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想,他应该在朝中为国为民成为朝中栋梁才对,然后他与新帝便如圣人与裴相一般有一段君臣知己的佳话。
他已经不能成为武将,驻守边疆,她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将这最后的路也堵死。
荔枝与樱桃见李棠安然无恙回来,皆松了一口气,只是见她失魂落魄,只以为与圣人说了些什么。
入了里间,李棠换了一身月白色常服,她坐在妆台前,想了想还是别了一对珍珠耳坠。裴钰这几日便告了病,不过还是常常待在书房中,待到用哺食的时间便与李棠一道用。
圣人让李棠进宫这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李棠不说他便也不问,席间在李棠在花厅说起此事时,只说圣人吩咐她要好好劝太子,被她拒绝了,圣人与太子关系并未破冰这事众所周知,裴钰自然不曾疑心李棠。
用过哺食,二人坐在一起品茗,李棠已经很习惯如此。捧着茶盏,她迟疑了一下才道:“郎主,若是儿说,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你呢?”裴钰微怔,“那就等阿梨想要告诉我时,再说罢。”
“郎主不会生气么?气儿欺瞒于你。”李棠带着几分犹豫问道,裴钰却笑着望向她,“我幼时读书那时极厌憎别人说谎,认为黑白分明才是对的,后来却发现不尽然,若是人撒谎,除非心性本恶,恐怕也有因为好意而撒谎,阿梨说是么?”
“是。”李棠露出一个清浅笑容,心中却已经做了决定。
今夜的李棠十分主动环住他的脖颈,在床榻之上与他吻在一处,他看见面前的山峦,轻拢慢捻抹复挑,偏偏他还要凑近她的耳垂呼出热气将她的耳垂变得绯红道::“阿梨更喜欢哪处?”李棠自然不会答他,于是他动作也愈发放肆。
李棠知道他素日看起来最是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心中却也充满了对她的欲念,她不知道那来自何处,却也纵着他,除了第一次有些痛楚之外,其余时间大抵都是快乐的。
她看见他雪白的脖颈,因着对方的动作,忍不住在上面咬了一口,宛如前世,她听见他低笑了一声。后来李棠也不记得经历了几次,只是第二日起来时,发觉身上腰酸背痛,这才有些后悔昨日是不是不该那么激烈。
她醒过来时,裴钰已走了,已称病几日,如今这病到底也该痊愈了,只是恐怕是因为积压的公文,这一日裴钰并未回来,只派了阿茗说在署衙歇息。
于是这夜,李棠未曾入眠,她已经习惯了身侧有裴钰在一旁,半夜十分她起身,看见那自梦魇之后挂在上面的花鸟纹银香囊,有些普通却是裴钰所赠之物。
于是她起身披衣,将那香囊取了下来,打开外壳,用银匙将香料舀起放置其间,如此才将香囊合上复又挂上去。
做完这些事情,李棠又移到案前,点燃面前的烛台,研墨提笔开始写字。不过寥寥数语,却写得她心中酸涩不已,写到最后李棠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沾在宣纸上,宣纸被浸染出了墨迹,已然不能要了。
转眼又到了清明这一日,裴钰特意告了一日假,陪李棠出门去大慈恩寺上香。
大慈恩寺这日依旧人头攒动,只是这一次并没有侍女们随行,只他们二人走在苍松小径之上,李棠依旧将抄好的佛经供奉在佛前,自她懂事起,每逢孝仁皇后忌日她都会用心供奉。
只是此时故地重游,与从前心境大有不同。出了大慈恩寺,她与裴钰携手走在街道之上,游人如织,只是李棠却觉得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她如今心绪已经平静,便十分珍惜如今与裴钰相处的时日,只是还未曾自大慈恩寺走出多远,李棠便看见荔枝前来寻她。
按理来说她应当不会如此冒失才对,只听荔枝急道:“娘子您快入宫吧,宫中来人说圣人如今已垂危。”李棠心中一惊,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回裴府耽搁了些时间,李棠忙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带着荔枝,那马车当即启程往宫门而去。
就如前世一般,只是时辰有些不同,李棠急匆匆到了紫宸殿,太子与李鹤云都在此处,圣人卧在明黄的床榻之上,如同一截槁木。
只是与前世不同,李棠并未掉泪,她只是看着床榻之上行将就木的圣人道:“阿耶放心,儿不会忘记你的嘱托。”圣人望向她的目光有些欣慰,只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早前他已将遗诏告诉了太子。
李瞬觉得自己的魂魄正在升上天空,弥留之际,他恍惚间看见了含英,她依旧是如花般的模样,一如他们初见时。他在心中对她道:含英,我对不起我们的孩子,你会原谅我么?你是来接我走的么?
