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扶风复述着瀛洲之行,“之后有人伪冒程遂安带我离开百越营地,却将我关在了另一处地方,那里还有着同样被关的瀛洲通判赵子昇。”
七叶颔首,“少主说了宋无垠想杀你,断没有把你救出来还和通判关一块的道理啊。”
“所以我才猜测这第三方势力,是内贼。”
江扶风定然道:“这个内贼虽是与百越合作,但他并不愿百越得胜,便想出了这样的办法让我与赵子昇合谋,这才烧了瀛洲粮仓,断了百越前线的供给。”
“这内贼为什么不愿百越得胜?他既然和百越合作,百越势大,他能得到的好处就越多才是。”程如宁不解。
七叶望向程如宁,答道:“因为这内贼只是在平衡。”
“平衡?”程如宁睁大了美目,依旧不明。
江扶风接过了话,“嗯。他在我国朝廷内权势不低,若是百越得势,我国得到打击,也是相当于影响了他的利益。而他只是想借助百越铲除异己,并不想百越侵占了他的利益。所以他费尽心思也要借我和赵子昇之手,来毁掉瀛洲粮仓。”
话毕,江扶风若有所思地盯着空盏,“如今程遂安只可能在策划了这一切的内贼手里……而睿王,是如今京中最需要外敌之力而夺位之人了。”
数日后,扶摇书斋。
一面颊处有着大片紫黑色胎记之男子久久伫立门前。他眼底酿着浓重的情绪,却又挣扎着。良久,微不可闻的叹息声起,他缓缓背过身,抬脚欲离去。
恰逢陈词经过门前,瞅见了还未走的李成书,“咦?李大人?”
李成书闻声转过来,朝着陈词行了一礼,“陈先生。”
陈词见其心事重重的模样,便直言问着,“李大人登门可有何事?”
“这个……”李成书踌躇半刻,又强颜笑了笑,“无事。只是闲来走走,途径了扶摇书斋,下意识想要拜访江少主。但适才忆及如今江少主处境艰难,我恨此身不能帮上半点,有些怀憾。”
陈词的神情亦是黯然,接着她礼貌地答了李成书的话,“少主之事,书斋上下亦会携手齐心向朝廷讨回公道,还证少主与平展先生一家的清白。我便替少主在此,先行谢过李大人的好意了。”
“那便好、那便好……”李成书喃喃着,旋即拜别了陈词。
饶是陈词见着他有些不对劲,一步一顿间分外失魂落魄,但她抬手欲开口挽留询问之时,身后又有学子传声将她带回了书斋之内。
不远处的茶楼里,一披着宽大衣袍的身影临窗而坐,垂眸注视着心神不宁的李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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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钥匙(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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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被满城通缉,江扶风于程侯府内藏身一住便是多日。虽是很多事不能现身亲为,但她依旧保持着对外界消息的掌握,以防着未来忧患。
是日,七叶入内对于案台处整理零散信息的江扶风道:“此前少主托我于城中寻通机关之术之人解图纸信息,这事有眉目了。”
图纸自是江扶风从阿芜其娅处得到的当年杨时琢所绘制之机关图样,继而江扶风问道:“如何?”
七叶从怀里拿出折叠的图纸,平铺展开于案上,指腹划过其间的浅墨色线条,“那善机关之术的大师说,这是一道用于门处的锁,图样所绘的中心纹路便是锁的钥匙,各设一半,合而开之。”
江扶风明白,那中心纹路是为拼合而成的完整玉玦。看来是母亲把刻意把这分开的玉玦作钥匙,即便有人发现了这个机关,也不一定寻得来钥匙。
而七叶沉吟续道:“还有一事……图纸不慎被大盗偷走,我追杀他许久,他才交了出来。”
江扶风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无妨,这机关图纸并非什么要密。即使知晓了是为何物,盗者不知地点,也无钥匙,拿来无用。”
“但那大盗说,这中心纹路他见过。”七叶说道。
江扶风听罢心头一震,那这可否说明大盗见着了她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另半枚玉玦?
她深作呼吸,“他在何处见的?”
“丞相府。”七叶俨然答道。
江扶风思忖间拿定了主意,“七叶,帮我向这大盗委托一单。让他把所见到的这纹路之物,从丞相府偷回来。”
入夜,风动窗隙,烛火幽微。
“不不不……那可是丞相府!被发现了我可小命不保的!”
彼时江扶风坐于屏风之后百无聊赖地窥听着,这连连拒绝的声音自是被七叶请到府上来的大盗。
七叶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大盗,“你偷我东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小命不保?”
却见大盗舔了舔唇,笑意猥琐,“嘿嘿,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
话未完时,七叶兀自应了他的话,阴阳怪气道:“嗯,是啊,这么多年的交情,就帮我拿半个玉玦,还是你擅长之事,不过分吧?”
大盗欲哭无泪,使劲儿晃着头,“我我真不敢去!上回听你那少主的,交了假的羊皮卷给丞相,他前几日还找我确认此事来着。要不是我咬紧牙关没说,我都魂归西天了!”
