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强听到这其中缘由,愣了,抬起头,问:“那那个女人呢?”
云霏霏还没来得及说话,钱程突然大声骂了起来,她看了他一眼,保持沉默。
马家强没想到钱程突然如此激动,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他明白其中必有蹊跷,说:“我要看账本。”
云霏霏 去大堂从抽屉里翻出来账本,一页一页翻给他看。
马家强做不到像父亲马福杰那样信任钱程,就让马福杰以记账的理由搞了个账本,虽然早就明白这个账本只是个摆设,可是如果没有就会有更多算不清的糊涂账,看完账本后,他搞明白了一切。
这个账本不仅是摆设,还全是烂账。
他问:“周红燕你也说被退货,转手卖了 5 万,还有赵安、陆英华、钱小婷,这些人到底卖了多少?卖给谁了?”
钱程没有说话。
马家强压根没有指望他能回答自己,只是想从他的反应来检验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见他的反应果如自己所料,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原来,你他妈从头到尾都在糊弄我爸。”
云霏霏从马家强的话弄明白了一件事,因为马福杰不识字看不懂账本,所以这个账本不是给马福杰准备的,而是专门给马家强准备的。
马福杰和胡春梅已经离婚十年,和钱程在离婚前就已经往来,那么这笔暗桩买卖至少存在了十年,而账本上第一笔始于五年前。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五年前没有这个账本?也想不明白又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个账本出现?
听到马家强的咒骂,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她看着钱程,问道:“马福杰是不是你杀的?”
高驰挂断江宏民的电话,走进大堂,沙发上没有看到云霏霏,听到暗房有声音就找了进去,刚一走进突然听到这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钱程本懒得搭理马家强,但听到云霏霏的话,猛地一下睁开了眼,谁知一眼就看到走进来的高驰,他整个人顿了一下,随即大声吼道:“你他妈不要胡说八道!”
云霏霏一直盯着他的反应,看到了他刚刚那一秒钟的停顿,见他躲闪高驰的目光,更加笃定了那个猜想,接着说:“因为马福杰不识字,所以以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从来不怀疑。自从五年前马家强参与进来后,每一笔买卖他都要问清楚再记账,你觉得他不好糊弄了,所以,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
钱程反应激烈,双脚蹬地便要起身,高驰两大步走到他身旁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不敢直视那极具压迫性的目光,又坐了回去。
云霏霏继续说:“一个人好糊弄,父子俩齐上阵,你招架不住了。正是华冉冉让你意识到必须甩掉其中一个累赘……”
钱程突然大声咒骂了起来。
马家强不是没有怀疑过钱程,可惜没有证据,听到云霏霏的话、见到钱程的反应后,突然醒悟了过来,他想挣开捆住自己的衣服却没成功,只能扭头开始破口大骂。
两人对骂了十分钟后,声音都开始嘶哑,云霏霏一直冷眼旁观,见两人都累了没了声音,这才说:“谁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此刻,她们就站在你们身旁看着你们,等着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
昏暗封闭的空间使她得原本低沉缓慢的声音像极了咒语,每一个字都深深扎进了马家强的内心,他下意识看了眼四个冰棺,被吓得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抖,蹭地站了起来。
他只想逃离这个房间,力气大到钱程整个人被他拖着走,钱程被他带得脚下踉踉跄跄,很狼狈,在经过云霏霏时,冷不丁伸出了右脚。
云霏霏看到了,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抬起右脚就踹了过去。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钱程的下体,暗房内顿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云霏霏听着只觉刺耳又讽刺,它在嘲笑眼前这些被当作“商品”任人挑拣售卖的女人,它在讽刺她们的命运,它在宣告她们没有发声的渠道,除了忍受只能忍受。
她想再添上一脚,却高驰拉住了,甩不开,转过头,她劈头盖脸吼道:“你在心疼罪犯吗?”
高驰被她吼得一愣,看一眼摔倒在地的两人,皱眉说:“不要因为他们搭进去自己的未来。”
云霏霏像是没听到,又问:“你在可怜他们?”
高驰皱眉,没说话。
云霏霏见他不说话,转回头看着钱程,问:“华冉冉在哪?”
没有人回答她。
云霏霏眯了一下眼睛,刚要说话,钱程突然笑了声,说:“你过来,我就告诉你她的下落。”
云霏霏要抬起手甩开高驰,高驰却更加用力拽紧了她的手臂,她转过身,用手将他的手指头一一掰开,走到钱程面前,蹲了下去。
高驰见钱程突然笑着张开了嘴,过去一把将她拉了过来。
一口痰吐在了云霏霏脚边的地上,钱程哈哈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只要我活着,你们就永远别想找到她!”
