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蘅枝有些不好意思,立时别过眼去,不看他。
那天晚上,就着婉约的月色,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祝蘅枝没留意间,自己的肩上已经披上了乌远苍的外衫。
她拽了拽衣角,看着对面衣衫单薄的乌远苍,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披在我身的?”
她竟然一点也没有意识到。
难怪,深夜坐在高处,也不觉得冷。
乌远苍的眼中滑过一瞬的失措,才道:“无意间碰到了你的手指,发现很冰凉,没有经过你同意,就披在你身上了。”
他观察地那么仔细吗?
祝蘅枝听着便要将那个外衫解下来还给乌远苍,却被他拦住了动作,“一热一冷,小心着凉了,等一会儿下去进了屋子再给我也不迟,或者我明天来找你的时候你再还给我。”
祝蘅枝拗不过他,只能应下,也怕他着凉,便催促着他赶紧下去。
乌远苍出言安慰她,“这么担心我吗?”
祝蘅枝下意识地想说“不是”,但又觉得不太对,好像他这句话说出来,她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
但乌远苍好像并不在乎她的回答是什么,只是如方才那样,揽住她的腰,沉稳的声音落在她的耳侧:“抱紧了。”
被乌远苍抱在怀里的短短几秒,祝蘅枝觉得如同过了几载春秋一样。
他有力的胳膊揽着自己,自己能听到他炽热的心跳,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乌远苍的声音就这样夹在顺着耳边拂来的风声回响在她周遭:“我从小的时候,无论是巫医还是族中的其他长辈,都说我是‘小火人’,一点也不怕冷。”
等她落了地,乌远苍又替她拢了拢衣衫,并没有将衣衫送回去的意思,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所以说,你若是同意嫁给我,那么你即使在冬天都不用点炭盆,我会把你抱在怀里,可比炭盆暖和多了。”
祝蘅枝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动心了。
面对这样不厌其烦的直陈心意,又从来没有过僭越之举的乌远苍,她心中那簇本该早已熄灭的火种,又被点燃了。
但她还是对之前的事情心存芥蒂,尽管她知道这并不能归咎于乌远苍,他甚至是那个帮助自己走出泥沼的人。
而且那个时候,自己的雾绡阁才刚刚有了起色,她实在不想再次耽溺于儿女私情中。
也不想耽误乌远苍。
她本以为自己拒绝着、不去主动回应他的靠近之举,他过不了多久,便会自己放弃,但她低估了乌远苍的毅力。
这场奔赴,乌远苍一直坚持了三年。
乌远苍见她没有回答,有些讪讪,但也没有生气,只是为她推开了房门,轻声说:“回去吧,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乌远苍说完没有等她回答,便关上了门,也没有要回那件外衫。
但第二日,她还是将那件外衫亲手洗了一遍,在浆洗的时候,发现上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刮蹭到的一个小小的破洞,很小,位置也不明显,如若不是她洗衣衫,几乎不会发现。
但既然发现了,她也不好不补。
思索了一阵,她在那块位置绣了一丛远山。
正好应了他的名字。
远苍,远山苍苍。
还给乌远苍的时候,他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她没有提起绣远山纹的事情,以为乌远苍也没有发现,只是后面,她再也没有看见乌远苍穿过那件衣服。
但也不好问,于是就这么掀过去了。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前一天砸她场子的那个对家掌柜,第二天下午便带着礼物来雾绡阁和她赔礼道歉了。
她想起了前一天晚上,乌远苍和自己说的,“要是不开心了……不对!我要是在意她,喜欢她,才不会让她不开心,而且我会把让她不高兴的人揍一顿!”
这人砸她场子的时候态度可嚣张了,一副轻狂地目中无人,今天就这么“诚恳”地前来道歉,说是背后没有人插手,祝蘅枝是不信的。
根本不用多想,她也知道是乌远苍。
那人走了后,她就在门口看见了乌远苍。
人像极了一只等待被主人夸夸的小狗,就这么以很真诚的眼神看着她。
让她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真得不考虑以后让我陪在你身边吗?”
