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在此时告诉她,知道她是谁了。这女子单纯得紧,也不会演戏,就算是为了她今后在这后宫中的位置,他也不能在此时影响这人。
“奴才,要抱主子了。”
“喻宁。”宜安的神色十分淡然,这是她第一次叫这人的名字,“我现在好看吗?”
“好看,”他点点头,“皇上会喜欢的。”
“嗯,那就好。”宜安顾着此时还有旁人,不敢把话说得太细。
等到裸露在外的脖颈感受到寒风时,她望着头上的明月,又侧过头看着那自己这段时间常见的脸,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说:“那些公公不喜欢的人,都由我尽数铲除吧。”
“这是奴才该说的。”喻宁眨了眨眼,目视前方神色未变。
这一路很长,可宜安此时却觉得那么短。
喻公公把她送入长信殿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去了。
她是怕的,不是因着喻公公的关系她也是怕的。此时殿中无人,不远处的炉火带给她两分暖意。
心脏还是快速跳动着,骤冷骤热间,连带着脸颊也泛起些潮红。
楚恒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头一次见这女子这种精心打扮的样子,肤如凝脂,桃腮杏脸,眼睫轻轻颤动给这谪仙的样貌增添了半分烟火气。
听到他的脚步声,女子的眼睫颤得更厉害了。
这让楚恒觉出两分有意思,那些大家族出来的女子,这种事情上虽不是热情如火,但也绝不想让他看到她们的惧怕。
“病好了?”他问,边说着边站在火炉边烤着手。
“多、多谢陛下关心,已经无事了。”声音也十分颤抖。
“看你有些害怕?”
宜安想到了喻公公对自己说的话,“妾身怕伺候不好陛下,惹了陛下厌烦,在这宫中呆不下去。”
楚恒转过身,这还是他见到的头一个把这后宫凶险明面说出来的女子。
第7章
没人知道宜安那晚上是怎么过的。
她没有亲眼看到,但她明白喻公公就在长信殿外。
等她被抬回御景轩的时候,见到的是整个宫的笑脸。这些人是希望自己受宠后能一同鸡犬升天的,只有馨月有些担忧。
“叫水吧。”
把其他宫人打发了下去,宜安把馨月拉了过来。
样子小心翼翼的,像是怕被别人听见似的,馨月本以为可能要说那喻公公的事情,却没想到第一句就直接把她吓到了。
“你去帮我准备些让我不会怀孩子的药来。”
馨月一个扑通就给宜安跪下了,看着那双通红的眼,“主子,这……”
“我记得你说过你娘曾经是医女,这药应该不难吧?”
“可是主子,这私打龙胎是重罪啊!”
“打胎?我刚刚侍寝怎么会有?我就是不希望他出现罢了。”宜安死死盯着正跪在她身前的馨月,“眼下不是好时机,我还需要用这身子争宠。后面若是需要有孩子的时候我自然不会放过。”
“可是……”
“只有你!能帮我了……”
馨月眼神中的疑问消散了去,她和宜安一同入宫,这时间也有三年多了,本以为这人是个容易被揉搓捏扁的性子,却没想到还有这一面。
这事她不可能告诉喻公公,那喻宁必定会为了长远利益打算,让宜安尽可能有个子嗣,可是……
没人问她自己想不想如此……
“奴婢明白了。”馨月慎重点了点头,“只希望此事不要东窗事发……”
“我必定护你!”
宜安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等人都被遣散出去,宜安坐在浴桶中。视线盯着远方出神,无数的人在脑海中浮现,但都没有往深处想。
从小时候护着她的娘亲,到围着府邸的带刀官差。从入宫时带着她的李嬷嬷,到拿着密令看着侍卫把李嬷嬷和其他宫人拖走的喻宁。
视线看着的是木檐雕了花的窗,但她的眼前却是一个又一个的人。
下身很疼。
她依稀能感受出自己流了不少的血,甚至现在也是。
陛下是九五至尊,想要什么都有,她也只是那人御花园中路过的花的其中一朵。早晚要谢的。
他不会怜惜一朵花,他只要想,有无数朵花都会为他整朵掉落。
一开始,考虑到喻宁或许就在殿外,她忍了下来。但不知这是不是刺激了那位的某种恶劣心思,力度甚至更甚。
她不敢在明面上拒绝楚恒,甚至口中都被自己咬出了血,最后还是哭出了声。她有试着在收敛,但她不知道喻公公听进了多少。
喻公公会后悔吗?
那个喻宁,会后悔吗?
有个女子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会后悔吗?
