生的能力,还请陛下莫要再为难于草民了。”
太子妃祝蘅枝早已死在你登基的那年冬天,或者说更早,那场自焚的大火,那场几乎要了她命的瘟疫,邺州的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秦阙再次目送她离开,轻轻敲着自己的膝头:“不管你是蘅枝还是皎皎,你都会回来找我的。”
祝蘅枝一路回了家中,便看到了信鸽衔着信落在了窗沿上。
她忙解下信来,看看可否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是陈听澜传来的。
“吾已至洛阳,妹皎皎勿念。”
祝蘅枝眼睛一亮,立刻前往陈府。
但陈府门口依旧是锦衣卫在把守,给她的回答则是陈听澜入宫面圣,尚未回来。
但不应该啊。
她才从秦阙那边回来,陈听澜是怎么面的圣?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相关的消息。
一直到两日后,柳掌柜才带来消息,说是陈听澜去外面查案,不知是不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反被别人倒打一耙,说他私自收受贿赂,已经被押解到北镇抚司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祝蘅枝不寒而栗。
北镇抚司,进去了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她又问柳掌柜:“可知那背后之人是谁?”
柳掌柜拱了拱手,“听说字据在一个叫做鄢卿的富商手里,如若他肯出面作证,陈大人或许可以洗脱冤情。”
祝蘅枝暗暗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商人,那不过是唯利是图,自己还有周旋的余地。
“这样,你帮我递个拜帖,去他府上。”
本以为鄢卿要推脱不见,毕竟这件事从一开始很明显就是冲着陈听澜来的,但鄢卿竟然没怎么为难柳掌柜,当即就接了帖子。
祝蘅枝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一切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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