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住了几天,恢复了活力,她想尽快出院,一刻都受不了病房里死气沉沉的气氛和此起彼伏沉闷呻吟的呼吸声。
秦芳芳觉得自己没病。
医生给她开了心脑血管疾病的常备药,提醒她定期复查。
出院当天,秦芳芳没有告诉金驰,她觉得已经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和他非亲非故的,总是差遣人家说不过去。
自己办完出院手续就回家了。
金驰和郝嘉来医院时,秦芳芳已经走了。
金驰这才看到手机,秦芳芳给他发了短信告知,免得他白跑一趟。
郝嘉暗自验证了自己的想法,秦芳芳不愿意让人看到她的病态。
这人好强了一辈子,哪怕病了,骨子里还是刚强。
“咱们去她家看一眼?”金驰试探性的问道。
“不去了,她能自己回家说明没什么事吧。”郝嘉觉得去她家像是做客,本能的回避了,又补充道:“有事的话再告诉我吧。”
“那行。”金驰说。
两人站在医院大楼外,看着络绎不绝的病人和家属,心里一丝悲凉。
第46章 迟到喜宴
从医院出来后,郝嘉和金驰一时不知道去哪里,又赶上快到中午饭点,金驰提议去吃饭,郝嘉已经很久没来金驰的饭店,大堂攘往熙来,食客人声鼎沸,已然恢复了往日生机。
包间也满了,两人找了大堂里的一个角落,简单点了几道菜。
金驰见郝嘉沉默不语,先挑起话题,笑道:“你爸这人挺有意思,和刘姨旅游一趟回来要补办婚宴,懂浪漫了。
等你定好时间,我提前安排。”
郝嘉点头。
其实金驰心里清楚,在开车载郝运来去找刘香的路上,他了解郝运来和刘香来往的前因后果,当初为了不让郝嘉难过,再婚也没有声张。
虽然没人直接告诉郝嘉,但这么多年,郝嘉早都已经明白了。
郝嘉问:“你喝酒吗?我想喝。”
“想喝就要。”金驰招呼服务员上酒。
一大桶冰镇原浆啤酒,郝嘉吨吨喝了两杯才算解渴。
眼神迷离,脸色泛红,心里还是明镜一样,没有醉。
吃完饭后,郝嘉没让金驰送,自己回了家。
一路走回去吹吹风,酒意也消散了。
刘香没在家,奶奶在休息,只有郝嘉和郝运来父女两个人。
郝运来说:“你回来的正好,爸有事找你帮忙。”
郝嘉心不在焉,佯装醉醺醺的,回道:“爸,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呗。”
郝运来往郝嘉身边凑了过去,拿手对着眼前的空气闻了闻,闷声说道:“你随我,这点酒不耽误听我跟你谈事儿。”
郝嘉瘫在沙发上,无奈道:“说呗。”
“就我前几天交代你的事,在咱们东港当地选一家拍婚纱照的,拍的好点的,中式的啊。”郝运来再次提醒。
“婚礼算好日子了吗?”郝嘉问。
“等拍完照,洗出来,婚礼那天摆上。
时间等你刘姨看好告诉你。”郝运来憧憬道。
“好好,等你们时间。”郝嘉随口敷衍着,她困极了,躺在沙发上瞬时睡着了。
按照郝运来的要求,郝嘉帮他们选了拍婚纱照的地点,两人拍了一组中国风礼服的结婚照。
拍摄当天,郝运来让郝嘉陪同,郝嘉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推脱:“我都联系好了,你们去拍吧,我在你们不好意思摆造型。”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觉得拍这种正式的照片外人在场的话,会干扰他们的心情。
“那你就不能当场领略你爹的神采了。”郝运来也开起玩笑。
刘香倒是都随意,她本以为这辈子和郝运来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也挺好,等到儿子郝帅长大之后,给他们办个结婚三十年庆典。
金婚她不敢想,结婚时都四十多了,五十年太久,只争朝夕。
不过时间过得也快,转眼她和郝运来结婚也有十多年了。
郝嘉的态度令刘香没想到,能感觉出比以前对自己亲近了许多。
刘香是聪明人,她对郝嘉好点,郝运来对她也好,自己虽然和郝运来是半道夫妻,但有儿子,怕什么呢。
郝运来和刘香拍完照之后过了一些日子等出片,婚宴的时间也定下来了,赶在初秋,天高气爽。
金驰饭店大堂摆放着郝运来和刘香合影的易拉宝,与新婚婚宴不同,大堂没有设账台,郝运来这人面子薄,结婚这么多年突然摆酒席,怕被人议论是为了份子钱,女儿不结婚收不回,爹先办上了。
郝运来觉得没意思,也没必要,干脆省了,就是亲朋好友聚会一堂,给刘香一个交代。
一共摆了十桌,亲朋好友来的人不少。
陈牧和余梦柔作为郝嘉的朋友也来捧场。
余梦柔帮着郝嘉忙前忙后,就在中午快要开席时,秦芳芳到场祝贺。
当秦芳芳走近婚宴厅时,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她径直来到郝运来面前,郝运来深情错愕片刻,又恢复镇定自若,两人已经十多年没见了,再见时竟是在自己的婚礼之上。
郝运来甚至怀疑秦芳芳是来搅局的,叫了一声:“郝嘉!”
