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抗拒我,是在为谁守身吗?乌远苍?还是陈听澜?”
秦阙的语气危险。
她与乌远苍之间从来清清白白,陈听澜更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但秦阙却将这两人当作自己的假想敌,她一时更是气愤,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趁着秦阙不防备,突然转头在他的手腕上狠狠一咬。
秦阙却并没有如同她意料中的那样,吃痛地松开手然后对她怒颜相向。
只是突然笑了声,看着祝蘅枝:“蘅枝,你咬我?我太高兴了,你真得愿意咬我?”
秦阙脸上的笑意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
祝蘅枝还没来得及错愕,秦阙已经先松开了禁锢着她双手的手,也松开了她,她才得意喘息。
而后她亲眼看着秦阙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上祝蘅枝留在自己手腕上的那排细细密密的牙印,就好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祝蘅枝趁着这个空隙,迅速起身,与秦阙拉开了距离。
秦阙看着她的动作,也不恼,就坐在榻上看着她:“你觉得你能逃到哪里去呢?”
祝蘅枝一愣,她向后看去,是可以称得上幽深的帝寝,出了这个帝寝呢?也是深深的宫闱,没有令牌,她出不去,在燕宫中,出了秦阙,她唯一认得的人便是陈听澜。
可她又要如何告知陈听澜带她出去呢?
按照秦阙如今的执着程度,陈听澜即使能带着自己从燕宫出去,还有这洛阳城,还有燕国的数座城池。
三年前她能从上京一路逃到澧州,也是因为挑了秦阙登基时的混乱时机,那个时候秦阙对陈听澜更是完全信任,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秦阙掸了掸膝头,好整以暇地抬眼看着她:“蘅枝,别想逃了,陈听澜带不走你的,他能不能活到明天,还要看朕的心情。”
一阵冷意突然就席卷了祝蘅枝的周身,她质问秦阙:“你要对他做什么?”
秦阙双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前倾看着祝蘅枝,唇角勾了勾:“怎么?这么担心他?我为什么没见你这么担心过我呢?”
祝蘅枝强稳着心神,她无论如何也与秦阙做过一年的夫妻,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生杀予夺,他从来不会皱办下眉头。
就好比当时灭了高阳王满门一样。
他说秦宜宁没有死,但祝蘅枝来洛阳这一个多月,并没有见过秦宜宁,也没有听到过她的半点消息。
她去过当年的高阳王府,那里现在还是一处废宅。
周边的人以为她是看上了那处宅子想要买下来,便悄悄和她说那是当今圣上下了旨意不让碰的宅邸,其实不过是想让这大燕的人都看清楚和秦阙作对是什么样的下场。
她也听说了当年不曾知晓的一些秘辛。
说是先帝最为宠幸的宋淑妃,在先帝驾崩后不但被今上一剑贯腹,还被做成了人彘,最后扔到了京郊的乱葬岗,前礼部尚书,也就是宋淑妃的兄长,在秦阙上位后,主动辞去官职后,第二天他的头颅便被悬挂在了上京的城墙上。
但在治国理政上,秦阙又颇有明君风范,不但遣回了许多宫女,也轻徭薄赋,农、桑、商并重。
故而大燕上下都以“阴晴不定”四个字来评价这位新君。
秦阙见她眸色空洞,似乎是在回想什么,索性起身,慢慢踱着步子靠近她,问道:“你说,要不要我把陈听澜召入宫中,让你亲自为他选一种死法?”
祝蘅枝知道秦阙现在已经完全确定了拿陈听澜可以要挟自己,那同样的,他也会拿自己去要挟陈听澜。
她深吸了口气,道:“陛下,我和陈大人,不是你想的那般不堪。”
秦阙露出一副“你觉得我信吗”的表情。
祝蘅枝还是决定和秦阙坦白,毕竟不能让他继续误会自己和陈听澜了。
“陈大人,是我失散多年的兄长。”
“兄长。”秦阙重复了一遍,声音淡淡,只能分辨出一丝轻蔑来。
“既然是妻兄,那按照道理他是不是应该喝我们的一壶喜酒呢?”
他的语气并不善。
祝蘅枝只觉得一阵胆寒。
“你说,赐什么酒好呢?鸩酒?还是鹤顶红?”秦阙已经到了她面前,眸子深沉如寒潭。
祝蘅枝甚至连呼吸都在发颤,良久,才问出来一句:“秦阙,你就这么恨我吗?所以恨不得杀了我身边所有的人,拔光我身上所有的羽毛,把我留在你身边吗?”