“那真是可惜了。”
七叶惋叹着未过多劝说,只是起身揭开手边盖着的布,露出一个精致宝箱。
他捏着锁扣提起,那缝中可见金光灿灿,欲与灯火比辉,“我这箱黄金只得另寻他人了。你在这道上干了这么多年,给兄弟推几个愿意接这单的呗?”
大盗看得眼睛发直,那嘴砸吧着,连着口水吞咽,旋即他大声喝止道:“不用了!我接!不就是半块玉玦嘛,我给他弄块一样的假的替掉,他就发现不了了。”
七叶满意地勾起嘴角,手里的锁扣啪嗒一下扣住,“还是你上道。我会提供给你丞相离府的具体日子与时辰,接下来,就要等你的好消息了。”
待大盗走后,江扶风始才从屏风后走出。
忆及大盗口中所提羊皮卷,看来陆悯思在江家旧宅处反复寻不到线索之时,已经怀疑到了羊皮卷真假。
而后她自言自语地猜测着,“羊皮卷……羊皮卷上正是绘制的方位,虽是睿王府邸,但是否说明这机关所成的‘锁’便在这府邸内?”
初时江扶风在母亲遗信上所得的“寻睿”二字,本就是指引着机关所在位置吗?但将机关设在了睿王府邸,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江扶风仍是不解,她总觉得有什么关键信息她错失了。
“什么人?”而程如宁的嗓音陡然从外面庭院传来,七叶当即跃身跨出门槛,江扶风亦紧随其后。
入眼是庭中阑珊之处,一纤细身影立于廊下由着月光衬出面容——是为阿芜其娅。
阿芜其娅抬袖撇过肩处的长发,径自走至面变戒备的程如宁身前,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我是以我个人身份来的,没有带一兵一卒,甚至连武器都不曾携有。我想见江扶风。”
“休想!”程如宁挥出别于腰间的长鞭,于空中迅猛抽出一道弧线。
江扶风上前按住程如宁的肩,轻声道:“如宁,我来吧。”
程如宁侧过头,满是心切,“可是她……”
七叶叹了口气,揉着程如宁攥紧鞭子的手,“就听少主的吧,少主有分寸的。”
长夜之下,寂声无风。庭中唯余江扶风与阿芜其娅二人,此刻两人相隔距离不近亦不远,游离在似亲非近的边缘。
江扶风盯着阿芜其娅,唇角撇着一抹讽笑,率先打破了沉默,“如今我与柳家落魄、性命不保皆是拜你所赐。阿芜其娅,你今夜来是来看我的下场的吗?”
“我只是……”阿芜其娅未话尽,她见着江扶风分毫不信的模样,反是止声不言。
江扶风将她复杂的神色尽收眼底,却步步紧逼着质问她,“京中自瀛洲之事起便严查百越相关所有,而你却在最是风口浪尖之时在京中来去自由。我若是猜得没错,百越在京中亦有布置吧?”
察觉江扶风话中寒意,阿芜其娅驳道:“这不是针对你的。我从始至终没有想过要你的命!若是我想要威胁到你,单凭我知道你藏身程侯府中,你与程家都得完!”
她微颤着身,情绪尤为激动,“但我想不明白,当初我在瀛洲之时就提醒你了,京中非固若金汤,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回来自寻死路?!”
江扶风不置可否,她别开了面,“我在百越营地被救走之时,你是早就知晓的,对么?”
阿芜其娅默认,继而江扶风又道:“那你可知,我其实只是转移到了另一个不属于百越监管的地方关着?”
“什么?”阿芜其娅难以置信,那眼底一闪而过的,还有着愤怒之色。
“瀛洲粮仓被毁的真凶,是我。”
江扶风嗓音愈发淡然,她自是知晓阿芜其娅感到愤怒是因为那位内贼的刻意为之,背刺了二者之间的合作,导致了百越前线作战功亏一篑。
此话一出,凭着阿芜其娅的聪慧,自是能够明白这件事情的起末。
庭中传来阿芜其娅的悲笑,“百越……百越于楚州之战事已成定局,此番我再追究亦于事无补。”
却见阿芜其娅丢了魂似的呢喃着话,“而他……他答应我把你带出来送你离开的……我以为我用京中布置让你一无所有是在逼你做选择,没想到……”
她说着又笑了起来,其声怆然,似是自嘲。
江扶风望着阿芜其娅于月下真切的面容,那眼角处晕染的情绪渐渐明晰。
“阿芜其娅,你也有被感情蒙蔽的一天。”
江扶风其实很难明了自己于阿芜其娅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阿芜其娅害她,又救她,如今更是当面流露出难言之情。
不多时,江扶风背过身,留得阿芜其娅杵在原地,幽幽的嗓音落下,“我不想知道‘他’是谁,也无暇去查明什么。阿芜其娅,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当局势控制权不在自己手里时,该怎么衡量这其中利害。”
“言尽于此。下次见面,或许我们就是敌人了,阿芜其娅。”
纵使阿芜其娅或许因为生愧为弥补害她之行始才这般,但江扶风极为清醒。她与阿芜其娅之间横亘的非为欺瞒利用,更多的是家国立场。只此后者,便注定了是为难以跨越的鸿沟。
“扶……”阿芜其娅向前一步,那咬出的字音很快散在了夜风里,她只孤零零地对着渐渐远去,被漆夜抹去了身形的人说了四个字,“后会无期。”
阿芜其娅双眼恍恍,仰面望着夜色星河,低声自言着,“十多年前我没能救下杨时琢……这世上便再无与我长谈之人。而没想到如今,我依旧救不下江扶风。”
叹息声消散于风里,“她还是和你走上了一样的路……或许这就是汉人所言之宿命,而我每一次都只能当个旁观者。”
万籁俱静,檐下落花被徐徐步来的裙摆拈起。
江扶风提着灯回到屋内之时,侍卫已立于门边垂头待命,“少主。”
这些时日她借助了程家的力量,欲于柳臣入京前劫持而走。而侍卫回来复命的时间却比她预算之日要提前了好许,是以她奇道:“柳臣带回来了吗?你们有没有被人发现?”
