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鸢却反问道:“麻烦你去问问池景行,他的一条命,再加上他孩子的命,五百万,多不多?够不够?”
苏梨一怔。
祝鸢说的池景行的一条命,应该是说在瑞士的时候,池景行之所以能活下来,是祝鸢救下他的。
也正是在从瑞士回来以后,池景行对祝鸢的态度才会越来越坚定。
苏梨抿了抿唇,没说话。
祝鸢看着她说:“我没让你们打欠条,已经算是我的仁慈了。现在,请你立刻,滚出我的视线。”
……
林兰和祝青华赶到病房的时候,见到祝鸢正坐在病床旁发呆,等林兰走近了,才发现有一张银行卡。
得知了始末之后,林兰直接被气哭。
“怎么可以这么糟蹋人,我闺女受了这么多罪,就想着拿钱打发?!”
祝青华也没忍住,气得一言不发,林兰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给池景行打个电话,亲自听他说。
可祝鸢却说:“有什么好打的,从事发到现在,他连面都没有出现过,已经是他的回答了。”
但林兰就是要问。
祝鸢也没有阻止。
或者说,就连她的内心深处,也想亲口听池景行承认这些事情。
仇恨越深,她的离开才越决绝。
可无论林兰打多少个电话,那头都是忙音。
祝鸢的眼神也在那一声声机械声音中,慢慢变得平静而漠然。
与此同时,池景行空无一人的病房里,手机震动不时地响起,随后彻底归于平静。
刚从外面接水回来的池卉没有看见,明明池景行根本没有苏醒,可是却有一滴浑浊的泪,从他的眼角溢出来,随后无声地隐匿在床榻中。
第260章 :撒谎
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祝鸢正式发送了自己的离职申请,可不管她怎么说,主管还是想要当面见一见祝鸢,想要问清楚祝鸢的想法。
祝鸢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很好的领导,自从杜春华离开了财务部,主管一直有意栽培她,如果不是因为现实因素,她也不想失去这样一个上司。
或许是因为对主管的感激,以及还有一些必要的手续,祝鸢在医院休整了一段时间后,还是抽空回了一趟公司。
再次来到池氏集团,祝鸢的心性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一开始还有些担心自己会在这里遇到池景行,她担心自己的情绪会失控,但在乘坐电梯的时候,聊八卦的其他部门同事打消了她的顾虑。
“难不成咱们公司以后真的要换人了?”其中一个说,“我都好久没看见池总了,这几天来开会的都是池总的大哥。”
“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称呼。”
“你管怎么称呼啊,反正他们是一家人,都是池总。”
另一个带着八卦的笑:“听说池总这些天没出现在公司,是因为跟以前的女朋友旧情复燃了,只顾着谈情说爱去了,所以才不来的。”
听到这里,祝鸢的心刺了一下。
她没有心思去想池景行和苏梨的事情,或者是,她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想。
回到熟悉的办公室,同事们看上去像是开会去了,没什么人在,祝鸢松了一口气,所幸不用去解释什么,她这个人,最怕的就是聊自己的事。
她走进主管的办公室,那个一头短发,看上去总是精明能干的女人在看见祝鸢的样子的时候,明显一怔。
祝鸢知道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一个女人在经历了极致的悲怆之后,眼里的疲倦和面容上的衰败是藏不住的。
祝鸢甚至见到以前苏梨最落魄的样子。
而她现在的状态,比当初的苏梨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正聊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动静越来越大,似乎是有人在吵架。
主管拉开门出去想看看怎么回事,祝鸢跟在后面,却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是很久没见的苏心亭。
此时此刻的苏心亭像是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头发散乱却又凝结在一块,就好像很多天没有梳洗那样,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病号服明明很大,可苏心亭原本瘦弱的身子却像是完全撑满了那件病号服一样。
此刻苏心亭状似疯癫地冲着人群大喊大叫,手里还拿着一把锋利的、尖锐的水果刀,指向每一个想要上前的人。
“叫池焰来见我!叫池焰和苏梨来见我!你们不是躲着我不见我吗!都给我滚出来!”
即便有同事悄悄报了警,可没过一会儿,电梯门打开,池焰还是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过他的神色全无慌张,还是和寻常一样气定神闲。
不知怎么的,祝鸢并不想让池焰看见自己的样子,往旁边躲了躲,站在一根柱子后面,沉默地看着这出闹剧。
池焰站在苏心亭面前,面上仍然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只是眼神冷得要命,和苏心亭对视。
苏心亭只觉得池焰的眼神比她手中的这把刀更加冰凉,她噎了噎口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池焰,说:
“池焰,你说过的,你答应过我的!要给我一套房子,给我五百万!让我在海市安家!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老家也没脸回去了,你要是做不到,我就死在你面前!”
