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的脑子有一点消化不了,单是「先皇潜邸的侍卫长」就引人臆测,更别说爹话中透露的信息可以发展成太多的可能,总归一句话—— 卫家不比权贵官宦之家来得简单。
「以后离卫公子远一点。」
李安然很有意见的撇了撇嘴,「爹,又不是不曾见过,左邻右舍见了面打声招呼是一种礼貌。」
「爹不是教妳见了面不打招呼,只是别见了人就凑上去……」
李安然瞪大眼睛,「爹,我是这样的人吗?」
「妳这丫头只当自个儿是大夫,忘了是女儿身,见了人就习惯凑上去。」
张著嘴巴,李安然好一会儿挤不出话来,因为想让人家知道她是大夫,见到人就习惯凑上去,至于说了什么,当然是天南地北,不过还是以养生为主。
「记住就好了,有些人不是我们可以招惹的。好啦,回去了。」
李安然蔫蔫的跟在李承何身后,从酒楼后门走出去。
看了好半晌,卫容渊收回视线,坐直身子,看着刘掌柜问:「你跟李家很熟?」
怔愣了下,刘掌柜连忙回道:「我跟小神医很熟。」
「关于李家的事,你知道什么?」
「李家原本住在北方,李老大夫年纪大了,思念出生的老家,便一路行医返回老家,这一路走走停停好几年,直到五年前终于回到这儿,开了百草堂,因为一家三代医术精湛,总是根据病人能够负担的能力开药,病人穷得揭不开锅了还会免了诊费,因此不久就在襄州闯出名号。」
从北方一路行医回到景阳镇……难道是在这之间的某个地方见过他?卫容渊好奇的接着问:「我听说李老大夫没将医术传给儿子,而是媳妇,这不是很奇怪吗?」
「听说李老爷不喜欢医术,自幼习武,而孟大夫是李老大夫的徒弟。」
卫容渊顿时明白了,「肥水不落外人田。」
「是啊,肥水不落外人田。」
卫容渊摆了摆手,「你去忙吧。」
刘掌柜应声退出雅间。
卫容渊的思绪很快从李承何身上转到伙计送进来的药膳,这味道可真香,连忙招呼卫春坐下来一起大快朵颐。
***
刚刚进门就听见祖父受伤,卫容渊飞也似的一路跑到正房。
「祖父,出了什么事?」出生才两年父母就双双葬身火海,卫容渊是祖父一手带大的,祖父身兼严父和慈母,是他仅存的亲人,也是他最在意的人。
卫纪明系好左臂上的棉布,笑着抬头道:「没事,不过是几个不长眼睛的盗匪。」
「盗匪?」卫容渊微微挑起眉。
当今皇上登基之后,藉扫荡盗匪之名提拔自个儿的将领,除了边关还有通往西北的商道,大夏的盗匪几乎销声匿迹,更别说西南卫驻扎在庆州,不时跑来玉霞岭这一带操练,而统领西南卫的韩将军还是上过战场的,盗匪岂敢在这儿作乱。
卫纪明看了一眼旁边小茶炉上热水翻腾,卫容渊立马伸手提起小水壶,往榻几上的小茶壶注入热水,再放回炉上,接着端起小茶壶晃了晃,将热茶注入茶海,接着倒茶入杯。
「峰叔呢?」卫容渊很少看到祖父亲自煮茶,祖父自认为是粗野的武人,煮茶少了美感,还是长随卫明峰更适合。
「螃蟹正肥,我让明峰去一趟海口。」茶香四溢,满室生香,卫纪明很满足的深吸口气,再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不疾不徐的回答先前的问题,「看起来像盗匪,可是看他们的身手,更像训练有素的侍卫或杀手,虽然他们试图隐藏实力,不过还是教我瞧出来了。」
「他们试图隐藏实力,祖父怎么还教他们伤了?」
卫纪明指著榻几的另一边,示意他坐下,待卫容渊坐定,方才道:「他们想隐藏实力,祖父也要隐藏实力啊。」
明面上,他已经不是二十多年前燕王府的侍卫长,而是一个商人,不过是因为有个爵位,权贵也不敢打他的主意。
「祖父的身分曝露了吗?」
略一思忖,卫纪明摇了摇头,「应该没有,要不,今日他们不会有所保留,而是痛下杀手。当然,他们有所保留多少是为了掩饰真正实力,不让我察觉到他们的来历,不过若不是起了疑心,就不会有今日一探,这对我们来说终究是个麻烦,以后行动要更小心了。」
卫容渊很困惑,「究竟是谁不愿意皇上找到云贵妃?」
「明明是死是活都无法确定,皇上还是坚持封她贵妃,这是皇上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你想,后宫哪个女人乐意皇上找到云贵妃?更别说云贵妃若生下皇子,那是最尊贵的皇子,承继大统的第一人选,除了云家,那些跟后宫有牵扯的权贵都不愿意皇上找到人。」皇上没有立后,云贵妃若还活着就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她生下来的皇子自然最有可能继承皇位。
「怎么知道云贵妃生下的是皇子,不是皇女?」
「云贵妃有孕四五个月之后太医就诊过脉,断定是皇子,而这只怕也是云贵妃出事的主因。」
「祖父的意思是,云贵妃出事是当时睿王府的人干的?」
「六七年前,先皇久经战场折腾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立储一事再度闹上朝堂,当今皇上是嫡子,呼声最高,可惜子嗣不丰,唯一的儿子还体弱多病,太医担心活不过二十,正因为如此,先皇迟迟未立太子。
