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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自舟的脸红了一阵，又黑下来。
他猛一转身，冲回房间去，再出来时，手里举着一个家乐福的塑料袋。
林晓维看清了里面那一团是下午她顺手买的白色男袜。
“我在冰箱里看到的！”钟自舟盯着她说。
林晓维想起她下午接到米娅电话，匆忙收拾东西，可能一不留神把袜子跟食品一起混进冰箱里了。
林晓维没 说话。
“这是给谁买的？”钟自舟举着袜子在她眼前晃，“你知道我不穿运动袜，你该不会说是给你爸买的吧！你爸快八十了，每天要穿白色运动袜！”
他一把将袜子甩到沙发上。
钟自舟从年轻起，就注重穿衣打扮，在银行工作多年也养成了他爱穿西服、正装的习惯，他的袜子多搭皮鞋，以深色系为主，基本不穿白色运动袜。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我想买就买了，我也有男性朋友，不行吗？”林晓维平静地说。
“男性朋友？是男朋友吧！”钟自舟从鼻子里哼笑一声。
“男性朋友还是男朋友都是我的事，你既没有权利质问我，也没权利约束我！”
“你……”钟自舟被闷了一下。
“是谁？”他一步上前，两只手捏住林晓维的肩膀。
林晓维剧烈地挣动了一下，急于把他的手甩下去。他反倒捏得更紧。
“你放开我！”林晓维大声说，“这是我家！”
钟自舟顿了一下，有点颓然地松开了手。
“你收拾收拾吧，你也该回你的大别墅了。”
林晓维回身捡起沙发上的男袜，抛出一句话，往自己房间走。
在钟自舟呆愣间，林晓维已经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拿着包包和车钥匙出来了。
“你去哪儿？”钟自舟看着她换鞋，猛醒。
“你还是想想你回哪吧，尽快收拾收拾吧！”
林晓维不看他，拉开门出去。
“你去哪儿？”钟自舟还在身后喊。
出了电梯，林晓维一路走得很快，一刻不停地从车库里倒出车上路。
路灯闪烁，夜色中，光影迷离。她发了一个语音出去。
在家吗？
在。回复得很快。
我现在过去。她说。
过一会儿又发了一条，今晚就不回家了。
那边好像不敢相信，发了一个惊喜的表情。
又询问一句：怎么啦？公主？
林晓维没有再说话，只是觉得脸颊有微微的凉意蜿蜒而下。她使劲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下情绪。
我在开车，一会儿见。她轻柔地说。
第17章
钟自舟在林晓维关门的一瞬，迟疑了一刻，再跨步过去拉开门，林晓维已经头也不回地上了电梯。
他回身抓起手机和钥匙追出去的时候，林晓维的车已经上了大路。
林晓维的车比以往开得快，他紧紧跟着，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过了两个路口，拐向一条窄路，路上车流少了。他几乎怀疑林晓维已经察觉他在跟着了，因为她好似刻意放慢了车速。他也慢下来，咬咬牙继续跟。
他今天一定要弄清楚那个男的是谁。他断定她今晚一定是去找那个男人了。
其实，钟自舟的怀疑由来已久了。尤其是这些年，他面前的林晓维似乎变得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他阅尽人生，也包括女色，回到她身边时，原本只是觉得她的贤淑和温情让他心安，当然她还漂亮得令他骄傲，超过周围大多数女人。可后来他逐渐发现，也不知是离婚的刺激还是她骨子里本就存在的特质，她不像年轻时那么温言浅语、依附于人了。她冷静自持、独立而果断，如同换了一个人。
或许是她平素的温顺蒙蔽了他，他年轻时曾经一度以为她没有头脑，不够聪明，甚至有点傻气。可再见她时，他知道自己错了。她虽然允许他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但对内对外占据主导地位的都变成了她。
林晓维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忍耐、乖顺、任劳任怨，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呆萌小姑娘了。
他开始是不习惯，他除了年轻恋爱的时候，没有这样服软看人脸色了，可在她面前，他竟然坚持下来了。最初占上风的是心底的不甘和征服欲，甚至还有几分新鲜感，后来似乎成了习惯，他能接受她对他的任何态度，他在外心烦、累了，就想回家，回到有她在的家。
他想他是爱她的，可能比年轻时更爱。他想她早晚会感动于他的守护、他的无欲无求，重新接纳他。
可后来，他越来越察觉不对了。不止第六感，他开始在她身上发现了蛛丝马迹。熟悉的空气中不知何时起，似乎夹杂了其他异性的暧昧气息。
