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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见桃花照玉鞍/魔尊徒弟买一赠一——曲小蛐【完结】

时间:2024-05-16 17:18:12  作者:曲小蛐【完结】
  若非还能感觉到他的微弱气息,那云摇都要以为省了她动手,这位龙君陛下已经殡天了呢。
  “这就是蜕生之劫么,还真可怕。”云摇叹过气,从繁复的袖中取出了那把如星光暗熠的龙鳞匕,托在掌心,她垂眸打量,“这里只是幻境,即便我不杀你,你也已经死了上万年了,不如便作最后一件好事,送我和其他人一起离开这里?”
  榻上的龙君御衍一动未动,眼睫都没颤一下。
  云摇眨了眨眼:“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可就当你默认了。”
  匕首拔出。
  于烛火下划过一线冷光,锋利无匹的尖刃抬起,对准了熟睡的龙君御衍的胸膛。
  像是某种急切的呼应,云摇甚至看得到,匕尖所指,透过了他月白衣袍下,淡金色的龙心鳞在他心房中散发出熠熠渐盛的金芒。
  [不能再拖了。他会醒的。]
  耳边像有一个声音在低低地蛊惑着她,无形的力迫着她的手腕,将匕首压向下。
  云摇阖了阖眼。
  作云摇这一生该杀过许多魔族,她闭上眼,那些或是记得或是忘了的面孔,都会在面前走马灯似的过,像是没起点也没尽头,络绎不绝。
  不差这一个。
  也不该差一个。
  但匕首还是停下了,在距离他心口寸余的位置。
  云摇睁开眼,另一手抬起,往安眠的御衍的眼前轻轻一盖――
  她还是忘不掉那日在亭下见到的、目覆白绸的他,墨发如流云挟裹着雪白的缎带,和慕寒渊的身影几乎能够交叠在一起。
  为何。
  为何她总觉得他像极了他?
  云摇轻叹,想将遮在御衍眼前的手垂下:“你到底……”
  话声戛然而止。
  她刚落到他修挺鼻梁上的手骤然僵停――
  小指之上,那人长睫撩起,湖蓝色的眸子如冰似玉地,澄然寂静地望着她。
  云摇:“!”
  想都没想,她一把又捂了回去。
  “一定是看错了,或者我拿开手的方式不对……”云摇正给自己做着心理安慰,就见御衍垂在身侧的袍袖一抬,修长而分明的指骨就攥住了她握着匕首悬停在他心口上方的手。
  许是太用力了,那骨节曲起的冷白间都沁出一丝凌冽的霜寒。
  冻得云摇一抖。
  这下捂着也没用了,云摇尴尬地把左手从御衍眸前拿下:“那个,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这把匕首其实是想……”
  不等她拖慢语气,现编出一个能救她小命的理由。
  握着她手腕的指骨收紧,向下压去――
  冰冷的匕首朝着他心口扎下。
  “――!”
  云摇惊抬回头,对上了那双湖蓝色的眼眸:“你做什么!”
  她想都没想,左手一把握住了匕首冰冷的锋刃,阻止了它没入他心口。
  过于简单粗暴的痛意一瞬就从掌心传到感知里,云摇正暗骂这可恶的幻境未免也太真实了,就见她身下,原本神色清孤的御衍忽皱了眉,握她腕骨的指节跟着一松。
  血汇向下,淌过龙鳞匕的匕尖,滴落。
  啪嗒。
  血色染红了月白长袍的心口。
  “……为何?”
  榻上的御衍终于开了口,他微微干涩的薄唇轻抿,声线带着某种熟悉的哑意。
  只是云摇没来得及分辨:“你疯了?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知道,你要杀了我,才能离开这里。”
  “――?”
  云摇还未出口的话全都僵堵在了喉咙。
  她震惊地看着他。
  也就趁这片刻,榻上那人蓄起难能的一点余力,他骤然发作,将云摇拉向榻上里侧,同时借力翻身,扣着她手腕将她压制在了床榻间。
  前后不过一两息。
  云摇回神时,已经被反制在下了。
  她蹙眉停了两息,似乎了悟什么,略一挑眉:“你故意诈我,就是为了等我松懈?”
  居于她上方的御衍俯视着她,眼神莫名复杂,却一语未发。
  唯有墨缎似的长发从他肩侧泻下,铺她满身。
  极淡的,带着某种潮湿气的冷香,渐渐沁入了云摇的感观里,让她生出一种恍惚昏沉的感觉。
  “我是着了……你的套了?”
  “不。”
  云摇感觉得到,她的手腕又被那人握起,沾上了她的血的匕首,在烛火的余光间影绰。
  身上罩着的那道长影慢慢拂下。
  烛火忽灭。
  黑暗里,耳边再熟悉不过的,清冷如珠玉的低声响起:
  “师尊,你以前没这么优柔寡断的。”
  “――噗嗤。”
  薄刃撕裂血肉的声音覆过了他的话音。
  在云摇睁大的眼睛里,只有昏黑一片。
  她感觉到滚烫灼人的液体,从上方涌下,猩红的血泼了她一身。
  “慕…寒渊?”
