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姑娘的也是跟其他姑娘一样,是那赤金的......咦?”
半夏后面的话音顿住,眼神聚焦跟着到那匣子中静静躺着的玉镯上。
这匣子里不是什么赤金手镯,出乎意料的是一对儿纤细的上好白玉镯,看着比寻常的手镯纤细些,应该是一对儿一起戴的玉环镯。
更精巧的是,这其中一个玉环上还挂着白玉雕成的铃铛,铃铛模样被精工雕成了小巧的白玉昙,轻轻一晃,两个玉环连着玉昙的清脆碰撞声传来。
玉器相碰的声音叮铃悦耳,这温润的白玉光泽莹莹,不过红豆大小的玉铃铛也雕出昙花的模样,这般精细连顾清宜也是第一次见。
“这......真好看啊。”半夏喃喃感叹。
顾清宜抿唇,将它放回了匣子,眼底有些让半夏读不懂,“姑娘放了回去,是今日不带吗?奴婢听幸樛侍卫说,就是大公子给姑娘们准备在今日祈福的。”
“其他表姊妹的都是赤金手镯?”
她问这话时,半春正好端着膳食进来,闻声便回道:
“好像不是,方才奴婢跟着四姑娘身边的明风去膳房拿早膳,听说四姑娘的是只缠花珠嵌红玛瑙的镯子呢,瞧着可名贵了。”
听言一侧的半夏忍不住嘀咕:“当真是大公子,别人送的都是五彩线手绳,大公子送的便是缠了五彩线的镯子,只只手镯都金贵。”
顾清宜眉眼放松下来,看来裴霁回是根据不同姑娘的性子送的,没有什么例外,她轻笑一声,瞧着心情很好的模样。
又将放回匣子中的镯子拿了出来。
这镯子额外缠了五色线,这几日阳气盛,借此缠线辟邪已是大宣各地的习俗,寻常人家编五彩的手绳,但世家世家姑娘爱美的,则是将五彩线缠在手镯上,瞧着更为矜贵精美。
辰时时分,这祭舞就要开始从外湖一路舞跳到行宫的大宴庭,女客的院落之所以这么嘈杂,正是因为等会祭舞也会路过女客院落外面这阔道。
“清宜。”裴汐瞧见她的身影,走到她的身侧:“方才听丫鬟说你提前出来了,怎么不先去对面的凉亭等着。”
女客的院落外面是宽敞的阔道,阔道对面是百步一处的观景亭,“想着现在日头还不强盛,晒晒太阳也无妨。”
“之前你没来过岩山行宫,其实这一连三年都会请民间的表演班子来的,到时候他们穿着岩山民族的奇装,祭舞以打跳为主,岩山这一带好山好水,每年端午前后是最热的时候,却也气候宜人,这除了祈福,也祭自然山水。”
裴汐贴心的跟顾清宜介绍祭舞来源。
顾清宜的侧重点却在另一处:“这些表演的班子都是今日临时从山下来的?圣驾在此,按理说不应该跟在宫中的规矩一样,让这些民间班子都应该提前一两月入宫么?”
话音才落,裴汐脸上有些难言,她看了眼身后不近不远处站着的裴温和裴汝。
将顾清宜拉到一处:“这我也是听说的,原想为了圣驾安危,确实该提前审查之后早入行宫居住准备,可两年前,那戏班有一舞伶夜宿圣上正殿,教太后娘娘撞见了,这才......”
她轻声道:“自那起,近两年都是临时才来行宫的,不过礼部早已提前两月派了乐坊司的人前去戏班审查,直到为圣上表演结束。”
顾清宜微微颔首,原来如此,这舞伶戏子出声低微,却夜宿正殿,难怪会被这般忌讳。
在皇宫中的宫女家世清白,比舞伶身世高了不少,皇帝幸了宫女都被诟病,就像如今的雯乐公主,不也是太后宫中的宫女被去母留子了么?
话音还没落,远处就传来一阵喧哗之声,院落中的许多的姑娘和丫鬟都跑出来围观,神色惊奇。
顾清宜看了眼身后跟着她张望的四个丫鬟:“你们四个想去哪凑热闹就去罢,等半个时辰后回来跟我去宴庭就成。”
几人脸上划过欣喜,却顾忌着没有走开:“奴婢们自然是得跟着伺候姑娘,哪能......”
“好了好了,你家姑娘跟着我呢,明风,你也去,带着这四个丫头去凑凑热闹。”
“是。”明风笑着见礼,带着四个丫头走了。
她抬手间,裴汐却瞥见了顾清宜腕上带着的两只白玉镯,视线便再也没移开。
“我说你今日禁步环玉声这么悦耳,原来是这腕间的玉镯,你这玉镯倒是好生精巧,是早上大哥让幸樛送来的那只?”
