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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离上宫垣——陶西莫【完结】

时间:2024-05-15 23:12:55  作者:陶西莫【完结】
  《离离上宫垣》作者:陶西莫
  简介
  永安二十六年大雪,太子昭文得嫡女晔,帝甚爱之,赐封号明月郡主。
  永安三十六年春分,太子谋逆事破,东宫覆灭,明月郡主薨。
  是年清明,千里之外的长洲城多出一家医馆,名“回春堂”。
  永安三十七年,永安帝三让帝位于摄政王赵渊。次年,赵渊即位,改国号丰庆。
  丰庆九年,二皇子赵Z之赴任安南都督府,于长洲城偶遇牵涉进命案的医女宋离。
  两人携手屡破奇案,却发现每个案件似乎都与京城、与前朝旧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一章
  丰庆九年,长洲城南。
  淅淅沥沥下了一整日的雨,新月挂柳梢时,素来热闹的苜蓿河畔只有三两画舫亮起了荧荧烛火,横跨东西的青石拱桥无声自照,徒留寂寂月色空泛潋滟。
  “吱呀――”
  窄巷错落的苜蓿西岸矮房成簇,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开门声,蓦然打破了春夜宁谧。
  水色弥漫的石板路上倩影幽长,略有些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桥下河水轻漾起层层浅纹。
  少时,提着药篮的清秀女子出现在青石拱桥上。
  “咚!咚!”
  打更声自遥处传来。
  宋离蓦然驻足,抬眼遥望画舫方向。
  皎皎星河入眼,那双纯澈见底的杏眼中似有涟漪轻泛,转瞬即逝。
  环顾四下无人,她抱起药篮,提步朝画舫方向匆匆而去。
  苜蓿东岸声色暖,虽不及十里秦淮金粉地,也不缺茶楼戏子美人骨。
  “唉哟――”
  梨香院近在眼前,宋离闷着头赶路,一个不小心,竟与岔路里踉踉跄跄而出的人撞了个满怀。
  酒气混杂着粘腻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她后退半步,抬眼看向来人,眸色紧跟着沉了几分。
  沈环,前知州沈珞外室所出,安邦侯沈思邈的远房子侄,长洲城中人尽皆知的纨绔。
  他年约弱冠,身着宝蓝华服,腰佩琳琅玉饰。原也是浓眉大眼的好样貌,如今却因日日饮酒而双目浮肿,脖颈粗红。
  “沈公子。”宋离垂眼敛袂,福身行了一礼。
  “哪个没长眼的,敢撞小爷……”
  沈环闷头骂了半句,这才慢悠悠把头抬起。
  春月温婉不及女子冰肌芙蓉面。
  他骤然睁大双眼,又似不可置信般晃了晃脑袋,眼神直勾勾盯着宋离,咧开嘴,一边谄笑,一边发出粗俗的哼哧声。
  “小娘子可是迷了路?可要小爷我,带你赴巫山?”
  宋离原本正低头望着满地药草沉思,闻言微微一怔,唇角跟着下压。
  酒色误人,让纨绔猖狂至此。
  她沉下面色,缓缓抬起头。
  视线相触,沈环全然不惧她周身清冷,倏然弯下眉眼,迈步上前,目光垂涎在她锁骨向下,试探着伸出右手。
  一街之隔的梨香院丝竹欢歌依旧,近旁的邻人故旧门户紧闭,灯盏扑朔。
  宋离指尖轻动,垂下眼帘,轻轻叹了一声。
  纨绔花名在外,沈府又不同寻常布衣人家,即便有人在旁,也不会为她开罪沈府。
  粗短五指近在咫尺,她侧身避过,蓦然抬首,冲他轻轻一莞尔。
  沈环呆愣在原处,怔怔凝望着她。
  宋离眼眸轻转,并不说话,只顷身捡起了滚落在旁的药草篮。
  “小娘子……这是何意?”
