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发现了很多有用,有价值的线索的。”
可是,没有机会说。
分局的人,市局的人,都不会听他一个小警察的分析,更不会让他参与到案件侦破里去。
所以,阮益达要利用这个机会,重新回到案发现场,发现新的线索。案发地都勘验过了,新线索,应该出在案发地附近的人身上。
重点是小巷子附近的商铺,凶手不可能从天而降,直接出现在死者身边嘛。他肯定是要在巷子外活动的,然后才会进入巷子里。
等待阮益达的自然是失望。
拆迁工地,本来店铺就不多,死了人,不吉利,还开业的不剩几个。剩下的,人家看他穿着制服,倒也没有拒绝回答问题。但说的是:市局刑警队的不是都来问过了吗?
不仅是来问过,还拷贝走了几家店的视频监控呢。只是市局的人能拷贝,阮益达却是不能的。
“警察同志。”
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把郁闷的阮益达重新唤醒。叫他的是一个奇怪的老年人。
是奇怪,这大热的天,他背着一个大木箱子,是老式的那种工具箱,实木。用一条都有些发白的帆布带背在右肩上。
这箱子,光木头就得有几十斤重吧。
“老人家,你好。啊!是你!”
阮益达认出来了,这个背着大木箱子的奇怪老人,就是昨天晚上死者齐慧欣的公公田文明。昨天晚上两个人还说过话的。
“哦,是你啊。那也好。认识,还省了些麻烦。”
这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老人家,你有事情吗?”
“我要见你们领导。”
“呃!”
这个要求阮益达是听明白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要见你的领导,说昨晚的凶杀案。我儿媳妇被杀的案子。”
“老人家,你先回去啊,案件正在侦破,市局刑警队负责的。连我这种专业警察都不能参加的。我知道你心里着急,难过,这种事情谁摊上了都不好过,但是着急也没有用啊。还是得靠我们警察,相信政府。坏人总归是没有好下场的。”
这句话,阮益达听明白了,也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而且回答得很有他自己的特点。
“我说要见你们的领导,我有昨天晚上凶杀案的重要线索,可以帮助你们破案。”
“线索?”
“对,很重要的线索。”
“什么线索?”
“凶手使用过的凶器。这箱子里,就有凶手使用过的凶器。”
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木讷。身高超过 170 了,应该在 173、4 左右。微胖。脸白白的。
这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头,满大街都是这样的人。
阮益达张着嘴,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田文明。他无法确定眼前的这个老头是疯了,还是魔怔了。还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别耽误了,走吧。见到你们领导,我会打开这个箱子,让你看到里面的凶器的。”
一刀闪电在阮益达的脑子里闪过,那种可能他是想过的。难道是真的?
难道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老人家,您好。”
用的是您,不是你。眼前这个老人,有个 30 多岁的儿子,那他自己怎么也得有 50 多岁 了。40 刚出头的孙斌称呼一声“您”,也不为过。
这个年纪的田文明,在板凳上坐得还算直,腰板没松,头发也还白得不多,大部分头发只是半灰。眼睛略微有些呆滞,浑浊。
但整个人看上去还算精神,没有很多老年人那种松垮垮的感觉。
他的双腿是张开的,那只样式老旧的木箱子就在两腿中间。
从肢体语言看,秘密就在箱子里。
奇怪的是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老人,却是一脸的波澜不惊,好像自己是到亲戚朋友家串门走亲戚的,而不是来举报一起凶杀案,还是一起事关自己亲属的凶杀案。
“老人家,我是昆州市公安局荆山分局副局长孙斌,是一个有 14 年警龄的老警察,在做警察之前,我是一名侦察兵。我们局长和政委都到市局开会去了,就是去开 6.24 凶案的案情会议。”
老警察孙斌的话很有分寸,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告知了对方局长不在的原因。
没有直接提问。而是先用语言和对方搭上话题。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先赢得对方的信任,获得心理上的认同。
这是第一步。有了第一步,才可以继续下去。
阮益达把人领导局里来,告诉孙斌,作为 6.24 凶案死者公公的田文明,声称自己手上有死者使用的凶器,就在那个箱子里。
孙斌本来是不相信这番说辞的,也没打算亲自见田文明。
但田文明让阮益达转述的一句话,让孙彬改变了主意――凶手用的是一柄薄而坚韧的弧形刀。像个鹰爪。
这是只有凶手和参与案件侦破的人才知道的。阮益达虽然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警察,也是不清楚的。
“那个小警察呢?就是那个年轻的警察。”
“他在门口。”
孙斌庆幸自己的判断――这种人,对自己见到的第一个警察,或者和自己说话的第一个警察,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信任。他让阮益达在门外等待。
“我叫他进来。”
“好,他在,我就不欠他人情了。”
孙彬只觉得田文明的话说得奇奇怪怪的,只是说不出奇怪的是什么。很快,阮益达坐到了孙彬的身边。神情激动,激动得有些慌乱。
“老人家,这位阮益达警官,您可能不知道,昨天的凶案,接到报警后,第一个赶到现场,维持现场秩序的,就是他。”
“我不是来报案,是来投案的,我就是凶手。”
孙斌没有等到自己“处心积虑”设计好的谈话方式,等到的是一句让所有人都一愣的话。是楞,不是惊。刚刚听到孙彬提到自己的阮益达,噌地站了起来。
又悻悻地坐下。
这回丢脸丢大了,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老头,一定是受了刺激不正常了。这都说的什么呢?