周围同事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玩味。
一边害怕,一边又有些兴致勃勃的样子。
池焰倒是很冷静,勾了勾唇角,说:“当初你趁着你姐姐生病的时候爬上我的床,说你什么都愿意,我确实也承诺了,只要你生下孩子,我就给你说的那些东西。”
“可不是你自己不中用吗,孩子没有了,能怪得了谁?你见过还有人愿意为不值钱的东西买单吗?”
-
此话一出,周围人的眼神瞬间一片哗然,每个人看向苏心亭的模样都别有深意。
怪不得她之前那么上赶着讨好池焰,原来已经算是很收敛了。
私底下,都讨好到床上去了。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小声八卦道:“啧啧啧,都说越是上流社会的人,越下流,果然不错,玩得真花。”
祝鸢听见这个说法,不免觉得讽刺。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看戏,一心只想离开这里的她刚迈出脚步,在听见苏心亭接下来的话之后,竟然生生停了下来,
苏心亭也完全不顾及任何颜面了,惨笑一声,说:“别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以为你真的爱过我姐姐吗?你和她结婚,不过就是为了利用她,一起骗池景行那个大冤种罢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苏梨在池景行面前撒的那些谎,什么小时候在心理诊所治疗,什么儿时的约定,什么默契,什么交情,全都是假的,我姐在成年之前从来没离开过我们那个小县城!她和池景行小时候根本不认识!你和她不过就是编了一个故事,所以你才愿意跟她结婚而已!就算没有我,你也会出轨别人!你以为你自己多高尚吗?”
“你们男人都是一群下半身思考的垃圾,有什么理由看不起我!”
……
旁人根本听不懂的一番话,落在祝鸢的耳朵里,却仿佛在一片平静的湖面中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祝鸢隐隐约约记得,之前陈明恩也说起过,池景行小时候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并且不在海市,是在海市下面的一个区县。
祝鸢皱了皱眉。
脑海中那段模糊的记忆重新浮现在眼前,可是无论她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她真的不记得那段记忆了,当初因为她受到的刺激太大,接受了儿童催眠治疗,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都被封锁得差不多了。
就在祝鸢沉思的时候,主管走了过来,把一份文件交给了她。
“手续办好了,祝鸢,不管发生什么事,希望你一切都好。”
第261章 :催眠
回到家里的时候,霍与川也在。
他的手里同样也拿着一个文件夹,祝鸢看了一眼,问那是什么。
霍与川把东西往身后放了放:“一些出去学习的资料,你那边怎么样,辞职了吗?”
祝鸢点点头:“什么时候的飞机?”
霍与川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这么着急走吗?一点也不留恋?”
祝鸢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兰从卧室里面走出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林兰看上去有些焦头烂额。
“鸢鸢,你看见我之前放在抽屉里的那些黄金了吗?我怎么找不到了?是不是我记性不好忘记放在哪里了?”
祝鸢心里一咯噔,问:“妈,你要那些黄金干什么?”
林兰还是很着急:“那些东西是那个人渣给你的,咱们不能要,免得惹上别人的是非,还以为我家卖女儿呢!他对你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这些东西当初说好的是用来结婚当五金的,现在婚事也黄了,当然要还给他了,咱们家里不欠他的!”
祝鸢松出一口气来,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以为林兰问起黄金是要把黄金带到英国去。
她拉过母亲的手说:“放心吧妈,那些黄金我已经全部存到银行里了,单独开了一个银行账户,把账户和密码都寄给他了。这些东西我不能要,我知道的。”
林兰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鸢鸢,我和你爸爸收拾得差不多了,与川说尽量少带一些行李,有什么东西过去买就好了,不然长途跋涉的,会很累。”
祝鸢现在都觉得很累了。
“你们听他的就好,我有些困,想进去睡一会儿。”
祝鸢简单招呼了霍与川几句,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没有告诉林兰和祝青华,自己收下了池景行要苏梨转交给她的那张银行卡。
受了那么多的罪,祝鸢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必要和钱过不去,去英国还有很多事要做,母亲的病情,自己的孩子,方方面面都需要用钱,她没有逞一时之快。
她要去过新的生活,而这笔钱足够了。
她从来都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当初能忍下屈辱收下贺屿母亲的钱,能为了复仇敲响池景行房间的门,现在,就更没有理由拒绝这笔钱。
祝鸢看着窗外寻常的风景,有些讽刺地笑了一下。
果然是经历过磨难的人,无论任何境况遭遇,都不能把她打倒。
不管谁辜负了她,她都要继续走下去。
这就是祝鸢,不是吗?