顾清宜捏着绢帕的手一顿:“正是,我瞧着今日有祭舞,手镯缠了五色线,带来也算沾沾光。”
裴汐没注意她的小心翼翼,反而忿忿:“如今瞧来还是你这清雅矜贵,瞧瞧我这,在你这白玉镯面前一比,倒是落得似俗物一般。”
说话间,裴温和裴汝也看了过来,但离的有些距离,在她们看来也就是玉质上好的手镯而已,便移开了眼。
顾清宜咬唇,神色有些尴尬:“四姐姐要是喜欢,不如我与四姐姐换换。”
“嗳,可别可别,你这好看,但一瞧这上面的白昙雕花,是你绢帕惯用的绣样,我看还是与你这冷肤相称,我嘴上说说,但就喜欢这些红玛瑙华丽之物。”
顾清宜听言也笑笑,裴汐长相明艳,很称这些明丽之物,红玛瑙难得,她记得每次裴霁回送饰物都会去帮裴汐寻得红玛瑙的饰物,对这妹妹其实很上心。
这让顾清宜觉得,她好像又窥见了裴霁回甚少人知道的另一面柔软。
可下一瞬,顾清宜的笑容当即僵住了。
只见两人的斜侧方的东门门口,立着一身穿荷色襦裙的女子,唇色发白,看得出身子很虚,是前日才见的王妙语。
如今正目光幽幽的盯着顾清宜。
顾清宜抿唇,正要当做没瞧见的回头,她就脚步虚浮的走来,裴汐察觉顾清宜久不说话,也跟着扭头看了过来。
“妙语表姐,听闻你风寒尚未好,怎么出来了?”
裴汐虽然还面上关切,但对她的语气里的热切少了许多,毕竟坠湖之事,她也猜得到始末。
可王妙语丝毫没有将裴汐的态度放在心上,她眼神中有些固执,看向顾清宜:“我身边的丫鬟都被罚了板子,没人跟着我,顾姑娘能跟我去一趟医馆吗?”
顾清宜看着她的神色有些探究打量:“王姑娘身子不适,不如传召太医来院中瞧瞧,怎么还需要独身去医馆?”
“没用。”她摇摇头,“太后娘娘将我的名令牌收了,我也不想去麻烦母亲,我自己去医馆就是。”
只有拿着名令牌才能传唤太医或是医女来院落中探病,刚来岩山时,裴霁回就拿着自己的名令牌帮顾清宜等人传了兰太医。
这估计是太后娘娘对王妙语那日之事的惩罚。
裴汐眼神一转,看着身侧跟着的明梦,“祭舞也要跳着过来了,再说清宜表妹第一次来行宫,哪知道什么医馆在哪,不如让明梦扶着妙语表姐去罢。”
可王妙语却依旧盯着顾清宜,像是不想让步一般。
“可以,我陪王二姑娘过去。”
这王妙语一看就是有什么话非跟她说不可的模样。
裴汐笑意散了些,眉眼间有些担忧的看着顾清宜扶着王妙语出了阔道。
王妙语心肠倒是不坏,只是明面上顾清宜才因王妙语被退了婚,如今非要凑一块,谁的心情能爽利?
阔道多是姑娘和丫鬟太监在凑热闹看祭舞,顾清宜带着王妙语走了比较狭窄的花园小道。
小道上铺了鹅卵石,正正好能够二人并行通过。
“你一定很开心吧?”王妙语突然出声。
“即便我与知谨表哥那般,许家,王家,都没有为我们二人说亲的打算。”
她声音还有些病弱的沙哑,但顾清宜却听出了她语中的微讽。
她唇角溢出淡淡一笑,好像春风一般什么也没入心:“其实不瞒王姑娘,即便没有你那晚的胡闹,我与知谨也不会走得长远,不然,王姑娘也不会冒险坠湖赌一赌,这你不是心里也很清楚吗?”
顾清宜指的是那日凉亭中,她知道顾清宜还了许知谨的玉佩,那时就明白了顾清宜的心思。
“......是又如何,他还不是也因为你的缘故,不愿娶我,不愿对一个与他有了肌肤之亲的女子负责?”
“王姑娘,你这般言语,当真了解许知谨的品行吗?”顾清宜顿步:
“他若真不想为了你的名节负责,怎么那晚救你上来发现了蹊跷却一声不吭,难道不是顾忌姑娘家的面子?你是上京城的嫡女,更应该明白局势二字。”
顾清宜适时停言。
王妙语知道顾清宜言中的点明,面上有些难堪。
“是,你说的不错,如今家中为了他们口中的局势,觉得我在上京的名声误了,便远嫁青州,呵,我为了心中所想,唯一一次逾矩为自己的心意谋算,却换得远出上京的局面......”