祝蘅枝没有回答他这句,只说:“走吧。”
乌远苍看着还有些怔,问道:“怎么了?去哪?”
“请你吃饭,不去算了。”
“去去去,当然去!”
她知道乌远苍作为南越王和苗疆大祭司,当然没有空一直陪着她,于是只当这是个玩笑话。
后来乌远苍也的确是隔三岔五的来一次。
而这样的事情,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了许多次。
那三年里,每次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乌远苍总是会出现在她身边,带来各种新奇的小玩意来讨她的欢心。
祝蘅枝陷进回忆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乌远苍笑得恣意,音调轻快,“看这么痴?不认得我了?”
祝蘅枝这才意识到,自己眼前的景象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
“远苍,你怎么来了?也不写信告诉我?”
乌远苍没有先回答她这句,而是如第一次来她院中陪她放烟花那样,将一支烟花棒递到她手里,才道:“太想见到你了,还有就是,想给你个惊喜。”
说着眨了眨眼睛。
秦阙站在一边,看着祝蘅枝对着乌远苍露出这么亲昵的笑容,原本的好心情瞬间就没了。
他其实知道乌远苍已经到了燕国了,毕竟他要入关,是瞒不过秦阙在各个关隘处派遣下去的锦衣卫的。
但他并没有告诉祝蘅枝,毕竟是情敌。
再说了,他不应该是今天刚到洛阳,现在应当在官驿中休息,准备明天与他商议怎么南北夹击楚国的事情吗?怎么会出现在灯市上?
出现在这里也就算了,还偏偏出现在他和祝蘅枝面前。
他努力了许久,才让祝蘅枝短暂地放在以前对他的成见,同意和他携手出来的,没想到就这么被突然出现的乌远苍搅黄了。
想到这里,他更是郁闷,看着祝蘅枝甚至无视了自己的存在,与面前的乌远苍相谈甚欢,于是宣示主权一般地将祝蘅枝的一只手握住,似笑非笑地看着乌远苍:“想不到堂堂苗疆之主,还会这样的低俗把戏。”
他说这句的时候,语气中难免带了些轻嘲之意。
乌远苍却丝毫不以为意,“能让皎皎开心,我就学了,有什么问题吗?”
他这是在暗讽秦阙放不下身段。
“当然不是,但是南越王,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对于盟友的夫人,你还是别觊觎的好。”秦阙死死盯着乌远苍,一副护食的样子。
乌远苍觉得好笑,于是反问了句:“觊觎?那还真是抱歉,这个词用到我身上恐怕不太合适,毕竟我喜欢的,我一贯是主动争取过来,当然也要看她是否心甘情愿,绝不会是使一些阴私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祝蘅枝被夹在中间,一时有些汗流浃背。
这两人还真是一见面就要掐架,好似在中间卷起了一道凌厉的风,她偏向哪边都不是。
乌远苍毕竟对她有恩,她也看得清他的心意。
她心里也清楚,她这些日子能在洛阳顺风顺水,秦阙在背后肯定是做了推力的,而且她要把生意在洛阳长时间做下去,还得靠秦阙。
一向在生意场上巧舌如簧,长袖善舞的她,竟然不知道如何破局。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她突然觉得肩头被谁撞了一下,而后便觉得被谁用力一扯。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在乌远苍怀中了。
“刚刚太挤了,我怕皎皎被撞倒。”
没等他问,乌远苍便解释道。
秦阙没想到乌远苍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将人从他身边拽过去了。
但是碍于面子,也只是说了句:“还真是鲁莽。”
乌远苍没有理会他,低头问祝蘅枝,“暗说我不给你写信,你应该也会知道我来洛阳了啊,他没告诉你吗?”