……
凌晨四点,祝鸢一夜未眠,国际机场人烟稀少,霍与川办理好了登记手续和机票,拿过来分发给他们。
有人过来邀请他们去vip等候厅,祝鸢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霍与川。
霍与川笑了笑,说:“去往英国要转机,总计飞行时间27小时,我担心老师和兰姨坐在狭窄的经济舱里不舒服,给他们升了舱。”
还有一个原因,祝鸢现在怀着孕,头等舱躺着会舒服很多。
国际航班的升舱,四个人,没有五万块钱办不下来。尤其是在现在国际形势有些紧张的情况下,头等舱更贵。
祝鸢觉得很不好意思:“我一会儿把钱转给你。”
霍与川一边接过林兰和祝青华手中的行李,一边往前面走。
“你还是欠着吧,”霍与川没什么意味地笑了笑,“我觉得做你债主的滋味,还不错。”
祝鸢也笑了笑,沉默了好久,她才轻声开口说:
“与川,我欠你的,是用钱还不清的,甚至,这辈子都还不清。”
如果不是霍与川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救下她的孩子,她只怕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霍与川眼眸微闪,却还是很温和地宽慰着她。
“还不清就别还了,”霍与川说,“一切都重新开始,祝鸢,答应我,过去的事情都不要想了,没有什么比现在和此时更加重要。”
祝鸢看着他,点了点头。
等待了接近一个小时,祝鸢坐上了飞机。
头等舱很宽敞,祝鸢透过玻璃看向外面,这是她看向海市的最后一眼。
她很快收回了视线,找空姐要了晕机药和小毯子,打算补个觉。
迷迷糊糊中,祝鸢觉得自己的身子似乎慢慢摇晃了起来,飞机好像是遇到了气流,颠簸得有些明显,祝鸢慢慢皱起眉头,觉得自己好像随着这股不舒服的感觉渐渐陷入一个模糊的梦境。
那个梦境似乎出现在医院。
她记得自己很害怕,却又想要装作不害怕的样子,每天做心理治疗之前,她都习惯跑到医院的天台上去吹会儿风,缓解自己的紧张。
广阔的天台似乎能纾解那个狭窄阴暗的房间带给她的阴影。
慢慢地,她好像模模糊糊地看见,天台上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人。
是一个男孩,看上去比她大几岁,他背对着她,身形瘦弱又落寞。
祝鸢向着那个男孩走去,却看见他忽然转过头来。
——是池景行的脸。
祝鸢惊呼一声,睁开眼睛。
坐在她旁边的林兰见状,起身走到她的舱位上来,头等舱的座位很宽,足以坐得下她们两个人。
“怎么了鸢鸢,是不是做噩梦了?”
祝鸢不答反问:“妈,你还记得你们当初来那个心理医院接我的时候,我有没有……一个朋友?”
林兰倒是仔细回想了一下。
她现在的记忆衰退了很多,所幸祝鸢的事情,她还算记得很清楚。
想了半天她终于想起来:“对,我记得当时你和一个比你大一些的男孩子玩得挺好的,他也在那里做治疗,那天你去做催眠之前,还和他约定了要教他……教他刻什么东西……”
祝鸢有些心急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林兰说,“后来你就去做催眠了,催眠结束你一直在睡觉,医生说等你醒过来,就差不多了,我和你爸爸就赶紧把你带回家了……后来你醒了,确实好了不少,但是记不太清医院发生的事情了,我和你爸爸也不愿意你去回忆,也就没提了。”
第262章 :命定
话说到这里,祝鸢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那段被她的大脑刻意封存的记忆,和那个让她感到可怕的阴影中永远埋葬在她的脑海中,现在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那个看上去总是很忧郁的小男孩,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她总是仰望着他,傍晚的天台,日落的余晖洒落下来,总是在他的周围落下一层浅浅的阴影。
他的面容也总会变得有些模糊,沐浴在暖黄色的夕阳之下。
而存在在祝鸢的记忆里,就变得更加模糊了。
可是此时此刻,记忆中那张模糊的、幼小的脸正和一个人慢慢重叠,直到她终于确认。
那个人,是池景行。
她看过他小时候写的那封信,知道他最喜欢的小狗死在他哥哥的手中,知道他被家里人关在阴暗的房间里,因此患上了幽闭恐惧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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