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贤妃有孕时也是这般,而他那时也予取予求。不过贤妃是贤妃,她是什么东西?贤妃伺候他那么多年,尚且不敢过问太多他的朝事,如今这姜玫刚入宫不到半年竟然敢为刑犯求情。
“那也不能在外面晾着啊,长信殿外的那地砖,可凉了。”喻宁看到楚恒的脸色变化,赶紧垫了一句。
“我问你,她知不知道那地砖凉?”楚恒这气好似有了个发泄口一般。
“这…跪了那么久,应该是知道吧。”
“我再问你,她知不知道自己有身子?”
“昨日整个后宫都知道,美人主子这当事人,肯定也知道。”
“既然知道自己有身子,又知道跪地之举并非好受之事,那朕为何还要劝她?”
“可…皇上,您不能不在意皇嗣啊。”
楚恒坐着喘气,没理会喻宁的这话。
反而是楚闻之的视线在这两人之间转了转,道:“喻宁你起来吧,这事不怪你。可能你师父还知道得多些,你也不知情。”
喻宁扫了眼皇上,见这人没说什么才起了身。
等他站起后,楚闻之又道:“当时记得皇上处置江家时,太后也是常把皇上叫到寿康宫。本来皇上只是想裁撤掉江丞相的实权,结果被太后一顿教诲,就变成了如今这样子。”
如今这样子?江家大房无一在朝为官,江家二房庶子只捞了一个从四品的闲职。
这事喻宁还真不知,那时他虽来了乾清宫,但还没到如今这层,对朝堂上的事也是一知半解。
不过这却是个好消息……
“多嘴!”楚恒觑了眼擅自给喻宁解释的楚闻之。
对方则是轻笑了声。
他又瞪了楚闻之一眼。
这事确实让他想到了太后。小的时候,他的一切都被他母妃掌控,从干涉皇子所的教习师父控制他每日学什么,一直到他娶什么女人为妃。
对他的控制几十年如一日。
他明白母妃如此对他是想当太后,他作为太子自然也想当皇上。这时目标一致,诉求统一。于是他生生忍了这么多年。
等到自己登基,那时母妃自然也就成了太后。目的达成了,那其他的东西也不能都要。就像他为了成为皇帝也少了那么多的自由,太后若是既有身份,还有地位,还没有烦心的事情,那会让他嫉妒的。
所以他对江家出了手。
那时太后每日拿她之前帮了他多少,受了多少苦为要挟,楚恒虽不能直接反驳,不过心里难免会想,这哪里是为了他,这是为了她自己,这是为了江家。
而眼下姜玫做的事不也是如此?
拿腹中的皇嗣为要挟,用外面的寒风想让他心软。
“你下去吧,不用管他。”楚恒对喻宁说。
“可是皇上……”
“下去!出了什么事都和你无关。”
楚恒明白喻宁一直在这聒噪是怕万一出事背了责任。
有了这句话,就当他是给了喻宁在此事上的免死金牌。但也确实是他不想再听到外面的女子的任何消息。
本来姜玫这罪臣之女的身份,因为她怀有身子,他不想和其计较。却不承想这人竟如此天真,竟然还妄想拿皇嗣给她父亲求情。
皇嗣是皇室之人,她父亲是乱臣贼子。怎可一同提及?
她若是知道分寸,回了惠竹阁,他能当这事没发生过,这也是给肚子里的孩子面子。可若是长跪不起,把皇嗣跪没了。他连着姜玫一同收拾。
喻宁看了一眼皇上的神情,不知皇上想到什么。
但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也赶紧退出了长信殿。
第59章
殿外,看到喻宁出来的姜玫,神情卑微哀求道:“公公,皇上……”
喻宁装出一副抱歉的模样,对她摇了摇头。
姜玫神情微恸,跌坐在地。
她跪地已将近半个时辰,寒风凛冽,地砖上的寒意也从她的骨缝中袭进,她已感到下腹微痛,但她不能退。
想到了如今在刑部地牢的父亲,身下想必也是她膝下地砖般的冰寒。身为江家的女儿,如果此时置自己的父母于不顾,那就真的没有人会救他们了。
还有,这后宫的消息传得飞快。她今日在御前长跪不起一事既然已经做了,若是什么都没得到就收了手难免会被阖宫讥笑。
事情已经做出,什么都得不到就只会更亏。
再说她母家做了这等事情,她就算把孩子生下来,她的位份也不可能像宜妃那般水涨船高,最多也就是升成嫔位,不过嫔位也好,美人也罢。都不是能养皇嗣的位置。她这孩子生下来也是为旁人做了嫁衣。
如今已经被架在了这里,那若是自己爬下来,她在这宫里就不用活了。只能希冀皇上心软,她跪在地上,只能恳求皇上心软。
而殿内的楚恒和楚闻之二人都明白,喻宁没有再进来,想来那惠美人还没离开。二人默契地不用开口就开始了磨磨唧唧的商量。
楚闻之是想亲眼看到事情结束。楚恒是不想让楚闻之走,不想独自面对这外头的纠结。若是真的孩子没了,他还能拿楚闻之当个借口。
又过了半个时辰,二人磨蹭地还是把事情商量完了。
楚闻之也没了再待下去的理由,总不能说外面有个有身孕的嫔妃跪着,他拉着皇上手谈一局。虽然…看他这好皇侄的意思,若是他真的提了这人绝对不会拒绝。但他可不想真让楚恒拉自己垫背。
说了要走,楚恒自然也没理由拦他,只得放人。
而就在此时,长信店的暖帘被人掀开。
是喻宁。
无论是楚恒还是楚闻之,动作都慢了下来,想听听是不是惠美人退缩了。
一个期盼她能赶紧打道回府,一个希冀她可千万别打道回府。
可喻宁说的却不是这事,“皇上,宜妃娘娘来了。”
楚恒顿了顿,“惠美人怎么样了?”
