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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渊思池鱼——冷胭【完结】

时间:2024-05-17 17:20:24  作者:冷胭【完结】
  陵渊:“小心驶得万年船。”
  嘉恪重演了一副起不来的样子,陵渊扶她起身,因着无法动弹确实不好起身,陵渊直接用力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
  嘉恪看向陵渊,此时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昏暗的室内看不真切,只觉恰到好处,很想摸一把。
  嘉恪被陵渊放在床榻,不悦地说道:“解开。”
  陵渊依言点了她心口一下,嘉恪发觉自己的双手能动了,双腿双脚还是不行。
  迎着嘉恪的怒视,陵渊已经放好了几颗夜明珠照亮,又在水盆里拧了个干净的帕子,说着“微臣僭越了”,轻轻擦在她的脖颈上。
  那些伤痕被清凉刺激得一疼,嘉恪缩了缩脖子,但没有吭声。
  陵渊更注意地更轻了些,这么近的距离,他很清楚地分辨出脖上是掌印,被掐的。
  嘉恪的目光偏着没看他,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手却抬起来扒拉了一下陵渊的脸,说道:“眼睛不老实,就挖出来。”
  “微臣一介阉人,殿下还忌讳。”说是这么说,陵渊还是微微偏开了些许目光。
  擦完脖颈又擦她的手臂,陵渊说道:“身上的,殿下唤琥珀进来擦?”
  嘉恪微低着头:“琥珀不在。”
  这个“不在”的意思,陵渊再清楚不过了――这是被皇帝命人带走了,是生是死不好说。
  “那微臣也可代劳。”陵渊说道。
  嘉恪抬眼看他,细细看了一阵,笑道:“就算是阉人,你这双眼还是男子的眼睛,皇帝可真是信任你啊。”
  陵渊本不想解释,但终究说了一句:“微臣今夜前来,是凑巧。”
  并非皇帝授意。
  嘉恪探究地看着他:“陵督公来讨好孤?想得到什么?”
  也许是,想为从前的自己上药罢。
  陵渊也不清楚。
  “殿下不再为难微臣就是了。”陵渊听到自己这样答。
  “呵,”嘉恪笑道,“孤要为难谁,有时候孤自己都不清楚呢,可不敢给你这个保证。”
  陵渊知道不会得到什么肯定的答复,他也不是为了什么交易而来。他想了想,从一旁的妆案上寻出了一条系发的长绸蒙在眼上,说道:“这样如何?”
  他蒙着眼,不知怎地显得他的鼻梁似乎更为英挺了。
  嘉恪略略凝视了一瞬。
  陵渊听得悉悉索索的宽衣解带之声,伴随着十分轻的抽气声,显然是身上的伤痕牵扯到了。陵渊刚想伸手,就听嘉恪轻哼道:“孤习惯了被人服侍,不然才不要你动手。”
  陵渊掩饰着一丝笑意,说道:“是,殿下自然是需要人伺候,无需自己动手。”
  其实本可以再唤个他信任的宫女来,其实本可以解开穴道让她自己来。
  但两人都很有默契地略过了。
  陵渊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嘉恪同样也不清楚。
  许是如同月光,也不清楚自己会照向何处,照在何人何事何种心情之上。
  陵渊为嘉恪擦拭干净周身伤痕上的血迹,仍是蒙着眼为她擦涂上好的伤药。清清凉凉的膏药令嘉恪感到舒服了不少,她问道:“这么上等的伤药,皇帝赏你的?”
  “嗯。”
  “你也经常挨打?”
  也?
