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时候余泽还在,空酒瓶已经堆了不少了,可见这俩人酒量都不差。烧烤还温热着,这种夜半时分,没人能抵挡得了食物的诱惑,林凛随便动了几口,喝了半瓶啤酒。
夜深的时候,宗遇霸占着最长的那条沙发,躺着闭目养神,林凛坐在地毯上,背后就是宗遇,余泽则坐在另一角。他缓缓睁开眼,闻到淡淡的烟味儿,就看到林凛盘腿坐在那儿,左臂横在胸前,右臂立在上面,吞吐烟雾,没有表情的样子看着有些冷漠,低声和余泽似乎在说什么事情。
余泽听过之后表情有些复杂,有尴尬、有懊悔,总之是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那架势像老师训学生似的,宗遇看得忍不住笑,虽然没细听他们在说什么,但鲜少看到余泽这种怂样儿,他可从小就是好学生,哪里被老师骂过。
余泽那会儿心里就在骂自己:你可真该死啊。
宗遇早就想赶余泽走了,都凌晨一点多了,没想到林凛的话一说完,余泽便起身告辞, 宗遇寻思总算送走了这尊大佛,起身开始收拾茶几上的残局。
他本来并没好奇林凛和余泽说了什么,猜想大概率和宋慈有关,他自然没什么兴趣,不想两人洗漱后上了床,灯也熄了,林凛在他怀里开口,主动问他:“你不问我和余泽说了什么吗?”
“说啥了?告不告诉我都行,我是一个很有分寸感的成熟男人。”
林凛骂他“臭屁”,低声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应不应该告诉余泽。不是在这儿跟你说你兄弟坏话,就是我一直觉得,余泽这个人心眼儿挺多的,我不喜欢。但是他跟你从小认识,我又觉得他肯定不坏,姑且相信他一下。”
这下倒是真把宗遇整好奇了,先解释道:“他就那样儿,从小心思深,性子沉,他爸早年在广州那边倒腾服装,赚了不少钱,然后呢,在那边找了个对象,两头一边一个家,难免忽略了他和他妈,这事儿还是他发现的。”
林凛听得沉默,想到宗遇、宋慈、余泽这三个人的家庭情况,感叹道:“你们仨怎么就凑不出一个靠谱儿的爹。”
“宋慈他爸怎么了?”
“他爸爱打人,初中的时候也离婚了,十几年没见过了。余泽他爸妈也离婚了么?”
“没离。”
“这还不离?”
“离婚不是便宜他爸了?他爸那小媳妇又生了个孩子,他妈当初为了一心照顾他,工作都辞了,摊上这种事儿。他妈也不是吃素的,放话说肯定要榨干他爸,看谁能折磨死谁。余泽楼下那房子还在还贷款,但医院那栋楼可是实打实买下来的,他爸能不出点儿血么?现在生意不好做,那老小子也没什么钱了。”
上一辈的婚姻里的烂事说起来总是精彩纷呈的,像林凛家里这种和睦的状况竟然是少数,林凛闭着眼睛都想得到,余泽的童年生活不会太幸福,和宋慈简直是两个小可怜,刚刚那些后悔的情绪消散了不少。
说完了余泽家里的事儿,宗遇问她:“所以你和余泽说什么了?我本来不好奇的。”
“也没什么。就是宋慈之前在北京养过一只猫,死了。”
“好端端的咋就死了?”
“具体我也说不清,猫就那么大点儿,肯定比人脆弱吧。宋慈工作比我忙,她们公司特卷,她压力也大,加上第一次养猫,没经验。你知道小猫是不会说话的,带去医院全靠主人描述情况,她当时就被宠物医生弄哭过,问她啥她都不知道,说不清楚,看家里监控录像也瞧不出猫有什么异常,反正就是耽搁了。我觉得那医生也不靠谱,换了个医院已经晚了,就没救回来。”
宗遇知道宋慈比她早回到老家,问道:“所以她就回来了?”
