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辇,去御景轩。”
她是皇后,别的宫是别的宫。无论这孩子是不是她和襄王期盼着的,依照礼制她都是要在场的。
不过等她到了御景轩才发现究竟有多么古怪,来接生的嬷嬷只有那么几位,其余的都是御景轩的宫人。太医院来的也并非是那位擅长接生的太医,而是皇上的心腹,那位焦太医。
御景轩的人过少,且都是皇上自己的人。
这给庄白烟一种皇上好似在隐瞒着什么,不想让旁人知晓的感觉。但看到这副架势,她也赶紧让自己宫的人全都回去,只留下了月莺一位。
“臣妾参见皇上。”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雪天路滑吗?”
楚恒正坐在御景轩的正殿,捏着自己的眉头。
自打夏天在行宫得知宜安腹中有可能是双生子,他对于这胎就格外看重。心中无比期盼最好是龙凤呈祥,若实在不行两个公主也是好的。
而今日亲自前来,且把这御景轩弄成这副模样,则是若有万一,最坏的情况发生也能够尽快封锁消息。
“皇上,臣妾是皇后,妃嫔生育皇嗣时还是要在场的。”
楚恒捏着眉毛的手顿了顿,他自然知道这个规矩,方才也是有些脾气罢了。
“快!宜主子用力啊!”
正殿处的帝后之间尴尬的氛围因这么一句而烟消云散。
“宜贵嫔进去多久了?”皇后当然不能问皇上,直接问了旁边的喻宁。
此时的喻宁虽心不在焉,但被这么一问也赶紧回话,“回皇后娘娘,宜主子刚进去不足一个时辰。”
皇后点了点头,“头一胎是要难些的,怕是时间更是会久上些。”
本来是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不过旁边这两人却都因为这话微白了脸。
皇后知道宜安和喻宁的关系,这人在此时如此担心宜安,她也有两份敬意,不过更加不明白的是皇上为何也是如此?
本来皇后还觉得皇上挺喜欢宜安的,不过前段时间圈禁御景轩时,她问了襄王才知道皇上这是下了多大的一盘棋,既然把那宜安当作此次政治事件的牺牲品,那么想来也没有多喜欢的这人。那如今又在装什么深情?
这两个都是懦弱又自私的人。
庄白烟抬眼瞪了他们一下。
外面发生了什么?到底有多少人担心她?宜安一概不知。
她在承受那一波又一波的钝痛,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从她的腹部里面挣扎着,想把她整个人给撕开那般的疼痛。
被一阵疼痛折磨了许久,宜安终于听到嬷嬷让她用力的声音。赶紧攥紧身上的被子用出了所有的力气。可是孩子不是那般轻巧就生得出的。
力气虽然用了,可那疼痛并没有因此变得小一些。下身一点点被撑开,宜安的力气也逐渐减少,脸上更是褪尽了血色。
殿内嬷嬷断断续续的呼叫声和宜安的叫喊声,让殿外的喻宁也跟着提心吊胆了起来。他不从信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但此时却在心里暗暗祈求老天爷让他的宜安能够平安能够生下一双儿女。
除此之外,跟着祈祷的还有楚恒,殿外三人的目光一直盯着内室的屏风上。
到了最后,宜安自己也懵懵懂懂,只能按照嬷嬷的话去动作。能感受到有人扒开自己的嘴放进来了一片参,但后面的再多的就不清楚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嬷嬷的叫喊与婴儿的啼哭声,以及,有两声啼哭。
宜安已经反应不出什么,唯一所知就是终于可以放过她了,她不顾一切昏昏沉沉地睡去,给殿外留下了两个大麻烦。
庄白烟直到听到那两声啼哭,才霎时瞪大眼睛,明白为何要把这御景轩弄成这样,为何要主动圈禁宜安,想来不仅有姜大人的缘故,还有这孩子的原因。
她扫了眼旁边紧张的楚恒,给旁边的月莺递了个眼神。
而一旁楚恒因为那两声啼哭身子一僵,直到看着两位嬷嬷抱着孩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更是差点直接站起。
那两位嬷嬷也是脸色煞白往楚恒对面一跪,“恭、恭喜皇上……宜主子诞下了两位皇子。”
“你们说,是两位皇子?”
