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广山说:“可能有未了的心愿?”
听着很有逻辑。
云霏霏突然想起了那传说中的大哥,高骋。
三天丧礼,去吊唁的亲属们忍不住八卦交流了高家的种种,云霏霏听到了不少关于高骋的。
高骋是个学霸,成绩优异,考入了名牌大学,是何玉萍最疼爱、最引以为傲的孩子,可他不光丧礼没出现,连何玉萍躺在县医院 ICU 的那一个月也没出现过。
而高家人对此的反应很冷淡,他们似乎很不在乎,也没打电话催他回来。
也许……
没有也许,因为这些都和自己没关系了。
云霏霏看了眼观音菩萨,安安心心去床上躺下了。
然而……
她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打开手机,突然看到床尾坐着个女人,浑身猛打了个大冷颤,直接摔下了床。
到底是 谁说的观音菩萨灵?!
摔趴在地上,她没爬起来,而是把眼睛蒙在胳膊上,凭借记忆接通了电话。
刚一接通,赵有志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霏霏,我给你介绍个对象。”
云霏霏按免提,声音调到最大,想把坐在床尾的何玉萍从脑子里赶出去,回:“大舅,你能不能声音大点,这么小我听不清。”
赵有志声音如她所愿更大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一趟,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赵有志的大嗓门压根没起到作用,云霏霏压根没听他唠叨了什么,脑子里一直在想何玉萍刚刚那个眼神,没等他说完,打断说:“你能帮我要下你那个战友的儿子的手机号吗?”
赵有志一愣:“战友?哪个?”
“就是半个月前,爱人刚去世,四个孩子的那个。”
赵有志一肚子疑问,下午给老高的小儿子打过电话,没通,这下听到她突然要他的手机号,问:“你要他电话号码干什么?”
“找他有事。”
赵有志觉得事情不简单,追问:“什么事?”
云霏霏没什么耐心:“你能不能别废话了,赶紧给我要号码。”
“死丫头,你这臭脾气能不能收敛点,过年就三十了,该找个老公了,这个男孩比你小三岁,长得很高很帅,是个警察。”
赵有志把知道的全说了出来,说完,突然发现自己对老高的小儿子的了解只限于“很高很帅”“警察”“二十六岁”上面,又唠唠叨叨添油加醋说了十分钟。
云霏霏虽然不愿意听这些唠叨,但此刻,她想听且必须听,还得回应。
他到底说了什么,她压根没仔细听,就隐约听到了警察两个字,正纳闷他无缘无故提警察干什么,听到那边有人叫了他一声,紧接着电话直接被挂断了,她使劲闭了下眼睛,任命地转过身,看向床尾。
没走,还在。
对视五秒后,云霏霏发现鬼也没什么好怕的,何玉萍穿着和遗像一模一样的衣服,留着和那张遗像一模一样的发型,除了面无表情,除了坐在床尾盯着自己看,也没做什么其他的事情。
看久了,还挺慈眉善目的。
云霏霏觉得她像是欲言又止,问:“是要我这样做吗?“
何玉萍看着她,僵硬地点了下头。
云霏霏说:“我拿到手机号立刻联系他,可以吗?”
何玉萍又僵硬地点了下头。
云霏霏见她始终不说话,又问了句:“电话通了后,我让你们说说话?”
何玉萍僵硬地摇了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云霏霏被她盯得心里发毛,觉得她并不想通电话,又问:“你想亲眼见他一面?”
何玉萍僵硬地点了下头。
云霏霏还想问,谁知,她突然消失了。
愣了五分钟,云霏霏接受了处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没有办法正常交流这个事实,以及就算打通了电话,他们还是压根无法沟通,还是需要通过自己让他们见一面这个事实。
她一身酸痛地从地上爬起来,钻回被子里,烦得把头蒙了进去。
*
隔天午饭时才收到赵有志的信息,拨过去一看是昔阳号码,云霏霏眼前忽然闪过一张黑脸。
有那么一瞬间,她在心里祈祷对方千万不要接,然而,刚响了三声就通了。
她咬牙骂了句脏话。
“您好,哪位?”
男中音,声线很低很沉,云霏霏饱了个大耳福,可听着有些耳熟,她问:“是高骋吗?”
对方说了句:“打错了”,直接挂断。
号码没错,云霏霏又拨过去,等电话接通,直接问:“是高骋吗?”
高驰正在刷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看是陌生号码,打算直接挂断,可手上全是水,手指头一滑,接通了,于是开了免提,听到对方不找自己,他立刻给挂断了。
谁知,对方又立刻打了过来。
他皱了下眉头,还是擦干手接通了,听到话筒里的女声,他觉得有些耳熟,听清她找的是高骋,沉默片刻,说:“你打错了,我是高驰。”
云霏霏一顿,难怪声音听着耳熟,突然想起昨晚太害怕,可能压根没有说清到底要哪个儿子的手机号,懒得打电话给赵有志,再听他唠叨,说:“找你也一样。”
高驰问:“你是哪位?找我什么事?”