  陵渊虽蒙着眼,依然看向嘉恪。嘉恪似是自觉失言,呵呵一笑,说道:“宫人么,都经常挨打罢。”
  陵渊自是当做没有听出什么端倪,答道:“是,经常。罚跪后也可以用。”
  一时无话,只有轻微响动的擦药声和淡淡的药膏香气在两人之间浮动。
  上完药,陵渊随意偏头看向一旁的衣柜:“殿下所需的寝衣在何处?换上便睡下吧,微臣唤人进来收拾。”他几乎没寻找就拉过了锦被盖在嘉恪身上,一看便知伺候人十分熟稔。
  嘉恪说道:“孤怎会知道寝衣在何处?平日里又不用孤操心。”
  陵渊点头,起身摘下眼上绸条,前往衣柜寻找。很快寻来了寝衣放在嘉恪枕边,说道:“有劳殿下自行更衣。”
  嘉恪没说话,看着陵渊收拾好药膏和手巾水盆等物,对着她行礼,打算退出去了。
  “留在这里陪孤,”嘉恪说道,“不然孤就告发你。”
  “告发微臣什么?”
  “抗旨不尊,擅自来此,还脱了孤的衣裳,摸遍了孤的全身。”
  说起谎话来眼都不眨一下。
  陵渊勾起点笑意:“旧伤未好,就想添新伤么?”
  嘉恪眼中露了阴狠:“那又如何。”
  陵渊再行一礼,转身出去了。
  嘉恪盯着门口好一阵,困倦袭来,渐渐睡去了。只是朦胧中听见轻微响动,似是有人在旁。嘉恪心想大约是宫女入内伺候,再次陷入深沉睡梦。
  只是清晨醒来时,嘉恪看见床沿边爬伏着的宫女,是琥珀。
  嘉恪一把抓住琥珀的手臂,琥珀惊醒,也急切地看着她:“主人!”
  嘉恪盯着她上下打量:“你怎么样?那畜生对你用刑了?”
  琥珀摇头:“只是把奴婢关起来了不给吃喝而已,主人受苦了,都是奴婢无用。”
  嘉恪稍微放心,琥珀又说道:“是陵督公放奴婢出来的。”
  嘉恪:“没有那畜生的命令,陵渊能私自放你?”
  琥珀:“奴婢不清楚,但确实是陵督公亲自前来释了奴婢。”
  是陵渊奉了皇命?还是陵渊劝说了什么?
  嘉恪不再去想,叫琥珀去休息,不必伺候。琥珀却摇头:“陵督公叮嘱奴婢着紧盯着主人身上的伤处,按时清理和上药,以免留下疤痕。”
  嘉恪默然了一瞬,忽地一笑:“他果真还是那畜生的狗。”
  琥珀不明白地望着嘉恪,嘉恪笑道:“孤身上要是留下了疤,怎么好再把孤卖给下一家呢?”
  琥珀看着嘉恪那有些扭曲的表情,说道:“陵督公说他会派人按时送药过来,还叮嘱奴婢此事不要假手他人。奴婢想着,这些事情那畜生是不知道的。”
  嘉恪思忖了一阵,问道:“你怎么不叫他陵狗了?”
  琥珀腼腆一笑:“对主人好的人,奴婢都会尊敬。”
  嘉恪轻嗤:“真好假好,你分得清?”
  琥珀:“奴婢愚钝,不是次次都能分得清,但眼下谁对主人好,奴婢就存着几分敬意。”
  嘉恪轻轻抚了抚琥珀的头。
  澹台Z涛前来探望嘉恪长公主,吃了闭门羹。虽说风华无双宫上下的宫人都听命于他,但他来到内殿门口,琥珀持着匕首一副以死相拼的样子,嘉恪长公主又在内殿里阴阳怪气地表示再逼迫就一刀了结自己,他也只能暂时退出去。
  是夜,澹台Z涛借酒浇愁,陵渊如往常一样陪侍在侧。澹台Z涛念叨着与嘉恪长公主年幼时的趣事,陵渊并不插话,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倒酒。及至后来,澹台Z涛笑着说了一句:“左明那厮既然如此念着皇姐,朕就让他进宫来陪伴皇姐。”
  陵渊已经知道这意味着左明变成了太监,谨慎说道:“左将军在朝中虽然并无深厚背景,但这些年也积攒了不少人脉,加上他身负大功,无故惩处过重,朝中老臣又要上折子了。”
  澹台Z涛醉醺醺的笑着:“三日后就展示皇姐带回的枢节,那些老臣就不会在意一个区区左明了。朕还不知道他们?眼下如何与南楚抗衡才是重中之重。”
  陵渊只一笑:“皇上圣明。”
  澹台Z涛:“那两个枢节果真神奇,朕摆弄了一天都没完全弄明白,还是陵卿你安排的那个机关师为朕演示,朕才清楚到底如何使用。”他大力拍了拍陵渊的肩,“好,干得好,待机关府开府,朕命你为府主!”
