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安忙摇头,“主子放心,叶公子收留我们之后,没有叫我们做过歹事。”
石宁抿了抿唇,垂下眼说:“我们原是南边望族家中培养的死士,自五岁记事起,就被关在一个砌着高墙的院子里,每日里做的都是些互相残杀之事,后来我们兄妹受不了,便找机会逃出来,一路到了永宁府,被叶公子收留,才算是有了几分人样子,我与哥哥自小见惯了刀光剑影的场面,才练就的一身功夫,自然不会怕这些。”
石安有些诧异地瞧了一眼自家妹妹,没料到她竟会把这些往事抖露出来。
程令仪也愣了一愣,心里这才恍然,难怪兄妹俩年纪轻轻,却已练出一身好武艺,原来都是被逼出来,还是用那般惨无人道的方式。
面上涌起一丝心疼,“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如今是自由的。”
怕两人想起往事难过,她忙又说:“我问这些也不为别的,只是你们两个天资颇好,适合跟着我给人治伤,我想教你们一些处理外伤的法子,让你们兄妹俩做我的助手,你们可愿意?”
前世她做主刀医生,少说也有两名助手、一个麻醉师,外加两位护士。
可如今,干什么都是她一个人来。
在回春堂时,纵然有钱郎中给她帮手,可有时候一台手术要耗时两三个时辰,钱郎中毕竟年迈,总有些力不从心。
眼下她又另开了医馆,虽然有柳华坐镇,可自家师父哪哪都好,唯独不爱见血,生怕会脏了手,所以柳华除了看诊下药,其余动刀子的事情,基本都是程令仪自己搞定。
她早就想培养两个帮手,只是一直没空去物色合适的人选。
如今见石安和石宁这般有天赋,不由就打起了兄妹俩的主意。
石安和石宁对视一眼,都点头说:“主子想叫我们做什么,吩咐就是。”
程令仪满意地笑起来,“很好,你们愿意学,我必不会藏私,若真能学会这门手艺,日后你们若是离了我,也有一技之长傍身,不用再去做护卫仰人鼻息。”
事情说定,程令仪再带着兄妹俩给人治伤时,除了下命令,还会更加细致地讲解为何要这么做。
又过了几日,钱郎中忽然一脸急匆匆地来了。
一进妙手堂就直奔程令仪而去,“程丫头,快快跟我走一趟!”
程令仪还在写方子,见此情形便问:“钱老,怎么了,您老别急,先慢慢说来听听!”
石安给他倒了一杯茶,钱郎中喝了一口,略顺了顺气,就急忙道:“回春堂来了一个病患,颇为棘手,前几日我诊过脉,判定他是噎膈诊,开了一副化解的方子让他回去饮用,可谁知病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还加重了,眼下人还在回春堂里昏着,我想叫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不然那人可就危险了……”
柳华皱眉道:“你说的这属于内症,又不是外伤,就算带走我徒儿怕也于事无补,再说你一个郎中,应当见惯了生死,便是再厉害的医术,也总有救不回来的人,你行医一辈子,怎得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
钱郎中叹气,“师妹不必挖苦,道理我自是明白,可那人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瞧着和程丫头差不多,我怎能见死不救?”
第176章 休要作践我儿子
“师父,钱老也是救人心切,那人如此年轻,救不过来也是可惜,要不咱们就去看看吧?”
程令仪不确信自己有没有办法,索性想把柳华也拉上一起。
柳华终是心软,叹了口气说:“那便走一趟吧,不过我有言在先,不会再登回春堂的门,眼下既然是为着救人,可不是我说话不算话。”
她能去,钱郎中自然满口答应。
几人一路来到回春堂,一进门,就听到妇人哭天喊地的声音。
“我的儿啊,你才十六啊,还没说亲,怎么就得了这种怪病,整个府城竟然没有一个郎中能治,我看他们都是庸医!骗子!儿啊,你醒醒,你要是没了,娘可怎么办……”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程令仪皱了皱眉,竟然有些不想入内。
钱郎中却已经先一步进去了,“快让开,我请了两个高明的郎中过来,让她们给你儿子瞧瞧!”
“好,好!”
妇人急切地答应,可在转头看到程令仪的瞬间,脸色顿时又沉下来。
“钱郎中,你就算再没法子救我儿子,也不能找这样一个女骗子来糊弄我啊?”
钱郎中微愣,“你们认识?”
黄氏一抹脸上的泪,冷笑道:“她不就是那妙手堂的什么女神医吗,我早去过了,她亲口说的不能治,这般女骗子,你又把她找来,叫我怎么信她?”
钱郎中斥道:“胡说,程丫头才不是骗子,她们两位,一个是我师妹,一个是我师侄,你快让开,让她们过来瞧病!”