祝蘅枝知道乌远苍这是有意激怒秦阙,但她不想这么纠扯下去。
因为她在人群中看见了之前的熟人。
“算了算了,先回去吧。”
这件事传出去对她名声也不太好。
即使是在民风开放的大燕。
但那人还是先一步过来和她打招呼了,“诶,祝娘子好雅兴。”
第75章 075
来人于她而言的确算是不速之客。
是袁准,袁预的堂弟。
袁家在洛阳的生意也做得大,也做的杂,大燕的袁氏商行便是他们名下的,最出名的便是绸缎生意和玉石生意。
其中绸缎这块原本是在袁预手中掌管着的,袁准本来只管玉石那块,但几个月前,袁预想要通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让她签下那纸契约,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秦阙当时就在鸣玉坊里,还是以一个普通小倌的身份出现的。
虽然最后有锦衣卫出场,但袁预当时也只能估出来他是朝中身份地位高的官员,甚至还将他错认成了陈听澜。
后来祝蘅枝听人说袁预当即被废去了一只手和一条腿,落了一身的内伤。
袁家嫡系和旁系之间矛盾本来就严重,袁准相较于袁预,手段更是高明,真正称得上一句“奸商”,不过是因为出身缘故,才一直没能取代袁预罢了。
袁预出事以后,袁准自然就顺理成章地接过了他手里的绸缎生意,短短几个月,就将之前面临式微的袁氏绸缎庄做得风生水起,袁家上下看得见他的能力,也就放任着他去了。
祝蘅枝的雾绡阁在洛阳新起了,与袁氏之间是最大的竞争对手,若是不能合作,那便是你死我活了。
如今雾绡阁占着品种上的优势暂时压了袁氏一头,可谁能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故而祝蘅枝一直在暗中试探袁准有没有合作的想法,但袁准一直没有个回音。
没想到,今日在这样的场合下碰见了。
她本来是想躲开的,但现在也是不能了。
偏偏她现在的处境很是尴尬。
灯明人尽处,她的一直手臂被乌远苍拉过,半边身子都在他怀中虚靠着,一边的秦阙又有些不甘心,伸出手勾着她的手指。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像极了那日在鸣玉坊她左搂右抱的时候,不过现在可是街头,还被袁准撞了个正面。
袁准若是回头和别人说两句,不过两天,各种各样的流言便能传遍整个洛阳城,他们或许不认得秦阙和乌远苍,但祝蘅枝却是要长时间和他们打交道的。
她不想让旁人觉得她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攀上了高枝,本来她与袁氏之间的关系就不容乐观,若是被人这么一议论,那么将会尽失上风。
秦阙察觉到了她的紧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着摇着折扇走来的袁准,以为是她新的桃花债,“想不到你这么忙啊?”
祝蘅枝能听出来秦阙这句话几乎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但她现在无暇顾及。
另一边的乌远苍又在她耳畔落下一句:“皎皎,你怎么在抖?”
祝蘅枝还没来得及将两个人推开,袁准就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她只能先硬着头皮打了招呼,“这么巧,袁掌柜。”一边强笑着和袁准打招呼,一边试图将自己的左右手从两个人手中抽出来。
这两人平时不对付,在这种时候偏偏又很是默契,就像是一条心一样,不肯做半分退让。
她只能听到耳边传来烟花的爆鸣声。
好不容易感受到秦阙勾着她手指的手松了,她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便再次感受到了秦阙手上的动作。
是了,秦阙哪里会这么好心。
只不过是松开了她的手指,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只左手都包在了自己的手里。
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另一边的乌远苍将她往怀中又带了几分,呼出来的热气就这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露在外面的一截修长的脖颈上。
乌远苍从来没对她做过这样出格的举动。
祝蘅枝有点不可置信地侧目看向她。
另一边的秦阙立刻将手指探进她的掌心里,轻轻挠了两下她掌心中的软肉,让她脊背上都爬上一股酥麻的感觉来。
其实两个人动作的幅度很小,算不上多大,但在这样的坏境中,触感就显得更加明显。
祝蘅枝几乎是出自于本能的脖子一缩。
袁准看着她目前的“窘境”,只是挑了挑眉,笑着揶揄了句:“祝娘子这如今生意做得大,旁人都是红袖添香,您也学了这般的风雅事情。”
祝蘅枝不知道该如何和袁准说,只能干笑了两声,扯出一句自己听着都觉得有些荒唐的拙劣借口来,“之前认识的朋友,今天洛阳城中热闹嘛,这不是碰着了,寒暄了两句,与您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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