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早下楼五分钟,没成想与卢总在三楼走廊的东西两侧同时各自锁门。静悄悄的楼道,其他办公室早已人去楼空了。
他们互笑着一起下楼。
在院门口,林晓维拉开后车门坐进去。
“最近资料看得怎么样?发现什么大问题没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卢总最先开口,声音温和。
“基本理了一遍,总的还行,有些详细的我还想再仔细研究研究,后面再向您和吕书记汇报。”林晓维说道。
“行,你看,什么时候想找我们谈随时欢迎。”
“好。”
沉默了一下,林晓维本以为卢总关于工作的话题过去了,他又开口了,这一次语气有点犀利和直率,“就你目前看到的,最应该好好清理整顿的是哪一块业务?”
林晓维顿了一下,“劳务用工和劳务费!”她看看前面卢总的侧脸说。
有关工作,她没什么不好说的。尤其是卢总如此直接,就是想要听到肯定的回答。
卢总并没有马上接话,稳稳地打着方向盘,转弯,拐上高架桥。之后才轻笑了一下,赞叹道,“眼光不错!”
林晓维疑惑着,卢总已经又补充道,“我是说吕书记眼光不错,全力推荐的你。你一来就发现了问题。劳务用工这块,我早就提醒过吕书记的,但因为是她直管的,我不好插手。这块是该好好整顿了。”
卢总瞥了眼后视镜,又提醒说,“后面多跟吕书记商量,别急着自己出面,看你也是个直截了当的人,工作悠着点。”
林晓维的脸一热,“不是您让我说的吗,也不是谁问,我都这么直接的。”
卢总在前面呵呵笑了。侧头又问,“茶叶喝的怎么样?”
“还没喝呢。”林晓维小声说。
“怎么?不喜欢?”
“不是,”林晓维斟酌着用词,“我是觉得我手头的杯子太粗陋了,想找一个精致一点的杯子用它泡茶。”
“你的意思是提醒我,你还缺一个杯子?”卢总马上接口。
“不是,不是!”林晓维一下涨红了脸,连声否认。
卢总在前面已经朗声大笑起来。
“…..”
这一路,林晓维几乎感觉是被卢总逗趣着过来的。他是心情大好还是怎么的。她也不好问。他们到明月楼时,时候已经不早了。
明月楼是他们公司常驻的对外招待定点饭店之一,上次吕月请林晓维和徐康来过这里。菜式和场面都不错,就是门前位置有点别扭,拐角,停车位有点少。
林晓维站在台阶前等卢总找车位泊车。门童正指挥另一辆车靠近停车位,然后才匆匆忙忙跑向卢总那边。
林晓维只是盯着卢总的沃尔沃,她不知道从她一踏出卢总的车,就有人狠狠地盯住了她。
一会儿,那辆停稳的雷克萨斯里出来两个男人,后面的高个子一直不眨眼地看向林晓维。
林晓维一眼瞥过去。
钟自舟。
钟自舟径直走向林晓维,“等男朋友呢?”钟自舟的声音不大不小,毫不掩饰半讥讽的语气。
林晓维头转过一边,不想搭理他。
钟自舟侧头跟身边同行的人小声交待了一句,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晓维,先进去了。
“这次让我撞上了吧,还不敢承认哪!”钟自舟继续说,又回头看看后面刚刚泊停到位的卢总的车。
“沃尔沃 XC90?就这送你景顺现代城的房子?”钟自舟冷笑着。
“你有毛病吧,那是我们单位领导,我搭个车不行啊!”林晓维觉得不说不行了。
“搭车?你看你穿的这么漂漂亮亮的,单独来陪领导吃饭,这正常吗?哎?你不离岗等退回家了吗,哪还有什么领导?又骗我呢吧!”
