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本就是宴饮的重要日子,东园河湖众多,别说这意外,单是那些大人吃酒都有醉酒落湖的风险,哪能连个巡逻守卫都没有,呼救了半天只有个许二下湖救人,分明是一场算计罢了。
“不过,这背后之人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王许两家不管女眷小辈多亲近,单是父辈在朝堂明争暗斗,怎么也不可能联姻。”
裴霁回淡淡道。
他的神色还在观察身侧颦眉的少女,那白净清妩的脸上,只有疑惑深思,没有听到王许二家不联姻的欣喜,他的眉才算彻底舒展下来。
看来她当真放下许二了。
“那表哥心中可有估算出这背后之人的身份?”
裴霁回却没回话了,他心中有了两人的猜测。
前者,此事对他不利。
后者,若此事真是他所为,那在不知不觉中,这人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第50章 茶盐案
翌日, 日炎高照。
裴霁回换了身既白颜色的圆领常服,才出了翠微院便意外的遇到了裴霖章。
裴霖章手上还拿着马鞭,显然是要去马场骑马。
“日中炎热, 还去跑马?”不等裴霖章主动说话, 裴霁回率先问道。
往日可都是裴霖章先开口,是以裴霁回的话让他愣了一瞬, “正是, 先前与太子殿下约好的, 有的猎物就是得趁着日中乏热它们没有精神时去逮, 不然傍晚天气凉些,可就难了。”
“那大哥, 这是要去哪?”裴霖章佯装好奇反问。
“圣上传召。”
裴霖章眼眸微闪, 笑意温顺:“既然大哥公务在身, 我就不耽搁大哥了, 那我便先去围猎了, 晚上给母亲和大哥也送些野味。”
在裴霖章转身的下一瞬, 裴霁回叫住他:“霖章, ”语气别有深意, “你是郡王府的嫡公子, 今日围猎与两位皇子往来, 多多注意言辞, 一切都该以郡王府为先。”
裴霖章嘴角的笑意一僵, 转身看向裴霁回, 言语有些认真:“哥哥放心,我记得自己的身份, 也知道作为府中嫡子的责任。”
裴霁回没再说什么,转身便出了男客院落, 只留裴霖章握着马鞭站在原地。
元桨匆匆从男客的院门走进来:“二公子,方才副编史遇到属下时,说是有要事与二公子相商。”
裴霖章微微皱眉,脚步不停地往马场方向走:“不是什么要事等晚间商议便是,不知道我要与太子殿下去围猎?”
“属下说了。”元桨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是副编史说,前几日大公子派人向文编史打听了二公子......”
裴霖章脸上的笑意散去:“大哥?”
“他现在就在廊外等着?你现在去马场,替我向太子殿下告个假,说是我迟些过去。”
元桨:“是。”
裴霁回到正殿时,正遇春和长公主和裴平在亭外用膳。
半人高的巨石簇拥起八角攒尖的亭子,高出花园的半丈的高度让人能将园中美景尽收眼底。
佟德光面上挂着洋洋笑意,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提着那独他所穿的大总管红袍衣摆,走在前引路,“圣上处理政务耽搁了片刻,长公主一直等着圣上用午膳,方才传膳没一刻钟呢。”
转出了回廊,还没等下台阶,春和长公主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昨夜当真是闹了好大笑话,知谨这孩子,非要逞什么能.....”
“阿姐不满意那王家姑娘?”帝王的声音很平淡,让人单听声音辨认不出情绪。
“我有什么好满意的?往日那王妙语是亲眷小辈就算了,娇蛮就娇蛮些,她要是做了我的儿媳,我岂不呕死?”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拖着知谨和那顾清宜的婚事,合该早早的换了礼书。
这顾清宜最起码还算是聪明,行容有度,虽然是外州那野蛮之地长大的,身份低卑了一些,也总比那王妙语强。”
外面带着裴霁回进来的佟德光也一字不落的听下,想起这顾家的姑娘好像就住在都护大人府上,讪讪一笑:
“都护大人稍等片刻,容奴婢上前去禀报一声。”
裴霁回停步,嗓子里冷冷的挤出一个“嗯”字。
但他冷淡惯了,佟德光没觉得有什么不寻常。
不远处的皇帝和春和长公主二人还在说着话,只听裴平反问:“阿姐的意思是,现在又能接受那顾阑之女了?”
“现在还提什么愿不愿意,昨日知谨当着这么多的人说了退婚,我再去找那顾家丫头换礼书,将我的面子往哪搁?”