“我不是昨天凶案的杀手,凶手不是我们家的人。我是另一起凶案的凶手。”
“老人家,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斌已经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眼前这个泰然自若的老人家,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肯定,昨天晚上杀死我儿媳妇的凶手,是在模仿我的手法。我来自首,你们抓了我,再按照我的样子去找,就能抓到杀我儿媳妇的凶手。”
这都不是胡说八道,是疯了。失心疯。
“你是说那个凶手是你的徒弟?”
“话痨”阮益达,问出了这个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问题。但眼前这个局面,似乎又只有这个问题是合理的。
“我没有徒弟。我说了,你们先抓我,再照着我的样子去抓人,不会错的。”
“照着你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还是更老道的孙斌抓到了真正的重点。
“就是和我一样的人,不是长得和我一样的。是像我一样的人,像我一样的人,才会用这种方式杀人。”
还是波澜不惊,平淡无奇。
“他模仿你。那你模仿谁呢?”
孙斌的话语里已经有了讥讽的味道。
“我不模仿谁,我的手法都是自创的。我就是你们找了 20 年的‘白银凶手’。”
“人是你带来的,你处理吧。”
孙斌走的时候,冷冰冰地对阮益达说出这句话。空下来的审讯室里,只剩下了依旧泰然自若的田文明,和满脸尴尬,羞愧难当,懊恼不已的阮益达。
“他错过了一个立功的机会。这个机会现在是你的了。”
第十二章 前奏
“这人就是田文明,6.24 凶案死者齐慧欣的公公。”
田文明。这个人在 6.24 日晚上的凶案现场,刘余川没有见过。
在指挥室里,看着面前的大屏幕电视机,能清楚地看到审讯里的一举一动,也能听到里面说的每一句话。
三个人都是站着的,黄液土跤啻ㄕ咀牛聂云斌也就不敢坐了。
聂云斌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刘余川,还是黄业摹;彝溲,眼睛贴近电视机屏幕,眯着眼,脸上是捉摸不定的表情,像是要看透里面坐着的田文明。
“那个警察叫阮益达,是田文明要求在场的。昨天案发地的那个小巷子口,田文明背着那只木箱子,找到阮益达,说自己有 6.24 凶案的重要线索。然后由这个阮益达领回到局里。最后承认自己就是 20 年前的‘白银杀手’,也是和阮益达说的。所以田文明要求他必须在场。”
阮益达。刘余川想起这个人来了,就是 6 月 24 日晚上,在凶案现场说话没有逻辑,没有重点的那个人。
6.24 凶案死者的亲属,找到 6.24 凶案的接警警官,举报自己是 20 年前一桩悬案的凶手。举报自己的目的是让警察“按图索骥”,找到 6.24 凶案的凶手。
这个逻辑,很是魔幻。
“他来投案,提什么额外要求了吗 ”
黄艺局鄙碜樱还是没坐下。
“他要求在 6.24 案件彻底告破前,不要公开他‘白银凶案’连环杀手的身份,跟他的家人说他是来协助警方破案的。还有,要求警方及时劝阻他们家老二,也就是死者齐慧欣的丈夫田道巍。他说田道巍试图使用非正常手段,借助社会灰色力量找到凶手。然后通过自己的方式把这个凶手干掉报仇。”
要求!还好不是要挟。家里已经死了一个儿媳妇,不能再把亲生儿子搭进去。虎毒尚不食子,这个要求,也还算符合逻辑。
只是按照这个逻辑,就把刘余川、聂云斌心里想到的那个可能性基本排除了――杀人嫌犯是齐慧欣的丈夫田道巍。至少是买凶杀人。
“你怎么回答的?”
黄壹绦问。
“第一个问题我说请示市局以后,再给他回复。第二个问题,我已经安排社区民警到他们家里了解情况了。也按他说的,跟他家里人说他是来协助警方破案,至于怎么协助破案,因为涉及案件的关键信息,更多的内容不能说。”
“他家里怎么说?”