“主要原因确实是这件事,她自己承认挺对不起猫的,就是知道自己有错,愧疚得不行,一个月瘦了十几斤,她那么大点儿的个子,都皮包骨头了,班也不去上,差点儿抑郁。说起来命运也挺奇怪,她就是那会儿成宿不睡觉,开始写小说,我都担心她疯了,结果就有人找她出版,还卖了版权,赚了不少,公司也把她开了,她就二话没说回老家,买房子、搞装修,就这么回事儿。”
“你把这些告诉余泽了?”
“是啊,我寻思余泽好歹是个宠物医生,应该靠谱儿。即便俩人不谈恋爱,也算朋友吧?宋慈就是因为那件事吓怕了,富贵儿有点儿异常她就不行了,她是跟我开玩笑说过要追余泽,闹着玩儿的。人正担心猫呢,余泽扯感情事儿就不地道了吧?活该挨骂。”
宗遇发出一声低笑,换了个姿势搂她,接道:“你放心,我看他刚才那表情,肯定知道错了。咱余医生一直以温柔闻名,对那些病患客户都可有耐心了……”
“你这话说的,那他对宋慈也一视同仁么?我还不如不跟他说这些了。”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他可没给别人送能量,舔狗似的。”
“你玩蚂蚁森林么?”林凛忽然问道。
宗遇算是听明白了,合着林凛也玩,立马发出一声哀叫:“不是吧,祖宗,咱玩点儿能充钱的行不?”
林凛还不是很困,直接伸手去拿手机,寻思着偷一下能量再睡。手机一解锁就是微信界面,将近凌晨两点的时间,沉默许久的群聊竟然还聊了几十条,消息数量仍在增加,林凛就打开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宗遇埋在她肩头撒娇:“太亮了,你把屏幕调暗点儿,我要睡觉。”
林凛耸肩顶他:“你看同学群没?”
“我看那干啥?八百年不看一次,你还天天看啊?”
“八百年不看一次,你去北京还在群里说?”
“那不是为了钓你么?媳妇儿都钓到手了,同学群就可以滚一边儿去了。”
真会卸磨杀驴,林凛斜眼瞟他一眼,他根本没看手机,林凛便告诉他从群里得知的情况:“冯玥说她月末回来。”
上次同学聚会冯玥没去,正惋惜呢,所以在同学群里说等她回来还得组织一次。
宗遇心里咯噔一声,装了个傻:“冯玥是谁啊?”
“装,继续装。上次不是还说请人吃饭?”
“屁,我说的是请大家吃饭,没说单独和她吃,别以为我喝了酒就能给我下套。”
林凛单纯好奇:“她是还在追你么?”
“可能吧,惦记我的人也不少呢,所以你得把我拴紧了。”
“我打个链子拴你脖子上?你是狗啊,宗遇。”
他故意“汪”了几声,咬她脖子:“我不就是你的狗吗?不过说好了,在外面我给你当狗,行,但你也掂量着点儿,脱了衣服我肯定往死里扑你……”
林凛打断道:“你可以睡觉了。”
他确实打算睡了,睡前不忘和林凛说一声:“我明儿还得早起,约了人,我妈也在。我每次早起,临走前都亲你一口,你知道不?”