“现在好了,如今知谨不娶顾清宜,又不娶王妙语,明明是阴差阳错之事,说出来还当我儿子接连辜负两位姑娘呢。”
“阿姐何必为了这个忧心,朕倒是可为顾阑之女赐下一门婚事,一则显示皇恩浩荡,二则”
“圣上万安。”
裴霁回沉沉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两人之间的交谈。
靠近凉亭的佟德光闻声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都护大人竟然不顾规矩的跟了上来了。
但显然裴平不大在意裴霁回着打断他说话的无礼之举。
“霁回来了?正好,佟德光,让人将膳食撤下罢。”裴平摆摆手吩咐。
裴霁回漆黑的眼眸中有些幽凉,恭敬之余不见丝毫奉承:“回圣上,臣确实是有些案情进展需急禀。”
裴颜春看了眼裴霁回,笑得很热切:“霁回这孩子,还愣着做什么,快些上来吃茶。”
可她对面的裴平却看向裴颜春,歉意笑道:“茶盐案事关重大,阿姐不如先去偏殿用些冰饮,容朕与都护商议一二。”
她扬起的红唇下垂了一些,“嗳,圣上不说本宫都忘了,既然圣上与都护有要事相商,那我便先告退了。”
她起身,笑着告辞。
待越过清冷如谪仙一般的裴霁回之后,神色便冷了下来。
茶盐案本身就应该是知节这大理寺少卿负责,阿弟转而就交给了资质平庸的宣安王世子,如今竟然连裴霁回这个都护也可以插手了?
怎么唯独避开了知节?
裴霁回从石阶上了小亭,才看见他的人影上来,裴平紧接着问:“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但因裴霁回身量太高的缘故,裴平这样坐着反而像是仰视他一般,这样的动作让这个帝王有些不喜,下一瞬吩咐道:“坐下说。”
“臣私下让安州、庆吴州和然州的暗哨跟着大理寺的查了下去,倒是发现些不寻常。”裴霁回端正坐下,开口道。
“怎么不寻常?”
“不知,圣上可知朱科其人?”
裴霁回问道。
“朕听着怎么有些耳熟呢?”
“这朱科是太子宫中,张侧妃的亲舅舅。近几年还混上了宫中采买官的职缺,当时负责了国子监和衙署的采买事务。”
看似不经意的角落,裴平捏着茶杯的手有些发紧:“继续说。”
而裴霁回却看了眼在场的第三人,佟德光反应过来:“奴婢下去为圣上换些茶水。”
脚步声渐渐走远,裴霁回敛眉,看向一脸莫测威仪的帝王:
“原本这采买一事与茶盐案无甚瓜葛的,但采买官有三年一换的惯例,去年这朱科才从采买官的位子上撤换下来,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皇商。
我大宣的皇商商号入会有极高的标准,但不知道这朱科从哪领得的商号,仅仅成立的两月的商号,去年就开始游走安州和庆吴州之界,公营茶盐的营生了,臣知道此事时,确觉蹊跷,事关东宫,也不敢多加隐瞒。”
话音才落,只见裴平拂袖,将手中的茶盏也摔了出去!
他眼眸犹如暗芒,良久才喃喃深思:“......太子。”
身为东宫太子,屡次任人唯亲,让外戚乘权力之便,偏偏裴平如今最忌惮外戚!他焉能不怒?
裴霁回眼底掀起微澜,将猜测如实道:“臣倒是觉得依照太子殿下的性子,皇商一事估计也不知情,底下办事的人看人下碟,想讨好东宫,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继续道:“只是臣之所以提起这朱科,是觉得分外蹊跷,他既知皇商的商号来路不正,自然该选择去查岗松懈之处贩卖营生,何苦碰茶盐这重中之重的官卖商物?”
“查。”
裴平凝眉:“这事朕还是交给都护司,切记暗中查访,与宣安王世子的钦差一党,与大理寺,都互不干预。”
“臣遵旨。”
没多少人知道,裴平在将茶盐案明面上交由宣安王世子,却又让大理寺同行帮衬,随裴九竹差遣。
这明面上是差遣,视为监督督促,可帝王之心哪能这么轻易的就放下心来,裴平私下还让都护司启动各州暗探。
茶盐历来都是赋税的重要来源,可见裴平对此案的重视。
“对了,你既然来了,朕倒是问问你,王许二家联姻,你觉得何如?”