“回皇上,还跟外头跪着呢。”
听这话楚恒更是一阵的火,“不用管她,让宜安进来。”
楚闻之挑挑眉,调笑道“皇上要会佳人,那皇叔就不打扰雅兴了。”
这开他玩笑的话才让楚恒的心情没那么生气。
楚闻之出了殿门,就看到了喻宁正望着一个方向,他顺着这视线望去,是宜安正对跪地的惠美人说着什么。
又想到了喻宁在御前的表现。心里冷哼一声。
等他控制了朝堂,新帝身边可不能有这么聪明的奴才。
他路过喻宁,往外走去,“见过宜妃娘娘。”
“见过襄王殿下,”
宜安也微微屈膝,上次他二人见面时,她还是小小贵嫔,如今却已经升了从二品的妃位。
宜安的封号是宜字,可以说宜室宜家,但也可以解释是拿她本身名字中的字用来做封号。
那时她刚封宝林就有了封号,可以说皇上并不在意是什么字,而是想恶心恶心后宫其他人。
可如今她已经是妃位,且宠冠后宫,又是唯一皇子的生母。按理说封妃之时就该换个封号。三妃之号除了贤妃外还有德与淑二字。可宜安的封号却依旧如此,且皇上看着也不像要冷落宜安的样子。
所有人都猜测,只怕妃位不是皇上眼中宜安的终点。怕是贵妃、甚至皇贵妃才算为止。既然升了那等位置,封号是什么就不再重要了。
宜安自己也明白楚恒的想法,可她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又扫了眼正跪地的惠美人,对襄王笑了笑,接过了一旁验过无误的食盒,缓步走到了长信殿内。
而楚闻之的视线也随着宜安的脚步望向长信殿。
结果宜安身影还未进殿,他就被一个深蓝色的太监服挡住了视线。
楚闻之轻笑一声,转身走了。
这喻宁还真是不能留。
宜安进了殿就看到了正烦闷不堪的楚恒,装模作样行了个礼,没等楚恒说什么就起了身。把食盒放在桌上,从中拿出一碗汤。
“妾身想着天日渐寒,特意用小厨房炖的汤,皇上尝尝?”
这是宜安在去坤宁宫前,特意吩咐了宫里的下人在小厨房炖的汤。不是她自己做的,但她觉得楚恒应也没时间管这个。
在让喻宁通传之前,她就早问清了来龙去脉,以及这惠美人跪下的时间。
一个时辰过去了,惠美人能坚持这么久也确实让她刮目相看,不过自己来得也正是时候。这等寒风的天气,想必再有半个时辰,这孩子自然就掉了。
可她自然不能就这么看着。“皇上不若让惠妹妹起来?这毕竟怀着孩子,皇嗣为重。”
“哪里是朕不让她起来?是她自己不想起来。再说本就是罪臣之女,朕留她一命不追究就已经是开恩,她若如此不通道理,也不配做皇子的生母。”
宜安见这样子也不便再劝,“可皇上不若自己告诉惠妹妹,亲自劝妹妹回去?皇上若是不去难免给了惠妹妹希望?”
楚恒也想了想,确实如此。方才他在气头上也忘了这事。
点了点头把那刚喝了一口的鸡汤放下,缓步走到了长信殿外。
宜安也随行跟了出去。
姜玫看到楚恒出现,自是激动,强撑着身子膝行两步,“皇上!嫔妾不敢求皇上原谅,但请皇上饶父亲一命!”
楚恒看到这人一句解释没有,还敢让他宽恕她的父亲就是一阵怒火涌起,“你明知自己有孕,还不听劝阻强行长跪,看似以皇子威胁朕,实则怨怼朕处事不公。朕如何听了你的?若是按你说的做了,以后后宫众人怕是更要效仿!”
姜玫被这么一串的责备说愣了,只敢磕头辩解,“皇上,嫔妾没有!嫔妾没有……”
话音还未落,她的脸色就因疼痛变得煞白,手心撑地,指尖扒着冰凉的地砖。忍受着疼痛。
“喻宁!把人拖回惠竹阁,无旨不得出!”