“我上哪儿知道去?你起那么早,睡得正香呢。”
“所以说得告诉你,指望你自己发现是不太行了。”他表面上看起来没谱儿,事儿在心里都安排得妥当,又说道,“你那个店,硬装不用改,省了不少麻烦,软装的话,到时候我给你找人搬东西,省得遇到不行事儿的,看你是姑娘,欺负你。厨房你不是打算重刷一下墙面?顺道的事儿,要不了多少钱,你就安心整办证儿的事儿吧,这我不跟着掺和,咱们这儿小地方也不用找什么代办,挺快就能下来,有事儿你直接问我。”
他低声念叨着,手机屏早已熄灭,黑暗的卧室十分安宁,林凛心里熨帖得紧,“嗯”了一声,又关心道:“那你明儿还得喝酒么?快到年关了,酒局不少吧。”
宗遇戏言道:“你知道么,酒店早就迈入正轨了,我不用怎么管,要说我现在的职业,我觉得是‘三陪’,天天见各种人,我妈也一门心思地给我介绍人脉,啥叫做生意啊?我又陪喝酒、陪按摩、陪唱歌,偶尔陪打麻将,还陪啥?反正我啥都陪,我的盼盼啊,我怎么干这活儿啊?没脸见人了,让我把脑袋埋你衣服里吧,我躲躲。”
林凛就知道,他正经不过三两句,准要没正形,又想起来,这么长时间她还从没去过璞宴,虽然没什么去的必要,但趁着最近还算空闲,店开起来了难免要忙,于是她说:“你哪天不忙可以带上我,我还没去过你那个酒店呢,不过也不是非得去,宋慈她表姐不是要在你那儿办婚礼嘛,到时候我得去随礼。”
“老板娘要视察了?行,后天就行,后天没事儿,咱俩开个房……”
“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儿干净的?”
“我一看到你就全是龌龊心思,没整儿。”
两人絮叨了几句,声音渐止,林凛闭上双眼都要睡着了,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疑问,没指望他会回答,问道:“酒店名是请人取的吗?”
她觉得璞宴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字也好看。那时宋慈表姐犹豫选择哪家酒店,她带着个人情绪不提倡璞宴,其实客观来说,这确实是最优选择。
他声音小得都快听不到了,像在梦呓:“算是请人取的,也不算,定了好多字儿,我自己挑的。”
“那你挺会挑。”林凛真诚地夸赞,“好听。”
他随即发出闷笑,把她搂得更紧,紧到林凛快要喘不过气,他却骂她:“你个笨蛋。”
她满心不解,他也没说明白,呢喃道:“唉,那时候就想着,等等你,万一被我等到了呢?还真等到了,等到了就好……”
他倒头就睡,林凛却彻底精神了,开始在脑海里解题,璞宴两个字拆了半天也没拆出什么玄机,甚至怀疑自己自作多情,心想应该和她没关系,她想这些实在是有些可笑。
林凛只能带着疑惑入睡,日渐习惯他粘人的睡姿。
第45章
第二天余泽轮休,昨夜喝了不少的酒,睡得头疼,他并非忘记关闹钟,被闹钟叫醒,正好早起。
宗遇想着他昨夜心事重重,本以为他在睡懒觉,打了个电话没指望他能接通,不想他接得挺快,周围人烟嘈杂,宗遇就乐了,问道:“在哪儿呢?赶早市儿去了啊?真有闲心。”
余泽的语气没什么波澜,陈述道:“我在老东市,排队排了二十来米。”
宗遇隐约猜到他去干嘛了,接道:“王瘸子豆面卷儿?”