侍卫摇摇头,开口间颇为迟疑,“我们沿途跟踪了羁押柳公子的官兵,准备动手之时发现他早已被人劫走了……”
京城某一处,昏暗的光线依稀描摹出一人缚于铁链下的身影。那面上污糟糟的尽是干涸的血迹,半阖的眼不时颤着,似是在极力忍耐着疼痛。
“程遂安,你又何必硬撑着受这等苦呢?”
问出此话的男人握着一柄利刃,那刀身贴在程遂安的下巴处用力往上挑,强行使他抬起头来。
冰凉而坚硬的刃刺激着五感,程遂安眯着眼,望着男人,“……我是不会告诉你簿子的下落的。”
“好一个宁折不弯,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男人不以为意地说着,话落之时手里的利刃猛地往下扎在程遂安的锁骨处,接而拧着刀柄深深往里刺着。
惨叫之声霎时荡开折落的天光,男人盯着程遂安因痛苦渐而扭曲的面容满意地勾起唇角,目光狠戾,“你不说,可以。那七月三之后……程家,晋王,还有江扶风,就等着去地府里和你汇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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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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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龙安商会拍卖所。
幽暗的场所里,席间高朋满座,尽是身着华贵锦服之人,翘首望着高台上商会拍卖师揭晓的最后一样拍卖品。
此番江扶风裹着衣袍,正于角落里昏昏欲睡。
“今日龙安商会拍卖的压轴之物,想必各位早些时辰已经听闻了。”
拍卖师高声说着,声线里因激动而颤抖,“此乃杨时琢生前画稿。”
江扶风始才睁开困倦的眼,只见那高台处,一木质画架上搭着一边角泛黄的绢本画稿。旋即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端坐了身,托着下巴听拍卖师续言。
“杨时琢之名,便不用在下多作介绍了吧?才女惜逝,生前书稿尽数焚毁,此画稿的珍惜程度,在座诸位心里应当清楚。”
接而席中质疑声起,“杨氏才女过世这么多年,人人皆知她的书稿被焚毁,怎的突然有了画稿存世?”
江扶风见着前处的人连连点头,同旁座道:“就是,我们怎么知道真假?”
拍卖师不急不慌地抬袖安抚着座中一众,“各位稍安勿躁。此画稿乃是杨时琢遗留在扶摇书斋之物,其中真假已经陆恒一老先生鉴定过。老先生拿出这画稿至商会拍卖,是为尊随杨时琢遗愿,拍卖所得钱两将用于扶摇书斋。”
随后拍卖师从袖中拿出一书契模样的物什走下台,围着宾客走了一遭,“此为陆恒一老先生亲自所签契约,拍得者除了龙安商会的拍卖公证书,亦会得陆老先生认证契约一份。”
不多时,席中再无二言。
拍卖师满意地回到高台,朗声宣着:“画稿起价,一百两。”
话音方落,一众跃跃欲试着正要出价,另一角落里一个男人略显慵懒的嗓音传来。
“一千两。”
江扶风循着那声望去,那后座的男人埋着头把玩着手里的物什,仿佛方才出价之声与他无关一般。
座中已有不少人窃窃私语,纷纷猜着出价的男人身份为何。
拍卖师笑着面,“那边的贵客出价一千……”
“一千五百两!”前座一珠玉缀满身的阔豪粗气喊着价。
拍卖师当即奉承着,“不愧是京中收藏级大家啊,这……”
而后座男人漫不经心地补了俩字,“黄金。”
一时拍卖所内满座无声,尽数惊于自己是否听错。而不知谁人蓦地嚯了一声,此后席中霎时炸开,连着怔在原地的拍卖师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不迭地清了清嗓。
“一千两黄金,倒数,三、二、一——”
“成交!”拍卖师迅速数着数,生怕那男人反悔似的,而他握着小锤的手亦在肉眼可见地发抖,可见其内心的波澜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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