那幻觉摇了摇头,并不说话。半晌,她才道:“不原谅,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他笑起来,他知道,没人能宽恕他,包括含英,包括自己。
“圣人去了。”顾内侍看着床榻之上的圣人道,众人望向那里,太子不似前世那般软弱道:“先将丧事安置好,这几日我与太子妃会守灵,那些后妃也需要去。”
顾常侍犹豫了一阵还是问道:“那许贵妃呢?”李海对这个害死自己阿娘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却还是冷哼了一声道:“就让她在含凉殿,哪里也不许去。”
城楼之上响起接连不断的钟声,众人心中都明白是国丧,包括含凉殿内的许贵妃,她如今已近临盆,每日起身都十分艰难需要芍药帮助,如今乍闻钟声,便知道是圣人去了。
她只觉腹中一痛,似有千斤往下坠,听见芍药的呼唤,不过只一声之后便坠入无边黑暗。
李棠又如前世一般宿在出云阁,只是还未天亮时便听见有人前来禀报,说是许贵妃快要不行了,李棠心中一惊,思量一番到底还是去了含凉殿。
芍药未曾见过生孩子这场面,许贵妃昏过去便连忙去请赵医女,赵医女早在前几日便住在宫中,便是为了方便许贵妃临盆之时传召。
只是情况十分不好,李棠听闻许贵妃听见圣人去了的消息便昏了过去,醒过来之后便喊疼,腹中婴儿也十分不安分,如今请来赵医女与产婆,孩子却迟迟未能出生。
李棠坐在含凉殿内,天欲破晓时,总算听见产婆的声音,“生了,是位公主。”产婆将那孩子抱给赵贵妃看,只是她面色愈发苍白,如同即将凋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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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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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房内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李棠望着抱着公主的产婆,又看了一眼生机逐渐流逝的许贵妃。
赵旋覆摇了摇头道:“方才生下小公主时便已经服用了一棵百年老参,如今我也没什么办法。”
许贵妃脸色苍白望着她, 艰难道:“我恐怕是不行了, 她毕竟是你的妹妹, 给她找位善待她的养母罢。”
李棠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好。”许贵妃见她应承下来继续道:“从前我做了错事,如今想来恐怕是死有余辜, 如今能下去陪陪贤妃了。”
李棠只是望着她, 不曾说话, 许贵妃慢慢阖上双眼,一旁的芍药哭着扑上前去,毕竟主仆一场。
李棠依旧只是看着, 赵旋覆则摇了摇头, 许贵妃这人到底也算将死之时忏悔了一次, 只是逝者已矣, 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芍药又膝行至李棠面前,“求公主将婢子派去伺候小公主。”李棠看着她, 道了一句:“你倒忠心。”
芍药心中只觉悲痛, “贵妃她做错了事情,婢子从前在她作恶时未能劝阻, 只能尽心伺候小公主让她日后不要重蹈覆辙。”