「不久之后,太医诊出云侧妃有喜,先皇病情好转,故而大喜,认为云侧妃腹中的孩子是福星,便道若云侧妃生了儿子,就立四皇子为太子,可想而知,云侧妃腹中的孩子满载众人期待,同样有许多人不愿意她顺利生下孩子。
「云侧妃有孕之后,朝堂的情势越来越混乱,先皇的身子时好时坏,有人意图对云侧妃下毒,一次比一次凶猛,无奈之下,明知云侧妃快生了,皇上还是将人送走。
「当初各方势力关系复杂,情况太混乱了,若没有找到云贵妃,想查清楚此事恐怕不容易,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能够事先掌握云侧妃离开路线的绝非外人。」
卫容渊想了想问:「陈武那儿一点进展也没有吗?」
卫纪明摇了摇头,「皇上只是监禁,并未动他,这是什么意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谁也不傻,这会儿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顿了一下,卫容渊提出自个儿的想法,「若是将人放了,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你以为皇上不知道吗?可是万一半条尾巴也没引出来,人又放了,皇上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卫纪明敲了敲茶杯,示意卫容渊再给他倒茶,闻着茶香,喝了一杯茶,他接着道:「陈武能不能发挥用处,对我们来说不重要,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找到云贵妃母子。」
「不愿意皇上找到云贵妃母子的人,只怕比我们想像的还多。」
「这倒不怕,只怕他们盯着我不放,这就麻烦了。」卫纪明看着受伤的手臂。
「他们为何会对祖父起了疑心?」
「先皇建影子卫不是祕密,可是影子卫始终不曾出现在群臣面前,换成是你,你会如何看待此事?」
卫容渊很快就明白了,「先皇将影子卫藏在民间。」
「没错,能得先皇信任交付重任的人不多,而这几个人也只有我在先皇继位后远离朝堂,不在眼皮子底下难免教人惦记,多一些揣测,更别说卫家产业在我的经营之下发展成卫门,势力遍及大夏,能不教人多心吗?」随着卫门崛起,进入世人眼中,这是无可避免的事,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专心一意经商,若非皇上将寻人的事交给影子卫,他都忘了自个儿还有个身分。
「往后寻人的事还是交给孙儿。」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们对我起了疑心,就不可能不关注你。」
虽然如此,卫容渊还是觉得自个儿出面更安全,「我终究不及祖父惹眼,若再变个装,还是可以躲过有心人的眼睛。」
卫纪明略一琢磨,决定道:「你继续留在这儿查探,我进京一趟,一来将目光引开,二来影子卫要正式交到你手上,必须拿到皇上的任命书。」
卫容渊不放心的皱着眉,「祖父被盯上,进京的路上只怕不得安宁。」
「我已经将目光引过来了,无论在哪儿都不会太安宁,不妨利用这个机会摸摸鱼,逮住一条就是一条线索。」
卫容渊看着祖父半晌,视线往下移至他左臂上的棉布,怎么看怎么放心不下,祖父再厉害,终究上了年纪了。「祖父莫要为了隐藏实力,将自个儿置于危险之中,这毫无意义可言。」
「你别操心,祖父自有分寸。」
「当皇上决定动用影子卫寻人时,影子卫就很难继续当影子卫了,这一点皇上想必很清楚,要不皇上一开始就将寻人的事交给祖父了。」
先皇建立影子卫原是为了搜查情报,能够越过百官真正掌握地方民情,所以影子卫只要固定呈报所见所闻,祖父更不必进京见皇上,影子卫如同影子般的存在自然不容易曝露出来,可是皇上动用影子卫寻人之后,祖父已经进京好几次了。
「好啦,祖父记住了,你在这儿查探也要当心一点。」
「我知道,祖父何时出发进京?」
「今夜就出发。」
「这么急。」
「对方还不确定我的身分,这会儿出发麻烦比较少。」
这倒是,卫容渊起身道:「我去帮祖父收拾行李。」
卫纪明笑着点点头,明明侍候的人很多,孙儿还是喜欢亲手为他张罗,这是孙儿的孝心,他欢喜的接受就好了。
第2章 不想和你做朋友
京城诚亲王府
秋意渐深,然盛开的菊花名品硬是将满园子点缀成春日风情,可是在诚亲王夏元业的眼中只有那棵已现萧索的梧桐,而树下巧笑倩兮的身影还是如此鲜活,若非伸手一触瞬间化为虚空,他还以为她又回来了。
明明是他先见到她,可她却成了老四的侧妃,何其不公,但他莫可奈何,他争不过嫡子,争不过父皇对老四的偏宠。
