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子玉那张脸一出现,宜安也跟着戴起了假面。“妹妹快请坐,我这身子重了些就不起身了,妹妹自便。”
“多谢姐姐。”
“馨月,上茶。”她递了个眼神,“这是皇上在行宫新赏的茶叶,我这皮糙肉厚的也尝不出有什么不同,这不正好借花献佛了。”
看着邓子玉那种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模样,她就主动提起了行宫,免得她憋屈。
“多谢姐姐。就是据说每年皇上都要在行宫待上两个月,这今年怎么一个半月就回来了?”
“这个…可能是和国事有关吧,姐姐也不知为何了。就是有不少传言都是怀疑和邓宝林一事有关,但真有没有关系,这可就不知道了。”
宜安对邓子玉的话可以说是有问必答,也一点不推诿。
“如此……”
“姐姐还未问妹妹,妹妹可知邓宝林一事的细节?”
“姐姐怎么问起我来了?”邓子玉一脸躲避之色。
“还不是因为妹妹你在宫里?又都是邓家人,问妹妹也是当然的吧?不只是姐姐我,皇上若是问了妹妹,也是当然的吧?”
宜安怕自己暗示得不明显,特意挑明了说。
“这也是确实……”
“甚至有不少的声音还说妹妹和这事脱不了干系呢?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这怎么可能?”邓子玉紧张得不行,但又问道:“这后宫怎会有如此流言呢?”
“妹妹别忘了,每件案子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都是获利的一方。”
“这,妾身杀死亲姐能获什么利。”
宜安装作没看到她那慌张样,接着说:“可不,不过这流言还是要解决的,想必皇上也头疼呢。”
邓子玉咽了下口水,见自己话都套到了就也行礼离去了。
一旁的馨月是知道邓宝林之死很有可能是这位华才人做的,不放心宜安和她单独见面,但也不知这人来这么一趟是为什么,也不知为何宜安有问必答。
“凶手都是慌乱的,会怀疑所有无关的事情,都怕自己杀人的事被得知了,邓子玉就是如此。她来试探我,我当然要帮帮忙,告诉她皇上在怀疑她,甚至她自己的紧张也太显眼了些…反正这后宫中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吗?”
“主子、不帮皇上吗?”馨月下意识蹙蹙眉。
“皇上真想查的话早就查了。但无论所谓的凶手抓没抓到,他都是要见这华才人的。若是邓子玉刚才那般的表演,这不就是告诉皇上就是她干的?帮她训练训练也好。”
“可是……”
“顺便,我这也是告诉她。该找一个替死鬼了。”
馨月看着那个缓步往寝室走去的背影,觉得那人无比陌生。
而刚走出御景轩的邓子玉,身子还有半边是软的。
一旁的翎叶赶紧扶助自家主子,也有些心疼。
他们邓家百年言情书网,虽不能说戒律森严但也是风气严明、家教森严的。她家小姐就因为是二房庶子的女儿,处处受排挤。
长房大小姐出阁前就总是对她们小姐颐指气使,好不容易盼着大小姐出了嫁,这清闲日子刚过没几年,结果就被送入了宫。
而这送入宫的原因也好笑――那长房大小姐做错了事,不受宠了。为此邓家要找个适龄的女子填上这缺口。
堂堂邓家竟也到了如此地步,好似后宫没有一个宠妃,明天就要倒了一样。
整个邓家也就只有二房的老爷夫人是真关心她们小姐,可他们这种反对没用,邓家需要小姐入宫。
翎叶只觉得可笑,如今邓家需要,可小姐被欺负的时候邓家却没人在意。
而这入了宫,本以为的好日子更是不在。
因为大小姐得罪了皇上、得罪了那宜贵嫔,她们刚入宫的福气没享到,结果还要帮大小姐背锅。
就算是嫁给别人为妾室,但这么长时间都没圆房,说出去都难免觉得丢人。
这些都是那已经是邓宝林的大小姐带给她们主子的。
明明不能生育,明明已经失宠,明明位份没有她们家主子高,可她们家主子却因为这个人受尽了屈辱,甚至把她们送进宫的邓家也是在等着大小姐复宠。
在大小姐落水一事中,翎叶帮忙了。
或者说,她才是那个真凶。
在她们家主子还没有出手,她就出手了。
她知道主子在和府中的二夫人通信,知道想要对大小姐出手,可到底还没有真的做出什么。是她把大小姐约了出来,把人推了下去。
主子之后做的事也就是帮她掩盖罢了。她一条贱命没关系,但看不得小姐受委屈。
“主子,那宜贵嫔人还不错,咱们问什么都答了。”本来翎叶是不喜欢宜安的,因为这个人引得后面大小姐失宠,引得她们如此地步。可刚才在御景轩内,那人的回答那般爽快,倒是让她改变了想法。
被翎叶扶住的邓子玉把气捋顺了才开口道:“她怕是早知道是咱们做的了,也知道今日前去是为了从她口中套出消息,如此爽快就是她给我的暗示。”
“暗示?”