问话的还是黄遥刘余川一直没说话。
“田文明还有个老大,叫田道j。是云城一所大学的教授,有些社会关系,他从云城回来了,现在家里主持大局的是这个田道j。我们的民警回来说,这个田道j表现得从容,笃定。很有老大的派头。他表示自己也在找关系打探消息。”
“田道巍呢?就是那个老二。”
黄铱戳艘恢北3殖聊的刘余川一眼,继续问道。
“一直没见到人。说是出去找朋友了。应该是像田文明说的,找一些道上的人。我已经安排人嘱咐了报案人山鑫,案发地附近的商家,有情况及时上报。”
这个处理算是恰当,要得到什么信息,山鑫是一个重要的来源。
黄乙丫没什么好问的,只能看着电视机里的审讯了。
“那个箱子里是什么?”
刘余川突然说话了,眼睛眯起,看着审讯室里的田文明。这句话像是提问,也像是自言自语。
“箱子还没打开,田文明说必须有一个直接负责 6.24 凶案侦破的,够分量的人来了,才能打开。他说了里面是当年行凶的凶器。还有其他证物。他会打开证明自己就是凶手的。我答应了。”
直接负责的,还要够分量。
如果到最后,发现这家伙是个“神棍”,讲的都是假话,那算什么?
“师父,你看他普普通通,人畜无害,不像一个连续作案,杀了十几个人的冷血凶手。但是一个要通过自首,来让警方抓住另一起凶案凶手的人,那份气度,笃定,漠然,的确就是一个冷血杀手应该有的样子。”
刘余川突然开口说道。
审讯室里。
田文明神情漠然地坐在椅子上,灰白的头发梳得整齐。腰不松,眼睛似乎也不花。因为还没有确定他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所以没有戴上手铐。
在他的正面对面,是一大队副大队长顾览,还有向刘余川申请了参与案件侦破的卢一品。还有一个特殊人物――阮益达。
阮益达没有和卢一品,金柳楠一起坐在刘余川的对面,而是单独坐在田文明的侧边。像一个旁观者。
三组人,成一个不规则的“品”字形。
田文明,男性,汉族。1960 年生,祖籍南京,但出生地是昆州,现年 58 岁。田文明的父亲田知S是昆州水泥厂的建厂元老,生前担任过昆州水泥厂的技术副厂长。
田知S是南京人,是建国后到边疆支援建设的南下干部。田知S文革期间被错误打倒,1974 病故。
田文明的母亲肖云,原籍云城。也是到昆州支援边疆建设的知识青年。早先是昆州市少体校的乒乓球教练,文革期间也被打倒。1982 年病故。
1979 年,落实政策后的田文明,被特招入昆州水泥厂,先后担任办公室宣传干事,团委书记,工会主席等职务,没有在生产一线工作的经历。2000 年辞职离开改制后的昆州水泥厂。
田文明 1985 年结婚,1987 年生下双胞胎儿子田道j,田道巍。妻子浦梅比田文明小 4 岁,是土生土长的昆州本地人,在昆州还有一个弟弟浦维。
顾览和卢一品的手里都有这份资料,外面的人也有。
这些基本情况,看不出有任何成为连环杀手的内在“潜质”和外部因素。
“你好,老人家。我叫卢一品,是昆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二大队大队长。这是我的同事顾览,他是市局刑侦支队一大队副大队长。这位,是阮益达警官。”
卢一品没有等到回答,面前的这个老人还是那副人畜无害,无风无浪的样子。
“直接负责 6.24 凶案侦破的是市局刑警支队一大队大队长刘余川,他现在在指挥室看着的,这里面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到。你面前还有直视你面部的摄像机,面部特写也能看到。特写,你明白吗?”
“明白。摄影,摄像,我也干过。”
还是面无表情,连语速都没有任何变化。
“我家里安排人去了吗?我的手机被收了,他们联系不到我。”
“关于暂时隐瞒你身份的要求我们还在等待回复,你的身份也需要核实。所以只是派了人告知你的妻子和你的儿子,你在配合警方调查 6.24 凶案,你提供的线索,可能会对警方破案有重要帮助。因为涉及案情,所以具体细节不能告知。”
片刻沉默,田文明在思考卢一品这番表述的价值。
“我家老二呢?”
“去的时候他不在,你家老大在。按照你说的,我们和你妻子、老大做了沟通,让他们盯好你家老二,不要让他乱跑。警方这边还有一些别的布置,如果有人去找报案人打听消息,我们也会很快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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