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辛的使命虽然是保护秦阙的安全,但基本不怎么出现在明面上,祝蘅枝在看到谈辛以及他手中那个匣子的时候,总感觉秦阙今日来找她,绝不是像三日前那样只是为了和她在街头漫步。
她没有先出声,只是将目光从谈辛手中的那个匣子上挪到了秦阙身上,想听他说明来意。
秦阙给谈辛使了个眼色,让他将匣子打开,放在祝蘅枝面前。
映入眼帘的是红色的冠服,她没有认错,这是她当时封后大典时穿过的皇后冕服。
“你不是说不逼我的吗?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就因为我私下去见了远苍吗?”祝蘅枝没有碰冕服,这般问秦阙。
她知道自己的行踪从来瞒不住秦阙,只以为秦阙是在怪她昨日去官驿见了乌远苍。
那天晚上,乌远苍把她送回祝宅后,便再也没有来找过她,这并不是他的作风。
但秦阙此时要和他联手,应该不会对他下手,她又想起谈辛那天晚上突然来找秦阙,说是有急事,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是不是朝中有人不想打仗,毕竟南越王来大燕的消息并不是秘密,有人对乌远苍动手了?
她实在放心不下,只能先让时春找人盯着官驿周围。
而后得到的消息,是看到过藏彦送郎中出来。
她顿时就慌了神,立刻去了官驿。
官驿不必寻常的客栈,并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因为乌远苍这段时间在里面的缘故,里面把守得又很严。
若要见谁,官差必然要进去通报的,但那天她对乌远苍把话又说到了那个地步,她担心乌远苍不想见她,于是只好找了陈听澜,希望能借他的手,让自己进去官驿一趟。
陈听澜对这个妹妹自然是有求必应。
守门的官差见了当朝内阁首辅,知道自己得罪不起,于是便让祝蘅枝进去了。
可等她到了乌远苍门前,想抬手敲门时,又犹豫了。
直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
她才推开了门。
但她没想到眼前会是这般景象。
乌远苍赤|裸着上身,头发扎成马尾垂在一侧,口中还咬着药瓶的瓶塞。
祝蘅枝脸上一阵烧红,匆匆背过身去,想要推门离开。
她实在不知道乌远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死心吗?
但当她听到乌远苍那句短促的:“别走,皎皎。”
她想要推开门的手还是顿住了。
“那个,你、你先把衣服穿好。”祝蘅枝语气有些仓促和慌乱。
其实不应该,她并非初经人事的小姑娘,但她和乌远苍之间一直都未曾越界,面对这样的乌远苍,她实在有些手足无措。
“抱歉,吓到你了,我以为,是藏彦,才直接让你进来的。”
祝蘅枝稳了稳心神,但的确也有自己的不是。
因为未曾通报过乌远苍,他大抵也没有想过她会来。
等祝蘅枝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乌远苍已经草草将亵衣穿上了,手指还停留在系带上。
她眸光一偏,便看到了乌远苍手边的那个白色的药瓶,又想起自己刚进门时,看到的那个被他咬在口中的瓶塞。
所以,他刚刚是在上药吗?
祝蘅枝心中涌上浓烈的不安来,难道,他真得是受人所害,才一直没有消息吗?
想到这里,她也顾不上别的,直直地朝他走过去,几乎是颤抖着手拿起那个药瓶,轻声问:“疼吗?”
乌远苍轻轻弯了弯唇,安慰着她:“没事,不用担心。”
哪里会没事,祝蘅枝进来的时候,他正给自己上药,慌忙之间,连伤口都没来得及包扎。
祝蘅枝看着被他没有完全藏起来的纱布,轻轻掖了出来,“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这次换到乌远苍失语了。
祝蘅枝伸手碰上他腰间的系带。
乌远苍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起来,他按住祝蘅枝的手,问道:“你做什么?”
