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蘅枝瞳孔一震,怎么会不熟悉?
秦阙的呼吸越来越灼热,落在她脸上的时候,让祝蘅枝以为自己的呼吸也滚烫起来。
“殿下,舍得吗?”
“我知道啊。”
彼时她确定自己要嫁的人,是秦阙的父亲,是燕帝,而不是旁的人。
那个时候,秦阙是燕国的太子又如何?在她眼里,也不过是被自己拿捏在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自己一路向上的垫脚石罢了。
可事情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在短短怔愣的这一霎,她想了无数的可能性。
其实,太早了。
早到她从马车中掀开车帘,在洋洋洒洒的风雪中看到的脸是秦阙的那一瞬开始。
成亲第二天隐隐传递着他体温的背。
她想起她当时在上京的那处佛寺中,在红签上写下自己与秦阙的生辰八字时,尽管递给她红签的小沙弥说这般签必须要夫妻同心,一起写上对方的名讳和生辰八字才灵验,但在看到他们的生辰八字时,还是稍稍愣了下。
她当时问那个小沙弥:“怎么了?是有哪里不对吗?”
小沙弥将双手合十,和她说:“施主与夫君时天作之合,是命中注定,但却要面对许许多多的坎坷。”
她当时没有多想。
只笑着和小沙弥道了声“谢谢”,但在即将转身的时候,又多嘴问了句,“是因为第三者?还是因为旁的?”
小沙弥眼睛半闭着,似乎时斟酌了下措辞,和她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施主多多保重。”
那时她以为的第三者,是宫中那位会出手给秦阙枕边塞人,就像之前宋淑妃送来的那个婢女一样,但那时秦阙并没有中计。
她当时心中还窃喜,庆幸阴差阳错之间,自己竟然真得找对了人。
到现在才知道,当时沙弥说的这一路坎坷诸多是为何?又为什么是天机不可泄露。
在看到那支红签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当日自己庆幸的“天作之合,命中注定”原来不过是一道枷锁罢了。
或许是外面的风太大的缘故,竟然掀开了车帘,即使秦阙怕她着凉,很迅速地腾出一只手将车帘压住了,但还是有一阵裹挟着凛凛凉意的风钻了进来。
风钻进了祝蘅枝略微敞开的衣领中,让她的意识清醒了下。
而秦阙此时的眼神中,分明沾染上了情欲。
她匆忙用手去挡他,“这是车上,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却没想到自己的手反被秦阙握住。
人没有说话,只是用半带着笑意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她。
祝蘅枝这才看清了他的眼神,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于是匆匆垂下眼去。
而这不过是秦阙在有意戏弄她罢了。
殊不知,在无形中,这也让气氛稍稍缓和了下来。
秦阙带着粗粝的茧子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耳垂,笑着说:“蘅枝,你知道吗?在你第一次故意用手指勾住我的衣带的时候,我就在想,你这样的人,若是落到我父亲手里,实在是暴殄天物。”
“你!”祝蘅枝被他这句说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秦阙没有理会她这句,继续道:“还好最后那个老东西的一根手指头也没有碰到你。”
祝蘅枝看着他微微弯起的唇角,声音有些颤抖着问:“所以,你是把我当作物品?”
“当然不是,”秦阙很迅速地否决了她这句,继续说:“我当时不知,后来听到别人讲一眼半生筹,首先想到的就是你,其实我对你,一眼定终生,现在想起来,我之前有多么愚蠢,所以,我刚刚想说的是,我们之间,从头到尾,愚蠢的那个人都是我。”
祝蘅枝微微蜷缩在袖口里的手指不自主地攥紧了自己的袖边,眸光没有离开秦阙半分,慢慢地吐出一句:“可是,我凭什么信你?”
