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行宇宙里,每一个不同选择就会分裂出一个新的故事线,形成一个新的平行世界:比如在世界a中,许南语自杀时现场只有苏云一人;到了世界b,蒋延也赶到许南语的自杀现场;在世界c中,身着体检服的另一个“林寻”突然出现,还和苏云缠斗在一起;而到了世界d,又一个“林寻”无意间闯入,看到穿着体检服的“自己”和苏云缠斗。
这些故事交错进行,每一个细小的差别都在影响后续发展,形成新的结果。而这个世界的苏云通过意识感知到这些故事版本,这才生出所谓的“幻觉”。
这就像是“预知梦”的解释一样。曾有人说,人的意识在梦境中会与四维世界达成连接,梦到了“未来时间”才会发生的某个段落,醒来则会忘记大部分内容,只记得一闪而过的某一幕,直到这一幕在未来某一天发生了才觉得似曾相识。
林寻不禁在想,或许记忆断片和这种解释是同一套原理,是身体开启自我保护机制,不能让大脑超负荷承载多时空的信息量,因此选择优化删减,或者是基于所谓的时空法则,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逻辑?
林寻很快追问:“如果我告诉您,我继承了我母亲的能力,您愿意帮助我吗?”
苏云依然很混乱,喃喃问:“我能做什么?”
林寻上前一步:“告诉我方法!您一定知道的,如果您曾目睹我母亲运用能力,如果您还记得被她打乱的过去——那不是您的幻觉,有些事的确发生了,只是有人力干预产生了不同的后果。”
苏云的神情越发怔忪,因为第一次有人这样肯定她的“幻觉”,还做出这样清晰地解释。
过去这些年,所有人都说,她描述的那些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是她妄想出来的,因为她生病了。
林寻又问:“条件是什么,是不是需要大量的血,还有一些声音引导?这个血量要在短时间内流失,却又不能太超过,否则就会造成真正的死亡,是这样吗?”
这是林寻花了一个晚上梳理出来的逻辑,她想母亲的自杀一定是下了狠心,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她是真的想死。
苏云努力回忆着,表情有些痛苦,话音断断续续:“我分明记得她受了伤,可是一眨眼却健康地站在我面前。我问其他人,他们都说没有那件事……她的身体时好时坏,有时候很虚弱,医生说她的检查就像是癌症晚期的患者。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她就慢慢恢复了,她还说是我记错了……”
林寻听着这一切,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字,一手下意识握住兜里的录音笔,它一直在录音。
直到苏云描述完,林寻这才扫过旁边始终不发一言的蒋延,蒋延就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可蒋延没有阻止苏云,只是用眼神警告林寻。
林寻知道,蒋延一定觉得她也疯了,她的冷静只是表面的,实则已经受到余寒遇害的刺激,于是幻想自己能回到过去。
林寻没有一直强迫苏云回忆,而是见好就收:“谢谢您,我就不打搅了。”
可她刚转身走了两步,就被苏云叫住,声音里带着哽咽:“如果这不是我的幻觉,我求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女儿?”
这是苏云说出的最完整的一句话。
林寻站住了,还听到蒋延叫了一声:“妈。”
林寻看向苏云:“你的女儿叫蒋媛?”
苏云:“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你都忘了吗?”
林寻摇头:“我不记得了……”
难道她从那个时期就出现过记忆缺失和断片的症状?
临走之前,林寻只说:“如果我真的能回到那时候,我愿意尝试。”
……
林寻一个人走出公园,比来时的速度快一些,很快回到车上。
车子绕着不远处的环岛走了半圈,等红绿灯时,林寻透过窗户看到从公园出来的蒋延和苏云。
他们就沿着路边的人行道走,临近傍晚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
林寻收回目光,车子驶出路口,朝反方向驶去。
这个晚上许亦为没有回家,林寻独自吃了晚餐就回到楼上,拿着纸和笔将自己整理出来的思路和苏云提供的线索写下来。
疑问一:穿越的条件是否是血和声音引导?
答:两者缺一不可,但不是任何声音都可以。
疑问二:苏云母亲身体时好时坏,这是否是时空穿越的副作用之一?比如她们都有记忆断片和头疼的毛病。
答:体力补充剂应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才研发的。
疑问三:自杀是必要的吗?上个世界的她到底死没死?
答:暂时无法确认,但大概率是死掉了。昨天许亦为阻止她自杀就是出于这种担心,也可能是认为她的体力不足以在短时间内支撑第二次穿越?
疑问四:如果以上皆是,那许亦为一定是概念最清楚的知情者,远超过一知半解的苏云。这些应该是许南语告诉他的,是否还嘱咐过他一定要保密?