青州?顾清宜指间微顿。
王妙语不吐不快:“......青州刺史葵安林,整整大了我十三岁,家境贫寒,让我王家嫡女、尚书令的女儿远去那荒蛮之地,简直笑话,咯咯......”
可听了这些话,顾清宜却陷入了沉思。
得益于那些事日裴霁回让她在渚白居抄写的州卷,顾清宜也明白青州的重要。
一连五年的州卷中,都有记载青州建港的事项,若是明年青州港成,那将是大宣第一大港,其财政赋税当真是不可估量。
难道,王家打的是这个算盘,这事怕是得告知裴霁回。
“王姑娘既然不想,可想过与王夫人好好说道,让你留在上京。”
“呵。”
王妙语眼中有些消沉一般的死心:
“你这话真似风凉话一般,顾清宜,你知道我其实都看不惯你,我最看不惯外州那乡野之地出身的人,你这人出身
不如我,才学见识不如我,不过是相貌好看些,仗着草莽出身的父亲有军功,就能攀上长公主的嫡子,你知道招了多少女子的妒恨么?”
顾清宜皱眉,神色冷了下来,却没出声打断,只因在远处的花树丛中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两人——
东宫的张侧妃和许知善。
“可偏偏,我最瞧不上那外州之地,我的余生,偏要在外州度过......”
“王姑娘!”顾清宜收回看向远处的视线,打断王妙语的话。
“不远处走出观星阁再左转便是医馆了,我想起还有事,便不送你过去了。”
“......什么?”
王妙语正说到关键之处,甚至还没借机挖苦她两句,她就要走了?
可回答她的是顾清宜好毫不留情的转身。
花林十分僻静,看着两人消失在远处,顾清宜看了眼玉器轻响悦耳的腕间。
她伸手摘了裴霁回送的玉环,用绢帕包了起来,妥善地放入荷包中,断绝了玉环相撞的叮铃声。
而后提裙跟了上去。
第52章 见红流产
花林繁密, 日光在林中也斑驳了起来。
顾清宜轻声踩着地上的落叶,在一棵一人环抱的树后蹲了下来,两人的声音隐隐传来。
声音稚嫩软糯一些的出自许知善:“......这次可是公子交给你我的任务, 不按他的吩咐, 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也清楚罢?”
顾清宜眉心一颤, 继续听了下去。
“这既然是你我的任务, 怎么就要我来做?你不过是个庶出的黄毛丫头......也能吩咐起我来了?”
“......正是因为我出身低贱, 才不好冒这个险, 难道你以为公子想看到我消失么?”
“你的身后,可是还有太子的宠爱, 有然州......”
“... ...”
动了动蹲的僵硬的手脚, 两人的声音却越压越低, 模糊的人声逐渐分辨不清话语。顾清宜小心的起身, 轻声出了花林, 没惊动林中的两人。
张侧妃不是太子的侧妃么?怎么会与许知善这公主府的一个庶女扯上关系?
从这两人的言语中, 顾清宜最起码能确定的是:两人身后还有同一个主子。
朱科是张侧妃的舅舅, 朱科与伪造父亲的剿匪密件有关。那张侧妃, 或者许知善......不, 应该是她们二人的背后之人, 是不是与父亲一案有关?
她清冷淡然的神色凌厉了起来, 有些难辨深浅, 究竟会是谁?
“这是...顾姑娘?”
男子悦耳的声音响起, 顾清宜回神,抬眼一看, 是没有预料到的人。
“宣安王世子安。”
“顾姑娘不必多礼。”他手中的折扇转了个圈,远远地虚空抬了抬顾清宜的手, “我未曾来过这什么行宫,竟一时迷了路,不知这宴庭该往哪边走?”
裴九竹脸上挂着如沐春风一般的笑意,好看的瑞凤眼明亮纯粹,这样执扇而立,竟在潇洒儒雅之余,多了些皇族才有的矜贵之气。
顾清宜像是才反应过来,之前宣安王世子可是和父亲宣安王一直远在云莱州,如今才被召回上京城,倒是比她还人生地不熟。
“世子往左边顺着路一直走便是宴庭。”
她回答的很简洁。
“原来如此。”可裴九竹像是发现了什么,看向了顾清宜身后的两条交叉路,“我倒是记得这一条去往医馆,一条去往花林,这祭舞已经开始,顾姑娘怎么来了这么僻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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