  沈环目光直愣,像是不敢相信此等良辰幸事。
  宋离低着头翻找,少顷,从篮中寻出碧叶红花一朵,眸光流转凝望了他几眼,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抬手递了过去。
  沈环两眼放光,紧握住她的手,如视猎物般紧盯着她,指腹重重揉搓过她如脂肌肤。
  宋离唇边笑意倏隐,眸色骤沉,正要开口,却见沈环松开了她的手,接过火鹤红,双目灼灼望着她。
  宋离唇角轻勾,冷眼望着他醉意朦胧的三角眼,伸手指了指他手里的红花,又指了指自己紧闭的双唇。
  沈环追随的视线落向她水润泽光的双唇,情不自禁咧开嘴,轻舔了舔下唇,垂眼看向手里的红花。
  四目交接,宋离唇边笑意不散,眸底清寒愈浓。
  沈环举起那红花,放到鼻下轻嗅了嗅。清苦溢满鼻腔,他微微蹙眉,抬头瞥了她一眼,又恢复镇定,依她所示放入口中,轻轻咬了一口。
  见他咽下火鹤红,宋离心头一松,错眼看向地上纷乱。
  “你……”刚要开口,沈环似被自己的喑哑声色吓了一跳,瞪大双眼看了看手里的红花,一边扯开领口,一边粗声粗气道:“你敢害我?你可知我爹爹是谁?”
  宋离置若罔闻,淡淡瞥了他一眼,神态自若蹲下身,收掇起满地药草。
  “你……哎呦!”沈环刚向她迈出一步,忽然一声惊呼,反手护着后背急转过身,一脸愠怒地扫过四处。
  宋离心下莫名,跟着抬起头。
  左右人家尽皆户门紧闭,只烛影浮动的窗子口偶尔可见人影憧憧,交头接耳。
  她还没看出个中蹊跷,忽见沈环再度回转过身,满脸怫然冲她奔来。
  “是你?!”他圆瞠双目,叉着腰怒骂道,“你个贱……哎呦!!”
  月下柳影轻动,浮光微掠,宋离顾不得原地跳脚谩骂之人,微眯起双眼,抬头望向高处。
  苜蓿东岸香阁鳞次,其中以梨香院为首。此地与之一街之隔,却正是它二楼雅间的正对之处。
  月色靡靡处,一抹修颀剪影静静落在虚掩的梅花窗棂上,似正凝目而视。
  宋离眉心轻凝,正细思应对之策,忽见沈环停下了吵嚷,望向他的眼神里渐渐浮起惶恐之色,一边喃喃着“妖怪”,一边攥紧火鹤红,疾步而去。
  左右窗口的人影浮动随他跌跌撞撞远去的身影隐形匿迹。
  青石板道长,苜蓿河影幽,十字街口重复人声寂寂。
  宋离轻抿了抿唇,低眉思忖片刻,忽又抬眸望向彼时沈环所在处,提步走了过去。
  她不知所寻之物为何,但必定细小且寻常,一眼扫过只是寻常,却又足以伤人于无形,至少能让沈环惶然又生惧。
  夜风过柳絮,浮云聚又散。
  宋离踩过泥泞,掠过杂草,来回寻了数次,才在两块青石板的中间发现了一块略有些突兀的圆形木头。
  她连木带泥挖出那块指甲盖大小的木头,举到月下细看。
  那是块质地坚实的桃花木,粗看是个囫囵吞的球形,凑近了便能发现几处刀刻过的痕迹。若是换个角度,倒有些像只圆滚滚的兔子。
  她浅眸星动,徐徐收拢五指,抬眼望向高处。
  明月高阁依旧,柳风残影如昨,只窗棂上再无剪影袅袅,彼时凝目好似一场春夜虚妄的错觉。
  宋离摩挲指尖桃木,缓缓收回视线。
  南州桃木松软易碎,做不得雕饰玩物。那二楼雅间里的客人,应是位远道而来的他乡客。
  *
  春夜长,晓风香,一夜愁花落断肠。
  寅时刚过,憋闷许久的春日便急不可耐地攀上了苜蓿山头。
  林间晨光经碧波万顷,循药香满园,轻轻一跃进入城南草堂,悄悄笼住了那一抹俯身锄草的纤秀身影。
  花了一整个时辰清理完药圃杂草,宋离轻出一口气,正想起身喝口茶,忽见院中老槐无风自动,树上群鸟喧嚷着振翅而出。
  只不多时,嘈杂纷乱的脚步声自遥处响起,听着颇具声势。
  她抬头望向大门方向,眉心跟着蹙起。
  长洲地处偏远,是文人墨客偏安之地。往日此时的长洲城应当还在“春眠不觉晓”,却不知今日是何缘故。
  “离姐姐―离姐姐――不好了!!”