  陵渊:“微臣不敢。微臣对机关术一窍不通,万万当不得这府主。”
  澹台Z涛哈哈地笑着:“三日后让那些老臣看看,朕的皇姐有多威武!以身犯险从南楚带回重要的枢节!日后大烨也能有自己的机关兽,能与南楚抗衡!”
  陵渊自然是一通附和,之后将澹台Z涛侍奉上榻,唤了太监伺候,自己退了出来。
  有些嫌恶地挥了挥身上沾染的酒气,陵渊走到殿外远处风口,静静待着散了一散。
  南楚因有机关兽,在交战中所向披靡,大烨苦南楚久矣。将嘉恪长公主下嫁南楚屈居侧妃,也是望她能窥得南楚机关术之秘,将消息传递给大烨,助大烨研制出机关兽与南楚抗衡。但没想到她直接逃回大烨,成了臣民们心头的一块心病――所有人都在忧惧南楚会以此为借口出兵大烨,群臣不断上书敦促皇帝将嘉恪长公主送回南楚。
  三日后的枢节展演,若展演出令臣民欣喜之技,皇帝会立即命人研制其中机巧,嘉恪长公主也就没了用处;若没有展演出令臣民满意之技,嘉恪长公主也没了用处。
  无论成败,嘉恪长公主都终将被送回南楚,以保大烨万全。
  她千辛万苦出逃,甚至已经备好了诈死的尸身,一定不是想回到大烨。
  怪不得从一开始她就对陵渊敌意甚深。
  而如今,陵渊作为枢节展演的主责人,无论他命那机关师如何行止,都避免不了嘉恪长公主沦为弃子的命运。
  陵渊本无意与嘉恪为敌,却冥冥之中仍然在葬送她的路途上送了一程。
  自执掌缉事司以来,陵渊不知断送了多少人的前程,从未有如今这种莫名难言的心情。
  是因为想起了从前的自己?想起自己极力避免却仍然不可避免入宫的过往?还是想起了不管在宫中如何挣扎浮沉,上位者的一句话仍然可以将自己打回原形?
  从前并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也许一切点滴思绪一直在慢慢流转、积累,到如今的眼下,才汇聚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望一眼,就会将人吞没。
  命运任人唆摆的滋味有多不好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陵渊负手而立,暗暗捏紧了拳。
  沈放在不远处默立了许久,他很清楚陵渊此时在想事儿,他不能打扰。陵渊瞥他一眼,他立即上前,低声说道:“禀督公,左明被送进风华无双宫了,一炷香之后他从后殿悄悄离开。已经派人跟着了。”
  陵渊“嗯”了一声,一笑:“果然是嘉恪长公主殿下。”
  沈放:“这是何意?”