李棠点了点头, “将公主送去宫妃处时, 你跟着去便是。”说完便出了含凉殿, 许贵妃死了, 她心中却并无什么快意, 只是从前的恩怨如此便是了结了。
孝仁皇后与贤妃与她,都被这楼阁林立的皇宫吞噬了性命。他们或许曾经也是如花女子,李棠心中只觉悲哀与沉重。
回到出云阁时,她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圣人的丧事如今已经开始操办起来,李棠换上了粗麻白色丧服,与太子和那些宫妃一同守灵。
如此过了七日,圣人入葬皇陵,听说他的遗愿是与孝仁皇后葬在一处,新的圣人,也就是李海自然遵从遗愿。
至于许贵妃,自然是入不得皇陵的,李海命人将她与许家葬在一处,如此许家最后的血脉便只剩下李海的那位皇妹。
她出生便没了阿娘,李海也不大喜欢她,并未拟封号,只取了名叫李樱。后来李棠求情让李海找一位宫妃扶养她,毕竟还是皇家血脉,李海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同意了。
只是宫中原本的妃嫔就不太多,贤妃与许贵妃相继去了,一时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若是有也多数不想扶养公主,何况这公主还不怎么受宠。
最终还是从前是云婕妤的云太妃愿意将公主养在膝下,她未有子嗣,想着日后公主长大将自己接出去奉养也不错。
于是,李樱与芍药就这样搬进了饮羽殿,云太妃心地不错,李棠知道其为人便也放了心,也算有个交待。
之后便是李海的登基大典,李棠亦在一旁观礼,李海头戴冕旒着玄色冕服,与头上戴宝钿花钗的王暧携手走至太极宫,二人一同在丹墀之上的龙椅之上坐下。
再接受臣子们的朝拜,一套繁复的流程过后,李海又在殿上宣布封李棠为洛阳大长公主,食邑千户。
众人皆惊,要知道李棠出嫁裴府再受宠也不过食邑五百户,如今竟又加了千户。待到散了朝,李棠回了出云阁,圣人的丧事已毕,许多事情都需要一个了结。
裴府,陶然居的桃花已至凋零,残红落在泥间与水边。樱桃多日未见李棠,如今见李棠回来自然十分欢喜,只是又疑惑李棠身边怎么不见荔枝。
李棠看着她道:“将东西都收拾去公主府。”樱桃闻言心中一惊,欲言又止望着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李棠去了檐下,她不在的日子雪衣被照顾的极好,雪衣见了她又开始叽叽喳喳,李棠笑了一声问它,“你要不要跟我去公主府?”
鸟儿极灵性歪着头望了望她,道:“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李棠笑容便淡了几分,她命樱桃搬来一张胡凳,就这样坐在檐下等着裴钰归来。
新帝登基,中书省事物繁忙,裴钰便又回来的略晚了些,一入陶然居的门便看见了檐下的李棠,大概是因为守灵的缘故,李棠消瘦了许多。
李棠见了裴钰,并未如往常一般上前含笑与他说话,裴钰一身紫袍缓步走到她面前,李棠一双琉璃眼瞳望向他。
只听她冷淡至极道:“如今太子已经登基,儿决意与你和离。”说罢将袖中早已写好的和离书拿出来,裴钰面上毫无波澜,只是李棠看见他将那和离书接过的时候,双手微微发颤。
只见他微笑道:“好,如你所愿。”原来其实没有任何不同,她最终还是会抛下他,他知道她喜爱自由,他以为这一次会有什么不同。
李棠别过头不再愿看这副场景,忍了又忍,才道:“今日就离开裴家。”樱桃已将一切都打点妥当,她自胡凳上起身,至始至终都未曾再看裴钰一眼。
待到上了前往公主府的马车,樱桃才看见李棠两行清泪自面上划过,犹豫一阵樱桃才道:“公主,您与驸马感情不是极好,为何突然要……?”