  她刚刚收好锄具,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顾不得多虑,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一把拉开大门。
  “小松子……齐大哥?”看清门外来人,宋离神色一怔,“你二人怎么在一处?”
  唤她“离姐姐”的稚子只六七岁的年纪,大名唤李松,是苜蓿西岸老李家的老来子,昨日她替李大伯看腿时还曾见过他。
  她唤“齐大哥”的青年已二十有三,名为齐安淮,是同她自幼相携的邻里兄长。
  “齐大哥今日休沐?”
  见他穿着一身月白常服,宋离露出恍然之色。
  齐安淮行伍人家出身,叔父是宫中统领,自己也在安南都督府做事,每月仅一日休沐。
  齐安淮点点头,转向李松道:“刚刚在屋里听见小松子的声音,怕他有什么急事寻你,就跟过来看看。”
  话音未落,李松已经一个猛子扎进宋离怀里,语带哭腔道:“离姐姐,我娘让我来寻你。”
  “李阿娘?”宋离眉心轻蹙,蹲下身与他视线齐平,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道,“小松子慢慢说,阿娘找离姐姐何事?可是阿爹的腿又疼了?”
  李松紧攥住她的袖口,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是!是……”
  “宋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道略显疲懒的声音自不远处冷冷响起。
  宋离神色一怔,后知后觉那些纷杂无序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已渐渐息止,而头顶那一方倏然投下的巨 大阴影并非齐安淮一人之功。
  她护住李松,起身走到齐安淮身侧。
  草堂正前已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最前头是十数名披甲带刀的衙役,他们身后是闻风而动的邻人,眼下正毫不避讳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张骥……”宋离不急不缓扫过众人,又抬眸看向那领头的衙役,徐徐道,“何事敢劳诸位大人一早动身?”
  “去了不就知道了。”张骥瞟她一眼,口中轻“啧”一声,似乎颇为不耐。
  宋离柳眉轻蹙,还想再问,忽听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呼:“沈二死了!”
  重磅入人潮,惊呼声似轻波荡漾开去。
  宋离眉心一跳,心口倏然下沉。
  沈二即沈环,她昨夜才见过。
  “死了?”
  她刚要开口,齐安淮已先她一步拦在她身前,沉声道:“沈二死了,为何来找宋姑娘?”
  张骥脖颈一缩,瞟了一眼齐安淮,讪讪道:“小齐将军,我们只是奉命请宋姑娘去一趟县衙,其他一概不知。”
  安南都督府守南疆安宁,齐安淮统领万骑,军职在身,区区县衙差役不可与之相提并论。只是县衙事务非他权责之内,以上威下非他行事之风。
  “齐大哥,”宋离微凝眉心,缓缓开口,“或许周大人只是想让我去协助一下仵作。”
  齐安淮眸色沉敛,看了她两眼,又转头睨着张骥,蹙眉道:“带路,我与你们同去。”
第二章
  “宋姑娘,小心脚下。”
  形同游街般巡过半座城,抵达县衙时,宋离的身后已跟了乌泱泱一群人。她恍若未闻身后动静,侧身朝齐安淮轻轻一颔首,提步迈入满堂春晖里。
  “大胆刁民,见到知县大人还不下跪?”
