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内耗自救指南 作者: 顺迦
简介: “以前的你,非常勇敢。”
勇敢是稀有品质,勇是奔涌力量,敢是果决胆魄。
在漫长绵密的精神内耗中,郝嘉失去了这种品质。
――她决定重新找回来。
第1章 何以为家
“请问是郝嘉女士吗?”
“是。”郝嘉一边用左肩与耳朵夹着手机,一边穿鞋拎包,匆忙走出门。
清晨的陌生来电,让郝嘉莫名焦躁,她是不小心按错接听的。
“这边是慧康体检中心,您之前在我们中心体检的报告可以在慧康 App 上下载,同时提醒您一下,您的妇科检查有异常,建议您及时去专科医院复查,祝您身体健康,生活愉快。”郝嘉还没来不及说声谢谢,对方就挂了电话。
身体健康,生活愉快。
来自陌生人的客套话术祝福。
身体哪方面出现异常,只要不是急症,都不是周末赶着上班的郝嘉马上能来得及处理的问题,又闯进一通陌生来电,郝嘉不理睬,把手机调成静音。
郝嘉是一家连锁书店的店长,九月是旺季,周末是旺季中最忙的时候。
这家书店坐落在东三环商业区,大型商场一层。
日常顾客络绎不绝,但最近的生意不太理想,业绩不如从前。
商场的物业经理来找郝嘉,郝嘉知其来意,物业费已经拖欠三个月有余,和物业经理周旋一番,店里的店员纷纷侧目,郝嘉把物业经理请到办公室。
“张经理,我已经跟集团领导申请了费用,应该很快就能批下来了。”郝嘉解释道。
“我理解你的工作,你也得理解我一下,咳,打工人相互理解一下吧。”物业经理听够了郝嘉的回应,已经麻木了,他也是例行公事的催债而已。
郝嘉送走物业经理,心里不由的叹息。
这家书店从开业到现在已有五年时间,自己也从普通店员一路晋升为店长,书店的工作和她最初的想象完全不同,理想中的书店里有一束午后的微光,弥漫着懒洋洋的淡淡书香,有一种让人安静的力量。
而实际的工作却并非如此。
拖欠物业费让郝嘉感到危险的讯号,但现在各行各业的生意都不好做,忙起来又把危险忘了。
陌生来电持续打来,郝嘉不得已接听,耳边传来急促而直接的发问:“是 1506 的住户吗?”
“是我,您是?”郝嘉疑问。
“我是 1506 的业主。
你住的房子中介跑路了,但我没有收到钱。”女业主没有铺陈原委,直诉重点。
房子是与中介租的,郝嘉从来没有接触过业主,没想到业主一个电话打给她告知受骗上当。
郝嘉没顾上问原委,脱口而出说道:“可我前段时间刚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啊。”
“我理解,但这个钱没有到我手里啊。”手机那头既无奈又淡定。
“那怎么办?钱我交了的。”郝嘉再次重复房租已交。
中介无良,被房子牵引又素未谋面的受害者女业主和租户郝嘉,何其无辜。
业主提出两个方案:一,补交房租,二,限期搬家。
郝嘉自然是两种方案都不同意的。
凭什么?既不交也不搬。
住满三个月再说。
“中介暴雷,我们都是受害者,您找我收钱不合适吧?”郝嘉试图讲道理。
“我知道你们租房也不容易,谁都不想遇到这种事儿,但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我打电话给你也是想跟你好好商量,别让我损失太多,按一半补给我也行,你考虑一下。”说完,业主撂了电话。
公寓暴雷,临时毁约这种事屡见不鲜,新闻上经常出现,但搬家经历丰富的郝嘉还是第一次经历。
她很平静,搬家的动荡早已经成为她这么多年波澜不惊的生活常态和熟练掌握的日常技能,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男朋友程名。
郝嘉租住的公寓楼环境嘈杂,在此居住的多是早出晚归地打工人,一个人勉强凑合,两个人就显得局促,郝嘉和男朋友程名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多。
唯独一点好,走出楼门,穿过超市便是地铁站。
公寓楼南北两面,郝嘉居住的是南面的一居,享受阳光的代价要比朝北的贵上几百块钱。
这房子的问题很多,一个刚处理完,另一个接踵而至――令人闲不下来:阳台天花板漏水,卫生间马桶不抽水,地漏反味,经常跳闸。
更有一天夜里卧室外传来一阵轰响,郝嘉闻声打开门,以为是两只猫在阳台嬉闹打破了东西,找了一圈,竟是厨房墙上的一块瓷砖掉下来。
真是负面信息爆棚的一天,身体健康危机提示,书店拖欠物业费工作前景不明,公寓暴雷面临搬家。
郝嘉心里十分沮丧。
晚上回到家,郝嘉已经打包好行李,程名见状疑惑问道:“这是干嘛?”
郝嘉面色平静地说:“准备搬家。”
程名一脸惊诧地问:“不是刚续租没多久吗?怎么又要搬?”