黄氏却不肯听,拽着程兴拦住两人。
柳华是个不肯假以辞色的,冷哼一声道:“我们郎中,也不是要上赶着救人的,你不想治,那就算了。”
程令仪也无奈地摊了摊手,“钱老,您也看了,是他们不肯。”
钱郎中也没了法子,站在一旁干瞪眼。
程令仪看着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这是她的二弟弟,程宗旺。
很奇怪,明明病榻上性命危急的,是她的亲人,可她却一点儿也不难过,就像面对陌生人一般。
黄氏的谩骂声不断,柳华已经转身出了回春堂。
程令仪正扭头想走,忽然听见黄氏说:“儿啊,你再坚持坚持,府城的郎中不行,娘就带你回京城,咱们去找好郎中给你治病,你可千万要撑住了……”
程令仪脚步一顿,回身问:“你们是从京城来的?”
黄氏看见她就讨厌,“哼,与你何干,你这骗子还不快走?休要作践我儿子!”
程令仪微笑,“听你们口音,我以为是永宁府本地人呢,没想到却是从京城那种繁华之地来的。”
黄氏冷嗤一声,“我们原本也是永宁人氏,可已在京城安家置业,回来不过是办点事,若不是我儿的病拖着,我们早就走了,何至于连个郎中都寻不到,我看永宁府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程令仪心思一动,问道:“治好了你儿子,你们就走了?”
“这是自然!”
程令仪一改先前的态度,抄着手说:“我告诉你,我这神医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说不定你儿子的病我真有法子,你们真不让我给他瞧瞧?”
黄氏还在犹豫,程兴却先点头了。
“那就瞧瞧吧,左右让不让她治还得我们说了算!”
黄氏一想也是,就让开了病床前的位置,站在一旁,一脸不信任地盯着程令仪。
程令仪上前,先是检查了一番,可光从外表看,倒也看不出什么,她问:“你儿子病了多久,都有些什么症状?”
黄氏看她神情认真,咬牙道:“一开始只是食欲不大好,吃了饭总是呕吐,后来情形慢慢就加重了,一直喝药也不见好,人更是瘦得都脱相了,来了永宁府之后更是严重,时常脏腑剧痛,有时甚至还呕血昏迷,高烧不止!”
她一脸狐疑地盯着程令仪,“问了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法子?”
柳华在回春堂外面等了半晌,见程令仪一直未出来,就又进来看了一眼,瞧着自家徒儿已经上手,知道自己也不能再置身事外,便上前一把掐住了程宗旺的脉。
许久之后,她眉间露出一抹凝重,“阳虚有寒,膈塞不通,邪在胃脘。”
钱郎中急道:“师妹也觉得是噎膈之症?”
柳华点头,“不错,情形已经十分严重了,光用药恐怕很难救回来。”
听到这,黄氏身子一个踉跄,倒在程兴身上,“怎么是个郎中都这样说,我家旺儿才十几岁,怎会得这个劳什子病?”
程令仪在程宗旺腹部摸索了好一会儿,说出心中的猜想,“你儿子脏腑里长了瘤子,进食和排泄都不如正常人,所以用药才不见效果。”
“瘤子?”柳华看向她,“徒儿,你有法子?”
钱郎中也紧紧盯着她,“程丫头,脏腑里长瘤子是何意,你能治吗?”
程令仪点头,“我虽不能保证,但可以一试。”
黄氏听到说她能治,态度顿时转变,上前一把抓住程令仪的手,“你……你真的有法子治我儿子?”
程兴也一脸激动,“神医,听他们叫你,你也是姓程对吧?既然都姓程,那五百年前咱们可是一家,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旺儿,我家就三个孩子,大儿已经失了一条胳膊,幺女还小,老二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
程令仪心里冷笑,亲人一场,他们认不出自己不说,竟然连她的存在都抹杀掉了。
只有三个孩子,那她这个长女算什么?
果然啊,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不然也不会狠心抛下她,一家人去了京城。
她面色冷了下来,眼里带着一丝嘲弄,“我劝你们别高兴得太早,要治你儿子的病,得开膛破肚,将瘤子割下来,若割下瘤子他能好转,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若不能好转,便准备后事吧。”
黄氏吓了一跳,连退了好几步,不可置信地道:“开膛破肚?什么郎中给人治病需要开膛破肚……你,你这个骗子,铁定是想害我儿子!”
程令仪懒得再与之废话,只道:“信不信由你们,若考虑清楚了,就来妙手堂找我。”
说罢,她便转身出了回春堂。
第177章 只有五成的概率
路上,师徒俩坐在马车里。
柳华问道:“程丫头,你似乎极不待见刚才那两人?”