  她栗声抬手,想去捂住他心口那可怖的孔洞。
  只是还未触及那狰狞可怖的伤,她的指尖便被他握进了掌心。
  “很快……就会过去了……”
  那人终是无力地伏低下来,慢慢垂下颈首,他低低地靠在了她的颊侧。
  他阖上眼,低泯了声。
  “明日见……师尊。”
第30章 一宵冷雨葬名花(四)
  “为什么……”
  有声音从无尽远处传来。
  失血的冷感如沉重而昏黑的水,漫涌过全身,他像是沉进了无底的、漆黑的渊海里。
  海水灌过他的躯体,刺骨的冰冷从心口的空洞间涌进,慕寒渊阖着眼,感知着那种久违的、熟悉的、曾擦肩而过无数次的濒死状态,再一次将他席卷。
  很多年不曾有过了。
  从三百年前的断天渊后,从那株四月雪下,从遇见她。
  “为什么――”
  那个带着怨毒恨意的声音,这一次更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慕寒渊听得出,这就是在龙宫前,将师尊和他一并送入幻境的那个声音。
  也是它,在进入幻境后封禁了他的神魂记忆,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是“龙君御衍”。直到石园中,师尊那声“寒渊”起始,他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神魂记忆。
  虽然云摇那一声,并不是喊他的。
  那龙形雕像所想要的,似乎就是看他们重演一场悲剧,双双同归于尽。
  那样的话,他们也会一同死在那片幻境里。
  “你明知道――我只告诉过你――你明知道幻境里的神魂投影之伤,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的本体!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那个女人!?是她要先杀了你!”
  不甘的嘶声在他识海中震荡,伴着龙吟声声,仿佛要撕裂他的神魂。
  即便留在这秘境中的并不是那条真龙龙魂的本体,只是它上万年前凝结的一缕怨念,也依旧有莫测之力。
  更何况,此刻慕寒渊心口血洞犹在,周身气息都微弱下去。
  他的神魂犹如一张薄纸,随时都能被那条龙形虚影撕碎。
  然而慕寒渊像未曾察觉。
  在这犹如无尽黑暗的深海里,他平静地阖着眼,声音也清寂:“我不是你,你之仇非我之仇。”
  “可她要杀了你!你就不怕永生永世葬身于此?!”
  慕寒渊阖眸轻哂:“我为她而生,何惧为她而死。”
  “你――!!”
  龙形虚影气得震颤难已。
  虚鳞已失,怨念无根,用不了多久它连同这片幻境都会一起彻底消散。
  对于这个竟然真叫那个女人杀了他而取走了虚鳞的青年,它恨不得立刻拉着他同归于尽。
  却不能够。
  想到那个将它逐离自己的幻境的可怖青年,虚龙影的眼眸里竟然都划过去一丝如通人性的畏惧。
  只是很快,感觉到气机的消散,龙眸中的畏惧又转作怨毒:“我不会杀你。”
  “……”
  慕寒渊似乎不解,但也并不问,只睁开了眼,冷淡无谓地望着那只龙影。
  万年怨念不散,彼时的真龙之气早已化作精怪般的存在。
  从那种癫狂怨毒的状态里慢慢冷静下来,它声音里流露出令人不适的桀戾笑意:“也不必提防我,你的敌人比我强大得多,他甚至能够看穿我的本体所在――作为他不伤害我本体的条件,我也不会伤害你。”
  慕寒渊如远山寒雪的眼眸里终于掀起波澜。
  “我的,敌人?”
  “你不是见过了吗?哦,他叫我带一句话给你……”
  龙形虚影渐渐消散,笑声荡于无底渊海――
  “终有一日,他会把于你们而言最重要的那个存在,亲手夺回来。”
  “――”
  冰冷的戾意第一次浮现在慕寒渊的神情间,让那张如神明清寒悲悯的面庞竟都有了一瞬的狰冷。
  望着已经空荡的黑暗,他沉眸冷视,许久后,才缓缓阖上了眼。
  ――
  无尽黑暗里。
  一片泛着金红光芒的鳞片虚影落入云摇手心,然后没了进去。
  磅礴的吸力从她掌心轰然爆发出来――云摇只觉得自己神魂一轻,眼前彻底归于寂灭,五感不复,意识像是被无尽洪流从这方世界里冲撞出去。
  而她仍是难抑的心魂俱颤。
  不……为什么会是慕寒渊?
  龙鳞匕明明是他亲手交给她的,他怎么会又变成了言行完全陌生的龙君御衍?
  忽地,云摇想起了那日在幻境里初见那个“慕寒渊”时,对方语气轻诡地说出的两句话。
  [这幻境里发生的想来是成千上万年前的旧事,而那龙形雕像能掷神魂于幻境,便是这里的主人,只要它想,岂止是受影响……]
  [就算它想封印记忆,让神魂只循本体本能、错以为自己便是身体主人,那也是有可能的。]
  如拨云见雾,云摇混沌的神思骤然清明。
  ――
  她被骗了。
  从进入幻境开始,真正的慕寒渊便一直“沉睡”在龙君御衍的本体里,而去到她身边那个,或许就是将她二人投入幻境中的那座龙形雕像吗?