郝嘉一边打包一边回应:“中介跑路了。”
程名如临大敌般地露出一丝慌张:“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程名的第一反应是求助郝嘉怎么办?郝嘉已经习惯了。
郝嘉不紧不慢地说:“先把东西打包好,我找中介看房子。”
程名蹙眉:“什么时间看?我最近话剧排练比较忙。”
郝嘉根本不指望他,只说:“你忙你的。”
郝嘉和程名在书店相识于三年前,程名经常去书店的咖啡厅,一坐一下午。
有一次,郝嘉捡到一个钱包,里面有程名的证件,但没有联系方式。
下班之后,郝嘉拿着钱包,在商场外等了很久,她想如果对方不来找寻的话,第二天就送到派出所。
这时候程名急匆匆的跑过来,两人早已经见过多面,不算认识也不陌生,看到郝嘉坐在商场外的草丛边手里拿着他的钱包,程名气喘吁吁的说:“谢谢你这么大晚上在等我。”
郝嘉把钱包递给程名,程名想要请郝嘉吃饭,郝嘉推说:“太晚了,下次吧。”
程名顺势问:“那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程名还是经常光顾书店,他是职业摄影师,相对自由的职业,不必上朝九晚五的班,小圈子里接杂志、活动拍摄,有时候也能凭运气接到小的商业合作。
他还有一个舞台梦想,当一个话剧导演,除此之外,生活中的他是一个钝感很强的人。
两人在慢慢的接触中逐渐了解,也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
除了捡钱包的事,郝嘉甚至想不起来是怎样正式的确定恋爱关系,也已经三年多了。
恋爱的感觉逐渐消弭,两人成为生活上的搭档。
程名瘫坐在狭小客厅的行李包上,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客厅里原本有一个双人沙发,是他们一起生活之后置办的第一件家具,曾经蜷缩其中度过无数个静谧恬淡、疲惫失眠的深夜时光的双人沙发如今已经被程名搬到话剧排练场当道具。
郝嘉没说什么,旧沙发能出现在程名成名梦想的道具里,也算没白买。
家里养着两只猫,绝育的公猫和间歇性发情的母猫。
公猫去势后再无欲念,胡吃闷睡,胖得直喘;母猫欲求不满,极度焦躁,她时常钻进卫生间,门一推,把自己锁在里面安心而又放纵的叫春。
母猫的叫声凄厉,它张开嘴,下颌往喉咙深处画圈,呈现干呕的状态,叫得时间长了,容易把肺核吐出来。
这是郝嘉的猜想,事实上,它发情时总是躲起来,她没见过姿态和表情,之前和程名说过绝育,她问道:“绝育的时间约好了吗?”
程名一拍脑门,显然已经抛之脑后:“忙忘了,约的明天,但我明天有事……”
郝嘉没问什么事,程名一贯如此,指望不上他,说道:“那我带着去吧。”
“那好吧。”程名自知疏忽,讪笑着。
第二天,郝嘉带着猫去宠物医院。
先做检查,什么毛病都没有,只是初到新环境,它有些惶惶不安,不敢动弹。
母猫的绝育比公猫去势复杂一些,据说要开膛摘子宫,一个多小时后,手术结束。
比郝嘉想象得顺利,此前公猫绝育时,美短的娇贵基因使得公猫临场吐白沫,到底橘猫还是有流浪猫的顽强基因。
戴上防抓咬的伊丽莎白圈,郝嘉把母猫抱回家。
从此,这对一起长大的猫,再无生产繁殖的可能,了了它们的心事,也图个清净。
公猫钻进了卫生间洗手盆下的橱子,把下水管道掰了下来。
郝嘉紧忙联系物业,花了五十块钱换了新管子。
一桩事解决,下一桩又会在毫无防备之时突发,阳台的灯又瘪了。
琐事不断,永无宁日。
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搬走,郝嘉懒得与人再争执。
是夜,母猫绝育后气味突变,公猫发起进攻,两只猫互相发出冷漠的粗喘声,母猫刚经历大手术,明显的精神体力不支,瘫坐在沙发一角,公猫撒欢在客厅里上蹿下跳,沿着沙发跳到书架,蹦上冰箱,再一跃占领橱柜顶上,在房间的最高处睥睨着母猫和郝嘉。
连续一周的大雨轰轰隆隆。
郝嘉仔细观察了,清晨阴沉,飨赣辏恢形缬晖#大地如水汽蒸炉;傍晚,乌云密布,天压下来,暴雨将至前,猫异常兴奋,纵身跳上一条窄缝的窗口,奋力扒着,一股猛劲冲过去,兴许能把纱窗击破,葬身在暮晚的雷阵雨里。
这是郝嘉的担忧,所以这些天她不常开窗,阳台上的猫砂盆里散发着一股奶油饼干被尿浸湿的味道,豆奶香混杂着尿骚味,浓郁扑鼻。
骤雨再次疾泼一阵,薄云散去,刷亮了城市里不常见的月亮――月色如水,清凉的风驱赶走热气,在这个九月下旬星期五的深夜。
九月下旬星期五的深夜,手忙脚乱的仓促时刻,郝嘉还惦记着程名颇为喜欢的圣彼得堡马林斯基剧院一票难求的话剧《奥涅金》,想要与程名一起去看。
郝嘉把两张话剧票给程名,令程名喜出望外:“你怎么搞到的啊?”