“给你上药。”
乌远苍固执地摇了摇头,“没事,真得只是小伤口。”
祝蘅枝佯怒,假装起身离开,“那看来没有我的事,我走了。”
乌远苍立刻扯住她的袖子,“皎皎。”
她这才转过身来。
乌远苍抿了抿唇,才和她说:“很丑。”
是说伤口。
祝蘅枝打开了瓶塞,柔声道:“没事。”
乌远苍这才换了个方向,将受伤的一边袒露在她面前,又别开眼去不敢看她,耳根处已经烧起了一片薄红。
祝蘅枝从没想到这个伤口这么严重。
比起当时秦阙展露在她面前的那个伤口也不会显得很轻,她手中的药瓶一时差点没有拿稳。
乌远苍刚刚应该是还没来得及给自己上药,上面看不见白色的药粉。
祝蘅枝尽可能地放轻了动作将药粉轻轻洒在他的伤口上,又替他吹了吹伤口,才为他换上新的纱布。
在此过程中,乌远苍倒吸了口冷气。
祝蘅枝手中的动作立刻听了下来,问:“弄疼你了吗?”
乌远苍立刻摇头,“没有。”声音有些低哑。
实则是祝蘅枝给他缠绕纱布时,头发蹭过了他的喉结,让他心中生出一丝痒意。
但他立刻驱散了这个想法,太龌龊了。
偏生祝蘅枝没有半点察觉,这样真得会让他忍不住。
可他不能。
他之所以一直叫她“皎皎”,而不是像秦阙一样叫她现在的名字“蘅枝”,不单单是因为这是她的小字,更是因为,在他看来,祝蘅枝就是他心中的皎皎白月光。
再未经她同意的时候,他不敢有这样的妄念。
祝蘅枝为他包扎好,想要替他穿上亵衣,却被他拦住了,声音比起刚才更加低沉,“可以了,皎皎,对我而言,这样就够了。”
祝蘅枝由着他穿好了亵衣。
“你怎么来了?”乌远苍穿好衣服后,才问她。
祝蘅枝垂下眼:“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出事了。”
她还是将到嘴边的那个“担心”吞了回去。
祝蘅枝想起那日和乌远苍在一起的事情,心中泛上一丝酸涩。
秦阙看着她,说:“是有点不高兴,但今天来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说好放你自由,我一向说到做到。”
“那是因为什么?”
“大燕和南越结盟,歃血为盟,帝后要同时出现,蘅枝,你是皇后。”
这意味着她和秦阙在乌远苍面前举案齐眉。
第77章 077
祝蘅枝面上的神色滞了下,微蹙眉心,犹豫了很久,才问秦阙:“我可以不去吗?”
秦阙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看着匣子里的冠服,轻声道:“蘅枝。”
祝蘅枝抿了抿了唇,却找不到措辞来。
确实如此,她是秦阙的皇后,按照道理这是她不能拒绝的。
可是她又想起了自己去找乌远苍的时候,他动作笨拙着给自己上药,看见她来,也顾不上上药的动作,匆匆忙忙地收起药瓶的动作,红透的耳垂,两人交织在一起紊乱的呼吸,以及他微哑着声音,气息颤抖着说出的那句:“皎皎,对我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她不想让乌远苍看见她和秦阙携手而立的场景。
秦阙挥了挥手,示意谈辛退下。
谈辛会意,走的时候还顺手将门带上了。
偌大的房中又只剩下了祝蘅枝和秦阙两人。
秦阙一步步地靠近她,她却没有如往日一样后退,只是在原地站定,看着秦阙步步靠近。
“你是顾虑到了乌远苍,对不对?”
被戳漏了心事,祝蘅枝眸中闪过一瞬的慌乱,但她知道秦阙能猜出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于是点了点头,认了他这句:“是,他伤得很重,我不想让他带着一身伤离开大燕,更何况,这件事是你们两国君主之间早就商量好的,应该在什么时候出兵,派多少人,辎重该如何准备,这些都不是我可以左右的事情,又何必带上我呢?”
祝蘅枝将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竟然显得异常的冷静。
她觉得,只是秦阙想要带着她去攻破乌远苍的心理防线。
即使两人即将成为盟友,但也涉及战后的利益分配问题,谁又该妥协,这些都是要仔细商榷斟酌的事情,秦阙知道她是乌远苍的软肋,无非是想到时候据此来“要挟”乌远苍罢了。
但她岂能让秦阙如愿?
秦阙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轻笑了声,伸手执起祝蘅枝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骨节,问:“蘅枝,你是不是忘了,封后大典那天我说过什么吗?”