第81章 081
秦阙闻言,终于松开了她。
祝蘅枝微微喘了一口气,却被秦阙的下一句话下了一跳。
“我愿意把我的性命交付给你。”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怕什么,所以我愿意,把我除了你之外,最珍重的一切的都交给你,如果你愿意的话。”秦阙说这句的时候,眼神无比的认真。
在一个从不信神佛的人眼里,他此刻是眼前人最为虔诚的信徒。
秦阙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来,珍而重之地将它放在祝蘅枝的手里,引着她的手,使她的手可以摩挲到上面凸出来的纹路。
祝蘅枝的目光向它看去。
握在她手里的那个物件,是虎符。
她手一颤,急急忙忙地想要将东西塞回秦阙手中,却被秦阙握着手合住掌心,将那枚虎符攥在了手里。
她的呼吸一时急促起来,“秦阙,你这是做什么?军国大事,岂可儿戏?”
“我说了,我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你手里,这是明年开春和南越联手南取楚国时的虎符,届时我会御驾亲征,我将虎符给你,你随时可以调动大燕的千军万马。”
秦阙真得是半点后路都不留给自己。
“你疯了,你就不怕我到时候拿着这枚虎符,和楚国里应外合,直取你性命吗?”
虽然她不会这么做。
即使她恨秦阙,但也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因为比起秦阙,她更恨自己那位所谓的父亲。
楚帝才是让她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真正的罪魁祸首。
如若不是他抛妻弃子,趋炎附势,祝蘅枝本可以做个名副其实的公主,在楚宫里安安心心地长大,像华阳那样,做自己一切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受人白眼许多年,不得不嫁到燕国来和亲。
如果不是这样,除非楚国灭国,不然她这辈子都不会见到秦阙,也不会与她产生这样的纠葛。
陈听澜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受制于人的局面,即使当年因为战火走丢的他没有被已经在金陵称帝的父亲找回来,不是楚国的皇子,大抵也会因为从小陪着秦阙长大,一路辅佐,而后又立有从龙之功,成为秦阙真正倚仗的左膀右臂,跟着秦阙这样在政事上足够英明的君主,足够名垂青史,成为千古贤相。
所以在秦阙要和乌远苍联手吞并楚国的时候,她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她甚至想看到,自己那位曾经自以为是的父亲,向她求饶的场景。
但她想到这里的时候,笑容又渐渐凝固了。
这份“底气”,好像是来自于秦阙?
“那也只能证明,我实在是错得一塌糊涂,也失败得一塌糊涂。”秦阙回答了她上一句,语气低沉,却带着让人不容置疑的态度。
他其实也是在赌。
明明是冰冷的金属,此时被祝蘅枝握在手里,却无比的滚烫,她几欲将虎符还给秦阙,但换来的只是他更坚定的动作。
如此往复几次,祝蘅枝终于还是将那枚虎符放回了自己怀中。
“你把虎符给我,是想让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去前线?”祝蘅枝将虎符放回自己衣衫中后,突然想起这件事。
秦阙只是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说:“你只管坐镇帐中,一切有我。”
在这方面她当然不会不信秦阙,几年前的燕国国力尚且不如今日,秦阙都能领兵与楚国对峙长江两岸,差点一举拿下金陵,如若不是前线战事真得吃紧,楚帝估计也不会动了真得让华阳去和亲的念头。
而今,秦阙登基近四年,燕国百废俱兴,此番又和南越联手,这就是冲着将楚国灭国去的。
楚国灭国。
祝蘅枝心底一沉。
倒不是因为她在这个时候对楚帝心存了一丝怜悯,而是因为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于是她轻轻扯了扯秦阙的衣袖。
秦阙鲜少见到她这副模样,立刻偏过头来看着她,眸中也添了一丝亮色。
“怎么了?”声音温存。
祝蘅枝斟酌了下措辞,道:“如若到时候攻陷了金陵城,其他人随你处置,但是我母亲的排位,我想从太庙里请出来。”
提到母亲曹氏的时候,祝蘅枝呼吸一痛。
秦阙也发现了她眸中根本掩藏不住的悲戚,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我把虎符和我的身家性命都给你了,一切不都还是你说了算?”
祝蘅枝这次并没有反抗,就这么任由他抱着。
许是昨晚失眠的缘故,就这么靠着秦阙的肩,祝蘅枝竟然觉得一阵困意袭上来,眼皮也变得沉重,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是在自己在洛阳的外宅中。
秦阙竟然没有趁着她睡着,将她带回宫中?
