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蘅枝闻言,手中捏着的那些信笺,慢慢地就散落在了地上,“你一早就知道,那你图什么?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是吗?”
秦阙慢慢朝她走过来,“伯玉在信中称呼你为‘皎皎’,我知道他是舅舅从军营里认的儿子,是楚国人,但我从未想到那个人是你,直到,我在澧州听见乌远苍叫你皎皎,你到了洛阳后,我再也没有从陈府拦截到信笺,那日听到伯玉也叫你皎皎,我才确定下来。”
祝蘅枝步步后退,后腰靠在了桌子上。
“蘅枝,我如果早早知道你的小字是皎皎,早在拦到第一封信的时候,我就会来澧州找你,那个时候,或许,筠儿还未曾出生,你或许还未曾遇到乌远苍。”
秦阙说着将手抚上她的脸颊:“至于我为何要你亲口承认,当然是我想看看你在不在意我,你如若心里还有我,便不会希望我误会你和旁人之间的关系。”
祝蘅枝慢慢攥紧了手,新留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半天才从口中逼出一句:“无耻。”
“我就是无耻,我说过,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留在我身边,直到,重新爱上我。”秦阙慢悠悠地回了她的话。
祝蘅枝一阵怔忡。
秦阙抬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来一吻,“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会没事。”
祝蘅枝只觉得一阵无力感迅速包裹了自己,眼前开始朦胧。
“好了,筠儿应该也到了,她很想母后,改天,带你去见宁宁。”秦阙松开她,语调无比地温存,就像是民间最寻常的夫妻一般。
但只有祝蘅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努力地将泪水收了回去,她不想让筠儿看见自己现在这般狼狈的模样。
秦阙走后,进来的是秋莺。
她任凭秋莺给自己梳妆挽发。
这三年在澧州的一切,恍若一场春秋大梦,她还是无法逃脱秦阙的手掌心吗?
但她命不该如此。
直到她听到一阵脆生生的声音。
“阿娘!”
她转过头去,是祝筠。
她本来都藏好的神色,在听到这句“阿娘”的时候,瞬间功亏一篑。
祝筠松开了时春的手,扑进了她的怀抱,又用脸在她怀中轻蹭。
“阿娘,筠儿好想阿娘。”
祝筠的声音一下子就抚平了她的心绪。
“筠儿,他有没有欺负你?”
她不确定秦阙那样的疯子,会对祝筠做出些什么,即使这是他的亲生女儿。
但祝筠只是从她怀中探出了脑袋,问她:“阿娘是说父皇吗?”
“父皇?”祝蘅枝眉心微蹙。
秦阙才带走祝筠多久,便让她改口了?
“对啊,父皇对筠儿可好了,”祝筠歪着头想了想,说:“和乌叔叔对筠儿一样好!”
祝筠的眸中仿佛盛满了星子,祝蘅枝知道,小孩子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她也暂时松了口气。
“阿娘不哭,筠儿会一直陪着阿娘的!”祝筠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祝蘅枝收回了泪水,抱着祝筠,久久不肯放手。
但祝筠提到了乌远苍,她也不免担心,乌远苍是否去了徐州等她?
于是在晚上秦阙来的时候,她问了秦阙。
秦阙将筷子搁在一边,笑着说:“正好我这边有他的消息。”
祝蘅枝攥紧了手帕,示意他快说。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第61章 欲望
她眸子垂了下,鸦睫遮住了眼瞳,手上的帕子被她捏紧了又松开,看着一副纠结的样子。
筠儿毕竟年纪小,这个时候早已被时春抱下去睡觉了。
宫中人都琢磨着秦阙的意思,未曾进来侍奉晚膳,撷月殿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盛夏的晚上,殿外的木犀开得正好,淡淡的幽香顺着半开着的窗子中飘进来,在人鼻尖缭绕一圈后又悄无声息地钻进肺腑中。
殿内烛影昏黄,经风一吹,便在新铺的窗纱上点出斑斑驳驳地影子来。
也将两人的身影映得影影绰绰。
碎影斑驳在祝蘅枝的眉梢鬓边,让人不得不怪月色太婉约。
她就这么坐在秦阙对面,久久没有出声,似乎是在深思熟虑。
秦阙一时看痴了眼,实在是勾心摄魄。
他细细回想,他甚少见到这般的祝蘅枝,他们之间的回忆,好似大多是狼狈不堪的,难道有这样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他好似看到若干年后。
他也不禁猜想,倘若他与祝蘅枝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相敬如宾,是不是也会举案齐眉?