“胡说,我怎么会恨你呢?我爱你还来不及呢,”秦阙说着拉起她早已沁满冷汗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处,“你感受不到吗?”
祝蘅枝蜷缩着手指,她只有陈听澜一个亲人了,她不能让他陷入危难了。
她合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便滑了下来,“你只要能放过我身边的人,我,我任你处置。”
她能感受到秦阙手臂收紧了几分,她的身子也被提起了一些,她下意识地咬紧了唇。
她本来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从前又不是没有被他这般折辱过。
但秦阙只是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了一吻,蜻蜓点水一般,一碰即松。
而后说了句什么,她并没有听清楚。
祝蘅枝一阵怔愣间,秦阙已经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榻上,又为她拉上了床帏,说:“睡觉吧。”
这句说完,便离开了。
她只听见珠帘被掀开的声音。
但祝蘅枝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在榻上如何辗转都毫无睡意,又侧耳听去,并没有听到秦阙的声音。
渐渐的,她的胆子也大了些。
祝蘅枝试探着用手指拨开床帏,内寝里并没有秦阙的身影。
甚至灯也被他熄灭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在地上投映出斑斑驳驳的影子来,祝蘅枝找到自己的鞋履,趿上鞋子,一直到了外殿,没有一盏灯燃着,也没有秦阙的身影。
她不敢回头再去看那个床榻,只是抱着膝头坐着,看着窗外的月色,算着时间,看看能不能偷偷跑出去。
帝寝往宫外的路,她知道怎么走。
如若不成功,最多是被秦阙抓回来,但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那条路的方向在她脑中回放了无数遍,一个时辰,她却像是等了一百年一样。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祝蘅枝才揉着有些发麻的腿站起身来。
这个时间,秦阙应该在上朝,根本不会留意到她。
秦阙将她留在了帝寝,她便在外殿翻箱倒柜地找,竟然真得找到了象征秦阙身份的玉牌。
她将那枚玉牌紧紧攥在手心里,并不是平常玉牌那样的温凉,甚至渗着一丝的冰冷。
她推开了帝寝的大门,外面值守的内监和侍卫看到一个女人从里面出来,并不讶异。
她吞咽了下口水,走下了台阶。
那些人见了她,也只是朝她行礼,很是恭敬地说:“娘娘。”
祝蘅枝的容颜并未发生多少改变,她只以为这些是秦阙吩咐好的。
毕竟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是比逃走更为重要的,在洛阳更是不能久留,她出去就要给乌远苍去信,然后找到陈听澜,让他和自己一道回澧州。
她拿着秦阙的玉牌,一路畅行无阻。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她不知道的是,秦阙此时正立在宫内的廊桥上,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淡。
“蘅枝,我要让你心甘情愿地回到我身边。”
第53章 泥潭
祝蘅枝在洛阳的宅邸离燕宫并算不上近,即使是驾车,也需要小半个时辰。
但她从出了燕宫,一直直奔自己在洛阳的府邸,竟也没有觉得累。
她到祝宅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中天了。
时春在门口焦急地走动,看见祝蘅枝到门口的时候,几乎是飞奔向她。
“娘子,您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怎么……这般狼狈?”时春松开她的手后看着祝蘅枝这般道。
去鸣玉坊谈生意,祝蘅枝不是第一次,但之前也都是衣冠整齐地回来了,从未如同今日这般——鬓发散乱,头上的金钗也只剩下了两只,堪堪能挽住头发罢了,衣领歪歪斜斜的,浮光锦的破裙的袖口此时也皱皱巴巴的。
祝蘅枝抬手扶了一下快要掉下来的金钗,缓了口气,和时春道:“我现在来不及和你解释这些,去书房,备纸笔!”