  这幻境分明是要逼她和慕寒渊自相残杀!她竟真的信了那个魔族青年!
  可虽说,幻境中只借神魂之力显化,但她也不该认不出慕寒渊才对,对方怎么做到神魂气息上伪装得滴水不漏的?
  云摇还来不及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发觉眼前忽地重现光明――
  她像是来到了一块漆黑山洞里。
  面前唯一的光源,是几丈外一块光滑完整的石壁,其上正显现着整座龙皇殿乃至侍龙城的虚影。
  而显影此刻就在龙皇殿内的龙君寝殿里,只是与她离开前所处的景象不同,显影里的寝殿里红妆艳裹,艳丽的烛火将整座大殿辉映如霞。
  然而比那些红绸更刺目的,却是榻上,正从龙君御衍心口满溢出的汹涌血色。
  侧背对着石壁显影,一身嫁衣的女子纤细指间牢牢攥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龙鳞匕。
  云摇在黑暗里屏住呼吸。
  她听见隐约的声音像从光幕中,穿过无尽的时空长河而来,涤荡在她身周的黑暗里。
  “为、什、么?”
  御衍死死攥着没入心口的匕首,难以置信地仰脸,看着将它楔入他胸膛的女子。
  “怪就怪你,是谁不好,偏偏要做妖族之首、天下共主,”嫁衣如血的女子神色慵懒,手里的匕首只更深、更狠地向龙君的心口楔入,“天妖族与地妖族早已水火不容,偏偏你要在中间强行维停。你若不死,那两族便不能死斗,妖族长安,又哪有人族的崛起之日呢?”
  “就为了――这、个?”
  御衍字字泣血,刻骨的恨意与怨意在他眼底积聚,混着血泪一道,将他面容扭曲,如那颗正在被割裂的心。
  “是啊,我本就说过,我为天下大义,为人族而来,只是你们妖族狂悖,从未将蝼蚁般的人族放在眼里而已。”
  长雍说着,匕首在掌心间缓拧过去。
  在那双哀恸至极的湖蓝眼底,她用龙君御衍昔日送给她的龙鳞匕,生生剖开了他的心。
  光幕陡转,显影向无尽长空拉远。
  云摇站在光幕前,亲眼见着,她犹如身临龙皇殿上空,望着上万年前那场惨剧的发生,光幕在飞快地向前――
  御衍身死之际,整座龙城坍塌陷落,尘雾四起。在他合下的眼帘里,最后的底色是那个人族女子一次都不曾回头的背影。
  而真龙龙魂将散前,无数曾受他庇佑的龙城子民献祭了自身,以满城信力强行为他凝魂聚魄。
  三日后,龙城血祭,孕育出一枚龙魂之茧。
  侍龙卫最先全数殉灭,那两只喜欢抱着御衍的腿玩捉迷藏的海龙妖崽,也在其中。
  [我们是侍龙卫!将来是要世代保卫陛下的!]
  [哥、哥哥说得对!]
  [陛下有事,我们一定会挡在他前面!]
  两只小妖崽声犹在耳,血祭成阵那日,他们也确履行了诺言,他们化作最小的两具枯骨,长凝在龙宫旁
  从此万年,同他们身后满城白骨一样。
  城池塌陷,野草丛生,后来那里慢慢被世人遗忘,又经几番山河摧易,沧海桑田,原本的侍龙城终于被一座山谷覆盖取代,那里丛林密布,鸟兽成群。
  云摇认得这里。
  藏龙山,葬龙谷。
  而这秘境乃至幻境的一切,她也终于知晓。
  上古真龙一族的最后一任族长,龙君御衍,爱民如子,庇佑苍生。他一生只犯了一个错,而为这一个错,便葬送了他的全族子民。
  葬龙谷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谷中所有人已死去万年,只有在他们口中已死的真龙活了下来。龙躯王座之下,尽是皑皑白骨,他的族民为了救下他献祭自身,重凝起龙魂之茧。
  只为他们唯一的龙君归来。
  而埋葬了侍龙一族的葬龙谷内,龙魂重醒那日,面对族人尽丧,真龙滔天怨气幻化城池,这才留下了那一方诡异至极的白骨之城。
  云摇不知御衍与那位人族公主殿下后来如何。
  只是龙魂之茧早已破碎,那位被葬送了一切至亲族人、被所爱亲手推下无底深渊的龙君,抱有对人族乃至整个乾元界的无尽怨怼与恶意,大约早已从真正的地狱归来。
  藏龙山内,引天下修者齐聚,以生者祭阵,凝练怨气反哺葬龙谷内白骨之城,不过是他的信手一笔,也更像是他为复仇敲响的第一声钟磬。
  如今龙心鳞拔除,怨气所化的白骨之城终将溃散,他族人的最后一丝痕迹便在世上彻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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