当然不会不记得。
祝蘅枝的思绪顺着他的话渐渐跑远。
那天她也是穿着这样一身红色的、极尽华贵的袍衫,“心甘情愿”地与秦阙携手拜过太庙,接受过百官朝拜,站在太极殿前高高的台阶上。
那时秦阙扬声说:“自此,朕与皇后,帝后一体,这大燕江山,是朕与皇后共有。”
而后群臣山呼“万岁”与“千岁”。
耳畔再次响起秦阙略微低沉的声音:“朕说过,这江山,是你我共有,所以,大燕与南越结盟一事,歃血为盟,你必须去。”
“如果我不愿意呢?你不是在半个月前下旨说作为皇后的我去城外寺庙中养病了吗?”
其实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秦阙只是微微垂首,攫取着她的目光,语气轻柔:“皇后为国之大计,拖着病体与天子同南越王歃血会盟,可见大燕联兵心意之切切,这还不够吗?”
祝蘅枝又想起来当时在官驿中,她给乌远苍上完药的时候。
她带着略微有些嗔怪的语气问乌远苍,“既然郎中都说了不让你长途奔波,你便等等伤口好些了,再北上洛阳也不迟,即使现在订立了盟约,出战也不是在于这一两个月的,怎么也得能双方粮草辎重都准备充足了,又何必急于这十天半个月的?”
乌远苍立即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来,没有去看祝蘅枝,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口:“可是我只是想快点见到皎皎你。”
祝蘅枝愣了下,忽而觉得是不是自己话说重了,只好放软了语气,道:“即使是这样,你也应该先顾及着南越的局势啊,你迟早来洛阳都可以见到我的,你这样,我真得……”
她尾音落得很轻,还是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乌远苍忽略了她的后半句,只是回答了前半句:“在我心里,你与南越是一样的地位。”
祝蘅枝一时哽咽,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秦阙看见她微微失神,轻咳了声,又道:“陈听澜作为内阁首辅,也是要去的。”
祝蘅枝一下子如梦惊醒,的确,她不能放任哥哥不管。
她想要从秦阙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这次秦阙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紧紧握着不让她挣开,很自然地任由着她去了。
祝蘅枝始终没有去看秦阙,只是将视线再次移到那个匣子中的冠服中,说:“好。”
秦阙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语气轻柔:“蘅枝,我真得只是不想看见你和乌远苍太亲近了,你和他在澧州有三年,和我却只有短短的一年半,而且我后面去查过,你与他,相识在与我之前,对吗?”
祝蘅枝瞳孔一震,不可控地往后退了两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秦阙。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和乌远苍小时候见过的事情,若不是乌远苍当时提醒,她甚至都没有认出来。
秦阙早料到了祝蘅枝的反应,只是带着些许灰败意味的语气说:“我知道,人生的出场顺序实在太重要了,我从前也做过许许多多的混账事,才让你与他有了重逢的机会,有了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三年的机会,我能不能,恳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在竭力地去寻找祝蘅枝的目光,希望对方能看他一眼。
祝蘅枝轻轻摇了摇头,说:“秦阙,你与他,注定是不一样的,远苍对我而言,就像是春风过境,重新点燃了我生命的一把火,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在我心中,是可以和我哥哥相提并论的人,我和你说这些,也没有担心你会为难他。”
因为她知道,秦阙若是真得有意为难乌远苍,早该在官驿的时候就让他出意外了,而不是派锦衣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守着。
陈听澜那天和她说,洛阳官驿的防卫平日里没有那么严格,是因为乌远苍地突然到来,秦阙嘱咐过,不能让他有半点意外。
祝蘅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既然今天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我索性就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如若你能接受我心里有他,或者说在他遇到意外的时候,不逾越规矩地担心他,那我们之间还有可能。”
秦阙面上明显为难了起来。
祝蘅枝看着他的神色,突然笑了:“其实做不到也不必勉强。”
“不,不是,蘅枝,我说了要补偿你,说了要做照顾你,那我希望我才是那个你遇到危险和麻烦第一时间想到的人,而不是,别人。”秦阙这话中带了几分试探。
祝蘅枝似乎是没有想到一向独断专行的秦阙,会做出这样的妥协和让步,难免反问了句:“你认真的?你这算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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