云霏霏卡壳了,她脑子里立刻蹦出来警察两个字,想了好一会儿,在脑子里整理好了,才顺顺溜溜地说了出来:“我是你哥的同学,有件事想求他帮个忙,谁知道他们给了我你的联系方式,你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我吗?”
高驰沉默。
听到他沉默,云霏霏想了想,说:“事情紧急,请尽快。”
高驰还是沉默。
云霏霏说:“要不……你把你哥家地址给我,我登门拜访。”
高驰沉默半晌后,才说:“你要是来了,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
想到他的警察身份,云霏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
晚上七点,武阳市白桦街 19 号绿地公馆。
武阳市离云山乡五个小时的车程,云霏霏收到地址,吃完午饭就出发,可赶到时,天还是黑了。
高档小区,门卫看人都是趾高气扬的,他看到云霏霏的“座驾”,黑着脸硬是拦着不让她进,云霏霏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放通行。
僵持了五分钟后,云霏霏在附近找个车位把车停好,打算走进去。
可门卫记性太好,太尽职尽责。
没办法,云霏霏打电话给了高驰,说自己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高驰说:“等我一下,我去接你。”
云霏霏挂断电话,就一直在想他那句“我去接你”背后的意思,五分钟后,她看到门内走出来的高大瘦长的身影,整个人一惊。
他妈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高驰远远看到门口灯影下站着个穿着及小腿的黑色长羽绒服的长发年轻女人,觉得似乎有些眼熟,直到走近……
难怪声音耳熟,他皱眉:“怎么是你?”
云霏霏朝他尴尬笑笑:“你怎么住在这?”
高驰说:“嫂子快生了,我过来帮帮忙。”
撒谎使人心虚,被当事人当场抓包丢人,云霏霏压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眼睛四下乱飘。
高驰打量她片刻,说:“你是我哥同学?”
云霏霏想了想,回:“校友也是同学。”
高驰问:“我哥比你高几个年级?”
云霏霏皱眉,她压根不知道高骋多大,随口说:“六…个…”
高驰听她说得磕磕碰碰,冷哼一声:“六个?”
云霏霏歪了下头。
在警察面前撒谎,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说:“对不起,我不是你哥的同学,但是我想见见他……”
高驰问:“你见他干什么?!”
听出他语气里的防备,云霏霏有些不爽了,没答反问:“这是你们家的待客之道?”
高驰反问:“你是客人?”
云霏霏回:“老乡远道而来,不是客人,那是什么?”
高驰沉默。
沉默太久,久到云霏霏觉得他快成与黑夜融为一体,变成一尊佛像了,正打算戳戳他,问问他突然沉默的原因,“佛像”开口了:“我哥不在家,家里只有我嫂子,她现在不方便待客,你过些日子再来吧。”
云霏霏问:“你哥去哪了?你嫂子都要临盆了,他还不在家陪着?”
高驰沉默。
云霏霏问:“不方便说?”
高驰抬起头:“这是我家的私事,无可奉告。”
云霏霏觉得和他说话真他妈累,比马不停蹄开了五个小时的车还累,决定先好好睡一觉再说,转身就走,留下一句:“既然这样,那打扰了,再见!”