郝嘉闻声过来,她一眼没有认出秦芳芳,秦芳芳也叫了她一声:“嘉嘉。”郝嘉是从声音判断出来的,秦芳芳的声音她没有忘。
郝嘉也愣住了。
被抛弃过的父女俩,再见抛弃他们的人时,还不如抛弃者从容。
秦芳芳说:“郝运来,祝福你。”她随手交给郝嘉一个红色信封和一个首饰盒:“帮我转交给……”
纵使秦芳芳再大方得体,提到刘香的身份时,她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准确的称谓。
这时,穿着一身红色中式礼服的刘香走了过来,被郝运来本能的拦住,刘香不理解郝运来为何脸色深沉,预感有事发生。
刘香走到秦芳芳身边,这是她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
但第六感告诉她,眼前的女人就是秦芳芳。
“嘉嘉,快请你妈妈坐下啊。”刘香完全是主人的样子。
看到郝嘉手上的红色信封和首饰,刘香说:“谢谢你啊,让你破费了。
我和老郝就是请亲朋好友聚一聚。”刘香热情的招呼着秦芳芳。
秦芳芳被刘香突如其来的热络搞得不知所措,谁让她主动来的,来了就应该设想到刘香其人性格的各种可能性。
秦芳芳露出礼节性的笑容,说道:“我就不吃了,只是来道谢。”
刘香按住她,嗔怪着:“哪有来了不吃饭的呀。”边说边簇拥着秦芳芳上座,把她安排在最亲近的亲友桌。
刘香的表现也让郝运来措手不及,平日里刘香只是忙前忙后的为家庭为生活操劳,人勤嘴拙,今天是怎么了?
秦芳芳见刘香把她架了上去,也就不再客气,这桌人,都是她认识的郝家亲属。
她的前婆婆孟庆余已经不认得她了,她从前和孟庆余没多少接触,谈不上多激烈的婆媳矛盾。
秦芳芳握着孟庆余的手,孟庆余抬起眼皮看着她,两人对视了一眼,秦芳芳的眼眶酸胀,但她极力克制住,笑盈盈的说:“嘉嘉奶奶身体还好啊!”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奶奶已经老糊涂了。
郝嘉和金驰落座,金驰特意向秦芳芳打招呼:“秦阿姨。”
秦芳芳笑脸相迎。
郝嘉心想,秦芳芳似乎有一种能屏蔽外界声音的能力,明明这一桌子人都是曾经的亲戚,十分尴尬的关系,她竟能泰然自若的坐在这里,对于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无聊寒暄完全不为所动。
没有结婚典礼的环节,到点直接开席,开吃之后气氛瞬间热闹起来,郝运来和刘香逐个桌敬酒,金驰拖着喜酒和酒杯,郝嘉拿着喜烟,跟在父母身后。
郝运来满脸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意,几杯酒下肚后脸色绯红,本来他作为“新郎”只要敬酒,不需要亲自喝的,但他还是主动喝了几杯。
连声说着感谢,一桌接一桌的举杯,共襄盛举。
来到秦芳芳所在的最亲的亲属桌,郝运来让金驰把酒斟满,郝运来对着亲友,真情流露的说道:“在座的都是我最亲的亲人,我和刘香这十多年算风风雨雨也算平平淡淡,我欠她一个婚礼,今天在座的各位来见证这个时刻,我很激动,未来的余生里,我们还要携手迈进幸福的老年生活,希望我们大家的生活都越来越好。”
郝嘉和金驰对视一眼,听着父亲的肺腑之言,郝嘉既感动又忍俊不禁。
举杯时,郝运来看向秦芳芳,秦芳芳也起立举杯,看到曾经的怨偶,拼命逃离的人,秦芳芳送上祝福,一饮而尽。
喜宴结束后,宾客三五成群的纷纷离席。
郝嘉对金驰说:“你把她送回去吧,我看她喝了不少。”郝嘉边说边看向独自坐在桌前的秦芳芳。
“好,放心吧,我送她。”金驰说。
金驰走到秦芳芳面前,说道:“秦阿姨,我送您回去吧。”
秦芳芳应允,跟着金驰往外走。
在大堂遇到郝嘉,秦芳芳没有回避的看着郝嘉,说:“郝嘉,等你有时间我们单独聊聊。”
郝嘉沉默了片刻,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秦芳芳的家在临近郊区,依山傍水的高档住宅,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养老之地。
秦芳芳下车前对金驰说:“我和郝嘉说有时间约她单独见面,你也帮阿姨想着点哈。”
金驰明白秦芳芳的意思,点点头。
送回秦芳芳,金驰又赶回饭店,郝嘉已经把刘香和奶奶送回家。
郝运来还没走,他要结账时,服务员说老板交代,等他回来再说。
“小金你可回来了,快把账结了。”
“叔,忙一天先回家休息吧,账再说吧。”金驰哄着郝运来回家。
“别再说了,现在就结。”郝运来催促。
“郝嘉说她结账,您爷俩这不为难我呢吗?”金驰佯装委屈。
“我办婚礼哪能让闺女结账,小金你听我的。”郝运来没开玩笑。
“那我跟郝嘉说一声吧。”
“你怎么那么怕她啊?!”郝运来对金驰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虽然不好意思,但金驰还是给郝嘉发了信息,郝嘉说那就让他结吧。
婚宴的酒水和糖果是自带的,只有饭菜的费用,金驰按市场价收了一半,一共一万五千块钱。
“小金,你这折扣打得太狠了,你别赔钱,这十桌可不止一万块多,咱不是按一桌 2800 标准上的吗?”