她扶着门檐走出时没有四处寻,但她没有看到那个深蓝色的身影。
躲开了也好……
或者听到了什么,更好……
互相亏欠什么的,最好。
把自己埋在水中,等浴桶变凉,她才起身换上了干净的里衣。
隔着屏风,听到外面OO@@的走动声。
宫人们轻手轻脚不知她其实并无睡意,但她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好意试着阖上眼睛。
另一边,和御景轩的灯火通明相同,坤宁宫的寝殿也是相似的热闹。一个看着二十多岁的红衣女子,正对着妆奁解下自己的饰物。
这女子的长相并不算美艳,五官也没有宜安那般精致,但整张脸却十分和谐,称得上一句小家碧玉。
这张脸的主人若不是国母就更好了。
“娘娘,陛下是不是给那宜宝林的位分有些高啊?”那女子背后有个侍女,正拿起一挽发用梳子细细梳着。
那红衣女子只是对镜笑了笑,“你也听了后宫这些闲话?”
“一个宫女罢了,升上两阶给她个御女的位分也就罢了,这还未侍寝就是宝林……”
“你记住,这后宫中,明面上有三位主子。但……其中拍板做决定的只有一位,剩下的都是奴才。陛下的谕令就是天。”
“可是!可是娘娘怎么也是当朝国母!皇上连封个宝林都不和娘娘您说,这……”
月莺记得那日旨意下发时,正是一早的各宫来坤宁宫给她家主子请安,当时她们娘娘也不知道这事,被贤妃娘娘揪住了一个劲地暗讽。
本来娘娘在这宫中就举步维艰,还因为一个从宫女的位置爬上来的人,被这么羞辱!
月莺知道这也不是那宜宝林故意的,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月莺,你记住。只要是皇上喜欢的东西,那你就得送上去。皇上喜欢的人,也是本宫喜欢的人,帝后要一条心才行。本宫和皇上就是有这种默契,因此哪怕本宫恩宠不多,但这位置也坐得稳当。”
“本宫知道你因为之前府中的事不喜欢贤妃,但她再如何张扬,也得来给本宫请安。”
“可是那御景轩却也这么赐了!这宜宝林眼下的位分是不高,但看这样子今后还有得封。可她前几日还是个宫女!”
御景轩位置不算大,也有些偏僻。本也不是什么值得后宫女子争抢的位置,但胜就胜在名字里有个御字。
御,皇家之物。
只有在皇帝心里位置和其他宫妃不同的女子才能住这些宫殿。
要是这样去考虑的话,那远离东西六宫的位置就不是偏僻,而是圣上想让那女子住在纷争少些的位置。
这何尝不是一种关心!
“皇上想宠谁不行?只要他喜欢,昨日是宫女,明日就是主子。”那女子满不在乎的样子,“距离登基三年还有大半年,到时候又有新人要进宫了。这两年时间宫里就这么几个人。要我说,皇上能忍到此时才纳个宫女,才是委屈他了。”
“还有那慎嫔……”说到这那女子站起身往雕花床上走去,“慎嫔还是期望自己的父兄的礼部别出错吧。不然最少是要失宠的。”
月莺虽然还有些问题,但看到自家的娘娘要休息了,只得憋住了好奇,把床帏帐放下,行礼退下。
总之明日就是那宜宝林第一次来坤宁宫请安了。
第二日,就算宜安浑身酸痛,也照例要起来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带上了馨月,主仆二人就从御景轩出发。
走在宫街上时,太阳还未升起,馨月在前方拿着灯笼,宜安的手捧着手炉,小脸缩在氅衣里,往坤宁宫走去。
御景轩位置偏僻,坤宁宫又是东西六宫的中心,虽然都在宫城中,但这路上却不算近。
宜安的身子乏累得紧,尤其是大腿的位置。
本来休息前还没有这么难受,但睡醒却酸得不行。好在脸色还算正常,也就是眼下的乌黑有些重,别的倒是不妨事。不过这走的一路倒是有些难受。
她来得不算早,进殿时就有不少的人已经在候着了。这几年她很少走出云烟阁,除了一个慎嫔外,别人也不认识。
但她知道,如今这个宫里也就她这个宝林位分最低,见面都叫姐姐总不会出错。
察觉到一些隐晦的打量,这是宜安猜得到的。
她是如今这个殿里唯一一个不是潜邸旧人,唯一一个从宫女晋封为主子的,再加上她病好后还未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些人有些好奇也是难免。
无论何时都以右、以西为尊,这两排椅子,西边坐的那位看头上的饰物就知道位分绝对低不了。
这后宫中除了皇后娘娘庄白烟外,位分最高的就是贤妃邓霜。无论是在这宫中还是在原来的太子府里都是拔尖的恩宠。也是后面无数入府的人观摩的对象。
宜安刚想朝这位贤妃娘娘行礼,刚走到面前就听这位先发制人,“这位就是陛下前些日子刚封的宜宝林吧?真是一副好样貌。姐姐也喜欢得不得了。只不过妹妹好似来拜见皇后的日子有些晚了啊?”