裴霁回指间微顿:“听闻王许两家小辈关系亲近,想来关键应该是在春和长公主,毕竟日后可是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婆媳。”
他有些故意装愣,裴平问的是政事上的,而他回的确是关系亲疏。
但是帝王之心最是多疑,哪怕像文人风骨一般的裴平也不可避免。
裴平虚虚眯眼,眼底的犀利依旧落入了裴霁回眼中。
如今阿姐和许家是无条件的支持他,但本质与太后有敌怨的是他,不是春和。
如裴霁回所说,两家小辈这么亲密,要是王许两家当真联姻,那春和是帮着儿媳帮着王家,还是帮他这势单力孤的弟弟?
想到这层,裴平不可避免的防备起来。
裴霁回的心思却在另一处:“臣方才无意听闻,圣上有意为顾阑之女许亲?”
“确有此事。当年朕是为了顾家兵权才让春和的孩子和顾家定亲,但因先皇旧制,顾家兵权也并未收回,但安州已无兵屯的威胁,今日潇洒接了婚约,倒是显得我天家无情。”
裴霁回扯了扯嘴角,笑着问道:“如今那顾阑之女寄居郡王府上,臣倒是算得她半个兄长了,就是不知圣上属意哪家儿郎?”
“这、一时倒是想不起有哪家适婚儿郎尚未定亲。”
裴霁回接话:“依臣看来,此事倒是不急,不过顾阑之女既然寄居在郡王府上,不如先让臣的母亲为她慢慢相看,说亲一事讲究门当户对,这顾家女如今无依无靠,圣上贸然下旨,也难一时难成人之美。我母亲是有封号的郡王妃,也算是裴家妇,亲自为顾家女说亲,便算是达到弥补之意。”
“嘶,霁回所言,倒是有几分道理。”他摆摆手:“不过这话倒是提醒朕了,朕听闻,前几日郡王妃和皇后有意为你和邹家丫头说亲?”
皇帝惯来温和的眼神凉了下来,眼中带着幽幽的试探,直直的盯着裴霁回的眼。
裴霁回神色如常,恭敬回话:“这事臣倒是不知情,不过前几日家妹倒是与邹家姑娘关系好,走得近些,不过是闺阁中的亲近罢了。”
“呵呵。”裴平笑了出来,脸上的试探散了。
他起身,也将裴霁回扶了起来:“不过你年龄也不小了,是该让你母亲为你好好寻门亲了。”
他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你办事朕向来放心,你的能力也不止都护之位,这安州和庆吴州的茶盐案,你倒是要多多上心。”
他的意思是,身为天子近臣,那与邹家的婚约就绝不可能。若日后还想平步青云,说亲的女儿家家世更应该小心谨慎。
裴霁回抿唇,脸色十分平静:“臣、定不辜负圣上信任。”
第51章 祭舞
这日一大早, 女眷的院落外面便嘈杂了起来,顾清宜起得早,闻声便推开支窗。
不单是院外热闹, 连这小院的丫鬟也高兴的在院中分着挂了银铃铛的五彩线。
按照大宣的习俗, 这五彩线是端午戴的,但前不久端午已经过了。
端午正是连绵大雨, 雷声大作那几日, 岩山当地的端午习俗有驱阴辟邪的祭舞, 但大雨受困, 山路被封,端午那日没能举办。
如今一连放晴两日, 皇后娘娘和礼官一合计, 奏请了圣上, 今日继续让祭舞的乐团戏班子来搭台表演, 一则热闹热闹, 二则, 也算给邹安挽肚中的子嗣驱邪赐福。
半夏瞧见顾清宜开门, 连忙将手上的活计放下, 走向顾清宜时, 那腕间传来的叮铃当啷的铃铛声很响亮:“姑娘, 方才大公子差人送东西来呢, 就搁在罗汉榻桌上, 姑娘可瞧见了?”
“大表哥?他送什么了?”顾清宜抿唇, 轻声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呢,没敢擅自拆开, 幸樛侍卫亲自送来的,只是各自交代了哪个是哪个姑娘的, 其余没多说。”
“所有姑娘都有?”顾清宜的声音像是松了一口气。
“是呢,方才奴婢跟在院外,瞧见五姑娘和六姑娘的都是一个赤金累丝挂金铃的手镯,上面还系了赐福的五彩金丝线,极为好看呢。等今日祭舞戏过了,那五彩金线解了也是样式好看的赤金手镯。”
顾清宜点点头,走进屋拿起那罗汉榻桌上摆着的檀木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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