钟自舟的脸色一会儿狐疑一会儿愤恨,林晓维拔脚就想往一边走了,她真是懒得再多搭理他一句。
“你别走呀!”钟自舟上前拉她。
林晓维向一旁闪躲着。
卢总这时已经下车,向这边看过来。
“嘿!你男朋友看你呢!”钟自舟嬉皮笑脸地说。
“钟自舟,你有完没完,我又出来工作了,跟你说了是我领导就是我领导,你别张嘴就胡说八道!今天我们单位聚餐,碍着你啥了吗?”林晓维低声正色道。
钟自舟怔了怔,看林晓维认真的表情,以他对林晓维的了解,她大半说的是真话。
前段时间他灰头土脸地搬回别墅,本来还想着不能善罢甘休,怎么也得再闹一闹,杀他个回马枪,至少把那个景顺现代城的男人揪出来,臭一臭林晓维。没成想未几日,老妈半夜突发心绞痛,连夜就拉医院去了。一住就是大半个月,心脏是缓解了,正好把心肝肺查了个遍,做了个全面体检,才刚出院没几天。
他是孝子,每天陪进陪出的。暂时把被林晓维赶出来的事抛到脑后了。这几天刚开始出来找哥们吃吃饭放放松,就撞上了。
看见林晓维,又勾起他的痛处。他控制不住,他得先让嘴巴痛快痛快。
钟自舟还是在卢总走过来之前,拔脚走开了。公共场合,他大约也没想惹事。他还是要脸面的人。
“认识?”卢总走上前,扫了一眼钟自舟的背影,又看看微垂着头、神情有些低落的林晓维。
这是他第一次在林晓维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我前夫。”林晓维仰起脸,平静地说。
第39章
林晓维和卢总差不多算最后一批到酒店的人了。大领导晚到,大家都觉得很正常。
紧随其后的就是主管劳务用工的尹队长了。
一头花白头发,脸上倒是几乎没有皱纹,胖乎乎、笑眯眯的,像个笑面佛,四十多岁的样子。林晓维想他大约是少白头。
酒宴进行的很正常,这种单位聚餐也是林晓维经常参加的,只是这次多是生人。她感觉还好,没有太多拘束,到她这个年龄,多是要叫她一声姐的。她既然没有开车,就斟了一点红酒。她心里有数,尽量控制着量,在后面被活跃的尹队长一直追着倒酒,也推脱酒量不行,浅尝辄止。
卢总一坐下,就把来时备好的茶包给了办公室杜主任。杜主任熟练地接过来,找服务员泡茶去了。
这是卢总的习惯了,出去自带茶叶,全桌都跟着品尝他的好茶 。他自己只喝茶,滴酒不沾。
这场酒宴下来,卢总倒是没有当众提携林晓维,只有吕月开场时再次向大家隆重推出了林晓维。林晓维自称酒量不佳,小半杯红酒一次性敬了大家。后面大家多是打圈敬酒,林晓维都是点到为止。唯一的一次是她主动敬到卢总面前,一口喝掉半杯。
那时场面有点嘈杂,一桌好几个互相撞杯和侃大山的,林晓维是走到后面去,单独敬的卢总。卢总也起身,两人站在酒桌一侧。
在过来之前,林晓维想过在酒宴上怎么答谢一下卢总的。但思来想去,都觉不适合这种场合。所以这一刻,林晓维也只是说了简单的敬酒词和两句客套话,然后一口喝掉了杯中酒。
卢总站在她身侧,高出她大半头,他微笑着看着她喝完酒,忽然微伏下身,在她耳畔小声说,“看来林部长是深藏不漏啊!”,然后,也不待林晓维回答,仰头优雅地喝掉了手中小杯里的铁观音。
林晓维脸一热,也不知是因为卢总刚才一下子靠得近了,还是他调侃的话。她垂了眼帘,说,“我这不是为了要显出诚意、打肿脸充胖子嘛!”
“那我谢谢林部长了,被林部长这么另眼相看!”卢总又笑说。
林晓维又有种被打趣了的感觉,还要回他,业务部的一个副部长拿着一杯白酒绕过来敬卢总了。
林晓维正好赶紧后撤。
回到座位上,她有种斗不过就跑的不妙感觉。稍微一回想,怎么每次接触下来,都有种被卢总牵着走的感觉。他表面看着亲和自然,却总能成为那个掌控局面的人。
大约这就是做领导的过人之处吧。
酒席上尹队长是个明显的活跃分子。连打了好几圈。吕月酒宴开始就在林晓维耳边提醒了她,让她遇到尹队长尽量少喝,他会试探你,一旦觉得你能喝,接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林晓维原本也没有想多喝酒,后面更是小心。
尹队长果然几次过来找林晓维碰杯了,眯着笑眼看林晓维的杯底,连说美女不够意思,又让她放开点。林晓维始终保持着客情,一再放低姿态,说自己不行,不敢比尹队长的豪爽和好酒量。
几次下来,尹队长只能作罢,又转向其他人拼酒了。
接近尾声的时候,吕月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小声跟林晓维咬耳朵:“你知道我刚才在走廊好像碰到谁了吗?特别像你们家钟自舟。我装没看见,他可能也没认出我。”
“应该就是他。一到酒店我就看到他了。”林晓维淡淡地说。
“说话了吗?”
“我不想搭理他,他张口都是无赖话。”林晓维皱了一下眉。
“唉,这人哪,本来一表人才的,怎么那么不知道珍惜,这么好的媳妇哪儿找去呀!”吕月说。
林晓维一笑,“别为他遗憾了,谁离了谁都能过得好好的。”
酒宴后,林晓维搭吕月车回的海苑新区,两人比较顺路。
一顿酒席,倒的确帮了林晓维的忙,在比较轻松自在的环境下,她基本上跟这个单位的中层都搭上话了,也算拉近了关系。后面工作起来的确方便很多。
这个周末,林晓维没有回林保平那。只周六早晨电话问候了一下。
林保平笑说他们好着呢,让她休息,不用来回跑了。林保平已经知道她又出去工作了。
林晓维放下电话,对徐康说:“我怎么觉得我爸现在已经不愿意我过去了呢,我这样是打扰他们了吗?”