贤妃不喜欢自己。
宜安察觉到。
她病得突然,被封得更突然。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安排。
按理说这后宫中被封为主子的第二日就需要向皇后娘娘请安,但那时的宜安还在生病,当然不可能去。病一好就被陛下翻了牌子,然后就到了今日。
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被贤妃这样挑拨也无可厚非。
“多谢贤妃姐姐提醒,等今日早会散了之后臣妾会向皇后娘娘请罪的。今后也断不敢再犯了。”
庄白烟走进正殿中就见到了这一幕,那屈膝行礼的女子脸上有几分薄红,仙姿玉色,就连她这个见惯了贤妃美貌的人都一阵的恍神,不难想见陛下是看上了什么。
这后宫里是该添几个如此的新人了。
也能方便了她。
宜安自然也见到了这位皇后娘娘,和其他人一般,换了个方向继续行礼。
“众位妹妹起身吧。”
除了个宜安,别的妃嫔入太子府的时间都差不多,年纪也是相似,不知怎么,就有了依据位分分姐姐妹妹的叫法。
别的人起了身都在自己的位置前,只有宜安在中间,自然引人注目。
“早就听陛下提过宜宝林了,今日头一回见当真是个美人。”
无论皇后娘娘这段话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企图,眼下她都只能受着。皇后的地位与贤妃不同,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第8章
她赶紧起身屈膝再次行礼,哪怕身下还十分疼痛。
“皇后娘娘过赞了。臣妾自觉得不如诸位姐姐十之一二。”
她不知是不是皇后看出了她身子不适,“先起身吧,昨日刚受宠今天起这么早,真是难为你了。”
“能伺候好陛下是臣妾之幸。”
那皇后只是笑了笑,指着西边末尾的位置,“妹妹先坐吧。还有几位妹妹没来,再等一等。”
“娘娘不知,那慎嫔一早就报了病,今天怕是来不了了。”一个坐在宜安旁边的人说道,她不知这人是谁,但那慎嫔为什么“病了”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无非是不愿意见她罢了。
更何况,那簪子的事情她虽不知后续的结果,但封了她的位分就是陛下下了慎嫔的脸,按照她对慎嫔的了解。她是该收敛些日子才是。
宜安又扫了其他人一眼,她知道她们都明白那慎嫔不愿来这坤宁宫是因为谁。
但皇后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是啊,眼下天气转凉,风寒发热都是常有的,慎嫔生了病,其他宫的人也好注意好保暖啊。”
不管皇后是真心实意还是如何,其他宫妃此时都只能把这当作是关心,“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诸位妹妹先起身,说起来,宜宝林……”
宜安不知道皇后这是怎么又想到了自己,也望了过去。
“宝林刚刚病愈,可不能再染了风寒,皇上该心疼了。”
“劳皇后娘娘挂念,臣妾会保重好身子的。”后半句她不敢、也不能接。
“瞧瞧,这样谪仙般的人,还如此知礼数,不仅是皇上喜欢,本宫也喜欢得紧。看着妹妹这样,倒是让本宫想起了贤妃你刚入府的样子了。”
就坐在一旁的贤妃听到这话,不知为何提起自己,但也不甘示弱,“妹妹这样貌可是胜过本宫万千,这么些年过去,本宫也早就不似当年了。就想着若是福泽深厚就盼着再次怀上龙种才是真。”
“确实,真的生下皇子才算根基稳固。”
宜安在下面皱眉,听着那上面两位打着自己听不懂的机锋。
她入宫之后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是在浣衣局待着的,那地方人多口杂,但平时的活计也多。更是远离各宫主子,没什么重要的闲话可说。
而之后新帝登基,她被调到了云烟阁,也不是掌事宫女,平时连出宫门的机会也不多。本也觉得没什么,但眼下却头一次发现了这消息不灵通的坏处。
两眼一抹黑只能抓瞎。
她若是知道这些人在斗的是什么,能吸收到的内容一定比现在要多上不少。
要不要去问问喻宁呢……
眼下距离冬至还有些日子,坤宁宫的请安也没什么事情,随便各自又打了些宜安听不懂的机锋就散去了。
出了这坤宁宫,朝阳已经升起。
这一趟请安,她觉得比当初逃到京城来的一路还累。但日后这就是自己每日要做的了。那贤妃不喜欢她,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点能让她感受出来那就不算太糟糕。
让她在意的是皇后娘娘。
那贤妃无论如何,顶破天也和她一样都是皇帝的妾。又没有什么协理后宫的权力,她倒是不怕。可是那皇后她却有些看不透了。
听这样子似乎是对她不错,但有些话又不知是不是在暗讽她。想得头疼得很。
除了她和这两位之外,来了这坤宁宫还有四位主子。加上没来的慎嫔,这整个紫禁城的后妃一共就是八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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