“御前的喻公公是御景轩的人,而内廷司又听御前的话……这才是咱们之所以能藏到此刻的缘故。暗示指的就是,咱们被捉住了把柄,或者说今后雅岚殿与御景轩,就算是联手了。刚才那般帮我也是这个意思。”
翎叶又吐了口气,她还是拖主子后腿了。
“这些新人中能够和御景轩攀上关系的还一个没有,不一定是坏事。”邓子玉拍了拍翎叶扶着她的手,“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把怀疑撇清。宜贵嫔那句话说的没错,‘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都是获利的一方’。”
-
皇上带后妃去行宫,别说皇后太后,这宫里能管事的都不在,只剩下些低位嫔妃,非要算一算的话,那华才人竟然还是位分最高的。
内廷司的谦进在邓宝林一事上也拿不了主意,好在他本就是喻宁的人,行宫离着宫中也不远,邓宝林殁了的第二日,他就收到了喻公公的信。
那些证据一类的东西自然被谦进好好保存着,也装作看不到雅岚殿的动作。
他也不是愣头青了,想在这宫里活命,有些事情还是不能深究。但也不免叹了句那华才人的动作有些惹眼。甚至他还帮着遮掩了些……
但好在,眼下都回宫了,甚至因为御景轩的那位肯帮忙,少了他不少的事务。
雅岚殿那位从御景轩出来后没过几个时辰,他就听到有人告诉他有个小太监已经招了,说自己就是把邓宝林推入池中的凶手。
谦进知道这替死鬼是出现了,赶紧带着人去御前。
他明白皇上不傻,知道这人不可能是凶手,但谦进同样知道皇上不是一定要把幕后真凶给揪出来。只要一个看似是凶手的人出现就足够了。
足够堵住外面的悠悠之口,足够给皇家留下那不那么薄情的印象。
这就是楚恒的意思,他没有证据,可他就是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他给这人一个多月,就是在等一个足够堵住悠悠之口的“真凶”出现。
等人出现,这事自然就可以了结了。
“那个太监说是他做的,那按规矩办了就是。”
楚恒不想去深查这太监是受了谁的吩咐,家中有什么困难,被人用多少钱收买。
他是皇帝,这宫里就是他的家,这种龌龊之事他知道但却不想点明。
等那谦进走了之后,楚恒把候在殿外的喻宁叫了进来,“传旨,复邓宝林为贤妃,再晋为贵妃,以贵妃之礼下葬。”
楚恒没有不生邓霜的气,可人死不能复生,他还是要考虑到邓家,这次之所以如此也是邓家被逼急了。那他就要让他们安心才是。
也是让他们不用那般依附于邓子玉……
到底是害了人的人。
楚恒靠在椅子上,视线逐渐变空。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贤妃邓氏,柔嘉表度,淑慎自持,温良惠中,贵胄名门。卓册封为贵妃,以贵妃之礼下葬。钦此。」
第49章
到了八月,宜安腹中的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
天气转凉,她这胃口也好了些,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总觉得自己的肚子大了些,可无论是太医还是楚恒一直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总是说怀孩子都是如此。
就连楚恒也说他不会因为这样就不喜她。好像她在拿这孩子争宠似的,像之前的贤妃一般,宜安扁了扁嘴也放弃了解释,只觉得是自己多想。她又没有怀过孕,觉得这肚子大些也是当然。
八月底是她的生辰,她这个月的心情都不错。
可在此之前,御景轩却被封禁了。
说是圣上直接下的令,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甚至喻宁都没在第一时间知道。
后宫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究竟怎么了,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大事,能让那个宜贵嫔在还怀着龙嗣的时候被圈禁。
就算是这个人心术不正,害了旁人,可也没听说有苦主……不少人都觉得这罚得有些重了,但却没有人敢在皇上面前多言。
这宫中和宜贵嫔真心交好的也是没有。犯不上为了一个关系平平的宫妃惹得皇上不开心。
不过有两处地方却是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个当然就是御景轩,另一处则是坤宁宫。
庄白烟听到这消息时,正在接受各宫请安。
如今宜安的月份大了,她下令不让人每日来坤宁宫请安。
她是想利用宜安腹中的孩子,但却绝对不想若是有了万一,和这个孩子的离去有任何的联系。
换句话说,她是和其他宫妃一同得知的这个消息。
那时她表面上还能维持属于皇后的端庄,但也知道这对于她和楚闻之而言不是什么好事,这种意外也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但这事她又说不上话,只能赶紧托人给襄王带信问问究竟是怎么了。
和皇后同一时间得知这些消息的那些宫妃们,虽然看那样子也在心里揣度,这帝后不和怕是事实,这等圈禁嫔妃的大事,皇上都没有和皇后商量。
但显然相对于这种常年如此的事情,被圈禁的那位才是大事。
若说皇上登基之后最得宠最有福气的人,一定就是这宜贵嫔了,从宫女之身爬到如今的位置只用了不到一年,甚至还怀上了龙种。
但眼下这事一出,不少人都在心里揣度,这皇嗣若是生了下来,不知是子凭母贱,还是能救她母亲一命。
不管外边在想什么,宜安自己是明白楚恒圈禁她的原因的。她当然不会去闹什么脾气。
乱党的后代,应该的。
喻宁也正是因此才没办法做什么。所有的皇帝无一不有疑心,就算宜安不恨皇上。可楚恒却不可能不怀疑。毕竟这种事情说出去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
灭门之仇,而又委身于这人身旁,若说不是为了复仇谁会信?