第8章 再就业2
有人说过,人一旦倒起霉来,连呼吸的风都会欺负牙缝。
这句话,七年前,刚大学毕业、二十二岁的云霏霏压根不信。七年后,她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
武阳在地理位置上是纯正的北方,不像商县,恰好卡在秦岭淮河一线,十一月还算暖和,而它的温度已经在零度线上反复上蹿下跳。
早七点半,云霏霏一出宾馆大门,就被灌了一嘴的冷空气,她本就怕冷,才穿了身长羽绒服出门,现在,她无比感谢自己的怕冷体质。
裹紧羽绒服,云霏霏再次来到绿地公馆正门口。
运气太衰,门卫还没换岗,且门卫记忆力太好,她再次被拦在了门口,她也没犹豫,立刻转头去了侧门。
十五分钟后,她回到正门口。
三个侧门,两个“铁将军”把门,还有一个要刷门禁卡,她本打算守株待兔得着人刷卡溜进去,可被门卫盯着看了三分钟后,怂了。
刚回到正门半分钟,看到一身黑衣的高驰拎着保温桶走了出来,她上前一大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高驰早就看到她人,见她挡在跟前,微微垂眼,看到她被冻得发白的脸一顿,没说什么,往旁边迈开一大步,直接绕过了她。
云霏霏见他目中无人,冲他叫:“喂!警察同志。”
高驰听 不到,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车走了。
云霏霏丝毫不犹豫,也扫开一辆,跟了过去。
*
早八点高峰,路上全是车,电动车得着空隙就插,云霏霏超车技术太菜,被插了无数次队,只能眼睁睁看着高驰越走越远。
她一边搁肚子里骂一边伸着脖子找他,压根没法专心看路,好几次差点撞上别人,被国骂了 n 次后,她肚子里的火已经达到峰值。
远远跟在他身后七拐八拐三十分钟后,来到了武阳第一人民医院,云霏霏锁好车,一抬头,突然不见了他的身影,忙跑进了大门。
长得高的好处就是太好找,云霏霏远远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门诊大厅,然后眼睁睁看着他走进了电梯。
刚跑到电梯门口,电梯已经在九楼停了。
楼层索引显示九楼往上一直到十二楼都是住院部,九楼以下是检验和门诊科室。
云霏霏犹豫了会儿,进了下一步电梯,她觉得既然他拎着保温桶,十有八九是来看病人的,打算从九层开始一层一层往上找。
九楼是肿瘤科,门口有个休息区,放了三排座椅,几个病号正走来走去,还有几个家属模样的人坐在椅子上划手机。
云霏霏推开门往里走。
查房的护士见她形迹可疑,拦下她,问:“你是哪床家属?”
找了三间病房,没见到高驰,云霏霏说:“不好意思,我来探病找人。”
护士问:“你找哪个病人,叫什么?”
云霏霏卡壳了。
护士看她脸色,觉得应该她不是什么好人,厉声问:“你到底来干什么?”
云霏霏说:“就找个人。”
护士冷笑了一声:“这里住的可都是肿瘤病人,你得有点良心。”
云霏霏想问她什么叫有点良心,可看见她越来越沉的脸色,说了句抱歉,转身离开了。
九楼往上挨个找了一遍,一无所获,云霏霏走进了电梯。
九楼到了,电梯门打开,她抬起头,突然看到一人闪过,她费力挤出去,见他的方向是楼梯间,立刻跑了进去。
她一心一意往下跑,压根没往两边看,往下跑了三层后,忽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她还没来得及叫,便被掐住了喉咙。
她用手去扣,那手丝毫未动,她又用指甲去挠他手抓他脸,脸没抓到,反被扼住手腕,她拿还能自由活动的左手去抓他下体,抓到了,便使劲掐。
高驰被她掐得眉头一皱,放开了她,问:“跟着我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阵猛咳:“咳……咳……”
云霏霏捂着脖子用力咳嗽, 咳得脸和脖子通红,三分钟后,她缓过来,抬起头,龇牙咧嘴瞪他,劈头盖脸吼过去:“你他妈有病啊!眼睛瞎了啊……”
被骂了一分钟,高驰听够了,皱着眉走到她跟前,声音冷冰冰的,又问:“为什么跟着我?”
云霏霏看着他趾高气扬欠揍的嘴脸,气不过,想都没想,抬起手就往他肚子上抡。
高驰一个侧身,躲开了。
惯性带着云霏霏往前面的台阶冲了过去,她觉得这一跤摔下去,没毁容也得躺至少半个月,医药费一定不能自己出,得人民警察出,然而……
高驰一把捞住她腰。
捞住她腰,他才发现她瘦得有些过份,貌似比半个多月前瘦了很多。
让她站稳后,他又问:“跟着我干什么?”
云霏霏昂着下巴看着他,一句话一字不差地问了三遍,她问:“你是复读机吗?”
高驰皱眉,问:“你来医院干什么?”
云霏霏反问:“你来医院干什么?”
“我来看个朋友。”
“我也来看个朋友。”
高驰问:“来看谁?哪间病房?哪个床位?”
云霏霏瞪他:“你来看谁?哪间病房?哪个床位?”
高驰说:“我来看谁和你有关?”
刚被反向扼住的右胳膊这时候反应过来了,又酸又疼又麻,云霏霏疼得狠狠剜了他一眼,说:“那我来看谁和你有关?”
高驰皱了下眉,说:“不要再跟着我,否则下次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云霏霏冷笑一声:“身为人民警察,居然动手打人,这就是你们警察的素质?对得起你身上的警服吗?拿着纳税人的钱不害臊吗?”
高驰说:“鬼鬼祟祟,形迹可疑,身为警察,我有权就地正法!”
他本来就高出差不多一个头,云霏霏一直昂着下巴看着他,看得越久越觉得脖子酸疼,她干脆往台阶上走了一层,和他平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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