时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对祝蘅枝的动作需要疑惑着究根问底的小丫鬟了,听了她这话点了点头,便扶着她进了宅子的门。
祝蘅枝进了书房的门,看见桌子上有一杯早已冷透的残茶,并没有多想,将那杯残茶泼到桌子上的临洮砚里后就绕到了桌子后面,挽起自己宽大的袖子。
时春也迅速为她研磨。
这封信她几乎是草草写就。
“远苍,我在洛阳情况危急,秦阙欲囚禁我于燕宫之中,望兄能在徐州接应我。皎皎。”
她在落款的时候,稍稍犹豫了下,没有如往日一般写“蘅枝”,而是写了“皎皎”。
时间有限,事情复杂,她来不及和乌远苍交代前因后果,只能写这么一句。
逃跑的路线是她在路上计划好的。
她没有时间像三年前那样绕道离开燕国了,秦阙必然知晓她要逃,所以她只能选择离开燕国最快的路线,只要进了楚国的国境,她就是安全的了。
她将纸折好递给时春:“找我们养的最快的鸽子,将信送到澧州,南越王手中。”
时春依言从笼子里找出鸽子,将信纸封好系到鸽子的脚上,放飞了鸽子。
祝蘅枝看到信送出去了又和时春吩咐:“即刻收拾行装,所有的金银都不用带,只带银票就好,带上筠儿,还有去,备马,我要去哥哥家中找他,要立刻离开洛阳!”
时春本不打算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提到了陈听澜,又给乌远苍送信,时春大致知晓了是和燕国的那位陛下有关。
只好道:“娘子没有碰到陈大人吗?”
祝蘅枝一愣:“这个时候,哥哥不是应该在上朝吗?即使下朝下得早,也应当在都察院值守,怎么会和我撞上?”
“娘子您有所不知,昨天夜里我们本以为您如往常一样,是歇在鸣玉坊的,结果半夜的时候,陈大人突然敲开了门,问您可否回来,我们又去了鸣玉坊问了文掌柜,那掌柜讳莫如深地说您被一个玄衣男子带走了,陈大人只能先回来,让手底下人去找您地下落,又告了假,在这儿等了您一宿,”时春一阵讶异,慢慢和祝蘅枝叙述了昨夜她在宫中被秦阙为难的时候,外面发生的事情。
“那哥哥现在人呢?”祝蘅枝蹙眉焦急地问。
时春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杯,说:“陈大人刚走,说是之前接手的一个案子出了问题,他要立刻前往都察院。”
“什么时候走的?”
“大约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前,那应当是她刚从燕宫出来的时候。
她来洛阳这两个月,陈听澜有什么事情从来不会瞒着她,她从来不知晓陈听澜最近两个月处理过什么很重要的案子,而且时间又是这般巧。
莫非,秦阙已经发现了自己逃跑一事?
她来不及细细推敲。
祝蘅枝拔下头上的金簪,随手挽了个单髻用一根簪子别住,“备马,去都察院!”
一炷香后,祝蘅枝出现在了都察院门口。
不出意外地,被拦住了。
她匆匆取出陈听澜送自己的玉佩,递给门口值守的小吏:“拿着这个去通报你们陈大人,就说有人要见他。”
小吏颇是狐疑地看了祝蘅枝一眼,“陈大人现今不在都察院,他今日告了假,一炷香前,就已经回家了。”
祝蘅枝攥紧那枚玉佩,和那个小吏道了声谢,便翻身上马,直接前往陈府。
又是一炷香,怎么会这么巧?
她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监视着她。
但她不确定是不是秦阙。
祝蘅枝抬眼看了下天色,这个时间点,按照正常情况,已经下朝了,秦阙要是发现她逃了,按照他的性子,早该直接来祝宅堵她的去路了,怎么会任由着她还来都察院?
她猛地摇了摇头。
毕竟当务之急是找到陈听澜,而后带上筠儿火速离开洛阳。
但凡晚一步,她与陈听澜都会有性命之忧。
可当她到陈府的时候,却看见门口密密麻麻值守的是锦衣卫。
她顿时感觉到不妙。
“我要见陈大人。”
“都御史大人并不在。”拦截她的锦衣卫如是回答。
“可否告知我他去了哪里?或者他走的时候有留什么话吗?”
锦衣卫摇了摇头,说:“并没有,陈大人走得匆忙,是陛下临时让他出京城去查一件案子。”
“去了何处?”祝蘅枝赶紧接了这句。
锦衣卫按着腰间挂着的绣春刀和她揖了下,“这我等便不知晓了。”
祝蘅枝知道此时问这些人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她看着深深的院落,开始怀疑是否是秦阙将陈听澜软禁在了陈府,以此逼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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