答:一定是这样,他怕她意气用事,害死自己。
疑问五:会不会从第一个疑问开始,她的推断和假设就是错的?
答:很有可能。现在没有证据可以证实猜测,她还没有进行第二次穿越。如果从第一个疑问就错了,那么后面几个也需要重新推理。
……
翌日上午,补习班依然不见余歆。
林寻本以为余歆不会来了,犹豫几次,最终也没有联系她。
没想到午休刚过,余歆就一脸颓败地进了教室,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不只脸色差,连眼睛都是红肿的。
同学围住余歆问了几句,还有人开玩笑地问是不是和男朋友分手了?
有人说,分手就分手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早说过那个修车工不行了。
还有人提议放学一起去逛街,说小店里新来了一些好看的文具,就看“余老板”愿不愿意赏脸了。
更有人起哄说,化悲愤为消费力,钱花出去了人就会开心。
也不知道是谁提到余寒,说他不仅长得帅还是富二代,还问余寒是否单身,问余歆要不要在她们之中选一个当嫂子。
这些话就像是一根接一根稻草,直到最后一根压下来。
余歆一下子站起身,吼道:“都给我滚!”
同学们惊呆了,谁都没见过余歆这样的表情,眼神像是要吃人,而且明明是她在吼人,为什么哭的也是她?简直莫名其妙!
同学们一哄而散,其中几个聚在班里一角议论纷纷,胆子大的还高一声低一声地阴阳怪气。
林寻来到余歆桌前,说:“我陪你去洗手间,先洗个脸。”
余歆却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离开教室。
林寻在后面跟着,和余歆相隔两三步。
这个时间午休将要结束,洗手间里没有人,余歆用凉水洗了把脸,从兜里摸出纸巾。纸巾被水浸湿断开了,在脸上擦出纸屑,余歆胡乱将纸屑拨开。
林寻在旁边默默看着,她们的眼神在镜子里对上。
不到一秒钟,余歆就将目光错开。
“你……”林寻本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生命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铃声响起,但两人都没有挪动。
直到铃声落下,余歆才开口:“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主要责任也不在你。我不该怪你不告诉我,就算你提前说了,我也未必听得进去。这种事要自己经历过才能记住教训。我哥说,我这个性格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说得对。如果有机会改变,我只希望撞墙的人是我自己。”
林寻垂下目光,平静了两天的情绪就这样被余歆几句话勾得天翻地覆,一股脑涌上喉咙。
“但是我现在……”余歆哽咽道,“真的无法面对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寻极轻地点了下头,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身后的洗手间里回荡着压抑的哭声,像是要喘不上气一般,透着无尽的悲痛和自责。
林寻和余歆都没有回教室,一个在洗手间,另一个则到走廊的窗口吹风。
尽管余歆说得不清楚,林寻却能明白,她是整件事的参与者、目击者、见证者,只要看到她,余歆就会想起自己的错,想起余寒是因为什么才搭进去一条命。余歆无法面对她,就像无法面对自己一样。
而活着的人除了自责还要坚强,要继续活着,继续一复一日地自我谴责。
下午的课堂气氛十分低迷,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余歆等人几乎走光了才起身,林寻则收拾东西准备去英语教室。
此时班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却有一种空荡荡地窒息感。
这时,门口迈进来一道身影,林寻和余歆不约而同抬头,一起怔住了。
竟是从没有进过补习班的蒋延。
蒋延看了眼两人,走向余歆,问:“今天怎么样?”
余歆只摇头。
林寻正要走,蒋延又走向她,拦住去路:“能不能聊两句?”
不只林寻惊讶,余歆也看了过来。
林寻对上蒋延的目光,定了一瞬,点头:“好。”
第22章 Chapter 21
Chapter 21
林寻和英语老师请了假,便和蒋延、余歆一起来到走廊的尽头。
余歆等在十几步开外,林寻和蒋延就在窗前站定。
事实上,林寻对蒋延接下来的说词已有预感——蒋延是孝子,生活里他总是被动承受,少有主动的时候,除非是因为他的母亲。
他是为了苏云来的。
林寻率先问:“苏阿姨怎么样?”
蒋延吸了口气,似乎是在酝酿什么,看着她说:“还是老样子,但只要说话就会提到你和我姐。”
蒋延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已经有点皱了,上面是他手写的一串电话号码:“这是周医生的电话,她是精神科的大夫。我妈这几年一直在她这里看病,也许你会需要。”
林寻却没接,摇了摇头说:“我没病,也没有幻觉,我很清醒,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也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我可以分辨真假虚实。”
类似的话蒋延过去也听到过:“是不是幻觉需要医学的客观判断,不能只看主观上的认知。”
“我知道,精神分裂的病人都很相信自己的主观认知。”林寻耐着性子说,“过去这四年,我每半年就要做一次身体检查,而且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蒋延没接话,纸条在手里捏紧了,攥成一团,又放回到兜里,随即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说:“我听说你舅舅投资了一家心理诊所。也是,以你家里的条件应该不愁看病的事,是我多余了。”
林寻:“你怀疑我有病,劝我尽早看,你是好心,我能明白。我想你今天来不只是要送这个电话,你应该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那天你出现在案发现场,对吧?”