郝运来如数按照 2800 的标准支付了两万八千块钱给金驰。
金驰见郝运来公私分明,也不再和他推辞。
金驰要送郝运来回去,郝运来说:“不用送,我溜达溜达散散酒气。”
给自己和刘香办完婚宴的郝运来满意的大步扬长而去。
第47章 依山长眠
郝运来还没有到家,趁他不在,郝嘉把秦芳芳送的首饰和礼金单独交给刘香。
“你妈挺讲究的呢。”刘香没客气,那装礼金的红包,上手一摸就知道是一万块钱。
郝嘉不知所措的笑笑,她挺佩服刘香当时的表现,大方从容的应对猝不及防的尴尬场面。
或许只有像她这种容易陷入内耗的人才会替人尴尬,刘香收到礼物很开心,她只看礼物和礼金的本来价值,并不关心是谁送的。
刘香躲在卧室,打开首饰盒,是一条足金项链,心形天鹅的形状。
她爱不释手的捧着。
秦芳芳到场,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来就来吧,还送了厚礼,除了项链,还有一万块钱的礼金。
毕竟她和秦芳芳没有多夫之恨,不过是不甘平庸命运的秦芳芳甩了郝运来,两个女人在这个男人身上只是先来后到的关系,刘香对秦芳芳没什么意见,尤其郝运来对秦芳芳的态度从来都是讳莫如深嗤之以鼻的,更让她放心了。
但这次见面,刘香还是被秦芳芳的气质压住了。
同样都是五十多岁的女人,秦芳芳保养得宜,而她刘香在柴米油盐烟熏火燎中,已经像半个老太太了。
想到这里,刘香把戴在脖子上的项链摘了下来,放回首饰盒。
郝运来知道秦芳芳付了厚礼,她是交到女儿郝嘉手上的,他不能不收,但收了心里又不舒服,于是把郝嘉叫了过来,拿了一个信封给郝嘉。
郝嘉一摸知道这是两万块钱,她猜想这钱一定是让她还给秦芳芳的,但她装不知道,开玩笑说:“爸,帮您办喜事,还给服务费呢!”
“少贫嘴,你知道我的意思。”郝运来没心思开玩笑。
“既然人家给了,就收着呗,哪有退回去的道理。”郝嘉把信封放在桌上。
“谁请她来了?她这人一辈子都这样,凡事都要站高枝,拔头筹,别人结婚她也拿自己当主角,还要来掺和。”郝运来把秦芳芳的到来看作虚荣的示威,而不是祝贺。
“爸,您这么说话就不对了。
虽然没请她,但人家也没来砸场子嘛!”郝嘉劝慰着。
“你这态度怎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跟谁‘人家人家’的,这么向着她说话。
她是你亲妈,血缘关系是客观事实,其实我从来不干涉你们来往,但是话说回来她找过你吗?没有吧,我想干涉都干涉不到。”郝运来感觉郝嘉偏向秦芳芳,有点着急。
“我谁都没向着,不过是就事论事。
爸,有件事我没告诉您,她身体不太好,有一次晕倒了,幸亏金驰到的及时,给她送到医院才脱险。”郝嘉说。
郝运来不说话了,仿佛一切纷争,在生病面前都暂时不值一提了,他看着窗外,说道:“也是奔六十岁的人了。”
父女俩沉默了片刻。
项链和礼金,刘香已经收了。
郝运来拿的是自己的私房钱,让郝嘉退还给秦芳芳。
刘香隐约听到了他们父女的对话,又把项链戴上,走到客厅,对郝运来说:“你别小家子气了,现在退回去不是打脸吗?”
“你的心真大,她送的项链你也戴。”郝运来看着刘香脖子上的项链不由冷嗤。
“项链上又没写她秦芳芳的名字,真金白银的货有什么不能戴的。”刘香也不客气。
就郝嘉对刘香的了解,她平时不施粉黛,生活节约,也不是贪财的人,能欣然收下秦芳芳的礼物,对郝嘉没想到的。
刘香内心是怎么想的呢?
“郝运来,我告诉你吧,你前妻这份厚礼不是送给你我的,是看着郝嘉的面子上送的。”刘香一语道破。
郝嘉和郝运来都没往这方面想,被刘香说出来之后又觉得十分有道理。
“你退回去驳得是你闺女的面子。”刘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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