这更是让姜玫磕头的频次更甚,可是越急她就越觉得不适。小腹处本就持续的疼痛逐渐更甚。一阵阵的痛,不知是因为腿上的寒,还是皇上的话。
她脸色变得更白了些,不过又因频频磕头,无人发觉。
寒风从人的骨缝中钻进,刚站了这么会,宜安就觉得冷意凛人,看着地上磕头的姜玫也有些不忍。
她怀过孕,也做过母亲。虽然依着宫规,皇嗣都要在皇子所,由保母和未来的太傅教习,不过宜安偶尔看到自己的孩子也觉得欣喜。
若是这惠美人再过十个月,腹中的孩子想必也会长得和她的善应一般可爱。
那,她就断然不能让其出生。
她和惠美人没有旧怨,也和那孩子没有新仇。要怪就怪那孩子的外祖吧。她可怕极了万一母凭子贵,让那姜燮活了下来了怎么办。
宜安嘴角释然一笑,搂过了楚恒的手。
楚恒感受到宜安的靠近,火气虽消了些,但也知道惠美人这事要快些处理。瞥了眼旁边的喻宁,“还不动手?”
这边喻宁赶紧上前,却拦不住惠美人磕头的动作。
本也说得上是姿色过人的一张脸,也被额头上的血渍染花,此时只剩狼狈。
“皇、皇上…”宜安装出两份颤意,一边摇了摇楚恒的手臂,一边把手指向惠美人身后,“惠妹妹好像、见红了。”
顺着宜安的手指望去,楚恒才发现果真如此。可就算见了红,那人也没有停止冲他求饶,求他饶恕前朝的姜家。
楚恒怒意更盛,但理智也达到了顶峰,“把人扛到暖阁去,再把焦杰找来!”
这次提起惠美人的就不是喻宁了,而是一旁的御林军。
入了宫还被外男碰了,就算这胎保住了,姜玫今后在这宫中也抬不起头。宜安知道若非怒极,楚恒也不愿意如此以那等教条欺负一女子。
但望着那边完全抛却矜持的女子,宜安也是眼底无光。
她该是高兴的才对。
不仅弄了楚恒的孩子,又让那姜大人的爱女在这宫中再无翻身之地。
宜安应该是高兴的,可这心却还是空落落的。
她和她那另一个孩子的缘分过浅,若非皇后把真相告知于她,她都不知道那孩子来到过这个世界。看到惠美人如此苦苦哀求,宜安心中虽有几分得逞的舒心,但也难免想到了惠美人腹中的孩子。
这孩子当然可怜,可她那孩子也可怜。这惠美人是可怜,可要怪就怪她父亲做了那等好事吧。
之前的宜安,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这样。
细想起来,她又根本不知做这一串事情的目的是什么。
害得楚恒断子绝孙?她没有这种魄力。
后宫里出生多少个孩子都行,只要不威胁到她的善应,那她都可以不对其出手。
可若说目的是姜家。这惠美人不知她与姜家的恩怨,就算是眼下这种境地,怕是也不知是她害的她。甚至宜安自己都不懂,她一定通过这等手段把这孩子害死是为了什么。
说是复仇,可她没觉得痛快,那些人也不知是她做的。
而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并搂着楚恒的手臂,宜安渐渐想通了。这个孩子就像一把刀,一把彻底斩断了她善念的刀。这是在与过去十七年的宜安道别。
她也不知这是好是坏,甚至也在想,会不会不知道时家是被害的就好了。那时虽然提心吊胆,可却不殃及她自身。
“外面风大,你回去吧。”楚恒拍了拍宜安的背,把人从那种思绪中拽了出来。
宜安摇了摇头,“妾身不安心,皇上就让臣妾看看吧。若是这惠美人真的在臣妾面前小产,臣妾真的寝食难安。”
“她是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关你何事?”
“可万一臣妾没来御前,惠妹妹兴许自己觉得身体不适,自己就走了。可臣妾来了,惠妹妹看到妾身,虽想走怕是也觉得失了面子。”
楚恒叹了口气,“罢了。”
说是这么说,可他也抬脚进了暖阁,宜安自然也跟在了身边。
“善应可乖巧?”看着宜安,楚恒难免不想到他那刚出生未到两个月的皇嗣。
他也不清楚是对这女子的感情变了还是如何。之前看到后宫其他女人时,难免不会想到她们前朝的母家,只有面对宜安时能轻松许多。
可如今他看着宜安,心中想的却是宜安的皇子。
有什么东西横梗在他们二人之间,可能是这个已经将近两个月的孩子,也可能是那个他下令杀死的孩子。
那个孩子是他下令杀死的,且并非那孩子或是宜安做错了事情,而仅仅是由于出生的不是时候。
他是这件事情中唯一的恶人。就算再如何补偿,失去的也已经失去。就算宜安不知道,可他依旧对她有一份愧疚。这份愧疚是不能对外人说的,尤其是宜安。
知道这事的人,除了他之外,只有皇后、喻宁和焦杰。
那焦杰是他的人。
42/47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