蒋延再次点头:“是谁告诉你的?”
林寻:“你和苏阿姨跟谁说过吗?”
蒋延摇头。
林寻:“既然只有你们二人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呢?这个问题一定在你脑海里反覆想了很多次,令你怀疑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哪怕只有1%的可能。”
蒋延咬了咬牙,道出猜测:“你一定是通过什么途径问到的,你只是在骗我妈。应该是她住院期间胡言乱语让人听见了,你就是从医院里打听到的。你家有钱,你是花钱买的消息,然后……”
听上去分析得很有道理,林寻将他打断:“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动机是什么?”
蒋延顿住,皱了皱眉头,眼神比刚才深了几分,盯着林寻的脸好一会儿接不上话。
林寻继续问:“你是不是也想过,我是因为要报复苏阿姨对我妈做的事,所以才用这种话术刺激她?可如果我真要报复她,第一次到公园找你们的时候就不会什么都不说就走掉了。当时我们是一对一,你和余寒离我们有一段距离,我要说什么刺激她很容易,你们根本来不及制止。”
林寻没有将苏云“曾经”冲出马路的故事告诉蒋延,因在这个世界没有发生过,他会说她是编造的。
但她还是想说服蒋延相信她的话,希望能借助他的力量,他和苏云朝夕相处,有他帮忙兴许还能问出其它细节。
为了加强说服力,林寻努力回忆着一些已经发生的、客观存在的,且蒋延自己很清楚,而她不应该知道的细节,随即说:“你家是两室一厅,住平房,几户人家共用一个洗手间。你会在最外面的屋子里抽闷烟,心情烦躁的时候烟灰就弹在地上。你在客厅的单人床上睡觉,旁边是床头柜和沙发,电视正对着沙发。最里面还有一个面积狭小的卧室,那是你爸妈的房间,一张双人床就占了一半面积,还有一张小书桌,一个柜子。双人床的床单、被罩有一套是粉色和蓝色的条纹,买了很多年,已经洗旧了……”
林寻尽量描述得详细,一边说一边盯着蒋延,很快就在他脸上看到几分怀疑、几分惊讶,他也正在回忆着,似乎想分辨她的描述到底是她自己看到的还是听说的。
直到林寻问出他的怀疑:“你是不是觉得这些是余寒或余歆告诉我的?”
蒋延眉眼落下,定了定神,再度抬眼时给出答案:“余歆提过要来我家,但我没答应。余寒倒是来过,但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你说的这些余寒不可能记得这么清楚——连床单被罩的图案都记得。还有,你居然知道我抽烟的习惯。”
林寻有些惊讶,没想到蒋延这么快就被说服了。
不,也不能说是被她说服,他在来之前八成早就在心里推理过无数次,他今天是来求证的。她还记得余寒说过,蒋延不只学习成绩好,逻辑思维尤其厉害。
就在这时,蒋延发问了:“我能不能知道上一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
林寻:“在那里,余寒没有死,死的是……苏阿姨和余歆。因为我和苏阿姨第一次对话,她受到刺激跑出马路撞车了,最终抢救无效。余歆则是因为拍广告片那天,你答应陪她去,但你迟到了,余歆就在幸露摄影棚被人迷|奸。你比我和余寒早一步赶到那里,但咱们都没有看到孙导和王助,所以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欺负了余歆。余歆醒来后还以为那个人是你,直到得知真相——割脉。”
蒋延的表情一直很稳,没有明显的变化,但微表情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他的眼神蕴藏着风雨,起起伏伏,不只是在消化林寻的话,也是在联系这个世界的前因后果。
蒋延问:“幸露被查封是因为你?”
林寻:“是我让舅舅帮了忙,但事实证明,只是查封犯罪地点没有用。”
蒋延又问:“你说了什么刺激我妈?”
林寻一顿,遂反问:“要是我告诉你我不记得了,你相信吗?”
蒋延:“不记得?”
林寻:“我一直有记忆断片的毛病,会忘记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就在那一刻我犯病了,完全想不起来我说了什么。等我醒过神的时候,苏阿姨就用双手掐住我的脖子。是你和余寒赶过来将我们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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