程名爱不释手地看着话剧票,位置还在前排。
“托朋友订的。”郝嘉说。
程名露出笑容:“还是你懂我。”
周末,程名还在熟睡,郝嘉已经出门看房子了。
对于看房,她早已经轻车熟路。
为了避免租住公寓的不稳定性,这次她决定租一个民宅,在中介的引荐之下看了几套都不太合适。
“选房子和选对象一样,很难遇到百分百称心如意的。”中介开玩笑地说。
郝嘉可不这么想,程名就是她称心如意的对象啊!
郝嘉只顾着看房型结构,采光情况,不理会中介说什么。
“姐,大概什么时间入住呢?”中介问。
“不着急。”郝嘉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当然是越快越好。
这与她和程名的事一样,嘴上说着不着急,结婚的事你不提我不提,就这么抻到了三十拐弯,不进不退。
“还是得有个大概的时间,现在这房子看好之后租期最多给往后延一周。”中介故作紧张的催促。
“那就这一套吧,最低能多少钱?”郝嘉问。
“业主报价 6200,您要租的话,我再跟业主谈谈。”中介笑道。
“行,看看 6000 可以吗?”郝嘉询问。
“那您等我消息。”中介恳切的。
走出小区,郝嘉骑上中介的电动车,她已经很久没有骑车了。
在大街上疾驰的感觉,迎着落日晚霞,一直骑,仿佛中学时候放学回家一样,徜徉自由。
中介发来消息:“姐,最低 6100。
可以吗?”
郝嘉回复:“可以,就这么定吧。”
大概是因为走出小区时,那一抹明艳的晚霞。
“房子定好了。”郝嘉漫不经心地告诉程名。
“哦。”程名埋头盯着电脑写东西,片刻后问道:“什么时候搬啊?”
“尽快吧。”郝嘉清淡回复。
郝嘉有条不紊地打包好行李,与搬家公司约定好早上七点,开始搬家。
程名睡眼惺忪,磨磨蹭蹭的洗漱。
郝嘉催促道:“快点吧,一会儿车来了。”
程名给自己找理由:“昨晚上写东西写得太晚了。”
郝嘉不听他辩解,反正这是一套永远成立的万能理由。
搬运的大车只能早上出行,赶在上班高峰期之前。
郝嘉:“我跟着车走,你等搬完之后跟房东交接一下,自己打车回家吧。”
程名又是一脸的茫然:“交接什么啊?”
郝嘉:“这是交接单,水电费结算一下。”
程名接过单子,蹙眉看着,生活中鸡毛蒜皮的碎事,对他来说十分陌生。
新家是东四环一个老旧小区的一居室,郝嘉选择这个房子的最大原因是干净。
这是她认为租房最高的性价比,只要干净,住进去心情就会敞亮一些。
不知道这个房子离自己买房还有几站,郝嘉边收拾边思忖,开始下一站的生活。
第2章 顶级孤独
例假推迟了半个多月,郝嘉揣测怀孕的可能性。
又一想,最近跟程名几乎没有亲密行为,实在是毫无可能性,更可能是最近贪吃大闸蟹,凉性所致。
突然想起体检中心的提示,郝嘉紧张起来,仔细看了一下体检报告。
――卵巢囊肿,大于 40mm,B 超检查为非单纯囊性,增长较快,请及时到医院妇科诊治。
郝嘉有些意外,这颗跟随她多年不痛不痒的囊肿突然长大,她马上爬起来挂号。
能挂得到的最近的妇科号已经是七天之后了。
挨到挂号日,例假仍然没来。
早上的医院人满为患,郝嘉坐在分诊台等待叫号。
看着电视屏幕上出现“郝嘉,女,31 岁”,郝嘉怔了一下,忙不迭的走进诊室。
“别紧张,平躺下。”和善面容的中年女医生示意郝嘉。
郝嘉平躺在床上,掀开肚皮,医生在她肚子上涂上冰凉的耦合剂 B 超探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来回探测。
“平时例假正常吗?”医生边看仪器边询问。
“这个月推迟了半个多月,平时挺正常的。”郝嘉平静回答。
“左腹囊肿,40X45 毫米。”医生告诉旁边的实习生模样的年轻医生,年轻医生记下。
“我这个囊肿已经好几年了,可是不见长,就没管它。”郝嘉似乎已经习惯了。
“你这是个巧克力囊肿,需要尽快住院处理。”医生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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