楚恒又问了一遍,但却只有喻宁听明白了是什么意思,那两位嬷嬷对视一眼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喻宁虽不想做这事,却只能在此时做这个恶人。
他有些颤巍走上前,仔细检查起了那两个孩子,最后心中有了决定,附身低头在其中一个嬷嬷耳旁轻言了几句。只见那嬷嬷的脸色越来越白
“现在可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楚恒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如同索命的阎王一般。
那嬷嬷点头如捣蒜,赶紧抱着那孩子离去。
随着一同离去的,还有月莺。不过此时氛围足够紧张,无人察觉。
“好好照顾皇子,”楚恒的声音有些冷,“皇后自便吧,朕进去看看。”
“皇上,三品以下宫妃不得养育亲子,如今宜贵嫔还是正四品……”庄白烟趁还能看到楚恒的背影,赶紧说了句。
她来此处不是为了争夺这个孩子,此时说出这话也是真的为了宜安。
虽然皇后也想置此时的宜安于度外,可也明白,身为皇后依制可以赡养皇子。但皇上必定不会放心。
而这宫中的何修容还没有孩子,和宜安相比,她更加不想让何修容养这个孩子。既如此,也就只能在此时提这一嘴了。
“晋宜贵嫔为修仪。”
只说了这么一句,楚恒便匆匆走进了殿内。
明明母子平安,可他却说不上高兴,无论有多少无奈,他都确实亲手地杀了一个自己的孩子。
这件事情能瞒住宜安吗?又能瞒住多久呢?他不知道,但也只能期盼这一日晚些到达。
若是一子一女,这一对龙凤呈祥,那该有多好,可惜那种好事从未在他身上降临。若是两个公主也不错,虽然他都能料到,那样宜安难免会被这后宫嘲笑,但若是像宜安一般娇滴滴的公主,他一定也会奉上自己的宠爱。
可偏偏是最糟的情况。
外面那些嬷嬷和宫人自然有喻宁去处置,他也相信皇后的嘴会闭得很严。
楚恒一个人走入殿内,就见到了已经因为脱力晕过去的宜安。
自古产房都是污秽之所,身为九五至尊不该踏入。可楚恒就是放不下自己心里对宜安的愧疚。
这个女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被他关在这御景轩,甚至生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被他们亲生父亲下令杀死。
他想见见她,说出自己的愧疚也好,或者是给出他的决心也罢。这里都是自己的人,没有人会置喙什么。
坐在床沿处,他望着那个正在昏睡的女子。
上次见到这人还是隔着御景轩的宫门遥遥一望,当时给楚恒一种略带真实的恬静,而此时昏睡在床榻则是虚弱得无力。两种都是她,却又都不完全是她。
就那么望着那张脸,也不知过了多久,看到宜安的羽睫微颤。
知道这是要转醒的前兆。他坐在这里有些不知所措,却也没有离去。
“你醒了?”
宜安一睁眼就看到了楚恒,可心中不免一阵冷笑。皇嗣已经生了出来,她这条命也是时候被收回去了。
可接下来脱口而出的这三个字把宜安听得一愣。
“对不起。”
此时不是应该质问她责备她,甚至直接上手杀了她吗?
“御景轩还需要再封上一阵。”
宜安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打算杀她了?
看到宜安的视线,楚恒才开始解释,“这段时间苦了你了,你生产辛苦,朕已经晋封你从三品修仪。”
这话彻底让宜安听不懂了,就算不杀她,宜安想的也是会把她打入冷宫,可如今这样子,却好似这人还不知道她身份一样……
“皇上……”她淡道。
她没什么其他想说的,但刚才楚恒的话无疑给了她希望,她想要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给套出来。
“前朝的姜燮冤枉你是乱党之女,朕已经查清,而那姜燮陷害朝臣,朕已打算将他抄家,不过姜家在朝堂树大根深。在此之前为了让其放松心弦,怕是要继续委屈你了。”
可能是怕宜安听不懂那些朝堂之事,楚恒把话说得格外简短。可宜安依旧抓住了一个词――冤枉。
姜燮冤枉她?
这话让她刚刚转醒本就昏沉的头脑越发模糊,但也是在此时想起自己的孩子。
“皇上!臣妾的孩子呢?!”
宜安的眼底中有些难掩的痛楚,这也勾起了楚恒的愧疚,“保母抱下去了,是个皇子。宜安,你给朕生下了朕的皇长子。”
第52章
这次生产好像没改变什么,但又有些真实的东西不同了。
御景轩还是宫门紧闭,可多了两个保母与一个常哭闹的孩子。
宜安也不再想着那些让她窒息的东西了,这个孩子的成长与每日的惊喜总能让她对明日有新的期待。
不知是喻宁自己机灵,还是楚恒授意,他经常来御景轩。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夜晚。有时带着楚恒的赏赐,有时又没有。
但无一意外,每次都在宜安逗弄孩子的时候。
“娘娘,查清楚了。”喻宁进殿躬身行礼。
眼下宜安被封为了修仪,虽是从三品,可也是能被称为娘娘的品级了。
她正在摇床一侧看着那里面的孩子,眼底是自己都察不出的柔情。
可喻宁却无比痛心。
他在想,若是还有个孩子也在一旁的话,宜安虽然会累些,但应该也会如此喜幸吧?