他恨极了,只能挑拨老大、老二、老三跟老四争储,老四三番两次遭到暗杀,父皇情况越来越不好,京中暗潮汹涌,老四自顾不暇之下,不得不暗中将人送走,给了他机会出手夺人。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他取得她离开的路线图,可是万万没想到,他想掳人,有人却想杀人,他的计划彻底被打乱了,最后没掳到人,还将人搞丢了,如今人也不知道流落何方,或者,已经不在人世了。
「王爷。」诚亲王府侍卫长林成唤道。
夏元业收回思绪,回头瞥了一眼,「如何?」
林成连忙上前靠近夏元业,低声道:「卫侯身边的人手不错,但不像影子卫。」
「关于影子卫的实力,我们终究只是猜测。」父皇是战场杀神,他训练出来的人至少有以一敌十的实力,可是,父皇只是建立影子卫,并未直接经手,影子卫是否能跟父皇训练出来的人相比,这很难说。
「若宫中递出来的消息属实,去年抢劫和亲王府真的是影子卫所为,他们的身手绝对可以跟宫里的亲卫军相比。」
和亲王喜欢研究机关,王府打造得比大理寺的地牢还坚固,和亲王深以为傲,对外放话说连一只老鼠都钻不进去,一个月后,和亲王府就遭到一群蒙面人闯进去抢劫,损失不少,和亲王气得直接告御状,可是皇上反过来训他,若非他太嚣张,窃贼如何会盯上他?皇上维护窃贼,王爷生了疑心,便让宫中的钉子查了一下,没想到竟是皇上指示影子卫干的。
对于宫中递出来的消息,夏元业存了三分怀疑,不过这样的消息也没必要作假,再说了,老四为了名声没有动他们几个兄弟,但是一直找机会明著暗着修理他们,老三不安分,亲自将机会送上门,老四当然不会放过。
「你认为影子卫不在他手上是吗?」
「这倒未必,他身边的人不见得是影子卫的人,但不表示影子卫不在他手上。」
略微一想,夏元业就明白了,「身边侍候的全是自个儿的人。」
林成点了点头,「先皇事必躬亲,放手将影子卫交给卫侯全权负责,可能性不大。」
「不,你不了解父皇对卫侯的信任,那是可以将背后交给他的伙伴,若非卫侯的儿子媳妇被人一把火烧死了,整个京畿大营就在卫侯手上。」
林成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卫侯会不会察觉到盗匪有异,刻意隐藏实力?」
夏元业细细一想,目光一沉,「本王倒是忘了那一带不该出现盗匪。」
闻言,林成懊恼的握拳,「这是卑职的疏忽,卑职不该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往后行事谨慎一点,无论如何,盯紧卫纪明。」
「王爷放心,卑职一直派人盯着。」林成的话刚刚落下,就见侍候信鸽的侍卫急匆匆而来。
「王爷,刚刚接到景溪镇那边传来的消息。」侍卫连忙呈上小竹筒。
林成接过小竹筒,打开竹筒取出卷在其中的纸条,递给夏元业。
摊开纸条一看,夏元业皱起眉头,「卫侯三日前出发北上。」
「北上……进京?」
「除了进京,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丢下玉霞岭的事。」
「难道他有什么发现,急着进京禀报皇上?」
略一沉吟,夏元业转而道:「你先查清楚卫容渊是不是还在景溪镇。」
怔愣了下,林成反应过来的道:「卫侯将我们的目光引向京城,方便他孙儿在玉霞岭寻人?」
夏元业点点头,冷冷一笑,「当年卫侯明明已经离开朝堂,父皇还是经常夸他憨厚忠信,教我们要多跟他学习,没想到他骨子里就是只狡猾的狐狸。」
能得帝王赏识重用,绝对不会太过平庸。林成可不敢实话实说,万一王爷多心,关注起他们这些身边侍候的人,他岂不是搬石头砸自个儿的脚。
「你让守在玉霞岭一带的人盯着卫容渊。」
「是,那卫侯呢?」
「既然他的目的是要引开我们的目光,我们总要给个面子。」
「是,卑职会派人阻止他进京。」
「延迟他进京就行了,他不进京见皇上,我们如何确定影子卫在他手上?不过,卫容渊那边更要留心,但也别盯太紧了,免得打草惊蛇,教他们生出防备。」
「是,玉霞岭那边要不要卑职亲自过去?」
夏元业摇了摇头,「你只要关注卫侯,一旦他进了京,他一举一动都不能放过。」
林成应声告退,赶紧去信下达指示。
***
走出门,正好跟某人四目相对,李安然的脸都绿了,这是什么狗屎运,怎么这几日一出门就遇到这个人?
虽然爹教她离人家远一点,但是见了面点头招呼这是礼貌,李安然当然不会忘了表面功夫,胡乱的点了一下头便赶紧转身走人。
「妳走错了。」卫容渊出声提醒道。
走错了……李安然看着前方,还真是走错了,可是她能承认吗?当然不行!于是当作没听见,硬著头皮往前走,然后辛苦的绕上一大圈,不过最后还是跟等在巷口的卫容渊撞个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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