  “覆灭权门、致使草原王族内乱、盗取南楚机关枢节出逃――能做出这些事情的女子,能是一般人?”陵渊莞尔,“盯紧左明,切莫让他发现。”
  沈放:“是。”
  当夜,陵渊用密文写下一句简短的密函:“嘉恪已掌握机关兽重要枢节之秘。”
  将密函交予心腹,命心腹速速送出。
  陵渊望着窗外皎月,莞尔,内心道:“若你我所想相同……那就一起演好这出戏罢。”
第14章
  枢节展演当天,朝中四品以上大员齐齐入宫,端坐在原本用于听戏的御风阁。后宫妃嫔虽不能与官员们同坐,但也在御风阁斜对面的高台上布置了她们的座席。一时间御风阁内外人头攒动,伺候的宫人来往不绝。
  陵渊站在御风阁上向下望去,只见观演的官员们个个透着期待与玩味儿,仿佛大烨马上就可以与南楚抗衡了似的;高台上的妃嫔们则是带着些许冷淡和不屑,自顾自地用着点心和茶饮,并不如何关注阁上情况。陵渊很清楚,以景妃为首的妃嫔们都不喜欢嘉恪长公主,因为她的回归致使皇上几乎不入后宫,连带着这些妃嫔们的家族也人心不稳。尤其这些家族中人,此刻有不少都坐在观演席上。
  嘉恪长公主,人人都欲除你而后快啊。
  陵渊淡淡瞥了一圈,收回目光。沈放在一旁呈上一个描金缠花的玉制盒子,说道:“禀督公,下面那些人送了不少东西,旁的礼品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就这个澜金茶,好不容易才得了二两,儿子想着能让干爹赶快尝尝鲜。”
  沈放打开了盒盖,翠绿莹润的茶叶,宜人的淡淡茶香幽幽而来,确实是好茶。
  “儿子这就给您来一碗?”沈放笑问。
  陵渊轻声哼笑:“罢了。嘉恪殿下还没到?”
  沈放:“殿下那边刚才着人传话,说不过来了,”他凑近低声,“说是‘不想看着旁人摆弄自己’。”
  陵渊并不意外,却瞥了一眼澜金茶,吩咐道:“送去风华无双宫罢。”
  “啊?”沈放一愣,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吩咐,但他立即说道,“是。”他可惜地看了一眼澜金茶,略略哭丧着脸,“干爹,这可是极为难得的茶,有市无价啊。”
  陵渊笑笑不语,沈放知道再劝无用,连忙吩咐人去送茶,又问道:“儿子再确认一次,等会是让机关师破坏枢节,不允展现出非凡技艺吧?”
  陵渊:“不必了。正常展演即可。”
  沈放:“这……是为何?”
  “不论展演出什么,嘉恪殿下都会被众臣上书遣返南楚。”陵渊凉淡地瞥着座下众人,“机关府即将重开,已经招募仿制枢节的机关师三人。嘉恪,即将是无用之人。”
  沈放很快想通其中的关窍,但还是问道:“那既然如此,督公何不顺水推舟?那殿下次次明里暗里谋害督公,此次让那枢节失灵,嘉恪殿下便会陷入万劫不复,岂不更好?”
  顺水推舟落井下石,从前也是做惯了的。
  睚眦必报的陵渊,一向如此。
  但如今,他并不如何想这样做。
  他不清楚原因,但他一向是个遵从本心之人,也因此得了个“喜怒无常”的评价。
  “不必了。”陵渊再次说道。
  沈放不明就里,但他眼里的督公一向深谋远虑,他从不会质疑督公的命令,于是再次低头:“是。”
  澹台Z涛姗姗来迟,众臣及妃嫔纷纷起身叩拜行礼,等他端坐在首位之后才陆续重新落座。陵渊因主导展演而无需下去在澹台Z涛身边伺候,但他敏锐地感觉到澹台Z涛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果然很快,沈放前来禀报:“督公,皇上吩咐今日的展演须得失败,不得展现枢节神技。”
  陵渊皱了皱眉,沈放奇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按理说,皇上是最希望嘉恪殿下带回的枢节能令众臣震惊的吧?”
  陵渊稍微想了一想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立即说道:“先不必回话,立即让机关师上台。”
  沈放微惊:“不按皇上的意思来?”
  陵渊笑了笑:“去办。”
  沈放点头立即去办,他虽然有些惊讶但并未觉得大难临头,毕竟从前也有些时候督公并不按照皇帝的吩咐去办事,最后也都没有如何。
  对沈放来说,督公的命令才是第一位的。
  陵渊隐在御风阁的偏僻处,不让皇帝的太监找到自己。他很清楚澹台Z涛的想法,因为那夜醉酒之后,澹台Z涛在龙榻上笑着说了几句话:“枢节展演对皇姐……绝非好事,但对朕,却是天大的好事!”
  陵渊当时顺着皇帝的话问道:“哦?如何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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