和皇上不一样,喻宁是那个亲自拍板做出决定,杀了其中一个孩子的元凶。他并非眼前这个孩子的救命恩人,而就只是二择一,这个孩子够幸运罢了。
他对不起宜安,也对不起这孩子,甚至皇上也能把这一切罪责往他身上推。
喻宁本以为在御前最难的是揣摩皇上的心意把事办好。可这时才品出,有的时候要做的选择比揣摩圣意更难。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宜安又恋恋不舍看了眼那孩子,才回头望向喻宁。
“襄王似乎是查出了什么,想要让那姜家倒台。而那姜燮则是在襄王之后,拿着你是江南乱党的证据面圣。”
“那时皇上已经听信了襄王的话,自然不会相信姜大人的话。”宜安也开始往这边推断。
“更重要的是,那姜大人拿的证据,是襄王伪造的。”
“想来是四年前在知道我的身份时,楚闻之就已经把那些证据销毁了,如今又过去了这么多年,能找到的当然只有假的。”
宜安也喘了口气又道:“怕不是襄王查出了什么,而是皇上想让襄王查出什么。就算那姜大人没做,襄王随便弄出些什么证据也无所谓。楚闻之和姜燮两个人拿出的东西都是假的,而楚恒相信的那个赢了,真是讽刺。”
喻宁看着宜安的笑,内心却笑不出来,“大皇子长大后应该也会如此聪慧。”
“我的孩子,我绝不会让他学会那些腌N之事。”女子语气无比笃定。
喻宁除了骄傲外,又对那已死的孩子报以两份愧疚。
明明这份聪慧并不是独一的。
他不敢告诉宜安自己在这件事中做了什么。
他和宜安之间的关系本就岌岌可危,宜安确实并非良家女子,也已为人妇,甚至都已经生育。可从三品的位份到底不是他一个太监能觊觎的。
总是在宜安面前低一头,可做了不少害了宜安的错事。如此也是应该的。
关于孩子,关于隐瞒,那些东西他没胆子说出来,只能期盼这事被永远掩埋,就算有人告知宜安,也不会是他的自白。
“但皇上为什么想至姜大人于死地?襄王又是得到了什么皇上想要的证据?”
宜安依旧是冷静的,前朝和后宫一样,有皇上的恩宠那便万事顺意。也是因此,后宫的宜安也难保不成为下一个姜大人。就像贤妃一样。
那她就需要知道姜大人究竟是哪里得罪了皇上。
自从知道御景轩被圈禁是因为什么,宜安就放松了许多。虽不明白为何如此仓促,也不知楚恒做这事的时候为何瞒着她,不过如此这般就已经是好消息了。
经过这一遭她也明白了,恩宠什么过于飘渺,在这宫中能活着就很好了。
她能平安,她这孩子能平安,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视线转向摇床,看了眼正睡着的孩子,宜安又探向喻宁。就算某一天她真的失了宠,能有这人在身边也不错了。
她知道喻宁因为自己的身份觉得配不上她,可她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如今更是帮别的男人生了孩子,宜安心中也有一些不自在。好在喻宁亏欠她颇多,这份亏欠足以让他不会逃离她身边。他们之间会有纠结,会有别的想法,但他们不可能分开。
这宫中她和喻宁是一定要一起纠缠的,她不能少了喻宁这个御前的人跟她传递消息,喻宁也不能少了她这个宠妃在皇上面前露脸,多好的搭配。
只要这关系一日不被发现,他们这株朝颜虽不能露面,但在那看不到的暗地里,根总能慢慢渗透整个后宫。
“奴才会去打听打听的。”
如今的御景轩,楚恒不方便前来,只能派了喻宁过来,这是他们的机会。甚至非要说起来,这孩子看到喻宁的次数比看到他亲生父亲还要多些。
不知是不是宜安想到了这孩子的缘故,正在摇床上还不足月的孩子突然哭出了声,把一旁的宜安和喻宁都吓了一跳。
宜安生产完才不过十几日。这些天都在调理自己的身子,孩子是由保母照顾,平时等到保母把那孩子哄好之后才放到宜安面前,免得惊扰了她休息。
她见这孩子不知为何哭了起来,自己也手足无措,正要起身叫人,就看到喻宁把这孩子抱了起来。动作虽称不上十分熟练,但看样子也是抱过孩子的,起码比宜安熟悉。
“你会照顾?”她问。
“之前家里贫穷,帮母亲看顾过幼弟。”喻宁边说边把孩子置于自己的肩上,另一边的手成爪状中空轻拍孩子后背。
“应该是吃奶水时进了不少的气,拍出来就好了。”喻宁一边轻拍一边对宜安解释,甚至半晌后又道:“奴才言辞粗鲁,误了娘娘耳朵。”
宜安摇了摇头,嘴边勾起一抹笑,没有别的含义,没有其他目的,就只是因为眼前这景象而发自内心的笑。
起码面前的这假象中,面前的喻宁像极了这孩子的父亲。此刻的他们像极了平常市井人家的一家三口。
这种幸福的假象蒙蔽了宜安,她十分贪恋这种虚妄。
可内心也遏制自己不要想楚恒,甚至开始期盼皇后与襄王快些动手。
是她对不起那人,那些东西这辈子还不了,那就下辈子再还吧,是她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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