  闻主簿厉声急喝。宋离眉心微微一蹙,敛袂顷身,循春光掠过台上众人。
  知县周谨危坐正中,一边提袖拭汗,一边状若无意瞟过身侧之人。
  众人这才看清那明镜高悬的匾额下不止知县一案一椅,案头左侧另置一梨花木椅与他齐平。那座上之人年近不惑,尖嘴猴腮,正是长洲沈府一人之下的主事,沈忠。
  皇命路远,沈氏为尊。
  细数历任长洲知县,尊“沈”者平步青云,忤逆者不复录用。观他二人情状,周大人亦是“懂礼”之人。
  若如此,今日有沈忠坐镇,她生路几何?
  “大胆刁民,你可认罪!”
  见她近前,周谨怒拍惊堂木,吊眼抬稍睨过台下。
  宋离微垂下眼帘,徐徐顷身下跪,声色如常道:“大人明示,不知民女所犯何罪?”
  周谨抬眼轻掠过沈忠,见他正面色安然闭目养神,下意识轻咳一声,挺直腰板,朝躬身候在一旁的主簿挥了挥手。
  主簿直起身,肃整形容,朝堂下迈出一步,朗声道:“沈氏次子环,昨夜于城南苜蓿画舫内遭贼人所害。经仵作范氏验明,沈二公子系中毒而亡……”
  门外喧嚣如蚊蝇恼人。堂下人低垂眉目,叫人辨不清神色。
  主簿稍作停顿,又道:“宋家女离与沈二公子素来有隙,昨夜亥时,有证人目睹宋离尾随沈公子至苜蓿画舫……”
  “宋姑娘,你可认罪?”周谨待门外吵嚷稍歇,沉声开口。
  能在此时称她一声宋姑娘,或已是周知县所剩不多的文人风骨。只她两岁识文,五岁作诗,十二岁通岐黄,十五岁南琉语能成章,偏生听不懂主簿口中言。
  她何曾与沈环“素来有隙”?
  “周大人,口说无凭,可有人证物证?”齐安淮身在门外,却将主簿之言听了个一清二楚。
  听他出声,围观民众纷纷应和。
  周谨斜眼瞥过沈忠,又抬眼望向门外。
  齐安淮八尺身长,本就生的威风凛凛,此刻廊下春晖暖融,他周身似有浩然之气轻拢。
  周谨蓦然收回视线,转过头瞪了主簿一眼。
  “带更夫范三!”
  少顷,更夫范三上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草民范三,见过青天大老爷。”
  宋离正低眉凝思,余光里瞥见范三腿脚不便,正想侧身搀他一把,忽见范三霍然起身,如避蛇蝎般连退数步,与她瞠目而视。
  宋离抬起一半的手轻轻一蜷,眸色蓦然沉敛。
  门外的窃窃私语瞬息变了风向。
  主簿似对堂下对峙颇为满意,缓声冲范三道:“老范,昨夜亥时过后,你可有巡夜?”
  范三额头点地,颤声道:“回大人,老范每晚巡夜,五载有余,不曾间断。”
  主簿抬眼瞟了一眼沈忠,又道:“昨夜可有异常?”
  “回老爷的话,昨儿个约莫亥时过半,老范巡至城南苜蓿河,见到了宋丫头。”
  “她没瞧见你?”主簿上前一步,厉声追问。
  “回老爷,她跑的很快,没看见小的。”
  宋离垂敛眉眼,十指交错轻叠在身前,默然不语。
  主簿斜睨着她,轻“哼”一声道:“还看见了什么?”
  “回老爷,彼时亥时已过,苜蓿河边少有良家女子行走,老范心里惊疑,追过去一看,发现沈二公子趴在画舫内,已没了生气。”
  宋离攥拢十指,眉心微微蹙起。
  “当时沈公子是何情状?”主簿声色愈厉。
  范三微微一顿:“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不等老范喊人便没了气。”
  周谨冲他微微颔首,又沉声道:“宋姑娘,可还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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