他开始跟踪她，不时装作无意地打探她的行迹。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现。张秋丽生病后，她忙碌了许多，也打破了很多规律性的时间。她的行踪变得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握。
他想过跟她谈谈，但她没有给过他这样的机会。而或许有一天，她如果主动把事情摆到桌面上来，他又怀疑自己是否受得了这个冲击。
他要自己去发现真相，把那个男人揪出来，把整件事撕开丢到她身上去。看她在他面前怎样羞愧和尴尬地低下她看似高贵的头。
到时他会原谅她吗，他没有想好，可他知道至少到那时候，他们两个就扯平了。甚至作为提前的迷途知返者，他还会是胜利的一方。
车子行驶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林晓维的车快速地朝一片居民区拐去。
景顺现代城。
一个前些年一开盘就特别火的小区。入住时间不长，应该不过三四年的光景。以配套设施齐全和规范的物业出名。
钟自舟开始觉得不妙了。
林晓维的车顺利通过识别杆，进去了。
随后，他的车被拦下了。物业保安出来问他要去哪栋，找谁。需要联系业主。
他用手一指，说，“跟前面的车一起的。”
保安没有想起前面哪个车。
“就是刚才那个女的。”钟自舟大声说。
“那她住哪栋，哪个门牌号？”保安问他。
“她怎么能进去？”钟自舟耐着性子问。
“你不是说跟她一起的吗，她是业主，你不知道吗？”保安一点不示弱。
“那是我老婆！”钟自舟吼出来。
年轻的小保安扶扶头上有点大的帽檐，没说话。可透过暗黄的街灯，他分明在小保安闪闪烁烁的眼神里看见了几分怜悯。
他的手大力砸到方向盘上。
保安笔直地站着，无动于衷。
他稳稳心神，慢慢把车开出去，但很快又心有不甘地绕回来。停在了景顺现代城正门马路对面的树荫下。
坐在车里，他瞪着对面高高的门牌上那几个据说是知名书法家题写的大字发了一会儿愣。
业主？他想起小保安刚才的话。这房子售价不便宜，虽然不能跟他的别墅相比，可上市期赶上了房价最高的那几年，地段也接近市中心，当年的宣传广告占据了满大街的公交车站。
她找了一个大款？还是暴发户？居然送她这种房子！
他可以断定这就是他要找的她和另一个男人的老巢了。但夜色中，对面那片庞大的高层楼区家家灯火璀璨，又何其相似。她到底藏在哪一扇窗下呢。
他摸出手机开始给她发微信。
你去哪儿了？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为什么不回答，让我说中了吧。
你找个有钱人，小心被骗了，你不想想人家为什么不找个年轻小姑娘。
你都什么岁数了，小心最后被骗得什么也不剩回来。
老婆，你回来，咱们谈谈。
老婆，你别生气了，我不跟踪你了，你回来咱们好好谈谈。
老婆，咱们从头开始行不行？
老婆……
他怎么发，都没有等来她的回复。
他忍不住了，开始给她打电话。没有人接。拨到第三次，那边提示关机了。
“操！”钟自舟怒骂了一句，泄气地呆坐了好一会儿后，他下了车，在前面一个 24 小时便利店买了两包中华。
他忽然特别想抽烟了。
他会抽烟，烟瘾不大。但林晓维讨厌烟味。他住到海苑新区以后就很少摸烟了。偶尔想抽烟了，也从不在林晓维面前抽。
现在，他狠狠地吸着烟，似乎要在自由地吞云吐雾中一泄心头的愤恨和怨怒。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年多少小姑娘围着他转，他一句话、一个眼神，就有小姑娘巴不得为他吃醋打架，为他献上一切。怎么到如今，会沦落到被一个半老徐娘耍得团团转，还有苦说不出。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他想马上就走，离开这，可他又不愤，他只有一个念头，要把那个人揪出来，要把这一对道貌岸然的男女一起揪出来。
他抽完了两包烟。他开始觉得恶心，不想再抽了。他放了一会儿音乐，又心烦意乱地按掉了。他伏在方向盘上，瞪着那个大门。每有出来的小车，他都立时打起精神睁大眼睛。
都不是她。
进出的车辆越来越少了。后来，基本没有了。
大道上宽敞而沉静得似乎没有了一丝生物的气息，对面楼群里的灯火也一一熄灭了。
夜深了。
清晨，钟自舟睁开眼睛时天光微亮，有清洁工在清扫马路了。
他也不知昨夜几时就坐着睡着了，他醒来是因为一个梦。
梦里，林晓维挎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说说笑笑地从他眼前走过，他努力睁大眼睛要看清男人的样子，眼 前却像起了一层迷雾，怎么也看不清楚。他使劲叫她的名字，拼尽全力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他像成了一个隐身人，她完全看不见他，一路走过，没有回头。