余泽“嗯”了一声,显然被排队折磨得情绪不高。
东北管驴打滚叫豆面卷子,王瘸子是出了名的老店,老板是个瘸子,六十多岁的年纪,儿子没学到他的手艺,却把饥饿营销运用到极致,每天清早开门,豆面卷子就卖两个点儿,售罄即止,比哈尔滨商委红肠还高贵。东西是真好吃,但排队一般人经受不住,生意确实不错,只是对于宗遇他们来说,懒得遭这个罪。
这几天正赶上元旦,据说又搞了个什么礼盒装,送人也算有点儿排面,许多人都赶来疯抢,小城市就是生活节奏慢,大伙儿都闲的。
宗遇没想到余泽也去凑热闹了,压根不想知道缘由,而是缺德地说:“正好,你要是排上了,给我也带一份,我上林凛那尽孝心去,谢就不说了啊。”
余泽送他一句脏话,看一眼时间,才八点半,没想到他开年第二天就起这么早,问了句:“你干嘛呢?别告诉我你在被窝里躺着,让我给你在这儿排队,我他妈的买了就砸你脸上,钱花得也算有点儿响儿。”
宗遇那边倒是安静得很,细听还有筝乐的声音,笑说道:“我早出门儿了,在茶楼陪客呢,忙。”
“你忙个屁,我是你奴才?你在那儿喝茶,我帮你排队买豆面卷儿,回头你拿着讨女朋友欢心去……”
“要不咱俩换换?你过来陪人,我去排队,我肯定乐意。”
余泽想都不用想就拒绝:“行了,给你带一份,赶紧转我二百。”
“好说,高低给你转二百五,你比黄牛良心多了啊。”
“滚犊子。”
那头宋慈睡了个自然醒,十点多起床,正跟林凛打电话,手机开免提放在洗漱台上,林凛正关心着她,她这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觉睡醒都快忘光了,让林凛放心。林凛正想说去找她,或者两人约着出来吃个午饭,好好和她说自己跟宗遇的事儿,宋慈那边忽然接到个陌生电话,就先把林凛的电话挂了。
没想到陌生电话是余泽,电动牙刷停止工作,宋慈把最后一口泡沫吐了,故意用冷漠的语调问:“你干什么啊?还给我打电话。”
还用了个别人的电话号,看来他知道自己被拉黑了。
不用她说,余泽就能懂,先解释道:“这也是我手机号,不怎么用。”
“哦,你什么事?”宋慈重复道。
“你出来,我在你家门口。”
宋慈当时特别犹豫,又想立马出门去见他,又想把他晾在外面,不理他,沉默了足有半分钟,还是余泽再度开口催促:“赶紧的,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话可说啊?我跟你这种自作多情的人没话说,你赶紧走,不然我要叫物业了。”
“我敲门了。”
“等会儿,你等会儿。”
宋慈没办法,撂下手机冲出了门,如果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肯定漱一下口,把脸洗完,或许还得再捯饬捯饬发型,总之她穿着海绵宝宝的珊瑚绒睡衣冲出了门,脚踩奶奶款的棉拖鞋,毫无形象可言。
余泽看到她的瞬间肉眼可见地迟疑了一下,宋慈压根没审视过自己,信奉“凡事多指责别人,少反省自己”的道理,有些冲地问他:“啥事儿啊?”
余泽伸手递过去个袋子,老套的设计,红色的布兜上印着“王瘸子”三个字,别扭地说:“路过老东市,顺道买的,你吃吧。”
莫名其妙,宋慈当时满脑子就是这四个字,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嘲笑道:“哟,那你可真顺道呢。你碰巧过去,碰巧排在了第一个,碰巧买了好几份,碰巧施舍我点儿,是吗?”
“胡扯。”余泽立马反驳,“行了,你也别埋汰我,我特地去的,排了俩点儿的队,就买了两份,给宗遇的是顺带的,主要为了给你,你满意了?”
他突然这么直白,搞得宋慈不知道怎么接,也不好意思继续挖苦他,愣了下神反问:“你什么意思?”
“昨儿是我不对,语气不好,也不该说那种话,跟你赔罪。或者说,哄你一下,别生气了。”
“谁生气了?”宋慈下意识嘴硬。
“你都哭了。”
他还敢说,宋慈解释道:“那是因为我想起了伤心事,不是因为你哭,更不是被你气哭的。”
他顾虑她的面子,点头附和:“是,我知道,但还是怪我,我语气好点儿就不至于惹你哭了。”
见他态度这么好,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宋慈也不好再拿乔儿了,至于这份豆面卷子,她知道价钱还好,但排队不容易,不免含蓄了下,婉拒道:“好,你这么诚心地跟我道歉了,我也原谅你了,我们还是朋友。吃的你拿回去自己吃吧,我想吃可以自己去排队买。”
她自觉这句话说得很硬气,哪成想余泽一句话就把她戳穿:“你起得来么?而且我不爱吃这玩意,粘牙,你说你爱吃。”
37/40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