她会在自己上朝的时候,亲手替他整理好朝服,偶尔他疲于政务的时候,她也会为自己洗手做羹汤。
思绪渐渐飘远。
秦阙的心头渐渐泛上一层酸涩,这些,难道不是自己本来就拥有的吗?
如若能回到过去,就好了。
祝蘅枝缓缓抬眼,“陛下先告诉我,我再,依你所言。”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阙竟觉得眼前的人温柔不像是重逢后的祝蘅枝。
熟悉又陌生。
祝蘅枝见他没有回答,面上显露出犹疑来,抿了抿唇,道:“你骗我的时候太多了。”
语气中带了几分独对如意郎君的嗔怪。
秦阙突然觉得周身一阵燥热,喉头干涩,缓缓道出一声:“好。”
洛阳一片晴好,南越方下过一场雨,苗寨中云雾层层。
乌远苍翻身下马,将缰绳顺手交给自己的心腹。
苗寨中的人看见他回来了,反应各异。
有欣喜庆幸,也有惊讶诧异。
乌远苍淡淡扫过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起长腿朝自己的营寨中去了。
乌曾这些年在南越运筹帷幄,虽然做得不露声色,但若是仔细想想,还是能找出纰漏的。
平日和他过从甚密的人根本用不上细细去查。
乌曾自从在云岭没有将乌远苍置于死地后,便逃往了更南边的小国,是打算伺机再动。
“主上,您看是不是要将他平日交游的那些人叫过来,一问究竟?”他的心腹藏彦在一边躬身,请示他的意思。
乌远苍抬手挡了他的动作,“不必。”
“为何?乌曾在云岭的时候,那可是冲着您的命去的,您难道还要放过他吗?”
“如今大乱方休,我原本以为他会带着妻儿向北逃亡楚国,去寻求他岳丈的庇佑,再不济回到这里,和我殊死一战,但没想到他竟然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抛妻弃子,逃亡了南边,既然如此,那寨子里的这些小虫,自然也就先不着急收拾。”乌远苍一边摘下手上的护腕,一边踏进了自己的房中。
藏彦忙过去将灯油添好,让屋子重新亮了起来。
“主上是担心寨中乌曾的残余势力,狗急跳墙?”
乌远苍淡淡地应了声,又转头问:“我不在的这几个月,澧州那边,可有信传来?”
大致上处理好疆内的事情,他关心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祝蘅枝。
自己当时匆匆离去,也不知道她如今在洛阳怎么样了?
藏彦赶紧将桌案上的一个匣子拿过来递给乌远苍,说:“这些都是祝娘子那边寄过来的信了,属下一直妥善收拾着,最新的在底下。”
乌远苍接过匣子,取出一封信笺来,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远苍亲启”,唇角勾起,面上的神色也和缓了几分。
这些信件的确被藏彦整理的很好,乌远苍一封封地看过,又小心翼翼的将信纸折好放了回去。
顺手拿起最后一封,一边往回收一边道:“我就知道她一定可以做到。”
这才注意到匣子的中放着一个很小的竹筒,倒像是军中常用来传递紧急关键信息用的,他转头问:“这个,也是她传来的吗?”
藏彦点头:“的确是洛阳传来的。”
乌远苍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他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什么时候的?”
“就这两日,飞鸽传书过来的。”
乌远苍将那张小纸条从竹筒里取出来,扫了一眼当中的字,心底一沉,立刻阔步朝外面而去。
藏彦不知其中缘故,连忙追了上去,“主上,您这是去哪?”
“备马,去徐州。”乌远苍只吐出来这两个字。
祝蘅枝那张纸条很明显就是慌乱之间书就的,她在洛阳到底遭遇了些什么,不是之前几封信还是一切顺利无虞,怎么突然就要回澧州了?