他惊醒时一头的汗，嗓子又干又紧。
他静坐了一会儿，看着对面的小区大门，已经有零星的车辆进出了。他忽然不想等了，他拧开一瓶水，大口吞咽了几下，驾车离去。
林晓维是两个小时后从景顺现代城离开的。走的另外一个西门。西门出去到林保平那边近一些。
在回海苑新区和直接去林保平那，她选择了后者。
她不知道钟自舟现在看见她会是什么反应，想想他昨晚狂轰乱炸的微信，今天也不会冷静到哪里去。她也懒得跟他多解释和纠缠。有些面子，她就算暂时给他保留吧，不想完全撕破脸。
多年前那一次分手让她痛彻心扉、元气大伤，这一次如果他配合，能够和平地解决最好。说开了，他和她没有任何法律上的关联了。她已经不是当年任人拿捏的年轻姑娘，更不是过错方。
对于他，她就是一个收留者。让他离开，需要什么解释吗。
他最好自己想明白。
她给他留出时间。
到娘家时，林保平好像是要出去。穿得干干净净的。看见她进来，说：“你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不用总惦着我。”
“要我陪你出去吗？”林晓维问他。
“不用，不用，”他摆摆手，“阳光好，我就是到外面随便走走。”
“那你自己慢慢溜达溜达吧，中午想吃点什么，我一会儿去买菜。”林晓维说。
“都行，我闺女做的我都喜欢吃。”林保平笑笑说。走到门口了，忽又回转身，“我差点忘了，不到七点，自舟打电话过来。问你到没到我这儿来，我直接说没有，他就挂了。你早晨出来没跟他打招呼吗，你给他回个电话吧，怕不是有事找你。”
“好，我知道了。”林晓维点点头，送林保平出去，随手带上门。
钟自舟真是疯了，一宿过去了，还在找她，还查到她父亲这里。想干嘛？无时无刻都不能脱离他的视线吗？还是要告诉老头，她女儿昨晚没回家？
第18章
林晓维在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到后面的菜市场去。经过楼前临街的店铺，一家韩品店的女老板跟她打招呼。
女老板是一个打扮时尚、喜欢浓妆的中年女人。
她的韩品店开了有些年了，她跟老伴两个人守店，儿子以前在韩国留学，现在已经在那边定居。吃穿用各种商品都是韩国直邮过来的，至少能保证正品。林晓维有时会光顾她家的小店挑一些小东西。
“今天怎么开门这么早啊！”林晓维说。
女老板挺爱说话的，对林晓维印象很好，总说她衣品好性格也好，也认得林晓维父母。两人虽然都不知彼此姓名，但见面总会聊几句家常。
“楼下邻居想要我家的袜子，我给她取两双。你要吗，天马上热了，短袜，带防滑底的，马上就能穿上了。”女人把大玻璃们敞开，示意她进来。
她顺势进去，想起是该买两双袜子，她一时还不想回自己家。
“你家老太太的事都办利索了吧，”女人给她翻着袜子，一面跟她聊天。
“是，办完了。”
“你家老太太以前看着多精神哪，一看就是个干活的好手，走得太快了！”
林晓维笑笑。
“你爸挺好的吧！”
“挺好的。”林晓维说，拿起一双深色的丝袜，晃晃，“还是十五一双吗？”
“是，韩国的东西质量好，你知道的。”
“你爸以后怎么办呢？你陪着吗？”女人又问。
“是，我先陪着吧，”林晓维挑了两双，用手机扫了码。
“你也得有自己的生活呀，老头一个人可不像老太太，一个人时间长了受不了。”女人又说，打量林晓维的脸色。
“是啊，我还没考虑太多，先看看吧。”
“如果能安排，还是早点安排安排老头的生活。”女人又说。
“是啊。”
林晓维应着，跟她道别出来。
她往菜市场走，想想女老板的提醒，还真是她没有多考虑过的。她现在没有事了，就先好好陪陪他吧。林保平这不已经情绪好多了吗。
她安稳地在娘家住着，钟自舟也没有再找她，每天她给林保平买菜做饭，不时在电话里指导小高解决一下单位里的突发问题，有空再出去小区街心公园走一走，她清闲得有点无所适从了。
娘家这边是个六加一的老小区，车库很少，私家车大多停在小区楼栋前。林晓维的车在楼下停了两天。
周五晚上她在外面订了三桌，答谢丧事期间单位里帮过忙的同事。
徐康帮她订的德悦食府，一家老字号。
她本想下午回趟家换身衣服，想想还是算了，她不想万一遇到钟自舟，晚餐前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林晓维去得早，跟徐康一起把菜式敲定了一下，又选好烟酒饮料。
从内心里，林晓维是不喜欢这种迎来送往的场合的，不管是丧事喜事。里面常包含不少跟随的客情。真正情谊深厚的总是少数。世间哪有那么多完全真心实意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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