这是她脑中涌现出的第一个疑问。
她拥着被衾起身,夕照正好映在她的身上,甫一抬头,便看见时春推门而入。
京中祝宅的陈设,和她在澧州的陈设几乎是相同的,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回到了澧州,一切还是像往常一样,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来过洛阳,这些时日的所有,也都是一场梦境一样。
但下一刻,她就感觉什么东西磕了她一下。
伸手去探,是秦阙给她的那枚虎符。
她轻轻摇了摇头。
等时春靠近里间的时候,她迅速将那枚虎符收回了怀中。
此时倒不免有些怪秦阙了,他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身上,她到底不在宫中,如若不慎被旁人看到了,走漏了风声,他就觉得自己一定能护好这块虎符?
“是秦阙送我回来的吗?”祝蘅枝看着时春慢慢走近,抬头问道。
“是,是陛下抱着娘子您回来的,还特意嘱咐了让您好好休息。”时春说着拎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水,递到祝蘅枝手里。
祝蘅枝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想到那日在灯市上她与秦阙和乌远苍在一起的时候,恰好被袁准撞了个正着的事情。
不免心有余悸,于是问了句:“没有旁人看见吧?”
时春笑了声,“娘子是不是忘了,凡帝、后出行,全城是要城禁的,不会有人出来的。”
祝蘅枝转念一想,的确是这样,今天秦阙确实是以在京郊祭拜天地,和南越结盟,交换国书的名义出宫的,早上出去的时候,满街道就是空无一人的。
时春话音刚落,祝蘅枝便听到了秦阙的声音:“怎么?就这么不想给我一个名分?”
随着声音慢慢靠近,祝蘅枝也看见了秦阙的身影。
时春立刻侧身到一边,朝秦阙躬身施礼:“陛下,见过陛下。”
秦阙抬手,示意她免礼,看着坐在榻上的祝蘅枝,倒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坐在她的床沿上,只是靠在另一边的床柱上,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自顾自地说了句:“算了,我知道你在澧州的时候,也没有给乌远苍名分,现在你到底还在洛阳,没有跟着他跑了,这次,便算是我赢了吧。”
祝蘅枝张了张嘴,难得解释了句:“我是怕别人误会。”
“误会什么?我们之间本来就是光明正大的关系,我看谁敢多说半个字?”
秦阙闻言,立刻就站直了身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想让别人以为我能将雾绡阁做到今天这个样子,是靠男人上位。”祝蘅枝说着眸中闪过一丝不甘,但她并不想让秦阙看到她这副表情,于是立刻垂下眼睛,将眸子眼里的神色都掩了去。
女子经商,行走于山水商路之间,又和一群男子同时坐在一个桌子上,谈着契约的事情,在那些个文人士大夫眼中,本就是离经叛道的事情。
如若只是靠自己织布绣花补贴家用,为夫婿分担也就罢了,但像祝蘅枝这样的,其实在背地里没少被人议论过,只是她一直当作看不见罢了。
从前在澧州的时候,和乌远苍之间的关系一直半明半昧,也有这层关系。
虽然她人在澧州,但和南越王有了男女之间的关系,也是说不清的。
楚国的汉人,是很排斥南越的。
如今到了洛阳,秦阙的身份更是万人之上,倘若让人传出半真半假的谣言,那她的生意就真得做不下去了。
这也是她一直以孀居的身份的自称的缘故。
只是这些事情,她并不打算和秦阙澄清。
秦阙其实捕捉到了她眸中的神色,但看她并不愿意说,也就没有多问。
正想说话,就听到了秦宜宁的声音:“真光明正大会在人门口徘徊小半个时辰,看见我来了才一起进来?”
祝蘅枝循声看去,秦宜宁笑得明媚,慢慢绕过了屏风。
在外人在场时素来冷静自持的秦阙,听见秦宜宁这句话,脸色也有些窘迫。
祝蘅枝看见他的表情,一时没忍住,掩着唇轻笑出声,虽然没有当着秦宜宁的面说,但也没想到秦阙还会有这样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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