秦阙又对她做了些什么?
这些事情乌远苍都不知晓,因此,才更是担忧。
藏彦常年跟在乌远苍身边,看着他的反应和目的地,便猜到了大抵是和他家王上的心悦的那个祝娘子有关。
但现在南越一团乱麻,乌远苍好不容易从云岭捡回来一条命,现在南越上下都指着他一个人,寨子里乌曾的人不少,他若是就这么一走了之,乌曾立刻会回来,到时乌远苍这么些年的经营都会付之一炬。
藏彦只能伸出胳膊将他拦住了,“王上不可,您如今是我们南越的主心骨,您不能走,更何况巫医说了,您身上的伤经不起长途奔波了。”
乌远苍伤得很重,乌曾在云岭设伏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给他留生路,他能活下来,全靠命大,他这么纵马去徐州,就是不要这条命了。
可能他自己还没到洛阳,就先死在半路上了。
“但我不能就这么不管她。”乌远苍一把拨开藏彦,朝马棚的方向而去。
“但是王上,您先是我们南越的王,是苗疆的大祭司!”藏彦追了上去,大声道。
乌远苍停下了步子,眸中尽是痛意,“我不想再错过她了。”
“还请王上三思。”
正当两人对峙的时候,另一个下属匆匆朝这边赶来。
乌远苍压着眉头,连身也未曾转,问:“什么事?”
“王上,有您的信。”那人说着双手递上一封信笺。
乌远苍随意道:“知道了,交给藏彦便是。”
藏彦依言接过那封信笺,等看了上面的字,才道:“王上,是洛阳过来的,会不会是祝娘子的消息?”
乌远苍听到“祝娘子”三个字,立刻转过头来,只瞥了一眼,但上面不是他熟悉的字迹,也没有叫他“远苍”。
而是很苍劲有有力的笔迹——南越王亲启。
信是秦阙传来的,大致意思是祝蘅枝已经和他回宫了,一切无恙,让他无须“担忧”,当然也提到了乌曾作乱的事情。
秦阙似乎有和他联手,南北夹击楚国之意。
乌远苍捏着那封信笺,深吸了口气,看了眼马棚中摇着尾巴的马,纠结了半晌,还是回了自己的屋子。
祝蘅枝并没有如那个纸条中所说的那样,在徐州等他,而是在秦阙洛阳的宫中。
如若是这样,他贸然前去洛阳,非但救不了祝蘅枝,还可能会让自己从洛阳回不来。
他想起了藏彦方才劝他的话,他身后,是整个南越。
为今之计,还是得先稳住南越内部,而后再与秦阙商榷联兵的事情。
*
秦阙支着下颔,看着祝蘅枝缓缓开口:“乌远苍啊,刚平定了南越的内乱,好得很。”
“当真?”祝蘅枝不太相信秦阙的话。
若是乌远苍真得没事,他不会这么长的时间都不回自己的信。
秦阙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撇了撇嘴角:“这件事我骗你做什么,乌远苍和我可是情敌,他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祝蘅枝看着秦阙的神情,眸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不远处点着香的小香炉,短暂地相信了他。
“那我是不是可以索要——酬劳了?”秦阙说着身子朝前倾过来,语调温温。
祝蘅枝松了手中的手帕,朱唇扬起一抹弧度,笑道:“当然。”
她甚至没有等秦阙站起来,便先起身,走到秦阙身边。
她眸光向下,看得见秦阙期待中不失惊讶的眼神。
而后,令秦阙猝不及防的是,祝蘅枝竟然主动坐到了他怀里,手臂很自然地勾住自己的脖颈,就这么吻了下来。
这是,祝蘅枝第一次,这么主动。
四年前在邺州的驿馆里,她的确主动了,却也因为身份问题,没有做到这一步。
秦阙不可避免地起了反应,想要伸手将祝蘅枝按在自己怀中的时候,祝蘅枝又从从容不迫地起身,朝着自己嫣然一笑。
“陛下,妾来月事了,恐不便侍奉。”
秦阙也只好压下心中的欲望,慢慢地匀出一息来,说了句:“好。”
说着下意识地舔了舔唇,似乎是在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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