徐康安慰她,“往好处想,老头这不是也说让你休息吗,大周末的,你也该休息休息,他们两个好就行。”
又问她,“怎么感觉你到这个小单位比原来咱们单位还累,是吧?”
林晓维老实地点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多亏只签到年底,让他们后面尽快找人吧,你赶紧带出个人新人来,咱就撤了吧。”徐康说。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坐在一起吃早餐。
徐康把剥好的茶蛋放在林晓维面前的碟子里。
“干嘛,你不愿意我出去有点事情做吗?”林晓维拿起茶蛋小口咬着。
“不是,咱又不是非要挣这个钱,那么累干啥?对,我上次听说的今年年底全局要放开离岗等退政策,你下周再给我打听打听,到底是真的假。”
“我不是侧面给你问过了吗,还只是预想,既没上会,也没报批,过两个月再看看吧。”
“维维,如果年底有政策了,我也办理离岗等退吧,我也上够了,你走了,我上班都没意思了,他们都太难看了。”徐康说。
林晓维扑哧笑了,“你呀,想夸我,别把别人都骂了。”
徐康也笑,“你看,你还是笑了好看,一会儿你也不用回娘家了,上午又没事,我陪你走海边栈道去吧。你好久没去了吧!”
林晓维点头,想想她是有些天没有去散步了。晚上睡得不踏实,早晨也不愿意起来了,白天又要去上班,路途还比过去远了差不多一倍。
林晓维心情又好起来了,想起来徐康买的那套艳丽的裙子,故意一本正经地说:“徐康,一会儿我穿着那套你买的新裙子出去散步怎么样?”
“好啊!”徐康顺口答应着,开始起身收拾碗筷。
在厨房放着水龙头,徐康眼前浮起那天林晓维踩着高跟鞋、穿着那身衣裙挺胸抬头的模样,醒悟过来,探身到厨房外面喊,“维维,要不你还是换一身吧!”
林晓维已经换了一身轻薄的浅色休闲服,笑盈盈地出来了。
徐康知道他被耍了一下。
这个与此同时的周末,卢文启本来计划下午去医院的,被陆大姐的一个电话提前叫过去了。
辛媛发烧了。
他赶过去的时候,辛媛脸颊暗红,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39.2℃。我又量了一遍。”看见他进来,陆大姐赶紧说。
“早晨起来突然烧起来的吗,怎么回事?大夫怎么说?”卢文启过去摸摸辛媛的头,发烫。
“刚才护士刚给打了一针退烧针,说一会看看是不是加点消炎药,可能是有炎症。早晨抽了血,结果还没出来。”陆大姐说,“我也是有点怕呀,赶紧给您打电话,就怕高烧不退。”
而后又小声说,“上周 20 床的那个老太太,白天还会含糊说话呢,半夜高烧,直接就烧糊涂了,没醒过来。”
“没事,没事!”卢文启反倒安慰她说。
他回身看看,身后的隔帘拉着,里面那个同病房的男人应该醒着,因为他听见里面咕咕噜噜说话的声音,类似自言自语。
他走到窗口,把窗户拉开了一道缝,透点空气进来。又过去看了一眼中央空调的温度。
“别太凉了,小媛以前就怕冷。她有点寒凉体质。现在外面热,白天也可以适当开开窗。”卢文启说。
“我知道,我知道。”陆大姐连声说。
卢文启又走到床前,端详着辛媛。她好像更加瘦了,脸颊因为凹陷,甚至略显狰狞。他把手插进她的头发里,从根部慢慢给她理顺。她只剩头发,依然未变的乌黑着。
他不动声色地凝望着近乎枯槁的辛媛,眼前却似浮起了另一张圆溜溜的面庞。以前,他还常会回想起辛媛年轻时候或者病倒之前的模样,但今天,他透过辛媛病态的面容,看到的分明是另外一个人的脸。一张虽然不很年轻、但依然神情楚楚、笑语嫣然的脸。
昨晚,他在酒店门口看到了她的前夫。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但很明显,她的神情是抗拒的。虽然之后她掩藏得很好,他还是看出她的不快与愁绪。前夫带给她的一定是尚不能释怀的过去。
八月初的这个上午,阳光特别耀眼。护士长进来时,看到的是一个男人以手为梳,轻柔地为病榻上的女人整理头发的情景。
包括在一旁的陆大姐眼里,这真是个令人感动的画面。一个看起来仪表不凡的成功人士,如此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因久病而早已面目全非的妻子,似在追忆往事,也似在疼惜今朝。
第40章
林晓维的工作很快步入正轨了。正常运行所有系统,核对整理各种台账,编纂制定欠缺的工作流程、各种规章制度。
周二她专门去了一趟局里,第一是跟熟人通通气,告诉他们暂由她接管这个小公司人资了,以后有事找她了。也顺便把各系统权限从小金改成她。第二凭借她的老关系,从工资科多批了一点当月的工资计划。不多,五万块钱,差不多人均 500。
小金在的时候,以往下发的工资他们基本都是随着局里走,能跟进不超不剩就是全年目标了。主要公司并不很缺钱,人少,还有点三产的小账运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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