程令仪微微笑了下,“那夫妇俩前几日来过妙手堂,就因为我是个年轻女子,他们便认定我不是个好郎中,不分青红皂白地对我一顿数落,我自然没什么好脾气。”
“可那妇人说,是你亲口应的不能治。”
程令仪眨了眨眼,“师父,您不是说,行医最需谨慎,我除了会耍刀子,如今还是个学徒呢,那妇人态度恶劣,病患又不亲来,我如何能打包票,只能说自己治不好了,让他们另请高明去。”
柳华笑了,“你这性子倒是随我,不像你那师伯,是个装着颗慈悲心的老好人。”
程令仪点头说:“没错,我只求问心无愧,病患信得过我便治,信不过我,世上多的是郎中,我也好得一分清闲。”
回到妙手堂,门口有三两个病患都在等着,师徒俩忙又开门坐诊。
一直到了下午,就在程令仪以为她那爹娘是不会找她了,没想到他们却还是来了。
黄氏白着一张脸,看向程令仪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敬畏,“我打听过了,你的确是个神医,你既然能医好瘫痪的人,还给人剖腹取子,说不定真能治好我家旺儿……我跟孩他爹商量过了,我们愿意让你给旺儿开刀,只要你能医好旺儿,诊金都好说。”
程令仪翻着医案,眼皮都没抬,“只有五成的概率,你们可想好了。”
黄氏跟程兴对视一眼,有些犹豫不定。
程令仪淡淡道:“治好了,我不多收一分诊金,治不好,你们也别想把责任赖到我头上,毕竟我可是事先把风险都说过了,选择权在你们。”
程兴冲她拱了拱手,面上赔出一丝笑脸,“女神医,我知道,我这媳妇以前对你多有冒犯,我们给你赔个不是,可五成的几率也太小了,若是失败,我家旺儿岂不是就没命了,还望女神医能多多费心呀……”
黄氏皱了皱眉,面色有些不满,小声嘀咕道:“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小辈,犯得着去求她?若不是旺儿的身子熬不住,我早就带他回京城治病了……”
程令仪笑而不语,并不理会两人。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程兴夫妇坐不住了,两人交头接耳不知商量了些什么,黄氏咬牙道:“治,我们治!”
程令仪抬起头,面带微笑说:“成,我这里拟了一份切结书,你二人过来签字画押,我即刻就能给你儿子治病。”
黄氏眉头一拧,“什么切结书?”
“就是给你儿子治病的一份约定,成与不成,听天由命,不可赖到我妙手堂身上。”
黄氏有些不愿,“我们又不识字,怎知你不是诓我?”
程令仪把切结书拿起,“你们大可以找人查验过后再画押。”
黄氏将信将疑,接过切结书看了看,他们夫妇俩大字不识一个,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可又怕吃亏,就出门在街上找了个路人帮着念了一遍,知道程令仪所说不假之后,两人才同意按手印。
柳华过来看了一眼,只见切结书上,程令仪的落款只写了妙手堂三个字。
双方各自按了手印,程令仪将切结书收好,约好了治疗的时间,程兴夫妇俩就匆匆回去准备了。
柳华师徒也将要用到的药材和器具都备好,按照程兴给的地址,一路来到程家。
如程令仪所想,他们果然在城里置了宅子,虽然只是个一进的院子,可也有两间正房,东西各三间厢房,宽敞的很,在城中也算得上殷实了。
再见到程宗旺,他是醒着的,正在黄氏的照料下,勉强吃了一些汤水食物,可却吃得十分艰难。
他捂着肚子,神情满是痛苦,似乎每一口都有些难以下咽。
乍然看到程令仪进来,程宗旺眼中露出一抹惊艳,虚弱地问:“娘……她是谁?”
黄氏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鬓发,“旺儿,她是给你治病的郎中,别怕,治好了病,你就不用如此受罪了。”
程宗旺没想到,这么年轻美貌的女子,竟然是一个郎中。
他没有力气说话,便只半睁着眼,盯着程令仪的脸瞧,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面貌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似乎在哪见过一样。
程令仪面色冷淡,话也极少,给程宗旺灌完麻沸散,便把程兴夫妇都赶出去了。
因着是半下午,光线昏暗,屋里密密麻麻点了许多蜡烛。
程令仪主刀,柳华监脉,石安石宁兄妹俩打下手,一直到夜里,这场手术才结束。
“今晚他不会醒,若明日醒来发烧,就到妙手堂寻我。”
丢下这句话,程令仪就走了。
第二天,程兴果然又来妙手堂找她,说程宗旺已经醒了,但人虚弱得很,伤口也痛,时不时地发烧说胡话,让程令仪去看看。
程令仪处理这些症状已经较为熟稔,就没惊动柳华,带着石安石宁去了。
一到程家,就听见程宗旺在屋里说胡话。
“……给我银子,我要去喝酒!”
“大大大……这把开大!”
“姑娘的腿,是最美……姑娘的腰,不经撩……”
听到这些话,程令仪和石安兄妹都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这个程宗旺,年纪比他们还小,却已养成这副德行,难怪年纪轻轻身子就不行了。
程令仪踏入屋中,将调配好的药物递给黄氏,“拿去给他煎服,三碗水熬成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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