高驰担心云霏霏,用右臂箍着她肩膀,想把她带离这间房,走到门口的时候,云霏霏突然挣开他,用力将他推出房间,而后将门关上反锁了。
高驰被她推了个大趔趄,差点摔了,站稳后转身想开门,却听到了门被反锁的声音,沉默了十秒钟后,他用手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答他。
听不到暗房内的声音,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时间变得难挨,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他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门被打开云霏霏走了出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一件错事,明明有很多种方法打开房门,他却什么都没做,任由它发生了;明明可以阻止它的发生,却放任它发生了。
云霏霏走到他面前,将刚刚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手机,递给了他。
*
凌晨两点,昔阳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
医生觉得高驰大题小做,病人并非是月经出血量过多导致贫血引起的昏迷,而是营养不良再加上过度劳累,才导致昏迷不醒,给病人开了营养液,嘱咐了两句就去忙了。
云霏霏醒来的时候,看到病床边不是高驰,而是张辟,莫名松了口气,没说话。
张辟见她醒了,有些夸张地松了口气,说:“大小姐,您可终于醒过来了。再不醒,我就得请巫婆给您叫魂了。”
云霏霏觉得他的声音吵得脑袋有些疼,皱眉看着他,想用眼神让他闭嘴。
张辟以为她在找高驰,解释说:“你睡太久了,一天两夜,高驰还得上班,别急,晚上下班立马就过来了。”
云霏霏其实并不想见到高驰,因为一想到那晚发生的事情,她就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把手机还给他后,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而他也一句话没说,沉默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江宏民的到来,她想从沙发上站起身,却突然头晕目眩,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盯着屋顶那盏大瓦数白炽灯看了五分钟后,她问张辟:“钱程呢?”
张辟正在看手机,听到她开口说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回:“马福杰的确是他杀的。起因是马福杰查出肝癌晚期,急于把华冉冉脱手筹钱治病,两人因为价格和以前的几笔帐起了冲突。凶器是马福杰家的菜刀。他身上案底太多,高驰他们还在审。”
云霏霏问:“那……华冉冉呢?”
张辟摇头:“不知道,这个你得问高驰。”
第92章 世外桃源
云霏霏没有等高驰下班来医院,不顾张辟的阻拦办理了出院,回家把自己意亮艘环后,立刻去找了江宏民。
江宏民对她的造访并不感到惊讶,见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和她寒暄了起来,云霏霏并不是来寒暄的,提了个有些不合理的要求:“我想去领华冉冉的遗体。”
江宏民说:“她还有姐姐。”
云霏霏说:“请您帮我。”
江宏民犹豫了五分钟,才回答:“抱歉,我只能告诉你她的下落,其他的我不能答应,因为她有家人。”
云霏霏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为难,说:“还有那个被用来当做诱饵的姑娘……”
江宏民说:“哦,那是个橡胶道具。”
云霏霏一愣:“道具?可是钱程他们验过货。”
江宏民见她不信,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放心,它真的是道具,我们不会践踏任何人的尊严。”
云霏霏想起那天告别的时候,出于愧疚压根没有看那具遗体,是真是假她压根不知道,她选择相信他的话,朝他道谢后,赶去了殡仪馆。
之前的三年,钱程到处找遍也没找到比那间暗房更合适的地方存放遗体,只能将退回来的遗体尽快转手,华冉冉的出现让他意识到必须尽快摆脱马福杰父子俩,于是他铤而走险,借着职务之便,以郑雪的名义将她存放在了殡仪馆的停尸房内,等待找到愿出更高价的买家。
云霏霏给白瑛打完电话,跟在身穿白色工作服的女人身后来到了华冉冉面前。
女人弯下腰,将裹尸袋上的拉链慢慢打开,问:“是她吗?”
停尸房是存放遗体的绝佳场所,同时也是最冰冷残 酷的,许多无人认领又不能火化处理的遗体被冰封在了这里。
许是冰封得太久,裹尸袋里的华冉冉身上蒙着层白霜,可这些丝毫没有遮掩掉她姣好的面容,白皙的皮肤,以及苗条玲珑的身材。
她太安静祥和,像只是睡着了,在等待家人来叫醒她,接她回家。
云霏霏说:“是她。”
女人点了点头,问:“怎么处理?”
美貌从来是稀缺资源,无论它的主人是生是死,无论它存在于哪个世界,它都是“价值”的完美诠释。
可这些不代表它的主人应该成为商品。
云霏霏回:“立刻火化。”
*
三月二十七日,天晴。
藏区的天不是一般的蓝,云不是一般的白,然而,信号也不是一般的差。
在藏区公路走了五天后,云霏霏跟着前方的一辆越野吉普慢慢驶进了服务区。
进了服务区,手机终于有了信号,看到张辟发过来的短信,她立刻回了电话过去,张辟的一句话让她整个人愣在原地。
张辟听不到任何声音,以为她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昨天夜里,钱程突发心脏病死了。”
云霏霏第一反应是报应,但理智告诉她不可能,她问:“你怎么确定是突发心脏病?”