她素来规矩,只是此刻也忍不住问,又心疼李棠,忙拿了丝帕替她拭泪。李棠哽咽道:“我不能耽误他,若是不与他和离,圣人命我日后制衡裴家,恐怕到时不剩下多少夫妻情意,我不想让他为难。”
马车到了公主府上,如今公主府上已焕然一新,李棠被封为洛阳大长公主,府邸短短几日也被李海命人修建的更加奢华。
荔枝早就候在门前迎接李棠,见了人,却有些失神。“娘子…公主回来了。”
李棠点了点头道:“将箱笼清点一遍,我有些倦了,想要回去歇息。”二人自然称是,目送李棠离开。
公主府内的居所极大,只是侍候的人不多,不过过阵子李海恐怕又会拨一批人前来伺候。
李棠在澄明堂睡了一觉,待到用哺食时觉得没什么胃口,只略略用了几口便搁了箸。荔枝与樱桃看在眼中,心中只觉忧虑,却又不好说出口,只能吩咐厨下明日变着花样做些吃食。
只是第二日李棠也用得极少,二人看着心中焦急不已,想到临阳郡主与李棠交好,只好请临阳郡主来劝慰一二。
李茵到公主府上时亦是啧啧称奇,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不说。
又引来活水以筑湖,湖上有几只仙鹤振翅其间,至于荷叶才露出一个卷儿。沿途奇花异草更是甚多,假山奇石目不暇接。
只是李茵见着李棠十分憔悴,倒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成了长公主怎么反倒憔悴了?”李茵出声问道。
李棠见了她,笑了一声,命荔枝去煮茶。“无事,这几日身子不太好罢了。”李棠解释道。
李茵坐在她一旁细细打量着,“外间都在说,你刻薄寡恩新帝一登基便甩了驸马,翻脸不认人。”
“随他们说去。”李棠不大在乎,反正经过诸多事情,名利与她不过是浮云。李茵如今眉眼含情,想来是过得十分滋润。
望见她的眼神,李茵倒也不避讳,“他如今晋升得还不错,入了禁军得了王岑赏识,圣人十分看重王岑呢。”
“意料之中。”李棠十分坦然,依旧是八方不动的模样,李茵便又道:“前几日我举办宴会,你那姐姐看着不太好过。”
新帝登基,兰陵公主与二人关系都不好,自然不如李棠这般荣耀,不过再怎么样李海应当也会让她衣食无忧,至多就是前往封地而已。
林昭仪从前说思女心切,舍不得兰陵公主离开,才让圣人留了这么多年,李棠也不欲多管闲事。
“从前我便与她说得很清楚了,此后她要如何都与我无关。”荔枝端来茶盏,李棠先饮了一口。
三日前,她也收到了苏荷的信,她说自己在汝州十分逍遥,开始用李棠给她的那笔钱做生意,倒也赚了些银钱,她打算再赚一些再离开汝州去看看。
李棠倒不意外,苏荷就是那种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柳云烟也常常送些东西过来,李棠自然不缺,只是心意难得,李棠便命人都一一收好了。
李茵闻言倒也不奇怪,只是她想了想道:“反正如今你都与裴钰和离了,要不要给你送几个人过来,从前无聊时也召了几个人来给我唱曲,倒是温柔小意。”
李棠有些无奈道:“免了,无福消受,你要是真喜欢,我让圣人把控鹤司的人都给你选。”
李茵忙摆手道:“不行。”李棠微觉有些好笑,“怕那位吃醋?”李茵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李棠却为她高兴,“如今你也算找到良人了。”
“都这把年纪了,什么良不良人。”李茵说是这样说,面上还是带了笑,“两个人在一起就好,我也不怕别人说什么。”
“成婚时记得送贺贴来。”李棠掩唇道,李茵十分爽快,“成,你这长公主来撑撑场子也好。”
送走了李茵,李棠才觉好了些,再过些时日应当去行宫避暑了,只是那时裴瑟瑟还在她身旁,如今也只她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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