这事喻宁无力可使,但明白了年前他被关进慎刑司时,宜安有多担心了。
明知皇上没有苛待御景轩,给的东西也是和平时一般按照贵嫔的品级,他也有去打点好,也明知道皇上起码会因为皇嗣不会在此时对她动手,可喻宁依旧无法完全宽心。
甚至还在晚间潜进了御景轩中,差点把宜安吓了一跳。
宜安自己是没用多久就接受了被圈禁的事实,不如说甚至有一种解脱之感。
本来这几个月的日子,对她而言就如同被放在了烟花上一般一直惴惴不安,但又知道这下场早晚都会出现。
以前她孤身一人,对喻宁也是责备的恨意偏多。为此这烟花就算炸了,她就算死了却也无妨。
可此刻…是一个好的时间,也是一个坏的时间。
好就好在,她好歹腹中怀着龙嗣。楚恒不会在此时把她处死,她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可以活。而坏就坏在――她没有那么想死了。
她和喻宁之间,虽然有些妄想奢求之感,但也并非全无可能。这种希望在之前燃烧于心,又在此时让她留恋人间。
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着实是活泼得很。她晚上休息时经常被踢醒,但却也给了她些真实之感。她有一个孩子,一个和她的血脉紧密相关的孩子。
对于一位母亲来说,腹中的孩子和自己是一体的。
男子是在孩子出生后才成为父亲的,可对于女子而言,从知道腹中来到体内的那一瞬间,她就成了母亲。*
这个孩子和喻宁,两个人都是她存活于世的希望,可又是此时的拖累。
她或许早就不想活了也说不准。襄王劝她入宫的时候,宜安自己没想过会有危险吗?她想过的,可她依旧想入宫。
她进入皇宫这个牢笼之时,就没想过能活着出去。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在这宫中有了牵绊就是意料之外的了。
她拧紧眉头望着面前的人,不知喻宁是怎么潜入进来的。但她能猜测得出眼下楚恒对于御景轩的看管不会松懈,周围的眼线不会少。那喻宁来见她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来…看看你。”喻宁自己也不明白他是为什么来的。
宜安腹中的孩子就是她的免死金牌,就算会被赐死也不是现在。他明知道这些,但还是来了,甚至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可能是担心这人会伤心,可能是觉得下面那些人对她难免会苛待,但也可能就是想…见见她。
“我还不错。这不是我们早就猜到的事情了吗?”宜安看到喻宁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有些好笑。
“你、你这里缺什么?我……”喻宁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要说这话。
家里贫困,他从小就入了宫。父母之爱他能记住的不多。入了宫以后为了不想为了不想在这宫中被当成蚂蚁一般对待,只有不停地往上爬。他接触到的所有人都是出于算计与利用。而爱这种感情在入了宫之后,就成为了不可奢望的东西。
他不懂什么是爱,更不懂要如何体现出自己的担忧。他做不出那种告诉宜安他正在担心她,他正在爱她的话,可又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
于是,这一切似乎就变成了感情出于本能的行为。
“我这里一切都好,你没有受到我的牵连就好。”话说完宜安自己都笑了。
她现在是在做什么?被皇上关在宫中,腹中怀着皇嗣,然后招惹其他人?
可是…也不错。
“对了,”柔情蜜意不适合他们二人,宜安快速和喻宁交换消息,“姜大人是不是来过御前?”
“昨日晚间漏夜前来,皇上把所有人都支了出去。但在此前,襄王从江南回来了。”
宜安拧了拧眉。
襄王从行宫去了江南一事,她自然是知晓的。不过去做什么就不是了解了。
那时她也问过喻宁,他也不清楚。那就算再怎么好奇,也只能忍了下来,可襄王来到御前,且在姜大人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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