张辟说:“当然是高驰说的,可实际上,他很健康,既没有三高,也没有心脏病史。”
云霏霏找不出除了报应外任何能解释“暴毙”的原因,说:“真是……太便宜他了。”
张辟说:“你确定要投资入伙吗?”
云霏霏说:“确定。”
张辟沉默了会,问:“为什么?老本行不想干了?”
云霏霏的确在考虑这件事。自从看到何玉萍后,她就一直在想其中缘由,她以为蒋小艾是最后一个,可是在长青小区见到马福杰后,她意识到如果继续做丧葬,一切将会没有尽头。
如果脱离丧葬行业,可以避免类似事情再发生,那么她选择退出,让一切重回正轨。于是,在动了长租公寓的念头后,立刻联系了张辟。
她回:“想赚钱买房。”
张辟听到这个答案,不禁笑了,说:“你是怕结婚后吵架没地方住?还是怕高驰买不起房?”
说到高驰,云霏霏皱了皱眉,目前为止他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有任何联系了,暗房的事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让她抓心挠肺。
她承认自己不是良善之辈,对已经做过的事情并不后悔,她在乎的是高驰对自己的看法,在乎的是代表光明伟正的高驰在看到了自己邪恶黑暗的一面后能否接受这样的自己。
也许,他的沉默态度已经回答了一切。
可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人,都不能让他们的看法影响自己的决定和未来。
想通了一切,云霏霏如释重负,回:“长租公寓的事等我回去见面详谈。”
张辟说:“好。不过,你不打招呼人间蒸发这么多天到底去哪了?就不怕有人担心?什么时候回来?”
云霏霏想了下,只回答了第三个问题:“清明节后。”
藏区公路不比内陆平稳,尤其座驾还是辆高龄破面包车,云霏霏抿抓紧方向盘,盯着前方的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她很庆幸面包车走了五天还很结实没有熄火,更庆幸那天车熄火后,她第一通电话打给了张辟,第二通电话打给了修车行要求将车修好。
人总是嬗变,却又念旧,对旧事物抱有相当程度的偏执情感,她也不例外,面包车跟了她四年,陪她一起开始了第二个人生规划,当废铁卖掉只是一时气话,除了舍不得外,还有一个现实原因,那就是缺钱。
她需要避免所有额外不必要的支出,来施行人生的第三个规划。
华冉冉人生的最后一站是一个藏在青山绿水内的小山村,桑吉的老家,赶在太阳下山前,云霏霏找到了她朋友圈最后一个状态里的湖泊,在湖边草地坐下,将骨灰盒放在地上,打开了盖子。
刻板印象里,藏区就是高原牦牛牧民以及蓝天白云暴风雪,可真正站在这里,藏南的山村让人大开眼界,它和内陆不同,常年葱郁,四季不明,所有的颜色在这里被去除杂质,变得干净纯粹。
像是人间仙境,又像是世外桃源。
桑吉的家人选择了天葬,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让他与天地共存。
云霏霏对天葬了解不多,用手机查了后,不禁心生敬畏,民族习惯纵然大不相同,但在某种程度上,落葬方式都代表了对“落叶归根”的执念。
从无到有,再从有归于无。
第93章 清明节(大结局)
历年清明节都是阴雨绵绵,所以才有了“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句古诗,今年也不例外。
回昔阳必经商县,云霏霏先回了云山乡去给母亲扫墓。
母亲去世后,她扫墓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学生时代,她不懂扫墓的意义,工作后离得远,她懒得回来,现在,她明白了其中意义。
云山深处只有到了清明和年关才会热闹起来,可它太大,再多的人也填不满它的空间。她已经完全忘记了母亲生前最爱吃什么,只记得母亲生前说的最后一句清醒的话,只要想起,就会不自觉流眼泪。
“霏霏,一定要好好吃饭。”
好在四下无人,她的眼泪除了风雨,无人知晓。
往山下走时,她看到了二爷爷家那颗梨树,拐道去给他扫了墓。回到云山乡时,雨越下越大,遇上了车多,她被堵在了路中央。
堵车最烦摁喇叭,云霏霏被后面的车摁喇叭催了两下后开始烦躁了起来,手机突然响了,她接通时没看来电号码,语气非常差:“哪位?”
姜晓波被她吼得一愣,说:“何大力的罪名定下来了。”
云霏霏以为是张辟,听他声音不对,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看号码,这才意识到是姜晓波,问:“什么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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